☆﹀╮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╲╱=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【书本网】整理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版权归原文作者!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═ ☆〆 书名:涿鹿寻千古 作者:风浅析 吃货版: 原以为远古是吃货的地狱,一朝穿越,方知祖先不容小觑,竟想出了种种应对之法。 不愧是吃货民族! 泥土地上,他长身玉立,询问道:“你这么能吃,还只捡好的吃,和别人在一起,他养得起你么?” 作为一只有骨气的吃货,她纠结许久,咬牙道:“我长胖了,应当减肥。” 文艺版: 岁月静流,姬水成枯。遥想当年,浪花起露。不思少顾,姜水鱼骷。奔流入海,终成妄语。 何时溯洄远古,望我人文始祖。身着汉族衣物,观我华夏之初。燧人有巢华胥,今有几人念故。炎黄赤血递流,族魂屹立千秋。 正常版: 撩起远古的重重面纱,忆及当年神话,方知神话原是历史的演变。 岁月难安,泰山之上的一滴眼泪,穿越了古今未来,扰起了一世纷乱。 作者有话说: 1、向文中所有历史人物致以我诚挚的歉意及敬意; 2、本文只代表我的观念,请勿当真; 3、一切荣光属于华夏先祖,一切吐槽请找作者; 内容标签:情有独钟 种田文 穿越时空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:主角:芷炎,轩辕 ┃ 配角:方木,旭华,女节,蚩尤,雀草 ┃ 其它:轩辕黄帝,嫘祖王凤,众远古大神   ☆、石中有泪   蜿蜒崎岖的水泥路通天而上,泰山的雄伟令人惊叹。水泥路两旁青草翠绿,林木耸立,亦有一座小古亭供人休憩。   游人走走停停,不时驻足休憩。其中两位少女背着包,身着齐胸襦裙,正气喘吁吁地爬着石梯。   姬芷炎努力平息因爬山而有些乱的气息,感叹了会儿泰山之雄伟,回过身朝另一位少女喊道:“羽遥,姜羽遥,你快点!”   名叫姜羽遥的少女擦着汗,语气不太稳:“你跑那么快做什么?”她翻了个白眼,嘀咕道:“小心待会就没力气了。”   姬芷炎摊了摊手,拭去额间的薄汗,笑嘻嘻道:“那我们去那亭子里休息一会吧?”她手提裙摆,几步跑进古亭中,朝姜羽遥招手,笑道:“快进来,亭里很凉快。”   姜羽遥抱怨道:“都怪你,一时心血来潮,居然穿着齐胸襦裙来爬山!”   清风徐徐,吹散了身上的汗水,添一抹凉爽之意。   “古时,秦始皇于泰山封禅,效仿三皇五帝封禅之举。泰山被称为五岳之首,天下第一山,何等气势磅礴!”姜羽遥感慨,随即话锋一转:“我们大概登不上山顶。”   姬芷炎噗嗤一笑,故作恍然大悟之态,笑道:“最后一句才是你的重点。”   姜羽遥瘪了瘪嘴,拧开瓶盖咕噜喝下几口水,建议道:“所以,咱们下山去吧?”   姬芷炎以手撑着下巴,枕于木栏上,懒散地坐在木长椅上,惬意至极。几缕碎发被风吹起,划过脸颊,带来些许瘙痒。   她感叹道:“秦始皇年代都被我们称为古时,而成书于春秋战国时期的《黄帝内经》上却提到了上古,那个上古又是什么时候?”   “远古扑朔迷离。”姜羽遥沉吟少许,语出惊人:“《黄帝内经》上有段话:余闻上古之人,春秋皆度百岁,而动作不衰。普通人能活这么久而动作不迟钝吗?”   姬芷炎诧异地挑眉,却听对方认真地说道:“《列子》有言:归墟五山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,一日一夕飞相往来者,不可数焉。远古神话那么多,会不会是真的?”   小亭中有一阵静默。   姬芷炎摇了摇头,反对道:“远古历史湮灭在岁月中,纵遗留下些许痕迹,也隐在重重迷雾之中,单这几句话不足以证明。”   姜羽遥皱了皱眉,撅起嘴道:“那这些神话故事是怎样来的?”她自顾自地说道:“我觉得,远古或许曾有仙存在,后又离开了地球。”   “你入魔了!”姬芷炎微皱着眉,思索一会,说道:“相较修仙之论,我更认同远古有一段极为辉煌的文明。”   “才怪!”姜羽遥撇了撇嘴道:“远古要是真有辉煌的文明,怎么史书上一点记载也没有?”   “记载了啊,只可惜我们把它当做了神话故事。”姬芷炎慢悠悠说道,她仰躺在长椅上,神情有些恍惚,怔怔地看着亭顶。   姜羽遥反驳道:“评论文明是否辉煌的条件之一便是文字,可众所周知,文字是在轩辕黄帝那个时代才出现。”   姬芷炎默默想了一会儿,脑补道:“或许远古发生了天灾,断绝了文明,然后轩辕陛下重建文明,可后来天灾不断出现,令文明发展缓慢。”   “敢问是什么天灾?”姜羽遥微眯着眼睛,粉嫩的双唇微张,其内贝齿晶如玉。   姬芷炎得意洋洋:“是大洪水,五帝之一的颛顼帝曾被淹过,不过他死而复生了。后来,大禹也治过水,可见远古之时经常发洪水。”   “瞎扯吧你!”姜羽遥撇过头。   姬芷炎无视打击,接着说道:“古人并不一定比我们笨,须知文明也会倒退。就如文化中的唐诗宋词,如今有谁及得上诗仙李白、诗圣杜甫以及东坡居士苏东坡?”   见姜羽遥默不作声,她说得愈见兴起:“如今我们的文明旨在科技与唯物,也许远古走的是另一条文明之路。谁优谁劣,谁来判别?”   除非这一文明覆灭,下一文明诞生,才有资格以第三者的身份来判定。   她耸了耸肩,微笑道:“其实,无论远古之人走到了哪一步,石器时代也好,青铜时代也好,我一个普通人肯定难以创出这些文明。”   她补充道:“若现代人拿着无数代人历经千辛万苦才凝结出的科学结晶,以高姿态对待自己的祖先,这绝对是件愚蠢的事。”   不说别的,单在那原始社会,在那杀人不犯法的年代,在那野兽肆虐的时代,在那天灾层出不穷的年代,有几人能生存得下去?   “我向来以做炎黄子孙为傲,以拥华夏文明为荣!”姜羽遥适时插话,还挥了挥小拳头。   姬芷炎扑哧一笑,笑嘻嘻道:“你这么急着表真心做什么?”   姜羽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气鼓鼓说道:“姬芷炎!”她转了转如黑葡萄般的眸子,清秀莹白的脸上恍惚间似有光彩溢出,通体透着股灵气,秀美无双。   她略带兴奋地说道:“我叫姜羽遥,而你叫姬芷炎,我们的姓氏也是炎黄二帝的姓氏,好凑巧哦。”   “这说明啥?”姬芷炎悠哉地晃着腿,忽悠道:“说明我们是嫡系,是正统帝位继承者!”   “少骗人。”羽遥一脸嫌弃,瘪瘪嘴道:“你脑补过多。”   “你就一软萌软萌的妹子,自然不敢登帝位。”姬芷炎取笑道。   姜羽遥皱了皱秀气的琼鼻,瞪了姬芷炎一眼,直接扭过头去。   如今正是春日芳菲盛开时,温度适宜,万物生机勃勃,是旅游的好时日。蜿蜒的小路打通地与天,令游人登临泰山更为容易些。   古亭别致幽静,树影婆娑,遮下一片阴影,不时有游人来稍作休憩。游人来来往往,唯两位少女静坐于此,观赏着风景。   “我们该下山了。”姜羽遥的声音传来。   姬芷炎弯着头笑问道:“真不去山顶?”   “不去,我要真爬上去了明日肯定浑身酸痛。”姜羽遥苦着脸,神情中不无幽怨之意,小声道:“山下风景也不错,在那观景也不算白白浪费了门票。”   “你应该多做些锻炼。”姬芷炎笑着摇了摇头,说道:“那好,我们就在山脚仰望泰山。”   午后阳光西斜,空气中有稍许闷热,两位少女下着石梯,一前一后地闲聊着。   “啊,泰山!”云端之上仿佛传来一道声音,有一股缥缈之味。   姬芷炎脚步一顿,抬头看去,却见一块拳头大的泥石滚落,而姜羽遥正站在其下方。她心下一惊,又是一慌,喊道:“羽遥小心!”   话已说得太晚,泥石已滚落下来,姜羽遥似乎被吓住了,呆呆地仰头望着。   姬芷炎紧张得说不出话来,身体好似被定住一般,一动也不能动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。   然而事实让她松了一口气,石块擦着姜羽遥的脸滑落,并未伤到后者。   却在下一刻,那极度诡异的一幕,令她停住欲走向姜羽遥的脚。她怔怔地望着那块泥石,它通体呈赤色,仿佛被血染了一般,悬浮在姜羽遥的面前。   而姜羽遥,好似入魔了般,竟缓缓抬起手,似乎想去碰那块泥石。   “羽、羽遥?”姬芷炎轻声道,此刻的声音也有了丝颤意。   “咔擦!”泥石上布满道道裂纹,其内散出淡金色的光华。伴随着神华流转,泥石一块块掉落,露出石中的一滴水珠,它流光溢彩,宛若晶石,极为瑰丽!   那是水珠吗?姬芷炎心有怀疑,眼前所见超出她的认知范围!   此时,姜羽遥竟然哭了,不曾哭出声音来,只是泪水自眼中一滴滴掉落。   姬芷炎压下心底的慌乱,慢慢走到姜羽遥的面前,试探地询问:“你没事吧?”也许是有些害怕,她的声音中透着小心翼翼之味。   “你看到了吗?”姜羽遥的神情似有些恍惚,显得呆滞,低声道:“最后一曲浩舞,自此天人永隔。”   “你说什么?”姬芷炎神色一怔,此刻的姜羽遥让她感觉有些陌生。她循着对方的目光望向那滴水珠。   它依旧悬浮在半空中,周身绽着淡金色光芒。   “这是一滴眼泪,为一位赤衣少年所流。”姜羽遥仿若魔怔,不知沉浸在何处,她伸手抚摸那滴眼泪。   “别!”姬芷炎惊呼道,在这一刻,她心生不详之感,似乎有什么即将发生!   这是一滴眼泪?是神之泪,还是魔之泪?   或许是太紧张,她此刻竟有这么荒诞的想法。那是神魔啊,只在神话中才有的神魔!   姜羽遥神色悲戚,几近泪流满面,轻声念道:“生死祸福唯浩宇,并肩此世共痴心。相思入骨情无转,语语声声绕梦吟。”   “羽遥,你别吓我呀!你怎么了?”姬芷炎的嘴唇有些哆嗦,拉着姜羽遥的手,想带后者远离那滴眼泪。   但遭受了阻力,姜羽遥挣脱开她的手,轻轻地握住那滴眼泪。   光雨纷飞,仿若有万道神彩流泻,衬得姜羽遥的手流光溢彩。   姬芷炎感觉有些刺眼,便闭了下眼,却在睁眼那一刻见到姜羽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   她急忙扶住,可姜羽遥有些沉,令她有点扶不住,差点滚落下石阶梯。   姜羽遥纵然昏迷了,依旧紧紧握着那滴眼泪,整只手都被染上淡金色的光芒。她脸上的泪水还未干,眉头紧皱着,神色悲伤。   姬芷炎将姜羽遥扶到石梯上坐下,心急如麻,却不知该不该呼救。她心有犹豫,如此诡异莫辩的情形,姜羽遥的整只手都呈淡金色,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。   “羽遥……”她一遍遍呼唤,期望她能清醒过来,却不凑效。   姬芷炎脑中灵光一闪,望向姜羽遥那只紧握着的手,犹豫了一会,便欲掰开后者的手,取出那滴令她昏迷眼泪。   ☆、前世今生(捉虫)   姬芷炎巍巍颤颤地伸出手,心砰砰直跳,额头上也出了层薄汗。姜羽遥的手并不难掰开,她很容易便取出了那滴眼泪。   她长长松了口气,心中竟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。她以两指捏着那滴眼泪,那种梦幻般的淡金色光彩倾泻了她的整只手。   这滴眼泪很漂亮,宛若玉石般晶莹剔透,尤其是它身上忽闪着的光芒,很容易激起女孩子的喜爱之情,让她有些舍不得扔掉。   况且,这滴眼泪是姜羽遥的,她不能擅作主张地扔掉。   然,变故突生!   那滴眼泪忽的变得灼热无比,烫意自指尖传来,姬芷炎猛地挥手,甩出那滴眼泪。它却不曾远去,依旧悬浮在半空中,距她一尺之远。   金霞漫天,一道道流光自那滴眼泪中划出。霞光四溢,神彩万道,缓缓地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光门。   她紧紧搂住姜羽遥,面对这一变故紧张至极,有心呼救却不知为何发不出声音来。   恍惚间有乐声响起,那是由古琴弹奏出的声音,无比的缥缈空灵,仿佛隔着一个世界,自天外传来。   隐约间有一道男声伴随着琴声而起,声音沧桑而充满古老意味,带着一份无奈,几许愁绪,以及无尽的哀意!   那道男声说的并不是普通话,她根本听不懂。但不知为何,她竟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。   仿佛摒弃了语言之别,由心去感应一般!   “我可能等不到与你并肩作战的那刻。”如她理解无误,那个男声所说的便是这个意思。   与谁并肩作战?   姬芷炎下意识看向怀中的姜羽遥,脑中突然浮现出前世今生之说,可这世间怎可能有轮回转世?   太匪夷所思!她难以下定结论。   却在这时,她看到有一群游人正爬着石梯,朝她们这边走来。她心中不由稍安,猛地朝他们挥了挥手,欲喊却发不出声音。   那群游人恍若未察,说笑着自她身旁走过。   姬芷炎的脑中一片混沌,呆呆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。   一股拉扯之力骤然袭来,她心中一惊,发现自己与姜羽遥竟离地而起,飘向那道由神彩组成的光门!   她惊慌异常,双脚乱晃,不断挣扎,却未能凑效,仍旧以不变的轨迹飘向光门。她忍不住尖叫起来,可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!   飘得速度很慢,却更折磨人。她能看到周边景物在缓缓向后移去,随着身体不断地上升,连山上的游人都能隐约看到。   光门后面是什么?姬芷炎难有闲暇去思索,只紧紧抱着姜羽遥,目光四处流转搜寻,空中什么都没有,她抓不到东西来阻止飘向光门的动作。   眼看着将进入光门,姬芷炎直冒冷汗,口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   该怎么办?   她急得眼泪都快冒出来,无助地看向四周,却不想看到了那滴眼泪。它此时变得通红,仿佛是一滴血泪,周身依旧流转着淡金色光芒,也朝光门这边飞来。   她脑中灵光一闪,光门与这滴眼泪有关!   她紧咬着唇,突地伸手抓向那滴眼泪,阻止它飞入光门。   一切静止下来!她在慌乱中想出的办法似乎有效,只要眼泪不进入光门,那这道光门也就失去了某种力量,无法将她们吸入。   但也仅此而已,她与姜羽遥仍旧漂浮在半空中,下不去地。   羽遥,醒醒!   姬芷炎无声呼唤,使劲摇了摇怀中少女,这滴眼泪与姜羽遥似乎有关,若后者醒着也许有办法解决。   因极度的恐惧,令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道。姜羽遥在昏迷中呼痛,唇瓣微嘟,眉头蹙着,呢喃了两声。   “轻点!”姜羽遥嘀咕道。   姬芷炎怔了一怔,在慌乱中还存了些许理智,还能疑虑为何姜羽遥能发出声音,而她却不能?   突然,光门神霞绽放,金霞艳艳,一片片光羽自其内飘出,白雾腾腾,瑞彩万道。   白雾烟霞袅袅,淡金色光芒笼罩在姬芷炎身上,暖洋洋的,令她心中的焦虑恐惧一扫而空,竟平静下来。   净化?这两个字在她脑中一闪而过。   恍惚间,她似乎看到了淡金色光芒中蕴含有一道白色身影,他背对着她,墨发如瀑布般垂落至腰际,周身万道金霞,风采举世无双。   他恍若神明一般,仅一个背影,却如此的超然,可谓风华绝代!   他似乎在远去,低低的话语随风而逝:“弱水三千独舞玥,红尘万丈并肩行,安能红豆相思挽,点点滴滴入骨情。”   转瞬即逝,他若烟尘消散,让她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,但心底残留的惊艳情绪却告诉她这绝非是错觉。   吸扯之力再度袭来,她手中的眼泪较之先前更为灼热。她却不敢如先前那般甩出,只咬牙坚持紧握着眼泪。   感觉手心被烧着了一般,痛得她龇牙咧嘴。   但令她失望的却是,这次眼泪没有了功效,她与姜羽遥再次向光门飞去。光门倏然开启,门内出现一条通道,通向未知区域,她的心猛地一沉,有不好的预感。   这未知区域可有危险,若去了那处,她们可还能回来?   无力阻止!   情急之下,她只好以握着眼泪的手猛力推开姜羽遥,期待奇迹发生,这滴眼泪能助她将后者推出光门外。   成功了!   如姬芷炎所盼那般,姜羽遥向外飞去,而她也因反震之力更快地飞入光门内,心中却或多或少松了口气。   但在下一刻,她猛地扑向姜羽遥欲拉住后者,心中生出浓浓的恐惧之情。   光门外可是长长的石梯啊,姜羽遥若是滚下石梯,她不敢想象后果!   她只拉住了姜羽遥的一小块衣角,费尽全力也难以拉紧,那片衣角慢慢自她手中滑出。   “羽遥!”   也许是因为心急与害怕,姬芷炎竟发出了声音,突破了光门的桎梏,传达向了四方。   那滴眼泪突然绽出柔和的光芒,托扶着姜羽遥慢慢飘落在地,躺在石梯上。她宛若睡美人,在祥和光芒中安然入睡,美得不染尘埃,犹如仙女一般。   姬芷炎却无心欣赏,只觉得虚脱了一般瘫了下去,再也没了力气挣扎,任光门闭合。额间的汗水流入眼中,她使劲眨了几下眼。   光门内一片黑暗,她难以看到一丝光亮,也听不到一点声音,仿佛时间静止一般。   姬芷炎紧紧攥住那滴眼泪,手心那里的灼热触感渐渐退去。淡金色的光芒已消失不见,入眼皆是一片黑暗。   “有、有人吗?”她小声问道,手慢慢探出去摸索,空无一物。她回过身,向来时的路挪去,期待能碰触到那扇光门。   眼前猛地一亮,姬芷炎有些不适应,下意识闭上眼。与此同时,她感觉身体在下坠,呜呜的风声萦绕在耳边,甚至还听到了浪花的声音。   她来不及睁开眼,便已感觉到身子与软绵绵的东西相撞。不曾停止,她一直往下坠,同时水从四面八方涌来,冷得她一个哆嗦。   慌乱中,姬芷炎不小心喝了几口水,差点被呛到。幸而,在听到浪花声音后她已努力屏住了呼吸,心中有了准备,很快镇定下来。   姬芷炎双手划动,发挥超常地运用了她那不怎么精通的狗爬式。浪翻不止,她随着浪潮起伏不定,向前方涌去,遭受到了极大阻力,难以浮出水面。   水中很混乱,亦很脏,她无法睁开眼,看不到周围的情形,只能凭着感觉游出水面。   渐渐地,她因无法呼吸而没了力气,身体斜着下沉,意识渐渐远去。   难道她要死在这里?姬芷炎心有不甘,却无可奈何,身体被浪水打得不断翻转,难以稳住身形。   手心再度变得极为灼热,甚至让它周围的冷水都温暖起来,是那滴眼泪,它还在!   姬芷炎心惊。   这很难想象,她在划水时手已张开,按理说它早已遗落在水中,怎可能还留在她的手心里?   姬芷炎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上升,清晰的空气涌入她鼻中,窒息的感觉渐渐消失。   终于浮出水面,她咳嗽了几下,吐出口中的泥巴,便向四处看去。泥水奔流不止,翻滚的巨浪如一条巨龙气势汹汹。泥巴水肆虐,万丈狂澜,惊涛骇浪。   这绝不是泰山!   姬芷炎的心已沉到谷底,最后一丝希望破灭。她脑中纷乱至极,不时地闪过父母亲友的容颜,呆呆地不知该如何是好。   穿越?时空错乱?灵异事件?   还是一场梦?   耳旁浪声潮涌,水花四溅,清冷的风含着些许腥味吹来。   如今不是发呆的时候!   姬芷炎稳了稳心神,费力朝岸边游去。背包里装了些零食与水,太过沉重,不利于她游向岸边,她不得已丢了它。   那滴眼泪给了她很大的助力,若非如此,她决计不可能在激流中稳住身体,更别提还能朝岸边缓慢游去。   费尽千辛万苦,姬芷炎终于挣扎到了岸边。此处的水不是很深,只到她的胸口。她抓着一根垂落下来的藤条,艰难地攀上岸。   奈何,她的力气几乎已用光,根本上不了岸。她急速喘息,心中焦急又无力,手慢慢松开,无力攥紧,身体也快滑入水中。   突然,她感觉有个东西搭在了她的肩上,不禁打了个哆嗦,差点吓得直接松了手。她僵硬着脖子回过头,见到一个蓬头乱发的人,他那长长的头发浮在水面上。   还好,是个人,姬芷炎松了一口气。   他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,一只手伸向藤条,借力攀上岸。显然,他也没多少力气,不比她好到哪里去。   姬芷炎推了推那人,有力无力道:“你悠着点,别把这藤条扯了下来。”   那人抽空看了她一眼,虚弱地吐出几个音节,便不再理她,只一心费力登岸。   姬芷炎微愣,这人的话与普通话有异,有一点点像粤语。   总之她听不懂!   眼看着他上了岸,姬芷炎急忙伸出一只手,呼喊道:“帮个忙,搭我一把手。”   水流很急,若非她使尽最后一点力紧攥住藤条,怕是已被水冲走。   那人回身望着她,却没有动作,随即透过她望向她后方,皱着眉,似乎有些犹豫。   “大哥,帮帮忙嘛!”姬芷炎哀求道,声音不大,立时被浪声湮灭。   身后的声响变大,浪潮变得更为狂野,如雷轰一般。   浪花不时拍打在她的背上,甚至溅到了岸上。   姬芷炎下意识回头,却见赤浪滚滚,一条怪鱼跃出海面,张开巨口,白森森的牙齿闪着寒光,正朝她奔来。   万丈狂澜卷起,水柱冲天而上,浪花溅得飞起,仿佛有毁天灭地的力量。怪鱼乘风破浪,张开血盆大口,直冲而来。   这是什么怪物?   平生,她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鱼,它足有房屋大,每颗牙齿都比她的头要大,这样张开巨口,可怖至极。   这样的视觉冲击,令姬芷炎呼吸一窒,恐惧已到顶点,吓得手一松,直没入水中。   ☆、名曰鸟山   姬芷炎感觉手臂一紧,被什么力量朝上拉去,很快便被拉出水中,耳边隐约传来焦急的呼喊。她抬头一看,却见那人半趴在地上,咬着牙死命拉着她的手。   逃生要紧!她无暇说感激之语,只顺着他的力道使劲蹬着水,另一只手抓着藤条借力攀上岸。   眼中溅入了不少泥巴水,她无暇顾及,只一心急着上岸。  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响,她能感觉怪鱼已到近前。甚至她已经闻到了一股腥臭味,脑中无可抑制地想象着它将张开血盆大口吞下她的情景。   越急越慌越乱!   恍惚间,姬芷炎看到那人将藤条缠成死结套在她的手腕上,朝她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句话后,便急忙跑开,远离岸边。   她来不及思考,便感觉浪潮一下子打来,将她掀飞。手臂上缠绕的藤条拉住了她,没被浪潮冲走。   浪潮翻涌,她随浪起伏。如此反复了几下,她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快被绞碎,仿若是冲进大海中的小船,摇摆不安,将被浪潮冲碎。   手腕再次一紧,痛得令她逐渐昏迷的意志回笼。她已没力气睁眼,只感觉到自己慢慢被拖向上去。   她的身体摩擦在坚硬的物体上,先是肩,再是腰。尤其是手,被藤条紧缠着,不需看也知道手腕上皆是淤青,也许还破了皮。   生疼生疼,姬芷炎龇牙咧嘴,痛得眼泪都出来了。   上方,再度传来那人的声音,她略略抬眼,才发现自己几乎到了岸上。她浑身仿佛散架了般,半点力气也没有。   水面上吹来带点儿腥味的风,那人大口喘气,脸涨得通红,手背上满是青筋,一点点将她拉上岸。   终究是力竭,两人都躺在地上,被阳光暴晒着,一动也不想动。偶尔,还有些许浪花溅在两人身上。   有生以来,姬芷炎第一次面对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,几乎崩溃了理智,全凭本能行事。   在生死间徘徊,除非亲身经历,才能明白其中的凶险,局外之人只会将其当成一个故事,难以感同身受。   时间一点点流逝,听着浪水飞溅声,姬芷炎闭着眼,虽累但却睡不着,担忧自己的处境,担忧姜羽遥无人救助,更害怕父母听到什么坏消息。   她回想之前的情形,也慢慢想通她何以能活下来。岸边的水并不深,想来那怪鱼游不过来,便想以浪潮将她掀下深海中。   幸好那人用藤条将她的手腕缠紧,否则她早已被怪鱼吞进腹中。到那时,也不知道那滴眼泪会不会救她。   对了,那滴眼泪!   姬芷炎心一惊,顾不得全身酸痛,抬起那只曾握着眼泪的手一看。   眼泪早已恢复如初的透明,若水晶般,映着阳光流霞溢彩,稳稳定在她的手心。   姬芷炎心中稍安,只因这滴眼泪极为重要。眼下情形不明,她也不知这是何地,只想着还需靠它才能回去。   况且,它救过她一次,或许她未来还得靠它相救。   “大哥……”姬芷炎回过头,看向那斜躺着的人,虚弱地说道:“大恩不言谢,不对,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,更何况救命之恩,我必相报于你!”   那人瞪大双眼,神情有些迷茫,呆呆地望着她。   姬芷炎恍然,她既听不懂他的话,想必他也听不懂她的话。她想了想,试着用英语道了声谢,奈何他还是听不懂,只一脸疑惑地望着她。   无奈,姬芷炎只好郑重抱拳,学着古人的方式朝他表示感谢。   藤条依旧缠在她的手上,因她抱拳的动作而带动了藤条,以致碰触到手腕上的伤口,她倒吸一口气冷气。   那人挣扎着坐起身,侧着脑袋,依旧望着她,显然没有看懂她这个表达感激的动作。   姬芷炎苦着脸哀叹,语言不通,这绝对是个大问题!   她一面小心解开藤条,一面偷偷打量那人,他约摸三十几岁,身上裹着破烂的手工很粗糙的布衣,一头长发湿哒哒的,肤色为黄,但一口牙齿还是挺白的。   等藤条完全解开,姬芷炎才发现情况比她想象中严重,手腕处血迹斑斑,还沾染着脏兮兮的泥巴水,可谓雪上加箱。   此地可有干净的水清洗伤口?她望了望四周,失望地收回目光,只好将衣角拧干,用以擦拭伤口。   那人一直望着她,面上没多少表情,看不出他在想什么。   姬芷炎想了想,便指了指地上,试探着打手势询问他这是哪里。   如此重复了几遍,他先是迷惑,而后恍然大悟,叽里呱啦又说了一通。姬芷炎忙打手势让他停下,耸了耸肩,苦着脸,示意她听不懂。   他皱眉似在思索,而后捡起一根小木棍,在泥土地上不断画着。   姬芷炎凑上前去观看,见地上出现鬼画符一般的东西,她瞪大了眼,半晌才抓住他的棍子,摇了摇头,一脸苦恼地望着他。   难不成这鬼画符是这世界的文字?或许,这不可以称之为文字,理当称之为符号。   那人皱了皱眉,沉默了一阵,便推开姬芷炎的手,又画了起来。   地上慢慢出现一幅画图,画中物长着双翅,尖尖的嘴,还有两只爪子,有点像鸟。   那人画完后,指了指地上的鸟,又指向远处那座巍峨高山,而后望向姬芷炎。   “鸟山?”姬芷炎脱口而出,是这个意思吗?她不得而知,只觉得有些怪异,哪有地区以这两字命名。   那人不说话。显然,两人谁也不知这个答案是对是错。   那人复又埋头,神情认真至极,在地上刻刻画画。图中出现一个不规则的图形,它上面尖小,下边圆大,其内含有一道人形影子。   他指了指自己,又指向图形中的那道人形影子。   姬芷炎看了许久,心中浮起一个荒诞的想法,难道这图形是个蛋?   他是蛋中的人?   那人从旁边拾来一根手臂粗的枯枝,将其弄出一个孔,放进一些枯叶,将一根小木棍戳入小孔内,双手不停地搓。   钻木取火?   姬芷炎不解,岸边溅起了不少水,这枯枝很潮湿,根本生不起火,这人怎么这点常识都没有?   此时,那人停了手,而后指着他画的图形,也就是那个蛋,直直地望着姬芷炎。   姬芷炎愣了会,恍然大悟,原来这个图形所表达的意思不是蛋,而是火焰。   只一瞬,她心有惊诧,脑洞大开,难道她来到了神话世界?很快,她又否决这个想法,只一心猜测他想告诉她什么。   假若是她,面对初次见面的人,她会做什么?   自我介绍!   那这幅图画,其意代表了他的名字,还是他的家乡?   姬芷炎观看图画,权衡一番,还是更认同后者。   他来自火焰这个地方。   这还是华夏九州吗?难不成他来自西游记中的火焰山?   姬芷炎想了想,也拿起小木棍在泥土地上刻画。她是龙的传人,本应该画龙,但鉴于她的绘画水平,为避免将龙画成长了角的泥鳅,她决意以国之地形代替。   泥土地上很快出现一幅图画,初看之下有点像不知名的胖鸟,但它头上的鸡冠赫然彰显着它的身份。   这是一只鸡!   那人瞪大眼睛,看了看地上的鸡,又望了望姬芷炎,神情似乎很诧异,小声念叨着什么。   他突然站起身来,虽有些摇晃,但很快稳住身形。他指了指姬芷炎,走了两步,复又指向她画的那副鸡图。   姬芷炎一愣,这意思是让她走回国?   是送她回家!姬芷炎灵光一闪,明白过来。   霎时,她的心情激动起来,这人当真知道怎么送她回去?   姬芷炎激动得站起来,但脚一软,差点又摔了下去。她颤着声音道:“你将我送到中国外交大使馆就行!”   话一出口,她便反应过来,对于一个连普通话都听不懂的人,他有几成可能猜出她所画的鸡的含义?   虽心有疑惑,但姬芷炎也没别的好方法,只好跟着他,想着走一步算一步。   她临行前低头看了眼地上的鸡图,心里有点悬,这人不会打算把她送到鸡窝去吧?   阳光正烈,晒得人头昏脑涨,姬芷炎走得很慢,那人走走停停,不时地等她。   她本就浑身酸痛,如今又有些饿,更是无力行走。   这路也不平,呈上坡型,有点像在爬山,路边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植物,生长得极好。   也不知过了多久,姬芷炎实在累得走不动,直接瘫坐在地,呼唤道:“等等。”   那人回头望来,她指了指口,又指了指肚子,嘀咕道:“我饿了。”   登临泰山时所背的包早扔在了海里,她全身就剩下了那滴眼泪。作为始作俑者,它倒是赖着不走。   那人四顾,走了几步,将路边的几株草拔了出来,递给她。   没有别的选择吗?   姬芷炎无奈,只得擦干净草上的泥尘,近乎悲愤地吃着草叶。   这草的味道倒也不错,带了点甜味,可再怎么好吃也改不了这是一株草的事实。   她家里虽不富裕,但也过得不错,父母亲亦很宠爱她,何时受过这等苦。   突然,那人叫嚷了起来,指着地上一只死去多时的鸟,不时地望向姬芷炎。   那似乎是喜鹊?   姬芷炎不解地看得他,却见他指了指地,复又指向那只死鸟。她明白过来,他想告诉她这地方名叫鸟山,这与她先前猜测的答案一致。   等等!姬芷炎心中一动,想到了一种可能,莫非他之前画的那只鸟也是喜鹊?   所以,这个地方不叫鸟山,而应是喜鹊山?   “喜鹊山?”姬芷炎咀嚼着这三个字,心中升起一丝熟悉感,却又想不起在哪听到过。   “喜鹊山……”无奈之下,她又念了一遍,越发的熟悉,却又想不出,急得她心里犹如猫爪子在挠一般。   她一面咀嚼着草,一面回想曾经看过的书籍,欲找出喜鹊山的由来。   突地,姬芷炎瞪大了眼,失声叫道:“是鹊山!”   那人惊愣地望着她。她顾不得其它,只尽力回想书籍上有关鹊山的记载,在与身边环境一一对照。   她对上古历史较有兴趣,平日也常观看这类的书籍,因此对这些有些印象。   她大约记得一点,在山东省济南市有一座鹊山,因名医扁鹊而得名,是一处风景名胜之地,山下也是一片汪洋,与她所处的地方有些相似。   恰好泰山也在山东省,难道她从泰山来到了鹊山?   姬芷炎有些怀疑,既也是山东省内,还是一处风景名地,游人稀少也就罢了,救她的那人怎连普通话都听不懂?   当然,还有一处记载,即为山海经之南山经中,首句便提到了鹊山,因此她的印象较为深刻。   在山海经中,鹊山之首招摇山临于西海,而她刚从水中爬了上来。   招摇山上有一种充饥草,而她此时正吃着草充饥。   除此之外,她也想不起别的,有关鹊山的记载她只在这两处见过,   姬芷炎心底慌乱,联想到时下有名的穿越小说。无论是哪一处的鹊山,她似乎都逃离不了穿越二字。   ☆、未知世界   到底是山东省的鹊山,还是南山经中的鹊山,亦或是哪处不闻名的鹊山?姬芷炎脑中极为纷乱,亦有些害怕。   先前她只是怀疑自己不在二十一世纪,还抱有一线希望,如今希望落空,心绪自然有很大的变化。   如今该怎么办?她还能回得去吗?   姬芷炎看了看手中的眼泪,最终叹息一声。如今她只能先在此安身,再寻找回去的办法。   可,她画的那只鸡在这世界意味着什么?   那人只一眼便已看懂,还想送她回去,想来这鸡代表的含义在这世界具有很大的名气。   姬芷炎脑中灵光一闪,自那只鸡联想到了自己的姓,心猛地狂跳起来,是她所想的吗?   鸡,姬!   “姬”这个字在华夏其它时代没有特殊意义,只在周朝以及远古部落时代极具代表意义。   周朝皇族以姬为姓。   如果这是华夏远古时代,那这个姬所代表的可是轩辕黄帝?   轩辕黄帝也是以姬为姓,据史记记载,姬这个姓便是因他而出现。   姬芷炎有些凌乱,心中被震惊填满,同时也有些怀疑自己的想法。   她目光一凝,看向了救命恩人。他侧着头,神色似有些好奇,一瞬不瞬地望着她。   假若这真是炎黄时代,而他来自火焰这个地方。   炎黄两帝!   炎帝与黄帝两位陛下同等有名,火焰所代表的可是炎帝?   姬芷炎嘴角哆嗦,如她所想无误,那这人来自神农部落,而他要送她去的则是有熊部落。   恍若遭雷劈一般!   姬芷炎摇头难以置信。对于这番想法,心中说不出是期待还是紧张。   想到之前她与姜羽遥所争执的事,不想转眼她便可能来到了炎黄时代。   这时,姬芷炎看到了那人身上的破布条,想到了一些事。   世所周知,黄帝垂衣而天下治,养蝉制衣的典故正是来源于其妃嫘祖。   救命恩人穿着破布条衣服,手工虽很粗糙,但也证明衣物已普及,脱离了兽皮裙及草叶裙的年代。   在这时候,黄帝陛下应已统一了部落氏族,成为天下共主。   此时,耳边传来那人的叫声,姬芷炎望过去,正见他指着天边那轮斜日。而后,他拔了几株之前给她吃的草,大口大口地吃着。   她霎时明白过来,他是想告诉她天色渐晚,要急着赶路。   无奈,姬芷炎只得起身,也跟着拔了几株充饥草,留作路上充饥。她捡起一根长木棍,拄着前行。眼下前不着店后不着村,总要寻个地方躲避,况且也不能拖累救命恩人。   日落西斜,晚霞漫天,太阳正从她的右前方坠落。她细细观察了下,比划了一番,太阳应该是从她的左前方升起,从她的右后方坠落。   按照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说法,那她的前方应是东南方,也就是说,她正往东南方向走去。   天空渐渐暗淡,没有星辰,只有一轮暗淡的月亮。气温有些冷,想是临海导致水露有些大,连空气都很潮湿。   风声呼呼,姬芷炎缩了缩脖子,猛地打了个哆嗦。幸好白天有阳光,晒干了她的衣裳,不然这冷天气怎能熬得过去?   眼前的昏暗给她造成了极大的麻烦,因是在下山,且杂草很深,她唯恐一脚踩空,只好先用木棍来探物,双足再慢慢蹭去。   虽如此小心,但也不时踩错,差点摔倒。山上还有齐膝高的杂草,有些还扎人,她沿着救命恩人所走的路走,倒没受到多少伤害。   山中有些蚊虫,呱呱地叫个不停。随着她的走动,常有小东西从草丛中跳出。   救命恩人倒是走得很快,只不过有拖他后腿的她在,只得时不时的停下来等她。长此以往,姬芷炎心有歉意,便尽力加快速度,力求不那么大力的扯后腿。   他的身体素质极好,先前上岸时还同她一样半死不活呢,如今身形矫健,行走如飞。   也不知过了多久,似乎已下了山,地面虽凹凸不平,但也不再呈下坡型。   此时夜已深,姬芷炎又累又渴,舔了舔干涩的嘴唇,有气无力地唤道:“大哥,我们休息一会吧?”   她直接坐在地上,到这等境地已无暇去讲究这地脏不脏,毕竟她身上的衣着也干净不到哪儿去。   那人回过身,顿了一会儿,这才走到她面前,随即转过身蹲下。   姬芷炎微愣,这情形,他是要背她吗?   她半天不动,唯恐自己会错了意,惹出了笑话。直到他回头挥了挥手,随即指了指自己的背,她才爬上他的背。   “谢谢!”姬芷炎小声说道。在这等情况下,她相当于累赘,他先前救了她,如今也没把她丢下,对她真的有大恩。   那人回头朝姬芷炎笑了笑,稳稳地朝前走去。他的目力应当很好,在这昏暗之中走得很快,很灵活地避开障碍物。   她趴在他的背上,随着他的奔走而身形摇晃,有些颠簸,颠得她头昏脑涨。他的背较为硬,咯得她很疼,她只好将手枕在下方。   一路颠簸,她的腹中恍若翻江倒海,一阵阵恶心袭来,她捂着口,有呕吐的感觉。也许是因喝了泥巴水的缘故,腹中也有些痛。   犹如炼狱般的折磨,姬芷炎难受得只想昏厥,简直是度日如年。   也不知颠了多久,那人许是跑累了,停下了奔走的脚步,大口喘着气。   姬芷炎挣扎着下来,让他好好歇歇,也让她恢复一下。   始一下来,她双足一软,直接瘫坐在地。她顺势倒下,躺在地上,毛茸茸的草叶划过她的肌肤,带来少许瘙痒,她懒得理会。   脑中越见昏沉,她闭着眼,一动都不想动。   姬芷炎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,大概是太累了,便这样毫无防备地露天睡了过去。   迷迷糊糊中,感觉有人在耳边叫嚷,她不耐烦地挥了下手,便翻了个身,继续睡。   清晨雨露微凉,姬芷炎被冻醒,打了几个喷嚏,迷茫地望着周围,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。   原来不是梦。  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,便四处寻起救命恩人来。周围杂草很浅,亦很枯黄,没有大树,地势很平,一眼望不到边,恍若延伸至天际。   荒无人烟。   “大哥?”姬芷炎大声喊道,心中有了些慌乱,难道救命恩人嫌她太麻烦,从而离开了她?   四周无一人,天地之大,仿若只剩她一人,孤寂、恐慌。这很容易让人生出负面情绪,感觉被全世界遗弃了一般。   这时,她看到了地上刻画了几幅图,心中不由得安了安,仔细观看这些图。   一共七幅画,左边四幅,右边三幅。   左边第一幅,画的即是火焰中的人形影子,只是这一次,火焰中有五道人形影子。   第二幅中,一头巨兽大张着血盆大口,瞪着铜铃大眼,火焰中的四道影子朝一边逃去,而剩下那道影子却朝另一边跑去。   第三幅中,躺着一道人形影子,还有一道被火焰包围的人形影子,以它的姿势来看似乎是在跑。   第四幅中,那道被火焰环绕的人形影子依旧在跑,在它前方还有四道被火焰环绕的人形影子。   姬芷炎皱着眉想了想,这些图画是表意吗?救命恩人画这些图是想表达他去了何处?   若是如此,那按照图画来看,救命恩人有四个同伴,均可能来自神农部落,只是被一头巨兽冲散,那四人逃去了别处,而救命恩人逃向别一边。   后来,救命恩人遇上了她,在她睡觉时,他离开她去寻找他的同伴?   姬芷炎心中一紧,生怕自己被抛弃了,忙看向右边那三幅画。   第一幅画中,一道人形影子提着一个东西,那似乎是装东西的布袋。   第二幅画中,画着一片比手掌还要大的叶子,有些像梧桐树叶。   第三幅画中,一只龟横趴在地上。   姬芷炎琢磨了许久,也没弄清这三幅画想表达什么意思,它们似乎并不是在叙述一段故事。   人提着袋子,梧桐树叶,龟。到底是什么意思?   联想到之前她将喜鹊山理解成了鸟山的情况,想来这梧桐树叶用意也是一样。不然,救命恩人直接画片叶子即可,为何非要画梧桐树叶?   可即便如此,她还是猜不出来。   姬芷炎抓狂,心中狂躁不安。许久,她深呼吸几下,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。   她仔细观看,发现第一幅画中人形影子刻得比较浅,而刻那个袋子时却用了很大的力。显然,第一幅画重在袋子上。   如此一来,这个谜就变成了袋子、梧桐、龟。   可这三个词压根就不搭边。   姬芷炎使劲抓了几下头,左思右想,最终只能无奈放弃。   太阳很快升起,阳光不是很烈,还伴有清风,比较舒适。   她心有犹豫,不知该等下去,还是去寻找生机。   如果那人真丢下了她,那她等下去必死无疑。可她对这世界并不熟悉,孤身上路怕是很难活下来。   等待总是难熬,尤其是心有焦急之时。   姬芷炎不时地望向四周,期望能看到个人影,哪怕不是救命恩人也行。她一点都不想待在这,等待一个也许是无望的结局。      ☆、绝世王者   也不知过了多久,阳光盛烈,周围死寂一般,没有风声,没有鸟声,安静得让人恐慌。   姬芷炎以手扇了扇风,腹中传来咕咕叫声。她捂了捂腹部,全身有些酸痛,这是昨日用力过大的结果。   她再度看向右边那三幅图,袋子、梧桐、龟。她看了许久,期待脑中能灵光一闪,可最终还是失了望。   又等了会儿,姬芷炎起身,重新梳理一遍头发,捡起一个木棍,沿着东南方向走去。   昨日,两人也是朝东南方向走,若救命恩人还会回来,或许她还能相遇他。   她走走停停,每走一段路程,便在地上划出一个箭头,留下记号,指向她行走的方向。   一个小时,两个小时……   姬芷炎几乎饿过了头,嘴唇有些干,走得越来越慢。她抬眼望去,前方仍是一片荒芜。   地势平坦,尘土飞扬,偶尔长着几株枯黄的杂草,看起来很脏,让她没有吃的想法。   手中那滴眼泪在阳光下流光溢彩,极其瑰丽,宛若水晶一般。她舔了舔嘴唇,有点想喝下去的冲动。   “你显显灵可好?”姬芷炎苦着脸嘀咕。   然,没有任何变故,那滴眼泪安静如昔。   阳光倾洒,因已远离海边,气候略有些干燥。   姬芷炎微眯着眼,有气无力地走着,脚仿佛越来越重,几乎迈不开步子。她长长的影子斜在地上,身姿看起来很颓废。   日落西斜,她加快了脚步,尽力忽略身上的酸痛,只一心赶路。这儿荒无人烟,谁知有什么东西冒出来,她不愿待在这露宿。   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,她脚步虚浮,犹如踩在云朵上,软绵绵的。终究一个不慎,她脚一拐,摔倒在地。   脚裸处很疼,全身亦很酸痛,又饿又累,以及这未知的世界……   她没有起身,头枕在手臂上,忍不住哭出声。   终于崩溃,泪水绝提,所有的坚强顷刻之间覆灭。   天色愈见黑暗,许是哭累了,姬芷炎撑起身,抹干眼泪,脸上粘上一些灰尘,混着泪渍看起来很脏。   她沉默不语,微皱着眉,在轻轻揉腿。   夜风传来一点微凉,天上闪烁着几颗星辰,皓月悬挂。月华如薄纱,朦胧如雾,天地间并不是很暗。   夜空下,安静得只剩她,清凉的风吹拂,带来一丝冷意。   姬芷炎抱膝而坐,头枕在膝盖上,凝望皓月许久,脑中回忆着过去的时光。想着想着,她又有些想哭,忙使劲眨了眨眼,欲逼回眼泪。   这是第一次孤身在无人处,怎么说也是女孩子,一个人在荒无人烟之地,还是在夜间,多少有几分害怕。   她不时地回头,朝身后看去,生怕有什么东西冒出来。长此以往,她心有倦意,身体更是疲倦,眼皮都在打架,昏昏欲睡。   最多不过一死!   姬芷炎苦笑一声,握紧那滴眼泪。她舔了舔干裂的唇瓣,直直倒了下去。   夜风徐徐,尘土飞扬。姬芷炎卷缩着身体,紧闭着眼,初始还有些紧张,后抵不住浓浓困意,进入了梦乡。   细细的声音传入耳中,隐约有人在窃窃私语。姬芷炎半梦半醒,迷迷糊糊翻了个身,再度睡了过去。   恍惚间,有暖暖绒绒的东西靠了过来,为她驱去了寒冷,她放松了身体,无意识地蹭了蹭。   一夜无梦,亦或是做了梦,只是忘却做了什么梦。   姬芷炎微微睁眼,揉了揉眼睛,还处于睡眼惺忪中,却猛地看见一张血盆大口,白森森的牙齿闪烁寒光。   老虎!   她怔了半晌,与它大眼瞪小眼,神情略显呆滞。   始一回神,她差点大声叫了出来,惊恐地看着老虎,嘴唇有些哆嗦,却不敢动。她曾听过,老虎喜欢攻击动的猎物,要是她动了,说不准它一口咬来。   她自认跑不赢老虎。   老虎瞟了她一眼,口大张着,几乎能吞下一个人头。在姬芷炎心惊胆颤的目光中,它打了个哈欠,一股腥味迎面扑来。   姬芷炎愣了愣,心却跳得极快,脸上亦有些害怕。   一道声音传来,语气中似乎带着安抚之意,犹如四月暖风轻拂而过,冰雪皆融,奇异地令姬芷炎心下一松。   乍然听到人声,她心中诧异,缓缓撑起身,时刻注意老虎的动静,见它无甚动作,依旧懒洋洋地趴在地上,她这才越过老虎看向它身后。   一丈开外,一个人长身玉立,形貌清俊,身姿隽雅,一头墨发随意披散在背后,身穿灰白衣裳,腰间别着一把金灿灿的青铜刀。   他大约二十来岁,剑眉朗目,有种独特的气质,让人见之难忘。在他身后,无垠大地,浩渺云空,却都沦为陪衬。他恍若天地间的唯一,风采无限。  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,一个人,恍若将整个天地都比了下去。   丰姿绝世!   也许唯有那滴眼泪中,那道转瞬即逝的白色身影能与之媲美。一位风华绝代,一位丰姿绝世。   他缓步向她走来,淡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,恍若有神霞晕开,竟让她恍惚间看到步步生莲的情景。   万籁寂静,万物尽皆淡去,天地间唯独他一人。   姬芷炎眨了眨眼,直到他走到近前才反应过来。她仰着头望着他,心怦怦直跳,一时间慌张至极,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。   这人的气场实在太强,犹如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。他的面上明明带着笑意,眼神柔和,一点也不迫人,可身上那种气质却让人心慌意乱,不敢与之对视。   可谓英姿伟岸,拥有一种内敛的霸气!   姬芷炎稳了稳心神,朝他笑了笑,立马低下头,不愿直视他。   老虎起身,体型很大,形貌与东北虎有些相似。它一声虎啸,如雷声轰鸣,传达至四方。它停在他的身旁,非常温顺,犹如一只大猫。   他低声说了句话,声音如潺潺流水,语气轻柔,似在安慰她无需害怕。   姬芷炎虽说听不懂其意,但却能判断出他的语言与救命恩人一致,这大约是这个世界的语言。   她一番思索,便指了指自己的口,摇了摇头,示意自己不能说话。   她与这世界语言不通,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,装作哑巴,也能省去很多麻烦。   救命恩人一看就知是个敦厚之人,而这人一看就知是个睿智之人,她要是说了不属于这世界的语言,也许会让他生疑。   如她这种穿越者,搁在现代,就是实验室的小白鼠。   若在古代,如她这种,也许会被当作妖孽烧掉。当然,这也只是她的猜测,并不一定为真。   故老有言,小心驶得万年船,终归有一定的道理。   那人神色不变,微笑着说了几句话,便拍了拍身旁的老虎,从容地自她面前走开。   姬芷炎不明其意,视线随着他而去,从而看到了她身后的场景。   十来米外,大约五十个人庄严地立于朝阳之下,穿着兽皮裙,持着石刀,背负着弓箭,神色肃穆,安静地立在那。   恍惚间,她感受到了军队的肃杀之气。   姬芷炎的心中升起一丝恐慌,这群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,说不准还是要去执行什么命令。这样一群人最怕累赘,她又是个“哑巴”,于他们来讲留之无用。   以她的能力,要是无法融入这世界,得不到别人的庇佑,怕是活不长,随便出来一只猛兽都能吃了她。   想至此,她忙起身,避过老虎,来到那人的另一侧,扯了扯他的衣裳,不敢用大了力,怕引起对方的反感。   他侧头看来,剑眉微扬,似在询问她此举何意。   姬芷炎在心中给自己打气,便巍巍颤颤地伸出手,攀上对方的肩,轻柔地捏了起来。   她的父亲因工作原因而常腰酸背痛,尤其这几年情况愈来愈重,她从小就练得一手按摩技术,此刻正好发挥了作用。   他大约高她一个头,以致她按起来极为不便,手势不正,没过多久就没了力气。她收回手,有些局促地站着,偷偷地抬眼观察他的脸色。   他一如既往地从容,面上看不出满意亦或是不满意,令姬芷炎有些泄气,亦有些不安。   她只是想跟着他们,不愿被当做累赘抛下。除了按摩这一技术,她一时也想不出其它方法来得到他们的认可。   他微微扬唇,迎着朝霞的笑容显得绚烂至极,轻声细语对着她说了几句话。   姬芷炎一脸难色,不多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,小幅度摇了摇头,以示她听不到。   又聋又哑,大概会遭到他们嫌弃。   果然,不可说谎,一个谎,要用千万个谎言来圆。   她鼓起勇气,双手拉住他的手,以此动作告知他:她想跟着他。   他略一沉吟,唇边笑意加深,神情依旧温柔,并无不耐之色。他突地反握住她的手,将她拉到另一侧,抱起她放于老虎背上。   姬芷炎头冒冷汗,惴惴不安,求救的眼神连连瞟向他。她连马都没骑过,今日却骑上了老虎,这简直是种挑战。   幸好,她当初登临泰山时,为了安全起见,搭配了一条短裤。不然,此刻绝对不能骑老虎。   他垂眸低低一笑,眉宇内似带着几分安慰。他抓起她的手,安放在老虎的肩两侧,这才朝那几十来人走去,老虎驮着她稳稳地跟在他身侧。   姬芷炎伏在老虎背上,抱着老虎的肩,心怦怦直跳,手心尽是冷汗。   这时,那人一声令下,老虎一跃而起,吓得姬芷炎心中一颤,紧抱住老虎。身旁传来一道声音,她抽空看去,却见他们都在飞奔。   身形矫健如豹,充满力量。这是要赶路吗?可这哪是跑,简直是飞呀!   一路颠簸,她白眼直翻,幸而这两天没吃多少东西,否则早吐了出来。这老虎也不知是什么品种,驮着她还能跑这么久,简直违背了生物规则。      ☆、人文始祖   青草曼曼,小溪流淌,清澈的水花溅起,五色石块躺在水中,看起来十分瑰丽。   姬芷炎拨开水草,捧起水喝了几大口,总算止了渴,溪水的味道还有点甜。水中并没有鱼儿,幸而还有这些青草可以食用。   今天赶了一天路,中途虽休息了好几次,但仍颠得她浑身都疼,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。   她在休息期间曾仔细观察过,这群人也是向东南方向前进,只是比救命恩人所走的路线更偏向南方一些。   她虽在每个休息之地留下了记号,但毕竟相距甚远,救命恩人大约寻不到她。   在小溪不远处,不知是谁造出几间土屋,角落里还堆放着兽皮,还遗有陶罐之类的厨具,以及石刀之类的兵器。   始一进屋,她便直接摊开兽皮坐于其上,若非顾忌还有人在此,怕是已倒下去休憩了。   她半眯着眼睛,却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袭来,瞌睡立马去了大半,忐忑不安地望过去。   不怪她如此小心翼翼,若非是因她实在受不住,不愿再骑上老虎,他们也不会停留下来在此度过一晚。   天色还不是很昏暗,屋中还有些光明。姬芷炎眨巴眨巴眼,瘪了瘪嘴,显得可怜兮兮,希望能引起对方的同情之心。   他走上前来,指了指自身,轻轻吐出两个字,见她不明其意,便重复了一遍。   这是他的名字?姬芷炎仰着脸望着他,微张了张口,无声地念了一遍。   却不想,他摇了摇头,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。姬芷炎有些纳闷,她的口型应对得上,他怎会摇头呢?   如此反复了几遍,姬芷炎心中一动,想到一种可能,静望他半响,见他神情柔和,这才呐呐说道:“轩辕。”   他点点头,并没有说话,只是望着她,不言而喻。   “姬芷炎。”姬芷炎小声说道,心中却直感奇怪,她自认没露出破绽,他如何知道她是装的呢?   她眼神闪烁不定,被揭穿后脸上也有些尴尬,其实她也不想骗他。   “姬、芷、炎。”他念得很慢,毕竟口音不同。   姬芷炎抿着唇,半低着头,往旁边移了一下,示意他坐上来。   她捏了捏手,有些许紧张,心怦怦乱跳,就连脸上都有些发热。与之前初次看到轩辕的紧张不大相同,这让她有些无措。   轩辕似乎感觉到她的紧张,微微笑了声,并未坐下,而是直接走了出去。   “轩辕?”姬芷炎起身喊道,见他回身,她一脸尴尬。   她已有三日多不曾梳洗,身上脏得都要发霉,早先没有水,亦没有换洗衣物,以致她一直忍着。   轩辕微微扬眉,天色昏暗,他背着光,令姬芷炎看不清他的表情。她只好抱起几块兽皮,走上前拉了拉他的衣服,示意他跟着她走出土屋。   银月皎皎,一片月华倾泻。溪水中倒映着皓月,浪花点点,小草青青,隐约传来清香之气。   土屋四周都留有人守夜,他们笔直站立,恍若一杆标枪。   此处有水源,说不定有野兽出没,故此四个方位都留有两名守夜人,一共八人,外加一只卧趴的老虎。   姬芷炎抱着兽皮立于小溪旁,看了看轩辕,再望向那些警戒这边的守夜人,欲言又止。   轩辕会意,朝那边打了个手势,那几人刷地一下背过身,他亦转过了身。   姬芷炎皱了皱眉,却也不好要求太高。野外多有危险,需要人放哨,不能因她一人而置大家于险境。   虽说这有只老虎,但也架不住饿极的野兽。   她一番迟疑,最终背过身,慢慢褪去衣服。   三日来的颠簸,令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,尤其是手腕处,被藤条勒伤后一直未痊愈,伤口都发了炎。   这是她第一次在野外沐浴,且还离众男子很近,令她极为不适,只想着快点洗完。   溪水微凉,淋在身上直哆嗦,她粗粗洗了下,擦尽身上的泥土,便欲穿上兽皮裙。   她在腋下围了条裙子,再用藤条绑紧,又在腹部那围了条裙子,从胸口直遮到膝盖处,正好挡住了身体。   因初次穿这种裙,她双手放在身体两侧,紧夹着兽皮裙,生怕它掉了下来。   “轩辕?”她小小唤了声,因洗冷水以致身上有些冷,面上却有些热。   见他回身,她弯了弯眼,脸上溢出两个小小的酒窝,回身坐在岸边洗脏衣物。   轩辕蹲下,掬起一捧水,轻吐出一个字。而后,他又捻起水草,再度说了一个字。   这是在教她这个世界的语言吗?姬芷炎瞪大了眼睛,难以置信,莫非他猜出了她不是这世界的人?   轩辕侧头望来,唇边含着淡淡的笑容,神情一如初的柔和,一双如墨玉般的眼眸映着月华,恍若有万般光泽流泻而出。   姬芷炎仿佛看到了整片星空倒映在他的眼眸深处,绚烂而清冷。   不多时,她微微垂眸,冷静下来。不说古代,就是现代,也因地区之别而形成不同的语言,也就是各省的家乡话。   远古时期交通不便,更易出现此情况。   即便轩辕睿智非凡,也只能猜出她来自很远的地方,不属于这片地区,而不会猜出她不属于这片时空。   “水,草。”姬芷炎念道,很认真地学着这世界的语言。   眼睛、鼻子、脸蛋、嘴唇、头发、手、足、衣服、泥土……   她只学了几个简单的词,因找不到实物对比,两人语言不通,再学下去有些困难。况且她一下学得太多,也很难全部记下。   姬芷炎洗净衣裳,使劲拧干,朝四处看了看,只好将它们铺在青草地上。   突然想起一件事,她忙拉着轩辕来到一片无草处,借着月光,她跪坐在地上画出三幅图。   人提着袋子,梧桐树叶,一只龟。   这是救命恩人留下的,她一直没有参悟透,只隐约觉得这个谜与她有关。   轩辕分别指了指袋子、梧桐以及龟,说出了三个字。她凝眉细细思索,心中浓雾渐散,谜底愈发清晰,可就是差了那一丝灵感。   袋子、梧桐、龟,代表了三个字。   轩辕偏了偏头,唇边微微扬起一抹笑意。他指了指自己,复又指了指梧桐树叶上,随即又抓起一把泥土,放入她手中。   他是梧桐?若按此来看,她岂不是泥土?姬芷炎抓了抓头,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。   轩辕微微叹气,似感无奈,先指了指梧桐树叶,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土屋,最后指了指自己,轻声道:“梧,屋,吾。”   姬芷炎眼睛一亮,霎时明白过来,这三幅图画是表音!   在文字不成熟时,常用表音与表意这两种方式来记载。就是文字成熟后还保留了这些习惯,如文言文中,常有通假字,这即是表音文字。   袋子、梧桐、龟,即是袋梧龟,也就是待吾归!   想明白后,姬芷炎揉了揉额头。那救命恩人实在太坑,留下了七幅画,前四幅表意,后三幅却是表音,这让她怎么猜?   她一直以为后三幅也是表意,哪知方向都弄错了,怎么可能猜得出来。   那人留下记号让她等他回来,可她已不在原地等待,也不知那人会不会担心。   虽说萍水相逢,但好歹共患难过,况且他对她还有大恩。只盼将来还能再见,她也好还他一份恩情。   姬芷炎捡起一块石头,在地上画下五幅刻图,用做给救命恩人的留言,若他能看到也就不必再担忧她。   前四幅画的则是救命恩人先前所留的表意图画,以此来表明她的身份。后一幅则是她坐在兽背上,旁边跟着数道人形影子。   轩辕静望一会,忽的拿过她手中的石头,在地上刻画起来。不多时,地上出现一只昂首挺胸的雄鸡,图形巨大,将她画的第五幅画全部包囊在内。   望着地上那只鸡,姬芷炎嘴巴蠕动,神情呆滞,几乎是僵硬地扭头看向轩辕。   按照她之前的猜测,这是炎黄时代,若这为真,那她面前的轩辕又是谁?   以姬为代表,整个炎黄时代又有几人?   姬芷炎捡起另一块石头,皱着眉头思索,想了好久也不知该如何下手。   黄帝姓姬,号轩辕氏,可她画不出“轩”字的表音亦或表意的图画。   她想了半天,终想出一个勉强可行的方法。   她寻另一处空地,画了三幅图,一只鸡,一株灵芝草,一朵火焰。画完后,她指了指自己,道:“鸡芝焰,姬芷炎。”   鸡芝焰,是她名字的谐音。   轩辕若能明白她画这画的意思,可能也会画下他名字的表音图画。   如此一来,她便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她的祖先。   轩辕忽然蹙眉,侧头看了姬芷炎许久,眸中映着两轮弯月,神情中似有些许复杂。   最终,他松开皱起的眉,微微叹息一声,其内似乎夹杂着失望之味。   姬芷炎不明所以,试探着喊道:“轩辕?”想了想,她又用普通话说道:“陛下。”   轩辕摇了摇头,直接起身,同时将姬芷炎也拉了起来。   因跪坐太久,姬芷炎半蹲着揉了揉膝盖。此时,她察觉绑兽皮裙的藤条有些松动,慌忙紧夹着兽皮裙,脸上一阵阵发热。   她轻声咳了下,飞快跑进土屋,折腾了会,才将它绑紧。只是,胸口那里绑得太紧,有些喘不过气来。   ☆、三星伴月   太阳升了又落,气温愈见寒冷,草叶枯黄,树叶片片落下,已到了深秋。   接连赶了两个多月的路,除却休息,姬芷炎几乎都在虎背上待过。   她身体素质增强了许多,有时不骑老虎,跟随着他们一起奔跑。只是他们的速度太快,耐力太好,她没一会儿便歇了菜。   路过一片丛林,地势很不平,坑坑洼洼,骑着老虎不太方便,是以她很早就在徒步走路。   此地鲜有人来,杂草很深,需要人踩踏出一条路来。   丛林深处,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还长有倒刺,她已被刮到了好多次。   鲜血凝固后又添新痕。经过这两个月的奔波,她身上的齐胸襦裙破烂得不成样。为爬山方便,她狠心剪去了一小截裙。   那滴害她穿越的眼泪,一如过去那般,仿佛与她的肉连在了一起,一动也不动地定在她手心处。   “陛下,累。”姬芷炎摇了摇轩辕的手。她不想拖后腿,若非到极限也不会说累。   轩辕回头望来,因地势高低不平,为攀爬方便,他一直都牵着她的手。   他点点头,高声说了几句话,那四十九名勇士立即停止前进,四散开来,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。   两个多月来,姬芷炎虽学了些这世界的语言,但也只能与轩辕做些简单交流。   他说的那几句话,由于语速太快,以致她只能隐约听懂。   轩辕似乎是让他们去寻找食物以及药草。   林中湿气重,因不久前了一场雨,泥土很湿润。水珠自叶片上滑落,滴入泥土之中。   姬芷炎全身湿透,衣裳贴在身上,肌肤上满是鸡皮疙瘩。   她在地上铺上兽皮,坐在上面,再披上兽皮裙,这才舒服许多。   轩辕的衣裳也很薄,可他一点也不畏寒,不像她一样冷得直哆嗦。那些勇士亦如此,如今还穿着兽皮裙,让人直以为这是炎夏。   “呀!”姬芷炎惊呼,神色中有些惊喜,指着那只奔跑的小动物。   那是一只灰色野兔,从一个土洞中钻出,又没入另一个土洞中。   她舔了舔唇,一直盯着那个土洞,两个多月来,她没吃过多少肉,都快馋死了。   “兔。”轩辕轻语。   姬芷炎弯了弯头,跟着念了一遍。她有满脑子的疑问,可是怕泄露了身份,只能憋在心中。   “陛下,坐。”她往旁边挪了些,对轩辕的称呼,她一直用的是现代汉语,与这世界的口音不同。   轩辕摇头拒绝,只令老虎坐在兽皮裙上。他随意走动,看似闲庭信步,实则在仔细观察周围一切动静。   丛林中毒虫遍地,一个不小心被咬,也许要出大问题。   姬芷炎抱着老虎,它的皮毛干得很快,身上很暖和,她抱着很舒服。   她眸光流转,本着比这时代的人多了些常识的心理,盼着能寻出一些野菜来,也好证明自己的价值。   这纯粹是一种怨念,她当了这么久的累赘,实在心有愧疚,不想一直当下去。   蘑菇?   被杂草覆盖的地面上,长有一些小蘑菇,颜色并不鲜艳,呈白色。   她采摘了几个,一番踟蹰后,也不敢试吃,想着等轩辕过来询问他。   “陛下?”她挥了挥手中的蘑菇。   轩辕扒开杂草,仔细观察蘑菇生长的环境,慢声道:“生于脏乱之地,大多有毒,不可食用。”   姬芷炎受了打击,一脸悻悻然,她的野外生存能力实在太差。若非之前遇上救命恩人,后又遇上轩辕,她都不一定能活到现在。   “饿么?”轩辕问道。   姬芷炎摇了摇头,扔掉蘑菇,随即搓去指尖因摘蘑菇而染上的泥。她拉着轩辕坐在兽皮上,十分乖巧地替他揉着肩。   “君长。”有一人跑了回来,将一些植物堆放在兽皮上,他转身又跑了回去。   君长,是这些勇士对轩辕的称呼。姬芷炎琢磨着,这大约是首领的意思。   “呀,是紫珠草。”她弯了弯眉眼。   几日前,有名勇士受了伤,他们就是用这种草药替他止血,那时轩辕告诉她这叫做紫珠草。   除她之外,其余人都是赤脚跑路,虽可促进血液循环,于身体有好处,却也容易被坚石刮伤。   紫珠草可用来止血,她看到他们将其叶片洗净后碾碎,再涂抹于患者伤处。   陆续回来几人,都满载而归,带回不少食物与药草。   姬芷炎也未闲着,将这些东西整理得当,再用路上捡来的兽皮袋装好,放置在一旁,只等走时背上。   “我们还要走多久?”姬芷炎抱膝而坐,身边搁着几个包裹,老虎卧趴在她另一边。   “再走三四天,就到了圣城,可在那替你换些东西。”轩辕轻语。   “圣城?”姬芷炎扬眉,语气中不掩诧异,亦有些欣喜,她的确需要很多东西。   轩辕慢声答道:“朝圣之城,也被称为三星伴月城。”   姬芷炎愣了愣,喃喃重复道:“三星伴月?”   “嗯?”轩辕稍稍抬高了些音量,面色上似有疑惑。   姬芷炎皱着眉,迟疑道:“在我家乡那,有一座古遗址,被命名为三星堆,它有三星伴月之美称。”   三星堆遗址,在四川省,被誉为长江文明之源。   她对远古时代极感兴趣,也看了不少考古资料,对三星堆遗址格外关注。   “它是朝圣之城?”姬芷炎问道。   “祭拜山神、河神等。”轩辕指着地上枯黄的杂草,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,答道:“当草木枯黄了十次,各部落都会有人来圣城,进行祭祀,或是交换物品。”   草木枯黄?姬芷炎想了想,大致明白了,草木每枯黄一次即为一年,那草木枯黄了十次,则是十年。   朝圣,每十年一次。   “陛下,朝圣祭祀是怎样弄的?”姬芷炎笑嘻嘻地问道,一下子想到了古时的跳大神。   轩辕轻笑道:“部落常有祭祀朝圣之事,由巫祝主持,等你去了我们的部落,就能看到了。”   有熊部落……   姬芷炎满怀兴趣,正欲询问些趣事,却感觉到下腹一阵疼,她面色变了变,预感到了不对劲。   果不其然,有黏黏的液体流了出来,她来了两个多月,这是第三次了,前两次初来都是在夜间,她将兽皮弄成一条条用来垫着。   因水源稀少,且整日在赶路,她不方便清洗,只好用一条扔一条。   可眼下,兽皮都用去了装食物与药草,唯独剩下两条,一件被她披在身上御寒,一件铺在地上垫着。   似察觉到姬芷炎的脸色不好,轩辕问道:“怎么?”   “没、没事。”姬芷炎硬挤出一丝笑,双手无意识地攥紧,眼中也有一丝焦急。   此时,老虎一声低吼,吓了她一跳,却见它朝她这边嗅了嗅,令她一下子明白过来,脸上一片潮红。   不愧是动物,鼻子真敏锐,竟一下就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。   过了些时候,她眨巴眨巴眼,将身上披着的兽皮递给轩辕,小声道:“陛下,帮我弄成一条条,像以前那样。”   毕竟只学了两个多月,她的语速非常慢,可以说是一字一停顿。   轩辕伸手接过,看了她一眼,并未多问,只抽出腰间的青桐刀,按照她的要求弄成条状。   姬芷炎攥着一条兽皮,四处看了下,这儿的杂草都很浅,仅齐膝高。那些勇士分散在各方,也不知何时回来,她不知去那儿换。   此时,轩辕拍了拍老虎的头,拉着姬芷炎起身,朝左方走去。   姬芷炎不明所以,问道:“去哪?”   她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,小步小步地走着,就连迈上岩石时也不敢用大了力。   似是察觉到两人速度太慢,轩辕忽的俯身抱起姬芷炎,令她低低叫了声,他侧头看了她一眼,大步朝前走去。   少了姬芷炎这个拖累,速度快了不止一倍。晨露很重,清凉的风呜呜,姬芷炎缩了缩脖子,肌肤上出现些小疙瘩。   “就在这,可以吗?”耳边,传来轩辕的声音,温温的气息扑来,她的心猛地一颤,随即跳得极快。   “嗯,可以。”她慌乱答道。   等下了地,她才有心思去看,这是一个小坑,也许曾是个捕捉猎物的陷阱,如今已经荒废。   坑不深,只是泥土不稳,她差点就滑入了坑中。   姬芷炎小小松了口气,还好没丢脸。她抬眼看去,却见轩辕已背对着她。   不出意外,中裤上染了些血,她皱了皱眉,却也无计可施,所幸外面的襦裙较为干净。   她很快垫好兽皮,整理好衣服,轻声道:“陛下?”   轩辕回过身来,略略躬身,朝她伸出一只手。   姬芷炎轻轻眨了下眼睛,握上他的手,就着他的力道爬上坑。   微风轻扬,落叶旋转,如一只精灵在起舞,啪的一声,落入姬芷炎的发间。   她抬起手,正欲取下那片落叶,只是轩辕更快一步。   两人对视一会。   姬芷炎垂眸,两个多月来,她面对轩辕时有过很多反常之举,心中隐隐有答案,却不愿深想。   只因没有结果,何必试着开始?   ☆、心欲朝圣   气氛似有些怪异,两人踏上回程,却是一路无言。落叶飘飞,气候微寒,天地间只有风刮过的声音,有一抹孤寂荒凉之味。   老虎依然趴在兽皮上,四十九个的勇士安静地等在那,若一杆标枪伫立,各自提着些食物及药草,面色肃冷,并无一丝不耐之色。   若非人数太少,这真的很像一支军队。   行程并不快,较之先前的速度慢了不少。姬芷炎不时地看了眼轩辕,欲言又止,直到他望了过来,她才小声道:“不用顾及我而放慢行程……”   “这里药草不少,去了圣城可多换些东西。”轩辕温声道,面上似有笑意。   姬芷炎回头看去,见那支队伍并不整齐,呈弧形散开,不时地蹲下采摘植株。她低垂着头,有些许不好意思。   兽皮袋太少,这些植株无地方可放,很多人都是用双手捧着,就连姬芷炎都抱着一摞植株。   这本是由轩辕拿着,只是被她抢了过来。怎么说也是祖先,哪有他拿着东西而她两手空空的道理。   可事实证明,她心有余而力不足。   当队伍不再需采摘药草而行程加快时,姬芷炎有苦难诉,双手抱着植株本就不利于攀爬,更何况身子还不大舒服。   她皱着一张脸,回头朝一人瞥去一眼,希望他上前来能帮她一把。那是有虎氏族的方木,也是有熊部落的一员,与她相处得很好。   方木姓妤,不知其父是谁,随其母族而姓。   她来了两个多月,对这里的风俗也有些了解。此时,还是母系社会,实行男子走婚制。   身后没有动静传来,姬芷炎蹙了蹙眉头,再度回头朝方木打了个眼色,示意他来帮她。   方木眸光一转,看了眼轩辕,随即目不斜视,恍若未看到姬芷炎的求助一般。   姬芷炎忍不住磨了磨牙,一张脸被晒黑了不少,唯一口牙齿还雪白。在这时代,是以草药洗牙,比之现代的牙膏不逞多让。   “陛下,你有了后代后,孩子和你姓,还是跟他的母亲姓?”姬芷炎问道,本着分散注意力的办法,让自己舒坦一些。   以她对母系社会的理解,后代从母姓,亦或是从妻姓。正常来讲,轩辕黄帝的后代不应姓姬。   当然,现代有一种解释,轩辕黄帝那个时代,是从母系社会过渡了到父系社会。   轩辕侧头望了她一眼,那一眼中似有深意,答道:“姓姬。”   姬芷炎啧啧出声,一手抱着植株,另一只手费劲地伸出个大拇指,以现代普通话说道:“有魄力,不愧是陛下,才二十来岁就想着废除母系社会制度!”   轩辕沉默,良久才低低叹息一声,侧过头又望了眼姬芷炎。   姬芷炎怔了一怔,为何她觉得轩辕那一眼中……带了些朽木不可雕也之意?   想到好友姜羽遥常说她爱脑补,难道真是她脑补过多?   只一瞬,她联想到现代的亲友,面色不禁黯然下来。她在远古,他们在现代,也不知此生能否再见。   突然,姬芷炎感觉身体一轻,被轩辕抱了起来。她面带诧异,正欲道声谢,却听轩辕低声道:“你姓姬之事,别告诉任何人。”   “为何?”姬芷炎问道。   “因我也姓姬。”轩辕答道。   这两者有关联吗?姬芷炎抓了抓头,纳闷道:“难道你姓姬,我就不可以姓姬?陛下,你不像这么……”   她皱了皱眉,想说的话无法以这世界的语言表达出,只好以现代普通话说道:“别告诉我,你的隐藏属性是霸道总裁。”   轩辕朝她瞥去一眼,淡淡道:“若真如此,我就不会管你的意愿。”   “哦。等等!”姬芷炎喊道,刚刚有点不对劲,她狐疑至极,小心翼翼地试探道:“陛下,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?”   轩辕并未答话,只意味莫名地看了她一眼。   这种看白痴一般的表情,令姬芷炎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,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,她居然还问出了口,不被鄙视才怪。   她又不曾教过轩辕现代汉语,他如何听得懂。   “陛下,你与人成亲,是嫁她还是娶她呀?”姬芷炎双眼发亮,笑容可掬地望着轩辕,心里有些荡漾。   母系氏族社会还有一个特征:男嫁女娶。   这个特征,让她心中的女尊细胞猛地活过来,一直在那叫嚣着。   “曾经是男嫁女娶。如今是位尊者娶,位低者嫁,不分男女。”轩辕低语。   姬芷炎垮了脸,失望道:“那如我这类的,是注定要嫁喽?”以她的身份,在这个时代,别说贵族,就连平民都算不上,去哪找比她身份低的人?   见轩辕点头后,她一下子泄了气,半晌都不提不起劲。   约摸过了一刻钟,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落,为大地镀上一层淡金色。姬芷炎小声问道:“陛下,你累不?”   她抱着一摞植株,双手不得空,无法抱着他以减轻他的负担。是以,轩辕抱着她,全靠臂力支撑,可这样很容易累。   “无妨。虽有些重,但我还受得住。”轩辕轻语。   姬芷炎默然,这样一句朴实的话,轩辕说起来怎么就这么怪?难道,他的隐藏属性还有腹黑这一条?   “我不重……”她唯此一语。   这么小白的话题,轩辕自然不会与她争论。他的动作很矫健,很敏锐地避开障碍物,抱着这么“重”的她一点也不费劲。   日渐正午,一群人终于出了丛林,阳光洒在身上,驱散一身的寒意,温暖至极。   姬芷炎半眯着眼,神情慵懒,仿佛一只被捋顺了毛的猫咪。   始一下地,她便朝轩辕伸出大拇指,不愧是人文始祖。近三个小时,他中途只休息了四次,一路抱着她走出丛林。   “方木!”姬芷炎轻喝,脸上却堆满笑容,双手插着腰,直望着方木。   她可没忘记他无视她的求救这事,都说女孩子爱记仇,今日她要将这点贯彻到底。   方木十分镇定,蹲坐在地,仰着脸慢声道:“君长在你身边,一般来讲,该由他来帮你。”   “有这说法吗?”姬芷炎心有疑虑,远古有这样的习俗?不过仔细想想也对,她避过轩辕去求方木,这是在舍近求远。   “还有……”方木似有迟疑,眼角余光瞟了眼轩辕,并没有说下去,而是埋下头,一心生火。   他用的是燧石生火之法,同钻木取火一样,都是燧人氏所创。   姬芷炎舔了舔唇,忙蹲下帮他加些木屑,不时地看向他脚边的三只野兔,双目迸发强烈的光芒。   她好久没吃过肉了,可三只野兔肯定不够这么多人分,只希望方木能看着她帮了些忙的份上,给她一条兔腿。   他们这支队伍中,只有老虎过得最好,顿顿肉,从不停,看得她极为羡慕。   “这么想吃?”方木问道。   姬芷炎眨巴眨巴眼,点了点头。动物要处理干净,还要清洗,烧烤起来也麻烦,以致一路上他们都以植物为食。   浓烟袅袅升起,姬芷炎一个不察,吸入浓烟被呛了一下。她咳嗽几声,眼泪差点冒了出来。   方木搬来几块石头,搭起一个小灶,架上一个在不远处拾的破烂陶罐。他将许多野菜丢了进去,注入半灌河水。   火势很旺,姬芷炎不时地添柴。   方木去到河边处理野兔,其余人有清洗野菜的,也有拾干柴的,分工明确。   这个陶罐大约是被人不慎摔碎而遗弃的,它上半身碎成十来块,正好可用来做碗。   在这之前,他们吃的都是生野菜,一点也不讲究。   姬芷炎守在火旁,直盯着方木正烤着的野兔。三只野兔,一只用来烧烤,还有两只用来煮汤。   她想了想,凑过轩辕面前小声说道:“陛下,我们这么多人,三只兔太少,都不够吃。”   她好久不曾吃过肉,便是分她一条兔腿,也不够她吃。   轩辕沉吟少许,微笑道:“也好,部落女子也该学会打猎。”   他正欲起身,却被姬芷炎一把拉住。她瘪着嘴,比划着手势,可怜兮兮道:“陛下,你这一下转得太快,我有点不明白。”   “我教你狩猎。”轩辕轻语,一手拿着方木的弓箭,一手拉着姬芷炎往丛林走去。   姬芷炎一脸忐忑,她连鸡都没杀过,如今居然要去打猎,心中虽觉得新奇,但更多的是无措。   她手中拿着一条兽皮,自葵水初来到现在,她已换过一次。兽皮没有吸纳性,故此,她换得很勤。   先前众人过丛林时动静较大,一些小动物早被吓跑,此时不一定回来了。为避免空寻一场,两人走的是另一条路。   当然,这也抱着再多寻一些药草的心思。   这是深秋,因气候之故,诸多药草已凋零,他们寻到的大多是紫珠草,以及一些野菜。   “陛下,兔子!”她小声道,指着三丈之外的一片草丛,那有一只吃草的灰兔,宝石一般的眼睛十分瑰丽。   轩辕将手中弓箭递于她,目光中带着一丝鼓励。   姬芷炎接过弓箭,想着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姿势,左手握弓,右手拉弦,搭上一支木箭,有模有样地做着。   她以食指与中指勾弦,同时夹住木箭,奋力拉弦。这弓箭本是为方木所设,以她的能力自然难以拉成满弦。   却在这时,轩辕握上她的手,取下她的弓箭,为她演练了一遍。他以大拇指与食指捏住木箭尾,箭尾与弦相触,再拉开弦。   “蒙古式?”姬芷炎小声说道,她用的是地中海式射箭之法,而轩辕则是用蒙古式射箭之法。   地中海式与蒙古式还有一点不同,地中海式是箭杆搭在弓弣左侧,而蒙古式是弓箭搭在弓弣右侧。   她学着轩辕的姿势,一脚在前,一脚在后,半蹲着,再度拉开弓弦。奈何她力气太小,费劲全力都未能拉出满弦,手还抖个不停。   轩辕站于她身后,呈现一种抱着她的姿势,握上她的双手。她借助他的力量,轻易地拉出了满弦。   瞄准、射箭,一气呵成!   ☆、林中之险   嗖地一声,箭矢急速而出,破开长空,带起一阵风,令草叶低伏。   灰兔察觉到危险,身子一跳便欲逃走,奈何箭矢速度太快,直接将它钉在了地上。   姬芷炎眸光轻闪,手心满是汗水,那是太过紧张所致。深秋微冷,她穿着单薄,理应觉得寒冷才对,可此刻却满头大汗。   直到身后那全面压制她的气息远离,她才松了口气,持着弓箭,快步去将灰兔捡起。   “芷炎。”背后,传来轩辕的声音,姬芷炎微愣了下。两个多月来,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。   姬芷炎转过身来,有些局促地站着,小声道:“陛下?”   “你很怕我?”轩辕轻声问道。   姬芷炎再度愣了下,下意识驳道:“这是崇敬!”   轩辕沉默一会,却不知想到了什么,面容上有了几分笑意,轻声道:“快去处理你自己的事,该回去了。”   姬芷炎抿了抿唇,放下弓箭与兔子,拿着兽皮躲入草丛后。可在换到一半时,远处忽然传来声响,令她脸色一变,连忙加快了手上动作。   那是十来匹狼,从几个方位飞奔而来,十分地凶猛,眼里尽是狠厉的光芒。   狼一向是凶残的动物,一旦发现了食物,便会成群结队地涌来,将猎物分食个干净。   “芷炎,将弓箭拿来。”轩辕面容平静,连语气都没有多少起伏,让本来心慌意乱的姬芷炎放松下来。   她赶忙来到轩辕身边,将弓箭递出,正欲说些什么,却听轩辕低声道:“爬树上去。”   “啊?”姬芷炎一时未反应过来。   “快点爬上树。”轩辕面容沉静,眸光锐利,一连搭上两支箭,瞄准奔跑的灰狼。   “那你小心!”姬芷炎心有担忧,却也知道她在此只会拖累轩辕。纵然她有意去寻人来相助,可是以她的速度根本跑不赢狼,爬上树是最好的选择。   林中的树大多是乔木,她就近选了棵松树,费好大力才爬了上去,选了处距大地约三米的枝桠落脚。   她蹲着身子,透过树叶细缝朝轩辕那里看去,却见他已扔掉了弓箭,持着青铜刀与众狼斗了起来。   轩辕射箭之术百发百中,可两人只带了六支箭,射野兔用去一支,剩余五支射死了五匹狼。   姬芷炎一眼扫过去,发现还有四匹狼,心不禁焦急起来。狼向来是凶残狡诈的动物,喜欢群攻,群狼袭来时,即便是老虎都会避退。   一只狼前腿微屈,慢慢露出獠牙,一纵而出,飞跃而起,直向轩辕扑去。另外三头狼也不甘示弱,直冲而来,其状凶狠至极,似是势要咬下猎物一块肉一般。   战斗场面十分惊险,可用惊心动魄来形容。在狼向轩辕扑去时,她差点叫出声来,幸而最后一刻捂住了嘴,免得令他分心。   轩辕朝旁一退,那只狼扑了空。而在此时,他身形一转,一脚踢中那只狼的腹部,力道极大,令野狼一声嗷呜,摔到地上起不来身。   “小心!”姬芷炎猛地喊道。   此时,一左一后扑来两只狼,尖锐的牙齿闪烁寒光,血红色的舌头还冒着热气,扑杀动作毫不停顿,状若疯狂。   为时已晚,根本来不及躲避。轩辕侧过身将青铜刀插入地面,本在他身后的那只狼直接撞在刀面上,   随着他的转身,本在左边的那只狼迎面扑来,他抡起一只拳头朝它打去。   可在这时,第三只狼从他右方扑了过来,轩辕蹙了下眉,却未曾理会,拳头并未停顿,直朝前方那只狼的脑袋上打去。   可谓两败俱伤。   虽只剩两只狼还有攻击力,但轩辕也受了伤,右肩被狼尖锐的牙齿刮出一个大口子,鲜血染红衣裳。   闻到了血腥味,两只狼更为疯狂,龇了龇牙,前腿微屈,又待扑杀。   轩辕面色不变,自始至终都很从容,只是眸光锐利,锋芒毕露。若说他平日像一位王者,那此刻更像一位战士。   战斗再起,二狼可谓拼了命,攻击较之前现更猛,大约是鲜血刺激了它们。   姬芷炎一手抱着树干,身子往外倾去,好不容易才采摘下一个松果。她坐在枝桠上,瞄准一只狼,将松果砸了出去。   很不幸,她砸对了方向,可被野狼躲避开来。它一只爪子刨了刨地,突地仰头嚎叫一声,其声呜呜,令人毛骨悚然。   姬芷炎毫不见气馁,再度爬起来摘松果,一颗又一颗地朝野狼砸去。   砸了三四颗,野狼似乎动了怒,竟朝她龇了龇牙,吐出血红色的舌头。   姬芷炎见有效,砸得愈见兴起,她本意就是为引得狼的注意,让它们分心,从而给轩辕减轻点压力。   可狼也不是那么笨,竟不再理会她砸去的松果,只一心攻击轩辕。它们的攻击速度很快,一只接着一只的扑来。   轩辕并未樱其锋芒,以避退为主。两只狼大口喘着气,围着他跑动,不时地扑杀过来。   他毕竟受了伤,为避免失血过多,不会任这种状态僵持太久。一段时间后,野狼扑杀速度减慢,他开始了攻击。   不击则已,一击则成。两只野狼躺在地上,一抽一抽地颤着身子,发出低嚎声。   姬芷炎心下一松,忙抱着树欲下来。可这树下半截是光秃秃的,她当时一着急,发挥超常地爬上了树,此刻下去却有些困难。   这有近三米高……   她心一横,正想直接跳下树,却见轩辕已到了树下,微笑道:“下来,我接你。”   姬芷炎看了看他染血的衣,摇了摇头,担忧道:“不行,这会让你的伤势加重。”   “无妨,我用左手就行,下来。”轩辕再度说道。   姬芷炎抿了抿唇,身子一动,便从树上扑了下来,正好落入轩辕的怀中。   他的一只脚往后一退,便纹丝不动了,稳稳地接住了她。   “我们快回去,那里有药草!”姬芷炎往后退了一步,自轩辕怀中出来,拉着他的手腕,直往从林外走去。   却被轩辕拉住,他低声笑道:“你的猎物不要了?”他说的自然是那只灰兔,两人一起射杀的猎物。   姬芷炎皱了皱鼻子,恼道:“我更想烤了那只狼!”当然,她只是说说而已,这些狼都成了年,约四十公斤,她背着它哪走得了那么远。   “快去把野兔拾来,这儿血腥味重,也许会引来其它野兽。”轩辕低声嘱咐。他回身去将野狼身上的木箭拔出,装进姬芷炎背着的箭筒中。   箭筒里还装着几颗连翘果实,那是两人在路上寻到的。连翘有清热解毒功效,一般在果实熟透时采摘。   姬芷炎一手提着野兔,一手搂着一些药草,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野狼。   “我们先出去,让方木他们来抬野狼。打了猎,怎会不要猎物?”轩辕轻语。   姬芷炎点点头,拉着轩辕快速朝丛林外走跑去。他的衣被鲜血染红,急需处理伤口,她一刻也不想耽搁。   所幸两人走得并不远,且在她急切地奔走下,在一刻后就出了丛林。   姬芷炎将野兔抛在地上,便去忙着洗净紫珠草,再用石头碾碎,用以给轩辕止血。   在轩辕的吩咐下,方木等三十来人去丛林搬运野狼。如此大的队伍,弓箭齐全,即便遇上了大型野兽也无需惧怕。   轩辕伤到了右肩,隔着衣服不便涂抹药草。姬芷炎轻咳一声,板着个脸,尽量以正常的语气说道:“把衣服脱了。”   奈何这句话不太正常,配上她一本正经的表情,实则起了反作用,很容易引人发笑。   轩辕垂眸,面上隐约有几分笑容,很听话地脱去衣服。   这时代的衣服制作简单,脱去更简单,只需将腰间草绳解开即可。   他盘坐在地,衣服褪至腰间,右肩上血迹斑斑,有四个很深的血洞,还有一排深入肌肤中的牙印,那是野狼所咬。   姬芷炎皱了皱眉,很小心地将紫珠草敷在伤处,这伤势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。   紫珠草毕竟不是神药,不可能立刻见效,血依然流了出来,并将药草染红。   她替他换了两次药,才将血止住。她寻来一条兽皮,去河边浸湿,再来替他擦拭身上的血迹。   做完这一切后,姬芷炎寻来一条干净兽皮,搭在轩辕的肩上,再用草绳绑好,简单地包扎一下。   “要不你穿上兽皮裙,这衣服我拿去洗一下?”她皱着眉询问。   “也好。”轩辕答道。   许久之后,丛林中传来些许声响,方木等人扛着野狼出来,还猎了些别的动物,可谓满载而归。   这一顿很丰盛,姬芷炎专注于烧烤,吃得满嘴是油,一解馋意。这时代虽无油盐酱醋,但却用了药草代替。   如黄芪,味道微甜,将其熬煮于汤中,再将汤涂抹在烤肉上,令烤肉更为可口。   又如石斛兰,味道淡咸,也有一些甘味,用来做调料再好不过。   姬芷炎一面吃着,一面语音不清地说着:“我以前一直以为,远古是吃货的地狱,哪知你们竟想到用草药代替调料,祖先的智慧果然不容小觑。”   “这些都是从神农部落流传出来的。”轩辕慢声道,亦吃得慢,只因姬芷炎严令他不许用右手,以免带动右肩上的伤势。   比其他,其他勇士倒是无所顾忌,大口吃肉、大碗喝汤,吃得很兴起。   “神农部落……”姬芷炎咀嚼着肉,倒也不讶异。   一直有传说,神农尝了百草,那他对药草的味道自是熟悉,想出这样的办法也在情理之中。   ☆、世间中心   午后阳光浓烈,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。徐徐清风吹来,撩起一地的落叶,奏响一曲深秋之歌。   姬芷炎吃得很饱,连打了两个饱嗝,半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。   这顿饭花去了近一个时辰,算是两个多月来耗时最久的一次,也是最丰盛的一次。   “陛下,我们按着东南方向走,就能到达有熊部落吗?”姬芷炎侧躺在地上,眉眼里有一抹好奇。   “到了朝圣之城后,我们会改方向,也是东南方向,只是路线要偏向东方一些。”轩辕答道。   姬芷炎蹙了蹙眉头,拿起一块石头,在地上写上一些汉字。   假设这时代的朝圣之城是现代三星堆文化遗址,它在四川省广汉市。   那若往东南方向去,则途经重庆市、湖北亦或湖南、江西亦或安徽,最终到达浙江或者福建。   而往返推,则是青海或是西藏。   “青海、西藏、四川、重庆、湖北、湖南、江西、安徽……”姬芷炎怔忡,面上亦有一丝惊诧。   “怎么了?”轩辕问道。   “长江流域,这条路线是长江流域……”姬芷炎喃喃出声,用的是普通话。   如她所记无误,那轩辕黄帝的故居应在河南新郑或是甘肃清水,而那里地处黄河流域。   “陛下,有熊部落一直生活在那里,从没有迁居过吗?”姬芷炎问道。   “沿着水脉一路而下,不断地发展壮大,历时悠久,最终临海定居。”轩辕答道。   他顿了顿,又道:“在很遥远的时代,洪水席卷天地,整个大地都淹没在水中,只有高处才有人活了下来。”   方木凑了过来,整理陶罐中未吃完的食物,笑着说道:“后来,洪水退去,高处上活下来的先人分为两脉,一脉向东,一脉向西,去寻找可以生存的地区。”   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姬芷炎心有诧异,忽然想到了远古时期的大洪水。   “不知。这是由世代口述流传下来的事,距今太过遥远。”方木看了姬芷炎一眼,面上有丝诧异,问道:“以你的衣着来看,当为贵族,怎的不知道这些事?”   姬芷炎面带讪讪,她已得知,在这时代,只有贵族才有布衣穿,平民所穿皆为草叶裙及兽皮裙。   轩辕岔开话题:“向西的那一脉曾经还会来朝圣之城祭祀,可如今失去了踪迹,也许发生了厄难。”   他沉吟少许,迟疑道:“故老流传,向西那一脉极为繁荣。当年分别后,他们另辟新路,所建立地与原先的氏族部落不同。”   姬芷炎如小鸡啄米般点头,双眼发亮地望着轩辕,期待他接下来的话。她对这世界不熟,还是别多问为好,免得引人怀疑。   “至于向东那一脉,却是重新建立氏族部落。他们迁至一个地区,以它为中心向四周扩散,慢慢发展壮大。”轩辕接着说道:“距那很久之后,集众之力,在那个地区建立了圣城。”   他微笑着补充道:“到如今,已有上千氏族部落。”   西脉另辟蹊径,一路向西迁徙,以寻求更好的居住地;东脉回到了原来的家园,可因大洪水造成的灾害,以致发展缓慢。   最终两脉的文化繁荣有所差距。   姬芷炎沉思许久,嘀咕道:“以此来推断,有熊部落是沿着长江一路而下,最终到达浙江或是福建,临海而居。”   她心中一动,想到了另一件事。她依稀记得,良渚文化遗址位于浙江省杭州市,有熊部落会不会地处浙江省?   可如此一来,与现代的观念有冲突。毕竟,轩辕黄帝的故居虽有争议,但大都认为在河南新郑或是甘肃清水一带。   “或许,朝圣之城真的是三星推文化遗址。”她的声音很小。   轩辕望着她,面上含着淡淡的笑容,忽的问道:“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?”   姬芷炎的心突地一跳,凑到他面前,眨巴眨巴眼,试探着询问:“陛下,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?”   比如她的身份,她来自何方,为什么不懂这个世界的语言,甚至对这个世界不了解……   轩辕笑着反问道:“那你可会告诉我?”   姬芷炎沉吟一会,摇了摇头,面上带着歉意,小声道:“我不知该怎样说,那实在是匪夷所思。”   别说在远古时代,即便是现代,穿越时空,这都是异想天开之事。   轩辕微笑道:“你说,我信。”   姬芷炎心中一颤,静静地望着轩辕。她沉默了很长时间,并非不愿意说,只是不知从何说起。   “部落有巫祝,擅奇异之术。你只管说,不必担忧。”轩辕轻语。   在不远处,有一人问道:“君长,你所言为何意?”他看了看姬芷炎,又望向轩辕。   “旭华,这是芷炎的秘密,你须得问她。”轩辕含笑答道。   姬芷炎心中惊讶,听这话之意,难不成轩辕真猜测出了什么?   旭华呵呵一笑,挠了挠头,看起来十分纯善。他源自华胥氏族,风姓,与轩辕之父少典氏同为华胥后裔。   当初,她初次听到华胥之名时,还特地询问过伏羲与女娲,得知确有那两人,只是如今都已作古。   伏羲是华胥氏族曾经的君长,而女娲则是凤里牺氏族的首领,华胥氏族与凤里牺氏族乃是对婚族。   发大洪水之前,华胥氏族极度有名,与如今的有熊部落及神农部落一样。可大洪水之后,华胥氏族伤亡惨重,至此一蹶不振,慢慢消失在历史长河中。   “陛下,我还有一问,首领是做什么的?”她询问道,伏羲与轩辕一样是君长,可女娲是首领。   她一直将君长当做首领,虽觉不对劲,但一直不曾询问,怕惹人怀疑。如今有此大好机会,她自不愿放过。   “管理氏族部落者为首领,她具有决定权。”轩辕答道。   姬芷炎一愣,又问道:“那君长呢?”   “狩猎、治安、御敌等一切军事战争行为由君长负责。”轩辕微笑道。   “如此说来,你不是部落中最大的?”姬芷炎惊诧,随即揉了揉额头,以普通话叹声道:“是我错了,既是母系社会,当以女子为主。”   史记有言:百家言黄帝,其文不雅驯。这句话即是许多史书都言过黄帝之事,但都缺乏足够证据,可信度不高。   对于轩辕黄帝,现代有很多说法,但有一点得到广泛认同,即他是部落首领。   可若轩辕黄帝真处于母系氏族社会,那有熊部落的首领很有可能为女子。   姬芷炎拍了拍头,感觉脑子有些晕乎,眼前所见与固定的观念有些冲突,让她一时接受不住。   “大水之后,向西的那一脉走到了哪里?”她嘀咕道。   轩辕突然道:“以当年逃生的高处为界,一脉向东,一脉向西。”   姬芷炎沉吟少许,猛然想到轩辕先前所言,有熊部落是沿着水路向下,那条水路应是长江,而长江发源于青藏高原。   青藏高原是世界海拔最高的高原,若真有大洪水席卷而来,那确实是个可以活命的地方。   姬芷炎思索许久,想到了一种可能,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,激动道:“我大概猜出向西的那一脉去了哪……”   一直有传言,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乃是空降,与美索不达米的原住民并非同一民族。对于他们的来源,从未有统一的说法。   可现代很多历史学家猜测:他们是黄种人,因为他们称自己为“黑头人”,来源于东方高原。   他们建立了世界上最早的文明,即两河流域的苏美尔文明。   根据历史资料及考古资料来看,苏美尔人所建的苏美尔文明与华夏文明息息相关,或许是同宗同源,只是后来分道扬镳,各自发展。   “他们自称黑头人,即为黑头发人,许是华夏先人,他们来源于东方的高原——青藏高原!”姬芷炎感慨连连,一脸惊叹。   “你在说什么?”旭华好奇问道。   姬芷炎弯了弯眉眼,兴奋道:“华胥氏族名不虚传,以前有伏羲与女蜗,如今有轩辕……咳咳!”   她差点就忘了这是炎黄时代,轩辕之后的四帝还未出生,怎能提前说出口。   所幸,旭华听闻此言也是极为开心,无意中替她转移了话题:“我们华胥氏族当然强盛!”   顿了顿,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:“只可惜,如今衰弱至极。”   “月盈则亏,强极则弱,你也别太伤心。”姬芷炎安慰道。   而在此时,轩辕忽然站起身,看向右前方,方木等人也陆续站起来,持着石刀,神情戒备。这令姬芷炎一惊,忙跟着站起身来。   一个黑衣人慢步走来,高大威猛,脚步声愈来愈近,犹如踩踏在人心房上,令人心脏一阵紧缩,有些喘不过气来。   姬芷炎紧抿着唇,紧盯着黑衣人,他的气场同轩辕一样强。   只是轩辕像一位英姿伟岸的王者,令人甘愿臣服;而此人,却像一位战神,身后仿佛跟着千军万马,令人双腿打颤。   姬芷炎蹭了蹭方木的手臂,小声问道:“这谁呀?”   方木略微侧头,轻声道:“九黎族的首领,蚩尤。”   被轩辕黄帝亲封为兵主的蚩尤!   姬芷炎愣了愣,倒不是吃惊黑衣人的身份,而是没想到竟在此遇上蚩尤,他是独身一人来此的吗?   轩辕略一躬身,行了一礼,微笑道:“蚩尤首领,好久不见。”   “看来这次是我输了。”蚩尤看了姬芷炎一眼,随即还了一礼,只是两人的行礼方式不同。   姬芷炎在一旁瞧着,轩辕行的礼有些像华夏礼仪中的揖礼;但蚩尤行的礼,她看不出来是哪种。   轩辕微笑着摇头,答道:“应该是我没赢,而你也没输。”   ☆、燧人取火   气氛有些诡异,生死相向的两人居然在这谈笑风生。姬芷炎一脸纳闷,琢摸着大概是她穿越的方式不对。   蚩尤已走到近前,身姿高大魁梧,容貌英俊,细细看了几眼姬芷炎,面上染了些笑意,道:“原不是一人。”   姬芷炎心觉莫名,下意识看着轩辕,期望他能解惑。   轩辕微笑道:“他认错了人。”   姬芷炎诧异,难道这时代有人与她容貌相似?她脑子一转,联想到了很多事,微微皱起了眉。   “自你晒黑后,与她几乎一样。”轩辕说道。   姬芷炎抿了抿唇,沉默着点了下头,心仿佛被什么压着一般,面上难以展露笑颜。   蚩尤笔直伫立,一袭黑衫随风轻扬,气质冷峻,亦有一丝霸气,一人独对众人,也唯有轩辕能与之并列。   他面上带笑,轻语:“轩辕君长,你们要去圣城?”   轩辕含笑点头,问道:“蚩尤首领想必也要去圣城,不如一起?”   “也好。”蚩尤答道。   这次行程轻缓,只因蚩尤一如先前那般走得很慢,犹如在饭后散步一般,连带着与之并列而走的轩辕亦在漫步。   姬芷炎抱着一个包裹,特意与方木等人走在一起,离前方那两人约四五米,小声问道:“有熊部落与九黎族如今的关系还不错吗?”   “尚可,常有交易往来,亦有婚姻往来。”方木答道。   这时代实行走婚制,血脉早已混淆,就如蚩尤是炎帝后裔,却也是九黎族首领。   这样一来,虽婚姻混乱,常一女多夫、一男多妻,但也保证了血脉的优良,可杜绝近亲结婚。   “那神农部落与九黎族呢?”她又问道。   “有些纠葛,但暂时平静。”方木咳了一声,言简意赅,声音很小。   姬芷炎点了点头,看了眼前方那两人,没再说话。史料记载,炎帝部落与九黎族相战,不敌,便求助于黄帝部落。   九黎族还未与炎帝部落打,与黄帝部落此时还无仇,难怪轩辕与蚩尤相谈的气氛融洽。   小草枯黄,因早晨下了雨之故,泥土还不是很干硬,踏在上面很舒服。地势较平,偶有起伏,树木并不密,隔数丈才有一两棵。   在左方低处,有袅袅炊烟升起,随风飘来一阵肉香味,隐约间传来奇怪声响。   “那是燧人氏族,曾经也是一个大氏族,在大洪水发生前就已落魄。”方木叹息,心有戚戚焉。   在很遥远的时代,华胥氏族是燧人氏族的分支,后燧人氏族衰,华胥氏族盛。   钻木取火、燧石生火的燧人氏……   姬芷炎指着远处,诧异问道:“他们在做什么?”   一个人穿着古怪,对着一条宽大河流做些奇怪的动作,似在唱着什么歌。   在她周围不远处,围着一群穿着兽皮裙的人,抱着瘦骨如柴的孩子,神情似乎很悲伤。   里里外外围着几圈,足有两百人在此。   轩辕立于她身边,似有叹息,面上亦有几分无奈,轻声答道:“祭河神。”他回过头,吩咐道:“将狼与药草送给他们。”   姬芷炎抱着一摞药草,在方木的示意下,也跟着他们去燧人氏族。下坡路上,她纳闷询问道:“祭河神?”   “当部落生活艰难时,便将没有劳动力的老人送进神洞,任其自生自灭。”方木语带怜悯,又道:“若还活不过去,就将没有劳动力的小孩送去祭河神。”   所谓的祭河神,即是将小孩扔入水中淹死,用以祈求河神保佑。   姬芷炎惊诧,叱道:“这太残忍了!”   “能如何?食物太少,活不下去。”方木低声叹息,道:“来之前,我们也曾碰上这样的部落,族人个个面黄肌瘦。”   姬芷炎步履沉重,抱紧怀中的药草,眼睛直直盯着河边那群人,问道:“这些狼与药草能救得了他们?”   “我们也只能帮到他们一时。”边上,另一人答道。   “那怎么办?”姬芷炎焦急,想救可心有余而力不足,她自己都在依附别人而活,哪有能力拯救燧人氏族?   她忍不住往后看去,见轩辕与蚩尤并肩立于高处,背映苍天。   她一番踟蹰,便将药草推入方木怀中,直向上坡而去。   而在这时,轩辕与蚩尤忽然回头望向云天,面容上似有不解,带了些迷茫之色。   “陛下,在看什么?”姬芷炎诧异询问,也随之看向云天,却只见到一群鸟儿飞过。   轩辕与蚩尤对视一眼,回头轻语:“只是心有所感而已。”   姬芷炎抿了抿唇,仰着头,小声说道:“那些孩子很可怜……”   见轩辕没有作声,她再度说道:“我们送了些东西,虽保住了那些孩子的命,但也只是暂时的,没有了食物,他们还是会死。”   轩辕微微低头,双眸深邃如幽泉,这样直望过来,很有压迫力。他本就气势慑人,如今又身处高处,呈一种俯视姿态,更令人心惊。   尤其是,在他身边,还有一位气势毫不输于他的蚩尤。双重夹击下,威力成倍增加。   “那些孩子,方木会领回来,同我们一起上路。”轩辕轻语,复又叹道:“至于燧人氏族,人数太多,我们也有心无力。”   他们也不过五十来人,在回部落的路途中,如何维持得了这么多人的生计;况且,燧人氏族依山而居,怕也不肯随他们离去。   姬芷炎心中一松,原来轩辕早有打算,考虑得比她周全。她回头看了眼,又问道:“有熊部落的食物足够吗?”   “以农耕为主,以渔、猎、牧为辅,食物不成问题。”轩辕答道。   姬芷炎低着头,小幅度地点了下头,回过身朝燧人氏族快步走去。   轩辕蹙了蹙眉,凝望姬芷炎愈见远去的背影,良久才低低叹了一声,轻语:“我让替代之人回族去了,你也不必再寻。”   “说到底,我还是输了。”蚩尤侧头望来,面上含着几分笑意,低声道:“这女子从何而来?她手上似有东西,可我看不透。”   轩辕沉默一会,答道:“那是一滴眼泪。”仅此而已,他不再多说。   蚩尤挑了挑眉,低笑一声,也不再多问。   河边起了争执,方木等人皆恼怒至极。姬芷炎皱着眉,面上带怒,针对燧人氏族的那位巫祝。   居然用孩子来威胁他们!   初始,那巫祝见方木等人送东西还十分热络,后发现他们怜悯孩子,竟狮子大开口,要他们用许多食物来换孩子。   那名巫祝高扬着下巴,十分地专横跋扈,高声道:“这些孩子是要用来祭河神的,你们带走了若是河神发怒,我们该怎么办?”   在她身后,许多孩子面黄肌瘦、衣衫褴褛,被其满面悲戚的亲人抱在怀中,可怜兮兮惹人怜惜。   姬芷炎冷着脸,生平第一次起了揍人的心思。她越过重重人群,走上前去,讽刺道:“燧人氏钻木取火,可称为火之祖先,你却用他的后代来祭水中之神,这合适吗?”   巫祝脸色一变,高喝道:“竟敢对河神不敬,一定会遭到惩罚!”   她以神之使者的姿态指点江山,转瞬对着河流又拜又祭又唱,身体抖得如发了羊癫疯一般,倒唬住了不少燧人氏族人,让他们也跟着向神请罪。   姬芷炎握紧拳头,若非理智尚存,顾及到自己打不过他们,恐怕就冲了出去。   方木面色不愉,冷冷地瞧了眼巫祝,小声地与同伴交谈:“回去同君长商量一下,你们看如何?”   不少勇士神情冰冷,锐利的目光直射向巫祝,恍惚间一股肃杀之气铺卷开来,令燧人氏族人一阵骚乱,连那巫祝也哆嗦了一下。   这方天地仿佛一下子冷了下来。   姬芷炎气鼓鼓道:“即便拿来了粮食,也只分给失去了孩子的父母,决不能分给巫祝!”   巫祝面色几经变换,瞪了眼姬芷炎,硬邦邦道:“部落里的食物由长老分配。”   姬芷炎心头恼怒,按巫祝这说法,食物的去向由长老负责,若将来都分配于族人还好,就怕这群人暗中勾结私吞。   她眯了眯眼,面色不善,问道:“你们的首领与君长呢?”   巫祝的身旁有一人答道:“祭祀河神之事归我们巫祝管,首领与君长自不在此地,他们还要去打猎呢。”   姬芷炎嗤笑一声,问道:“首领与君长在打猎,努力维持着部落的生计。而巫祝除了祭祀那破河神外,还能做些真正有益之事么?”   “你竟敢亵渎神灵,这是要给燧人氏族惹祸啊!”巫祝大声喝道,又转身对河流连连拜了几下,口中念念有词:“河神息怒啊,请别惩罚燧人氏族,它经不起风浪了……”   “河神息怒……”一群又一群人拜倒,一脸的惊恐,亦有一些人怒视着姬芷炎。   就连方木等人也拜了几下,以示对河神的尊敬。   姬芷炎愣了愣,看着这一大片人都在请求河神息怒,终是明白了这时代有多尊崇河神。   她心中升起一丝无力感,只得转过身再次往轩辕那边跑去。   始一到达,轩辕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:“首领具有决定权,巫祝具有话语权。”   蚩尤上下打量了眼姬芷炎,在她右手心处停顿了少许时间,难得对她开口道:“在这时代,人权及不上神权。很多时候,巫祝可否决首领的决定,因其代表了神。”   ☆、西陵嫘祖   姬芷炎皱着眉,面有难色,问道:“那该如何,莫不是真要送食物给巫祝?”   那些孩子不能不救,可若要因此受胁迫送食物给巫祝,却让她心有郁气。   在丛林中打猎也非易事,一不小心便有伤亡之事。若是为帮燧人氏族倒也罢,就怕那些食物大部分落入巫祝手中。   况且,以德报怨,何以报德!帮好人能扬善,助坏人只会助长歪风邪气。   轩辕面上含笑,答非所问:“在我看来,巫祝主在稳定人心,万不可有私心。”   姬芷炎心有疑惑,直望着轩辕,却听他轻声道:“人权不敌神权,可神权也敌不过一双拳头。”   蚩尤侧头看来,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:“轩辕君长似乎对有熊部落的巫祝怨念颇大,都在着手准备对抗神权了。”   轩辕状似无奈,轻叹道:“巫祝不可有私心,不然定是部落的灾难。”   “你倒也不嫌麻烦。”蚩尤笑着摇了摇头,语气漫不经心:“若是我,直接宰了他,巫祝不听话还留着做什么?”   轩辕笑了笑,轻声道:“部落需要一个毫无私心又有主见的巫祝,而非一个只为附和首领而存在的巫祝。”   “首领牵制巫祝与君长,长老牵制首领。”蚩尤凝望远方,如一只欲展翅飞翔的苍鹰,凌厉而霸气,道:“互相牵制,这种方式不会太长久。”   轩辕语气莫名:“至少,如今的首领一心为部落,毫无私心之举。”   有了私心便会有欲念,就会厌烦受人牵制,会想着斩去一切枷锁,一人独断。这即是权力的诞生过程。   当然,弄权这种事,不是每个部落都有资格。如燧人氏族,族人连饭都吃不饱,哪有空玩权力。   就连有熊部落,也尚在子民能吃饱饭这个阶段。   这年头天灾又多,首领也不容易,要维持整个部落的安定;而君长既要保护部落安全,又要负责狩猎,忙都忙不过来,哪有空多想。   可以说,在这个时代,权力,就是一种奢侈的东西。   姬芷炎转了转乌黑的眼珠,心下有了番计较,看来有熊部落的巫祝也非善类。他掌握了人心,一举一动皆代表了神,反对他则是反神。   “蚩尤首领,可有兴致去河边一趟?”轩辕含笑问道。   蚩尤微笑点头。   河边的争执仍在,巫祝虽引动舆论攻击方木等人,但到底不敢先行动手,极为忌惮这些气势非凡的勇士。   “鱼织。”轩辕唤道,声音并不大,却不知为何,竟让众人安静下来。   “君长!”一人出声,自人群中走出,皮肤黝黑,浓眉大眼,身材十分高大,看起来孔武有力,有如李逵前生。   姬芷炎认得他,除轩辕外,此人算是这支队伍中最强,因其父擅渔猎,其母擅纺织,故为其取名鱼织。   有熊部落由六个大氏族以及一些小氏族组成,从其名字便可知,它以有熊氏族为首。   “孩子的父母可愿让孩子随我们离去?”轩辕温声询问。   见鱼织点头后,他笑了笑,又道:“那带上孩子,我们走。对于敢阻拦者,你们直接动手。”   巫祝脸色一变,狠狠瞪着轩辕,语气不善:“你要违抗神旨?”   轩辕微笑不答,只拉着姬芷炎转身就走,连鱼织等人焦急的面容也视若无睹。   “陛下,你就这样走了,不用安慰他们?”姬芷炎不时地回头,见那些勇士踟蹰不前,一副愁苦模样,她耸了耸肩,爱莫能助。   在这时代,对抗神权,实在是件要有莫大勇气的事。   蚩尤淡淡瞥了眼,低声一笑,问道:“轩辕君长,这就是你训练出来的人?”他的声音不大,却足以让众人听清。   不少勇士皱眉,听不得这略带讽刺的话,不愿被敌对者耻笑,只得一咬牙,将孩子抱起快步离去。   巫祝急道:“快拦下他们!”   人群一下子混乱起来,燧人氏族有人扔石头,也有人持刀比拼,许多小孩子吓得哭起来,老人也抱头逃窜。   面对攻击,众多勇士不得已拔出石刀威慑,战斗令他们的野性全面爆发,再也不惧所谓的神灵。   “陛下,燧人氏族在扔石头……”姬芷炎摇了摇轩辕的手,示意他回头看,他们这方已有人受了伤。   “不急,以他们的实力足以安然回归。”轩辕侧头看了她一眼。   方木等人抱着孩子跟在后面,十来个孩子,个个瘦骨如柴,一双眼睛却很大,脸上带着怕怕的神色,极惹人怜爱。   蚩尤突然问向姬芷炎:“你唤轩辕君长为陛下,那唤我什么?”   姬芷炎一愣,好半天才反应过来,试探道:“蚩尤首领?”见蚩尤的神情不甚满意,她想了想,又道:“兵主?”   蚩尤一阵沉默,低叹:“我原以为也是陛下,看来我注定要输。”   轩辕微笑道:“我很期待那一天到来。”   蚩尤双眼微眯,语气不善:“你又想打架?”   轩辕低笑道:“他日战场一决胜负,兵主之名非你莫属。”   姬芷炎在一旁虽听得一脸莫名,但也知此刻气氛诡异,忙转移话题道:“陛下,我们还回丛林吗?”   那些食物与药草都给了燧人氏族,他们若不再回丛林寻些药草,去圣城就换不到东西。   “不去了。”轩辕答道。   各战士陆续归队,有十来人被石头砸得鼻青脸肿,这是他们留手所致。   他们主在防御,鲜有主动出击之时,若是动用了弓箭战局会大大不同。   这一次,众人改变了方向,较之先前偏向东方一些,因那边有道山岭,野兽药草颇多,鲜有人去。   蚩尤直往圣城而去,并未与他们同去狩猎,只道会在圣城逗留一段时日。   日落西斜,众人长长的影子斜在地上。一路走来,几乎没有休息,姬芷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,身体有些累。   十二个孩子趴在众勇士的背上睡得香甜,她瞥了两眼,心生羡慕,她也好想睡一觉。   “陛下,我想休息一会。”她小声说道,神情中有些许不自在。   距之前换兽皮条已过许久,她一直没得闲去换,可眼下再不换许会将衣服弄脏。   “你们先走山岭中狩猎,我与芷炎随后就到。”轩辕吩咐道,取下弓箭背负在身上,佩戴好青铜刀。   姬芷炎亦背负着一套弓箭,提着个小包裹,跟在轩辕身旁,小声说道:“陛下,你肩上受了伤,不宜拉弓射箭。我的战斗力可是个渣,护不了你安然。”   这片地区地势较平,只有很浅的枯草,没有遮挡物,只有右方才有几座荒山。   因距圣城只有两日路程,周边有不少人来来去去,她自不肯如别人那般就地解决,再挖个坑埋掉。   如此,她与轩辕只能离队。可这样一来,若是遇上敌人与野兽,则会有大麻烦。   “若非丛林山野,倒无多少野兽出没。”轩辕微笑道。   路途看似近,实则很远,两人走了近半个小时才到,回头望去,人影缭乱,方木等人已不知到了何处。   “好香啊!”姬芷炎翕动小鼻子,腹中咕咕直叫。   突然,自荒山另一侧闪出两人来,一男一女,背负着弓箭,身形极其矫健,于一丈远处停下。   两人行了个礼,那女子道:“我们来自有巢氏族,两位呢?”   “有熊部落。”轩辕还礼,姬芷炎也有模有样地学着他的动作行礼。   她好奇地打量那两人,据她所知,经现代一些学者论证,有巢氏生于安徽,现代称那儿为凌家滩遗址。   可圣城若是三星堆文化遗址,当在四川,如何会在这遇上有巢氏族?   那女子眉梢一抬,露出了笑颜,道:“原是轩辕君长的部下。”她眼眸一转,看了眼姬芷炎身上的衣裳,问道:“这位……莫不是有熊部落首领之女?”   姬芷炎欲言又止,这时代,只有贵族才能穿衣裳。她身上的衣服虽非名牌。但做工比之这时代领先,无怪乎这女子误会。   她皱着一张脸,却不知如何解释,只好望向轩辕,盼他能替她解围。   也不待轩辕出言,对面那男子惊呼道:“我见过你一次,你是西陵族女?”   西陵族女,即为嫘祖。   姬芷炎愣了愣,一时怔在原处。   因轩辕之故,她曾偷偷询问过方木有关西陵氏族之事,深刻地了解到了轩辕黄帝的正妃有多出色。   她恍惚想到蚩尤认错了她,难道这时代与她相似之人就是嫘祖?她抬手揉了揉额头,感觉脑子有些晕。   可在这时,那男子的话语清晰地传入她耳中:“既是轩辕君长先寻到了西陵族女,想必不久之后,便能听到两位大婚的消息。”   在几人的对话中,姬芷炎渐渐明白前因后果。   西陵族女名气极大,在农猎纺织方面才名远扬,远在东边的部落氏族均有耳闻。   西陵氏族地处圣城东北方,盛产铜矿锡矿,可用来打造青铜器,若能与之形成对婚族,对部落的发展有益。   故此,蚩尤与轩辕均来此求亲。   这两人都是极为出色之人,无论身份还是学识都与西陵族女相配,若能成其一也是桩佳事。   神农部落虽寻不到身份相当的适婚之人,但也未曾放弃,仍派了些人去试试运气,顺带观看事态发展。   可在这时,西陵族女不知如何得知了这个消息,一向稳重大气的她竟孩子气了一回,留下口信于西陵首领,言道谁先寻到她,便与谁成婚。   是以,几支队伍千里迢迢赶来,却扑了空,只得寻着西陵族女离去的方向追去。   姬芷炎想了许久,只得感叹一声。   她穿越而来,先碰上神农部落的救命恩人,再遇上轩辕。若非嫘祖这一举动,导致这一系列之事,或许她早没了命。   “那方木他们……”她蹙着眉。   像是知晓她在想什么,轩辕的声音低得如耳语:“方木他们不知西陵族女的样貌。”   ☆、同姓不婚   残阳如血,微风清冷,轻抚过万物。姬芷炎盘坐于篝火旁,沉默地吃着烤兔肉,听着火堆中噼里啪啦的声响。   有巢氏族那两人极为热情,邀请她与轩辕吃烤肉。   他们的手艺非常不错,烤出来的兔肉香气扑鼻,可她脑中纷乱,实在没有心情品尝。   对于她这个吃货来说,这可是头一遭。   “西陵族女,你似乎不高兴?”那女子面带疑惑,与男子对视一眼。   族女,乃是下任首领之意。嫘祖非常出色,小小年纪就发明了养蚕之法,早已被定为西陵氏族下任首领。   姬芷炎勉强笑了笑,看了轩辕一眼,欲言又止。   半晌,她摇了摇头,转移话题道:“两位默契十足,实在相配,若能相守一生,倒也是件佳事。”   那女子扑哧一笑,嗔怪道:“我与木炎如何能成婚?”   姬芷炎一愣,下意识便想反问回去。这时,轩辕递过来一块肉,待她一张口,便将肉推了进去,直接堵了她的话。   被这一打岔,她也很快明白过来,想必是这时代的风俗,她若去问必会惹人怀疑。   几人一面闲聊一面吃喝,气氛倒也很轻松。只是不曾想到,那女子竟看上了轩辕,有意与其一夜风流。   这时代实行走婚制,民风较为开放,男女之间只要互有好感,便可如此行事,倒也不足为奇。   姬芷炎眨巴眨巴几眼,默默望向轩辕,轻咳了一声,却不知该说什么,只觉得一阵尴尬袭来,坐也不是走也不是。   许是她的视线太炽烈,引得轩辕侧头看来。他面容平静,看不出是喜还是忧。这让她心中没底,唯有垂眸不语,手却紧握着。   “我们还需赶路,不便久留,多谢招待。”轩辕微笑道,含蓄拒绝,同时拉着姬芷炎起身。   那女子面有失望之色,意兴阑珊道:“那就不送了。”   直到走出很远,姬芷炎才回头望去,夜色昏暗,只隐约看得到两点黑影。她低低笑道:“不愧是陛下,果然吸引人。”   轩辕回眸,含笑询问道:“你可有什么想问我的事?”   姬芷炎笑容一敛,低垂着头小声道:“我不是嫘祖。”   轩辕细细看了她一眼,眼中笑意不减,轻语:“我知你不是。”   姬芷炎深吸一口气,停下脚步,直望着轩辕,一字一顿问道:“那你初始是否将我当做了……”   她的声音虽很轻,但其中之意却不那么温柔,可以说得上是尖锐。   轩辕眉头轻蹙,答道:“你晒黑后才与她的样貌一样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姬芷炎面有纠结之色,踟蹰道:“你既知我不是,那一路走来,你都在赶路,却不去寻嫘祖?”   轩辕似有叹息,沉默了很长时间,才轻声问道:“你在担心什么?”   姬芷炎一怔,有些许迟疑地摇了摇头。   “你可有想过,嫘祖一向稳重,为何这次会如此儿戏?”轩辕问道。   姬芷炎抿了抿唇,试探着问:“她不想联姻?”想了想,她又道:“难道是西陵氏族不想联姻?”   正因为如此,轩辕才会放弃寻找,转而回有熊部落,因他知晓嫘祖不可能被寻到。   只一瞬,姬芷炎又起了疑心,纳闷道:“可西陵氏族为何不愿与其它部落对婚?”   若能与嫘祖联姻,便有可能与西陵氏族对婚。   如今嫘祖做出这一决定,若非涉及到西陵氏族,以她之性格做派断不会如此。   轩辕解释道:“嫘祖失踪了,西陵首领寻不到。在此时,我们正好来求亲。西陵首领心生一计,故意放出此等消息,希望借天下之力寻嫘祖。”   这场求亲,很多部落都知晓,西陵首领也算是破罐子破摔,希望借此得到嫘祖的消息。   姬芷炎惊愣了半晌,心中不知是何滋味,低着头默默思量。到这一步,她该怎么办?   许久之后,她猛地抬起头,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意:“陛下,你不该放弃寻找,嫘祖必将是你的妻子。”   轩辕轻声一叹,似感无奈,问道:“为何这么说?”   “因为……”姬芷炎张了张口,眼睛忽然有些酸涩,似有水雾涌出。   因为嫘祖是轩辕黄帝的正妃,因为历史不可更改,而她,不过是炎黄时代的一个过客,什么都不会留下。   姬芷炎侧过脸,半低着头,面上无甚表情,低声道:“我不骗你,只要不放弃,你一定会寻到西陵族女。”   轩辕忽的拉起她的手,朝方木等人离去的方向走去,夜风中传来他的轻语:“我也不骗你,穷极一生,我都寻不到西陵族女。”   姬芷炎惊愕异常,正欲反驳,却听他含笑道:“不过,你口中的嫘祖,我倒是寻得到。”   “什么呀?”姬芷炎疑惑道。西陵族女难道不是嫘祖?   轩辕含笑摇头,只问道:“还有别的想问吗?”   姬芷炎想了想,问道:“有巢氏族那两人为何不能成婚?”   轩辕的声音平缓:“氏族大都同姓,即源自同一个老祖母,有血缘关系。各氏族部落均有规定,为后代着想,同姓不可成婚。”   “我倒忘了,在古代同姓不婚。”姬芷炎喃喃轻语,心猛地一跳,连带着身形一顿,旋即状似若无其事地闷头走着。   可即便如此,她的脑中却一直回荡着在丛林中她与轩辕的对话。   “你姓姬之事,别告诉任何人。”   “为何?”   “因我也姓姬。”   姬芷炎手心冒汗,却仍紧攥着轩辕的手,喃喃问出声:“为什么?”   “嗯?”轩辕侧头望过来。   姬芷炎如小兔受了惊吓般,几乎弹跳起来,旋即不断地摇头,又是她脑补过多吗?   “同姓成婚,被视作不祥,会惹人非议。”轩辕含笑道,微侧过身,将她手心中的汗渍拭去,再度握上她的手。   姬芷炎由着他这一番动作,只是眼底有些迷茫,疑以为身在梦中。   她来到这世界两个多月,可一直都没有归属感,始终认为自己只是一个过客。   某一日,那滴眼泪显灵,光门再启,她突然就回去了,就如当初来时一样。   姬芷炎紧抿着唇,眸光一片沉寂,犹如月华洒落,流泻出一地的清冷。   半晌,她笑着说道:“陛下,西陵族女一定会回来,你会寻到她,也会与她在一起。”   轩辕沉默不语,暮色苍茫,仿佛蒙了层面纱。他的面容有些模糊,看不清面上表情。   夜空幽静空远,悬挂着一轮弯月,几颗星辰闪着微弱的光芒,天地间只余徐徐风声。   一路走来,气氛安静得近乎诡异。   微寒的风吹在身上,姬芷炎冻得直哆嗦,却一直强忍着,而在这时,轩辕搭过来一只手,将她拉得贴近他。   并非初次这般亲近,唯独这次,她十分不自在。   她沉默片刻,寻着话道:“陛下,我替你换药可好?”   “不必。”轩辕轻声答道。   又是一路无言。   姬芷炎心中忐忑不安,仿佛压着一块石头,令她有窒息之感。她不时地望了眼轩辕,即便明知看不清,仍执着于此。   轩辕似叹息一声,轻语:“我不曾生气,你无需担忧。”   姬芷炎眨了眨眼,不多时唇边浮起一丝笑容,目光透过重重夜色凝望远方。   只可惜,她这一故作深沉之举被一个喷嚏打破。   她揉了揉鼻子,冻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,声音低得几不可闻:“于我来讲,这是一次远古之旅,终究只是客,如何能融入?”   轩辕并未作答,似是没听到,只在专心寻找可休憩之地。   两人行走了小半个时辰,终于寻到个小山洞。   它在一座荒山之侧,被垂落下的枯草遮去了一半,若非轩辕眼尖,怕是很难发现。   “能生火吗?”姬芷炎小声问道。洞中较黑,她一直紧紧抱着轩辕。   轩辕细细搜寻这山洞,确认无毒虫蛇蚁后,方才道:“我去寻些柴来,你在这等我。”   姬芷炎抱着不肯松手,苦兮兮道: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   “你不是冷么?”轩辕问道,语气中透着些许笑意。   姬芷炎一本正经:“这儿黑,冷总比恐惧要好。”   这是座荒山,寻枯草容易,寻枯枝却有些麻烦。两人转了一圈,也只抱回来五六条手臂粗的树干,以及一些拇指粗的枯枝。   那是一棵树,多半已经死去,被轩辕以青铜刀砍断,统统抱了回来。   燧石取火,火花四溅,火星跳跃,不多时就升起了火。   姬芷炎蜷缩着身体,坐在火堆旁,方褪去了一身寒意。   “如何休憩?”她揉了揉眼睛,四处看了眼山洞,坑坑洼洼的泥土地,还有石块镶嵌其中。   以前,她都睡在兽皮上,躺在平坦的地上,今晚的环境委实差了些。   轩辕打开包裹,取出一套衣服,那是他白日因染血而换下的脏衣,后被姬芷炎洗得干净如昔。   他将它铺在地上,低语:“若是困了就睡吧。”   姬芷炎一番迟疑,她只是有些累,倒不怎么困。   她抿了抿唇,直望着火堆,许久之后才说道:“要不你先睡?到我困时,再唤你可好?”   若是她先睡,那以轩辕的品性,必不会中途唤醒她。他本就受了伤,哪能再守一整夜。   她的眸光凝视在轩辕的肩上,沉默了一会,回身将午间碾磨好的药草取出,近乎强硬地替他换了药。   “芷炎。”轩辕低声唤道。   姬芷炎怔怔地望着他,近距离观察之下,他的眉如青山俊岭,有着三分清贵雅致,七分巍峨气势。   可他的眼眸却如江南湖泊,清澈温雅,波光粼粼。   眉如山,眸如水,将山水完美地结合在一起。   “怎么?”姬芷炎显得有些呆滞。   她听见他在说:“你可有想过,如果你回不去呢?若是一生都在此度过,你该如何?”   ☆、山歌传情   火焰腾腾,不时地传来噼里啪啦声响。洞壁上,两道人影久久未动。   姬芷炎紧皱着眉,终是耐心耗尽,小心翼翼地试探道:“陛下,你此话何意?”   轩辕却是不答,只意味深长地望着她,十分地高深莫测,十足的帝王姿态。   姬芷炎心中一突,莫非轩辕真发现了什么?她咬着下唇,想了半天,琢摸着应当先下手为强。   她的心砰砰地跳得极快,见轩辕好整以暇地坐在那,似乎在等着她的下一步举动。   她深吸一口气,随即猛地扑上去,一把抱住轩辕的胳膊,眨巴眨巴眼,情深意切地唤道:“陛下,我有错……”   轩辕默了默,面容倒还平静,并未推开她,只淡定道:“讲。”   姬芷炎想了一瞬,低声道:“其实,你是我的先祖,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人文始祖。”她摊开右手心,又道:“我因这滴眼泪来到这世界。”   她将现代汉语转化为这个世界的语言,也不管轩辕能否听得懂,只一个劲地讲下去。   从她记事起,一直到遇上轩辕,所有事全盘托出,一字不漏。遇上讲不出的,她就以现代汉语来述说,两种口音混杂。   难为轩辕淡定如初,不曾出声打断她的话。   姬芷炎凑上去,大睁着眼睛,低声道:“陛下,你可听懂了?”   轩辕添了些柴火,斜了眼她,似笑非笑道:“你说呢?”   姬芷炎一脸无奈,摊了摊手,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,堆起满脸笑容道:“陛下,你累不?我替你揉揉。”   她琢磨着轩辕应该没听懂,不然此刻何至于如此平静。   轩辕侧身半躺在地上,神色中带了丝笑意,通体透着丝慵懒,如一只睡眼惺忪而不失霸气的狮王,轻语:“来吧。”   姬芷炎通体一个激灵,心砰砰乱跳起来,竟莫名地想到了不合时宜的东西,脸腾的一下爆红。   她的一双手十分地灵巧,轻柔地捏着他的左肩,尽量避开他受伤的右肩。   并不止于此,她的手渐渐向下,背,腰,腿,足,无一遗漏。   轩辕忽的按住姬芷炎的手,止住她的动作,微笑道:“可以了,你快去休息。”   姬芷炎捧起一旁的陶罐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,末了还舔了舔唇瓣,看起来十分享受。   那陶罐是有巢氏族那两人赠送的,装了满罐清澈的河水,约五来斤重,一直由轩辕背在箭筒里。   轩辕接过陶罐,也喝了几口水,抬手将唇上水渍擦去,再将盖子盖好,放置在一旁。   姬芷炎想了想,板起脸将轩辕推倒在地。   居然异常容易,没有受到任何阻碍!她愣了愣,脑中腾地一下冒出三个字:易推倒!   她使劲晃了晃头,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,将一只手搭在他的眼睛上,轻声道:“睡觉,到时我叫你。”   她瞧了瞧泥土中镶嵌着的坚石,犹豫了一会,托起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。   在她的手拿开的那一瞬,轩辕睁开眼,面上带着几分笑意,望了她一会,倒未再拒绝,复闭上了眼。   姬芷炎百无聊赖,直望着火堆,不时地添了些柴。山洞外微风轻拂,洞口旁的枯草飞舞,传进些许怪异声响。   洞内十分安静,她神情恍惚,眸中映着两簇火焰,心思早已不在此地。   与轩辕讲那些事,勾起她的思乡之情,每一幕都刻印在心底。   过去,如今,同一个世界,不同的时空,却都有让她难以割舍之人。   姬芷炎呆呆发愣,时间似乎流逝得很慢,洞外一片漆黑。   她不时地望了眼洞口,但凡有风吹草动必会警觉,这是两个月来养成的习惯。   远古猛兽多,果真名不虚传。   也不知过了多久,姬芷炎有些犯困,连打了几个哈欠,一个人待着本就无聊,此刻更抵不住睡意。   忽然,洞外飘进来一阵歌声,隐约是名女子的声音,却听不清歌词。   姬芷炎仔细聆听,好奇地望向洞外。   而在这时,一道男声加入进来。一男一女,一人一句,似乎在对唱?   姬芷炎伸长脖子张望,有心出去看一眼,嘀咕道:“这么晚了,谁在唱歌?”   歌声很动听,音节简单,反反复复传唱,却非常质朴,能触发人心底的温情,让人产生原始的感动之情。   姬芷炎跟着哼了几声,好奇心越发强烈,极想听清歌词。   她垂眸看了眼轩辕,一番犹豫之后,终是按耐住心中躁动,乖乖地待在山洞。   她听着歌声,睡意早抛到脑外,兴致十分高昂,神采奕奕。   “嗯?”姬芷炎心有诧异。   歌声中的意境似乎换了,比之先前的爽朗激昂,此刻似乎添了一抹哀愁。   歌声虽依旧很响亮,但却似乎多了几分无奈。   “想去听?”一道声音传入她的耳中。   轩辕睁着双眼,声音中透着丝慵懒之味,眼中无半点迷茫惺忪之色,浑然不像一个刚睡醒之人。   姬芷炎老实地点头,她对歌词有兴趣,更对那唱歌之人有所好奇。   “那便去看看。”轩辕微微一笑,缓慢地起身,随即朝姬芷炎伸出手,欲拉她起来。   姬芷炎揉了揉已麻木的腿,握着轩辕的手起身,奈何一双腿被枕太久,根本使不上力。   若非她眼疾手快,一把抱住轩辕以稳住身体,就要瘫了下去。   轩辕站姿如松,被她这一番冲撞仍纹丝未动,蹙着眉道:“还好吗?”   姬芷炎抖了抖腿,揉捏了几下,这才恢复正常。她仰着脸笑道:“好啦。”   一出山洞,一股冷风吹来,姬芷炎激灵灵打了个冷颤。   她先前烤着火,此刻被冷风一吹,两厢对比越发明显,更显得冷。   “火还燃着无妨么?”她问道,声音有些打颤。这夜间委实冷,她穿得这么单薄,冻得直哆嗦。   姬芷炎一阵后悔,烤着火时,一心为歌声所惑,竟忘了外边寒冷,这样跑出来简直是受罪。   “陛下,你一点都不冷?”她心有不平,轩辕穿得比她还单薄,就一条兽皮裙呢。   轩辕低低一笑,就着月色看了眼姬芷炎,答道:“你若在这待久了,也将不畏寒。”   姬芷炎愁眉苦脸,只因想到了未来,如今只是深秋就这般冷,那她该如何度过严冬?   她皱着眉道:“我感觉,我活不过这个冬天。”   夜色空明,天地一片暗沉,袅袅歌声回荡。两人循着歌声而去,走了大约百来米。   一座荒山之上,两道黑色剪影遥遥相立,美妙的歌声自那里传来。   “山高路远莫相忘,遥愿防风安世宁。神来护佑邪皆去,隔山相望义长青。”这是男子的歌声。   紧接着,女子的歌声传来:“子祝防风一世康,怎奈路途难且长。雀鸟从南飞到北,携来念信永思郎。”   山歌依旧在对唱,你来一句,我回一句,诉说着离别与不舍。   “防风氏族?”姬芷炎小声问道。   如她所记无误,那防风氏应当生于尧舜禹时代,怎会在炎黄时代就有防风氏族?   轩辕点头,回道:“听闻,防风氏族得罪了山神,是山神弃民,不得已迁居到沿海一带,以寻求水神守护。”   姬芷炎凝望山上那两道黑色剪影,又问道:“得罪山神……怎会如此说?”   “防风氏族居住之地,常有山崩、地裂之状。”轩辕答道。   姬芷炎嘴角一抽,禁不住叹息一声,自然灾害怎能怪罪于防风氏族?   她有心解释,可转念一想,她人微言轻,如何改变得了这时代的固定观念?   神权,终归凌于人权之上!   荒山之上,歌声间歇,那男子叹声道:“你要为族人着想,我不怪你。你不欠我,无须自责。”   姬芷炎怔了一怔,凝神倾听那两人的谈话声,渐渐明白了事情原委。   那女子是防风氏族的首领,与另一部落的男子互通情意。   若那男子只是个普通人也好,可他偏偏是君长,自然无法同防风氏族一起离去。   且因防风氏族得罪了山神,令诸多部落心有忌惮,通婚之事会遭受阻碍。   种种原因之下,令那对有情之人终成陌路。   “你们可有想好去哪?”男子问道。   那女子答道:“我与众长老思来想去,认为有熊部落首领德才皆备,加之地处沿海一带,那里是个好去处。”   姬芷炎心中震惊,她在现代看过书籍,得知防风氏生于尧舜禹时代,而防风氏族地处浙江省。   据轩辕所指方位,有熊部落沿青藏高原而下,也应是到达浙江或是福建。   如此看来,有熊部落极可能居于浙江,也即是良渚文化遗址所在地。   姬芷炎喃喃自语:“不该如此啊,轩辕黄帝的故居为河南新郑或是甘肃清水一带,怎会在浙江?”   况且,有史学家认为,良渚文化遗址乃是东夷部落所在地,曾是蚩尤所在的九黎族的主城。   许久之后,轩辕低声道:“都走了。”   姬芷炎抬眼望去,那荒山孤零零地凌立于月华之下。山顶已不见人影,只余一丝孤寂与苍凉。   天地暗寂无声,人影去,歌声难寻。终是,曲终人散。   姬芷炎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寂寥,自那两人联想到了自身,与亲友分离,与所在世界分别,皆非她所愿。   她下意识望向轩辕,有朝一日,她回去了自己的时代,与他及方木等人分离,同样非她所愿。   ☆、月凉心暖   一夜安宁。   姬芷炎无意识地蹭了蹭,朝热源挪去,半梦半醒间回想起昨夜之事,心中一惊,睡意骤去,猛地睁开眼。   她眨了眨眼,脸上扬起一抹略显尴尬的笑容,低声道:“早安,陛下。”   这句话,她是用现代话说的,因远古不存在这两个词。   轩辕微微一笑,学着她的口音道:“早安,芷炎。”   姬芷炎眸光一颤,稍稍朝后挪去,远离他的怀抱。昨夜,柴火烧完后,她畏寒难睡,这才偎依着他取暖,哪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。   一番洗簌后,两人继续上路,沿途寻了些木柴与食物,将陶罐架在火堆上,煮了些野菜汤充饥。   两人从日出走到日落,一连走了四日,也再未碰上一人,到处是荒山,枯黄的草叶零星点缀在地上。   途中,两人不幸碰上两头饿兽。冬日来临,气候遇见寒冷,野兽寻不到食物,这才出了丛林山岭。   姬芷炎慌忙拉弓搭箭,可惜战力渣到冲破天际,一连射了两箭,一箭都未射到,要不就未射准,要不就力气不够,箭半途就已掉落。   幸而,轩辕主在磨砺她,而不曾将希望放于她身上,在野兽快到近前时,两箭齐发。   姬芷炎长长地松了口气,抹去额间的冷汗,方才她实在被吓到了,那野兽冲来之状委实恐怖。   下一刻,她心中一惊,忙去查探轩辕的伤势。他肩上被狼咬了的伤口还未完好,如此猛烈的动作也许会牵动到它。   “无妨。”轩辕微笑。   “还好,伤口未裂。”姬芷炎弯了弯眉眼。   她上前几步,将射入野兽身体中的箭拔出,擦去箭上血迹,与她之前射空的箭一同收回箭筒。   这些木箭都需费些功夫才能做好,能减少些损耗自是极好。   “到方木他们去的山岭还有多久?”姬芷炎凝望远方,那儿重峦叠嶂,青山仿似蒙了层水雾,有一种朦胧美。   “不远了。”轩辕答道。   姬芷炎舔了舔唇瓣,陶罐中的水已经喝完,沿途也未看到河流,奔走了一天,她又累又渴。   无奈之中,她只好直直望着青山,意图望梅止渴。   崇山峻岭中,那青翠欲滴般的颜色,周围笼罩着朦胧水雾,在晚霞中折射出万般光彩,令她浑身轻松,劳累去了大半。   只是不想,快要临近青山之时,轩辕竟拉着她换了方向,朝左方走去。   姬芷炎恋恋不舍地瞧了眼青山,心有不解,询问道:“去哪儿?”   轩辕回头看了她一眼,面上有丝异样,答道:“西陵氏族。”   姬芷炎脚步一顿,神色复杂,似震惊,似无措,亦似不满。她呆呆地问:“我与西陵族女相似,他们会认错的,不去可以吗?”   轩辕沉默少许,似叹息道:“西陵族女失踪了,如她还活着,她一定会回西陵氏族。”   这话说得太明显,嫘祖大概出事了,否则不至于至今仍无消息。   姬芷炎脑中纷乱,不知该作何决定。她的手仍在轩辕手中,令她下意识紧握着,心怦怦直跳。   嫘祖是轩辕黄帝的正妃,若她成了嫘祖,也许,也许……   半响,她闭了闭眼,额间发丝已被汗水浸湿,她长长呼了口气,苦笑道:“我不是嫘祖,也成不了嫘祖,我不想去西陵氏族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轩辕平静问道,不曾有半点惊讶,似早已猜到结局。   姬芷炎咬着唇,半低着头,并未出声回答。   史有记载,嫫母德行出众,故由嫘祖做媒,让轩辕黄帝娶了嫫母做第四妃。   这时代婚姻制度混乱,与她受到的婚姻观念相冲。   她不是嫘祖,也成不了嫘祖,只因她心知,以她的性格,绝不会亲自替丈夫做媒。   为部落发展,为子民着想,为血脉传承,嫘祖摈弃私心,为丈夫做媒,这本也是这时代的标志。   而她不同,接受了现代一夫一妻观念的她,决计做不到这点。   她无法与其她女子分享丈夫,所以只能远远退开,尽量做到不伤人不伤己。   况且,嫘祖是祖先,她怎能取代她?   晚霞漫天,映照在水雾之中,如梦似幻一般。   轩辕浅浅一笑,将她额间的汗水拭去,低语:“那不去了。”   姬芷炎神色一怔,眉眼一抬,望进他的眼眸之中,那儿如一汪幽泉倒映着漫天彩霞,绚烂又寂静,令她再度一愣。   居然如此容易!她沉默着随着轩辕的脚步,紧握着他的手,也不敢看他一眼。   山岭之中,传来些许动静。姬芷炎定睛看去,看不分明,似是影影绰绰有几道人影,速度太快,如飞奔一般。   “旭华!”姬芷炎喜道,心中偷偷松了口气。方才气氛太压抑,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,实在憋闷。   “君长,芷炎。”旭华挠了挠头,如一个腼腆的大男孩,看起来十分纯善。   “其他人呢?”姬芷炎问道,踮起脚尖向后望去,却只看到一片青翠。   那些都是松柏,为四季长青之树。若非如此,到了深秋,这片青山早已凋零。   “我们有大收获,寻到了很多草药。”旭华很是开心,又道:“十二个孩子跟着我们去采药,都快出来了。”   果不其然,一段时间后,一群人满载而归,手上都抱着东西,还背着一些猎物。   这群人初始分为两路,一路在外照看孩子,一路进去打猎。之后因猎物较多,一些人又受了伤,在确定无甚危险后,才让孩子跟着进去采药。   姬芷炎眼尖,看到了有十来人受了伤,身上布满血痕。她忙松开轩辕的手,将药草碾磨好,替他们去上药。   群山之外,众人寻到一条小河,就地生火,十二名孩子围着篝火,直直地望着陶罐中的野菜汤,闻着香喷喷的气味,小脸上满是希冀之色。   他们骨瘦如柴,常受饿挨冻,如今能吃得饱,自是十分欣喜。   不得不说,这群孩子轻易便能满足,吃饱是他们最大的希望。   陶罐中传来些许声响,那是汤水在沸腾。   姬芷炎见状,取来十二个陶罐碎片,盛上一些野菜汤,让那些孩子先解解馋。   “谢谢!”孩子们乖巧地道谢。他们大多是五六岁,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吃得较多,又干不了活,这才遭到遗弃。   野菜汤见底,姬芷炎再度煮了一锅,扔进一些草药用作调料。   待众人尽皆吃饱,天色已黑,火焰腾腾,暖意扑面而来。许是十五之夜,天边银月又大又圆。月华洒落,如薄纱一般。   姬芷炎烧了一罐水,远离众人,乘着夜色擦洗身体,换上兽皮裙。她洗好衣物,再拿到火堆旁烤干。   一番休憩后,轩辕起身说道:“继续赶路。”   姬芷炎瘪了瘪嘴,手上动作却不停,忙着收拾东西。   她记得,嫘祖故居在四川盐亭,在圣城的东北方向。若要去圣城,则要踏上回程,往西南方向走去。   一如从前那般,姬芷炎骑着老虎,以飞一般的速度奔跑。   一些孩子也被人背着,初始新奇地张望着,不久便失去了兴趣,沉沉睡去。   姬芷炎直觉羡慕,她也曾被人背着跑过,当时恶心想吐,极为难受,哪知这群孩子还能睡得着。   她闭着眼,尽量放松身体,想象自己是条小船,在大海中翻滚,随浪水起伏。   这是在自我催眠!   可效果不错,她分散心神后,倒没感觉那么难受了。   夜已深,万籁寂静。一番奔走,众人大都累倒,决定就地休息,只留下六七人轮流守夜。   一些孩子都睡在火堆旁,身上盖着兽皮,倒不会受冻。   姬芷炎将衣服铺在地上,直挺挺倒下,毫无形象地躺着,打算大睡一场。   轩辕坐在她身边,轻声唤道:“芷炎。”   “怎么啦?”姬芷炎半撑起身子。   因兽皮不足,大都分给了孩子,她又穿去两条,故此没有多余的用作被子,唯有靠近火堆而睡。   “你这样睡很危险。”轩辕低声道。   “我冷。”姬芷炎小声说道,也有些许羞赧。   她从小畏寒,这气候又冷,较之现代更甚,还没有御寒之物,她哪受得住。   她想了一瞬,又道:“我睡觉不乱,应该不会被烫到。”   虽说如此,但她心底也有点悬,离火堆这般近,一个翻身就会滚进火中。   “你睡觉有点乱。”轩辕看了他一眼,低声道:“起来。”  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,姬芷炎皱着一张脸,乖乖地起身,重复道:“我冷。”   轩辕未曾作答,只将她的地铺往后扯了扯,离火堆远了一些。他抬头看着她,轻声道:“我抱着你睡。”   “不、不行!”姬芷炎结结巴巴地说道。   轩辕似有诧异,问道“为何?这几夜都是这样睡。”   姬芷炎看了眼周围众人,面上通红,感觉血气直冲头顶,小声说道:“这,这么多人都在……”   轩辕眉头轻蹙,似觉无奈,启唇正欲说些什么,却被后方一道笑声打乱。   方木捂着嘴,翻了个身,背对着火堆,憋着笑道:“我没听到,你们继续。”   这群人耳力颇好,离得又不是很远,个个都听得很清楚。   “睡吧。”轩辕淡定如初。   姬芷炎满脸尴尬,思来想去,只得顺从地睡在他身旁。   ☆、万古之恨   姬芷炎沉沉地睡去,眼珠子动了动,显然是在做梦。她紧皱着眉,那个梦并不平静。   血气贯彻苍穹,万道神彩涌现,混沌气垂落,一缕恍若能压塌万古苍天。   一道高大的身影自仿佛宇宙尽头走来,战衣上满是血迹,周身缠绕着灰雾。   “轩辕,杀了我……”他咬着牙,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。   “不可!”战场中,传来一声喝喊,来自于一位身材欣长的男子。   他身穿黄金铠甲,带戴着头盔,只余一双眼在外。   他有一种独特的质,气吞山河,英姿伟岸。他的双眸熠熠生辉,手持一把长剑,有一种内敛的霸气,却更像一位绝世王者。   刀剑争鸣,战意冲霄,虚空裂开一条条大缝,回归混沌之初。战场双方皆用尽全力,最后一战,末世之战!   那道高大的身影似神似魔,周身气息不断转变,一会儿圣洁似神,一会儿阴森如魔。他在微颤,艰难地说道:“轩辕,快杀了我,我控制不住它了……”   他的面庞上缠绕着灰雾,掩去了英俊之貌,却掩饰不住那如天神般的风姿。   便是落到此境地,他仍不失一身气度,令诸神慑服,如一尊唯我独尊的战神。   神霞如潮水涌来,圣洁之音响彻苍穹,道纹成片,缠绕上那道高大身影,欲驱除他身上的灰雾。   “没用的,神农。”那道高大身影紧握双拳,身上的灰雾仿佛火焰般熊熊燃烧,愈见强盛。   “杀了我!”他仰天嘶吼。   强大的气流震得诸天乱颤,天地崩裂,斗转星移,更是让一些修为弱的直接爆裂,化作血雾。   他控制不住自身,若再不动手,一旦他失去了理智,到时敌我不分,再杀他极为困难。   轩辕闭了闭眼,倏然举起手中长剑,遥遥对着那高大身影,露在外的双眼中含有一丝悲意。   这是一起战斗的伙伴啊!怎能下得了手?   剑芒寒冽,长剑铮铮而鸣,一条大龙自长剑中冲出,摇头摆尾,含着悲愤的龙吟响彻整片战场,轩辕举剑的手在微颤。   战场落针可闻,敌方不知出于什么心态,竟也罢了手,只凌立于空中,通体缠绕灰雾,遥遥望着这边。   突然,那道高大的身影杀气冲天,血气贯穿苍穹,无敌威势震得许多人大步后退,眼鼻流血。他的眸子血红一片,神色更是冷漠至极。   同一时刻,轩辕垂眸,身形一闪,瞬间来到近前,长剑已没入对方心上。   长剑上龙气冲霄,很快绞碎那高大身影的生机,没有留下一点余地。   金霞如太阳般炽烈,灰雾如浪潮汹涌开来,强劲的气流席卷宇宙洪荒。   最终,灰雾败退,那道高大的身影露出了真容。   他嘴角溢血,面庞上却含了些笑容,道:“轩辕,能死在你的逐鹿剑下也不错。”他英姿勃发,此刻恢复了些许意志,傲然于世,霸气如昔。   轩辕松开握剑的手,退后了两步,长剑还留在对方心上。   长剑悲鸣,此刻竟吐露出人声:“杀了兵主,吾有罪,当自绝于此!”   它应声断为两截,一截仍在那高大身影的身上,另一截沾染着血迹朝下落去。   “蚩尤……”漫天神霞中,走出一道黑色身影。他的容貌极为俊美,语气中含有一丝伤感。   蚩尤笑着摇了摇头,神色泰然自若,没有一丝对死的隐忧。他偏了偏头,望向敌方那边,眸光倏然炽烈起来。   他锁定一道魔影,抬步走去,脚步声响彻天地间,那种无上风采令敌方有一阵的骚乱。   “拖着这垂死之身,你还想做什么?”敌方那边,一道身影排众而出。   他长有双翅,通体被雾霭笼罩,被混沌剑气缠绕,面容极度模糊,却有一种无敌的气质。   “我说过,你一定会死在我的前面。”蚩尤的话语铿锵作响,整个人绽着莹莹灿灿的光芒,身上飘出一片又一片光羽。   圣洁而悲凉的祭祀之音幽幽响起,一道道神莲绽放在空中,光雨洒落,他的胸口鲜血直流,步履平缓,风采超然。   神死,天地同悲,日月同泣。   “我尽力了,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。”他在轻语,对自己的同伴交代遗言,身姿依旧那么伟岸,尽显战神风采。   “以你这回光返照之态,也想杀我?”对面,那长有双翅的男子微笑,没有生怒,语气平缓,背负着双手,亦朝蚩尤走去。他随和又不失自信。   两道身影倏然消失,前往其他战场,进行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场对决。   “我们不必再战下去,就此罢手,如何?”灰雾蒙蒙,一道身影从天而降,他背负着一杆□□,战衣随风猎猎作响,容貌极美,可让天地失色。   他不过二十岁模样,一身白衣纤尘不染,超凡脱俗。   他眸波流转,唇边含着浅浅的笑意,问道:“你们认为如何?”   “天皇!”敌方那边,传出一道道呼喊,语气中有着浓烈的兴奋。   随着此人的到来,他们的魔性强盛起来,一个个杀气毕露,眸光桀骜。   轩辕握紧了双拳,眸光中也染上了一丝怒意,与神农对视一眼。须臾,两人皆是一叹,无可奈何。   “伏羲天皇……”在两人身后,有人轻喃,眸光中有几分哀伤,可更多的是愤懑。   敌方天皇神态自若,很随意地漫步走来,看了那人一眼,轻笑道:“战斗早就结束了,你们一败涂地,一如前八次那般。”   “我还没有死,战斗还没有结束!”轩辕轻声道,纵然身处弱势,他亦不失王者风范,犹如天地的脊椎一般,稳稳定住己方人心。   “我们双方古神的数量悬殊至此,你认为还有战下去的必要?”天皇微微一笑,神态柔和,白衣胜雪,墨发如瀑,美得几乎令人窒息。   “即便是死,我也不降。”这道声音,来自一名少年。他眸光深邃,亦是一身白衣,气质出尘,俊逸飞扬,丰神如玉。   纵是白衣染血,亦不失他半点风采。   敌方天皇低低笑了声,摇了摇头,道:“你们注定败!再战下去,你们会死,而我们最多失去几位古神,可到那时,谁来承受我们的怒火?”   在他身后,冲出两道杀气毕露的身影,其中一个生灵阴测测道:“到时,我们会杀掉你们这一界所有生灵,以告慰我族逝去的英灵。”   “你们所守护的都将毁于一旦!”另一生灵冷笑。   在他们的后方,万道魔影虎视眈眈,冰冷的目光投向这边,带着一丝揶揄,神情冷漠。   众神沉默,气氛压抑至极,即便不甘,但这是事实,残忍如异族绝对做得出屠灭众生之事。   若降,死的只有他们;若战,众生会随他们一起死。是战是降,如何抉择?   他们已尽力避免,可还是落到了这种局面。   “众生尊我为皇,可我有愧,终不能护全他们。”神农低语,一袭黑衣愈显清瘦,惆怅道:“护得了他们的命,却护不了他们的尊严。”   随即,他的眸光炽热,周身气息迸发,恍若浪潮般汹涌澎湃,天地皆颤!   一向以仁爱著称的他,第一次露出这么浓重的杀意。   他冷声道:“我可以自尽,但你们必须善待众生!”   敌方天皇勾了勾唇,微笑道:“可以。以我之名义保证,绝不滥杀。”   敌方,有一道懒懒的声音传来:“若他们自己跑来找死,可怪不得我们。”他的声音中有些许揶揄,更有丝漫不经心之味。   天皇眸光一转,看了眼傲然而立的轩辕,却是略过了他,转而望向清凌凌伫立的白衣少年,问道:“颛顼天帝,你还是宁愿死也不降吗?”   “宁愿站着死,不愿跪着生。”白衣少年似乎笑了下,语气温和,却带着十分地决绝:“若众生为囚为奴才能活,还不如随我一同寂灭!”   天皇微笑着摇了摇头,举止温文儒雅,道:“你要让整个世界陪你一起死?这么多条性命,就因为你一个决定死去?”   见对方默然不语,他露出满意的笑容,看向了不远处的玄衣少年,问道:“喾冥帝,你认为如何?”   “我界生灵怎能交给你们羞辱?”玄衣少年淡声道,气质清冷如月华,有一抹绝世孤傲;亦如冰山上的玉雕,完美得没有一丝红尘气。   他略一停顿,又道:“况且,界中叛徒不多,尤其是狐长生那种更是少之又少。”   “你们败了八次,跟着你们,我看不到希望,不想死而已!”敌方,一名男子自茫茫魔影中飞出,面容平静,眸光深邃。   梦中,姬芷炎心头一怒,愤而道:“叛徒还有理由?不知羞耻!”   狐长生并不生怒,只冷笑道:“嫘祖,你太天真了。这世间哪来纯粹的对与错?介于对错之间的,才是这世间的本色。”   嫘祖?姬芷炎一怔。   “千万世后,还有谁记得你?”狐长生的神情中不无嘲讽,劝道:“何苦如此?逝后,一切皆成空。万般皆虚妄,唯有活为真!”   一道凌厉剑气猛然出现,伴随着浓浓的岁月力量,仿佛穿越了古今未来,砰地一声,斩下了狐长生的头颅,溅起一片血花。   狐长生惊恐大叫,体内之灵神爆射而出,朝天皇身边躲去。这一变故令战场剑拔弩张,气氛冷如万年寒冰。   “颛顼……”狐长生又惧又怒,声音中充满怨毒之味。  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,纵然发出那凌厉一击,他周身的气息依然温润,轻声道:“千万世后,一切皆成空。万般皆虚妄,你何苦而活?”   “颛顼天帝,你过了。”敌方天皇只此一语。   他敛去笑容,神情也凝重起来,正色道:“轩辕圣帝,还请你尽快选择,我的耐心有限。”   轩辕却是凝望着远方,那是蚩尤离去的方向。   他似轻叹一声,随即眸光倏然炽烈,黄金战甲绽放万丈光芒,他手持一杆长矛,与对面诸魔对持。   道纹成片,异象纷呈,大道似在为他为鸣,天地万物随他而动。这样的绝世风采,亘古无双。   猎猎罡风中,传来他的轻语:“战斗还没有结束,我们还没有败。”   “芷炎?”耳边传来喊声,缥缈而空灵,仿佛自天外传来。   梦境结束,姬芷炎迷迷糊糊地醒来,眼底有些迷茫,怔怔地看着轩辕。   ☆、朝圣之城   姬芷炎怔怔发愣,半晌都回不过神,有关梦境的记忆越来越模糊。   隐约间,她只记得一些华夏先祖,轩辕圣帝、兵主蚩尤、神农、颛顼天帝、喾冥帝……   “怎么了?”轩辕询问。   姬芷炎迟疑地答道:“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,梦到众多华夏先祖,我似乎也身在其中。”   转瞬,她又笑了起来:“想来是因我来到这里之故。”   “收拾一下,启程去圣城。”轩辕回以一笑。   忽的,姬芷炎笑容一敛,常言道: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。她在梦中成了嫘祖,是否表明她潜意识想做嫘祖?   一时间,她的心情极度复杂,随着众人的脚步而行,脑中却一直想着其它。   “圣城到了!”耳旁传来一道声音,姬芷炎始回过神。   这是一座十分雄伟的巨城!   它如泰山般巍峨,虽是由普通的泥土石块砌成,但却不损半分气势。   它的占地面积极大,一眼望不到边,城墙如山岭一般耸立在苍茫大地上,城下清澈的水缓缓流淌,偶尔溅起少许浪花,那是护城河。   很难想象,这样的建筑出于远古之手!   姬芷炎怔怔地凝望远方的那座城池,或许那不可以称之为城池,只能算是古城雏形。   她在现代看过不少雄伟建筑,可远不及这座城池来得震撼,只因这是远古建筑。   她突然忆起古埃及的金字塔,古人的智慧实在令人惊叹。   人群来来往往,均来此交易物品。圣城不止是祭祀之城,也是一座巨大的交易场所。   轩辕含笑低语:“等圣城举行祭祀之礼时,我带你来观看。”   圣城祭祀之礼每十年一次,如今已过去八年,只需再等一年多即可。   姬芷炎牵着一个三岁的小不点,紧随在轩辕身旁,眼中尽是好奇,到处张望着。   小不点名叫雀草,姒姓,是个女孩子,生母早逝,父亲不详,在燧人氏族过得很艰辛,靠一些好心人救济才活到现在。   “父亲,我也想来。”雀草脆生生道,小脸很瘦,衬得一双眼睛很大,十分可爱。   轩辕低低一笑,揉了揉她的发丝,微笑道:“好。”   雀草才三岁多,生活不能自理,便是去了有熊部落也需人照顾,故此轩辕收养了她。   姬芷炎初得知时,还诧异了一番,姒是夏朝的姓氏,也即第一任夏帝之父大禹的姓,而大禹是黄帝那一脉的后人。   雀草姓姒,是轩辕收养的孩子,不知与大禹可有联系。   “母亲,你在想什么?”雀草扑闪大眼,小脸上满是好奇。   小家伙很容易满足,只要吃得饱穿得暖,很快就遗忘了那些不幸,恢复了活泼本性。   姬芷炎轻咳一声,尴尬道:“雀草,与你说过很多次,不能叫我母亲。”   雀草仰着小脸,面上笑容敛去,大眼中溢满泪水,抽噎着道:“母亲是讨厌雀草吗?”   姬芷炎直感头疼,雀草又小,她也不能说重话。   若雀草只唤她母亲倒无不可,只是加上了轩辕这个父亲却让她极为尴尬。   她俯身将雀草抱起,抹去后者眼角的泪水,苦着脸道:“你为何非要叫我母亲?”   小雀草眨巴眨巴眼,瘪着个小嘴不言不语。   姬芷炎想了一会,将她抱到一旁,小声劝慰道:“西陵族女知道不?那才是你母亲。还有方雷氏女节、彤鱼氏丽娱以及嫫母,你什么都缺,就不缺母亲!”   小雀草翕动小鼻子,面上似有松动,问道:“那我唤你什么?”   姬芷炎松了口气,嘻嘻笑道:“叫我姊姊便行,我还不到十七岁,当母亲还早呢。”   轩辕面色如初,只意味莫名地瞧了她一眼,倒未出言干扰。他回身吩咐众人分散进城,各去交换物品。   为避免麻烦,造成城中人慌乱,老虎被留在城外。   雀草瘪着嘴,似乎不大情愿,小嘴吧唧吧唧地嘀咕了几句。   临近城时,姬芷炎抓起一把泥土,将脸上涂个遍,成了个脏兮兮的小乞丐。   西陵氏族距圣城不是很远,城内说不准有西陵氏族人,她掩盖容貌,能避免误会发生。   “母……你做什么?”雀草眨巴着大眼睛。   轩辕瞥来一眼,慢吞吞道:“她此举是为避免成为你的母亲。”   闻言,雀草低下了头,盯着自己的小脚丫子,似是局促不安,小声道:“他们都说,雀草是被神遗弃的孩子,没有母亲……”   见小不点泪眼婆娑,即将洪水绝提,姬芷炎忙蹲下去安慰她,脸上带着几分无奈,求救的目光频频瞟向轩辕。   轩辕微微一笑,俯身将雀草抱起,边朝城中走去,边安慰道:“雀草怎会没有母亲呢?芷炎说得好,你最不缺母亲。”   他摸了摸她的头,含笑道:“我现在去给你寻个母亲。”   雀草一声欢呼,破涕为笑。她弯着小脑袋想了想,突地伏在轩辕耳旁小声道:“父亲,我想要芷炎做母亲。”   “嗯?”轩辕侧了侧头,面上笑意不减,轻语:“可她不要你……”话语一顿,他眉头轻蹙,又道:“正确来讲,是她不要我。”   “为何这样说?”雀草满脸疑惑,以她的年纪智慧,自然难以想清此话何意。   她伏在轩辕的肩头,朝姬芷炎看去,喊道:“快来!”   姬芷炎紧抿着唇,心中隐约有些疼痛,在原地默了少许时间,方才追了上去,朝雀草浅浅一笑。   集市上人很多,泥土路上蔓延至远方,两旁搭建着许多简陋的小屋。集市上还没有货币流通,来往者皆是以物换物。   姬芷炎把玩着一串贝壳手链,它是以蚕丝穿上小贝壳做成的,做工虽粗糙,但胜在天然纯美,看起来十分漂亮。   “想要?”轩辕温声问道。   姬芷炎恋恋不舍地放下,摇了摇头,朝摊主致以歉意。这串贝壳手链无甚用处,所换物品又珍贵,得不偿失。   如这种饰品,向来是贵族所持,平常人连饭都吃不饱,何以会浪费精力去寻饰物?   “有熊沿海而居,想必贝壳产量不少,到时自己做一个便行。”她弯了弯眉眼,转而问雀草:“有想要的东西吗?”   物品琳琅满目,雀草一眼眼看过去,见到一些漂亮的小饰物后,脸上分明有渴望,却十分懂事地没有说出,摇着头答道:“雀草只想要母亲。”   姬芷炎讪讪地笑了笑,眼底有少许落寞,心中稍感压抑,低声道:“那要看你父亲何时寻到嫘祖喽。”   “既然你们不要,那这串贝壳我要了。”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,隔壁摊位上的那名女子走了过来,穿着粗麻做成的衣服,佩戴着青铜刀,英姿飒爽。   她亦看中了那串手链,可惜晚来了一步,只好在其它摊位上寻找中意之物。此刻见姬芷炎不要,她自是很高兴。   姬芷炎退后一步,将地方腾出来,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,上下打量了眼对方。   那女子执起手链看了看,将其戴在手腕上,摇了摇,手链发出清脆声响,她很是满意,招呼其随从以一些药草交换手链。   她转过身来,背负着双手,凝视着轩辕,似在沉思。不多时,她蹙眉道:“我似乎在哪见过你?”   轩辕略一沉吟,答道:“泰山之下,九黎氏族。”   “原是你!”那女子笑了起来,很豪爽,也很热情,道:“自那夜一别,不想还有再见之时。”   “承蒙惦记。”轩辕微笑道。   女子笑道:“只怪当时月色太暗,我看不清你的面貌,不然何至于认不出你。”   可谓故友久别重逢,两人相谈甚欢,可惜差了一壶美酒。姬芷炎牵着雀草,默默地跟随在他们身后。   雀草扑闪着大眼,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轻扇,好奇地问道:“父亲,这就是你给我寻的母亲吗?”   姬芷炎心中一惊,有一瞬地慌乱。她垂下眼,默不作声。   闻言,那女子目视轩辕,非常豪爽地笑道:“你来自哪个部落?我可以娶你。”   姬芷炎愣了愣,被对方此语震得一时忘了其它。半晌,她默默地举起大拇指,给那女子点了个赞,实在彪悍!   真乃我辈女子楷模!   轩辕今日穿着兽皮裙,被那女子误作平民,而这时代的风俗为位尊者娶,故此才想着娶他。   姬芷炎虽知缘由,但仍禁不住惊叹,这被娶的可是轩辕啊!   轩辕面容平静,只微微笑了声,既未拒绝,也未同意,倒是看向姬芷炎时目光微凝。   彼时,姬芷炎正一脸惊叹,高举着大拇指,做着这时代看不懂的动作。   那女子未得应允,倒也不以为意,仍旧笑道:“我名浮鸿,来自鱼凫氏族。”   姬芷炎心有诧异,面上也有所惊愕,细细地打量着浮鸿。   她曾听轩辕讲过,圣城由洪水之后幸存下来的各大氏族共同建造。   而今,各大氏族部落分布在世界各地,唯剩五大氏族仍分布于圣城周围。   随着时间流逝,圣城越发繁荣昌盛,来往者甚多。为方便管理它,五大氏族决意共尊一人成为圣城之神,也即后世所称的城主。   继蚕丛、柏灌之后,鱼凫成为第三位城主,她所在的鱼凫氏族也越发繁荣,物资丰富,青铜文化盛行。   对于鱼凫这个氏族,身为现代人,姬芷炎自是极为好奇。   她看过一些相关书籍,现代一些学者认为,处于四川的三星堆文化遗址实则是古蜀国遗址。   古蜀文明,即是由五代蜀王所创建,而其中以鱼凫王为代表,她所建立的鱼凫文化极为繁荣,是古蜀文明中的重要组成部分。   诗仙李白有诗云:蚕丛及鱼凫,开国何茫然。这里的蚕丛和鱼凫,即是蜀国的两位王。   相较于姬芷炎的惊叹,轩辕面上倒无异色,微笑道:“有熊氏族,轩辕。”   浮鸿诧异地挑眉,眉眼里攒出些笑意,低声道:“原是轩辕君长,不知可有寻到西陵族女?”   轩辕瞥了眼姬芷炎,微笑着答道:“尚无。”   浮鸿自是注意到了他这番动作,沉吟了少许,轻声道:“我前些时候看到了九黎首领,他似乎也未寻到,西陵族女到底去了哪?”   她眸光流转,斜了眼脏兮兮的姬芷炎,似是想到了什么,她眉宇舒展开来,面上带了些笑意,问道:“这位女君……为何不以面目示人?”   姬芷炎不知该作何回应,想了半天,憋出一句:“貌丑,不忍吓到人。”   浮鸿扑哧一笑,显然不信此语。却不知何故,她瞟了眼轩辕,言笑晏晏道:“那只好祝轩辕君长早日寻到西陵族女喽!”   ☆、供你为神   城中熙熙攘攘的人群,大都身穿兽皮裙及草叶裙,赤着脚走路。泥石路上地势较平,一点也不咯脚。   姬芷炎紧皱着眉,怔怔地望着浮鸿离去的背影,脑中回荡着对方伏在她耳旁所说的话:“我曾见过西陵族女几次,你的声音与她很像。”   她不知浮鸿此言何意,许是将她误当成了嫘祖,不然,如何解释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。   “她在提醒你,遇到西陵氏族人,尽量少言。”轩辕眸光淡淡,声音清越温和。   姬芷炎默了默,心思刹那透彻,突地望向轩辕,一字一顿道:“你是故意的!”   分明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,可轩辕似乎明晓其意。他含笑而立,身姿隽雅,在这熙攘的人群中不失半点风采,犹如身处万丈光芒之中。   他微笑问道:“何以见得?”   姬芷炎抿着唇,她并没有证据,仅靠直觉得出这个结论。   她沉默了一段时间,轻声道:“浮鸿问到西陵族女时,你看了我一眼,难道不是故意让她误解吗?”   轩辕直直地望着姬芷炎,面上笑意不减,轻声道:“若我真有此想法,应当让西陵氏族人误会,而不会选择浮鸿。”   “那你为何在那时看我?”姬芷炎撇了撇嘴,下意识捏紧雀草的小手,让后者小嘴一瘪,好奇地抬头看着她。   “你不成为西陵族女,可知这意味着什么?”轩辕似有叹意,神情虽依旧温和,但语气却染上几分疏离:“你既不想要我,为何会觉得,我会不计手段地得到你?”   姬芷炎愣了愣,脸上红白交错,有几分尴尬与无措,低着头一阵沉默。   “父亲……”雀草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轩辕的手,年幼的她也察觉到不对劲,小脸上满是紧张之色。   轩辕轻轻地摸了摸雀草的小脑袋,朝她微微一笑,神态柔和,令雀草刹那平静下来。   此刻,他仍望着雀草,面上笑意不减半分,低低的声音传出:“若你仍觉不安,认为我对你有所企图,可以告诉方木他们……你的姓。”   同姓不婚!   姬芷炎心中一颤,鼻中酸酸楚楚,热浪直涌上眼中,很快又流了出来,将脸上的污泥冲去少许。   她吸了吸鼻子,紧咬着唇似是想抑制哭音,看起来可怜兮兮的,犹如一只呜咽的小兽。   人群来来往往,数十道视线扫来,带着些许好奇与疑惑。   许久之后,姬芷炎张了张口,想解释点什么,可话到嘴边唯独只剩一句:“对不起!”   自知道轩辕的身份后,她一直唤他为陛下,只因她对先祖尊敬,对人文始祖崇敬。   可相处久后,她的心态有了少许改变。尤其在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后,她竟慢慢视轩辕为同辈,言语间少了些尊崇。   他在她心中的形象,由最初的屹立神坛到如今的亲切可触。这番改变,几乎让她忘却了她与他之间的差距。   同辈间的争吵,本不该发生在她与轩辕之间。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变,只是她变了,是她在心中将他拉下了神坛,将他当做了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人。   而实则,这对于轩辕是一种亵渎!   “我寻到了错误根源。”姬芷炎抹尽眼泪,脸上越加脏兮兮,她却不管不顾,只仰着脸郑重地望着轩辕。   轩辕似有诧异,转瞬眉头轻蹙,凝神注视着她,面容中隐有一抹好奇,以及少许期待。   姬芷炎深呼一口气,正色道:“陛下放心,从今往后,我一定将你当做神一般供奉!”   她的心在微颤,可声音却极度坚定,只一心希望让一切回到原点。   轩辕沉默,似被噎了下,静静望了她许久,低声叹道:“我不该抱有希望……”   “嗯?陛下,你说什么?”姬芷炎诧异问道。   轩辕一阵沉默,却不知想到了什么,脸上有了几分笑意,意味莫名地说道:“既如此,那可要记得你的话。”   他牵起雀草的手,率先向前走去。   雀草眨了眨大眼,十分乖巧地一把拉住姬芷炎,扬着笑脸道:“母亲,快走!”   姬芷炎心有无奈,小孩子实在健忘,竟又忘了不可唤她母亲。可经历先前那一幕,她心有余悸,不愿再起争执。   她半低着头,嘀咕道:“唤就唤吧,又不会掉块肉。”   “母亲,你在念叨什么?”雀草握着两个大人的手,一蹦一跳地走着,小脸上洋溢着笑容。   姬芷炎瞥去一眼,皱了皱琼鼻,不多时又浅笑开来,摸了摸雀草的头,笑道:“雀草,饿了吗?”   她自包裹里拿出几颗鲜艳欲滴的野果,擦了擦灰尘,慢慢地喂进雀草的口中。   圣城占地面积极大,城中山水相接。在其最东方,一汪碧绿小湖泊坐落在圣城东方,三座小山环绕其周围。   东方明珠,三星伴月。   在圣城最南方,乃是一片青草园。若是春夏日来,便能看到芳草碧连天。   那时,常有人躺于碧草花海间,鼻间萦绕花香,聆听着微风拂过大地的声音,闭眸休憩。   圣城中央,建有一座祭祀台,刻有繁复的图画,其缝隙里布满污血,那是祭祀动物遗留下的。   每十年,鲜红的血覆盖旧血,填满祭祀台上的刻图,用以祭拜天神。   《周礼春官大宗伯》有记载:以玉作六器,以礼天地四方。以苍璧礼天,以黄棕礼地,以青圭礼东,以赤璋礼南 ,以白琥礼西,以玄璜礼北。   姬芷炎跪坐在青草地上,小口小口地吃着野果。她因穿着兽皮裙,便极为注意坐姿,免得生出尴尬之事。   方木等人仅少数归队,各自坐在地上用餐,所食皆很简单,主在填饱肚子,而非为一逞口腹之欲。  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,晒得人昏昏欲睡,幸是深秋,蚊虫较少。五个小孩跑来跑去,互相追逐、嬉戏,笑声响彻这方天地。   姬芷炎揉了揉因跪久而酸痛的腿,有心躺着休憩,可身着兽皮裙不大方便,只得作罢。   “过来。”轩辕轻语。   姬芷炎左顾右看,见众人皆未有动作,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唤她,忙起身前去。许是她跪久而血液不同,途中差点摔倒。   轩辕十分随意地坐着,一双腿笔直躺于地上,头微微一侧,微笑道:“坐在我腿上,我替你揉揉腿。”   姬芷炎连连摇头,拒绝道:“陛下,哪能麻烦你……”她如今正努力让一切回到原点,怎能又不管不顾地去亲近轩辕呢?   况且,这儿人来人往,又是光天化日之下,她坐在他的腿上,此番动作总归不宜。   轩辕面上笑意不减,声音渐渐低沉下来:“你可还记得自己先前许的诺言?”   “诺言?”姬芷炎纳闷,无意识地抓了抓头发。但在下一刻,一些记忆浮现脑中,她面色一变,嘴角有些哆嗦。   “想起了?”轩辕含笑问道。   姬芷炎近乎悲催地点点头,正欲解释,却听轩辕含笑着问道:“你说供我为神,那我的话你当不当听?”   姬芷炎心中一番挣扎,左思右想挽救之法,终泄气道:“当!”   轩辕微微一笑,声音中透着几分愉悦,一锤定音道:“过来。”   姬芷炎咬着下唇,小脸微红,慢慢地坐在他的腿上。他的动作很轻柔,手贴在她的肌肤上,带来一股灼热之感,令她无所适从。   方木频频瞟来几眼,见姬芷炎那样一副神情,忍俊不禁道:“能有此等待遇的,唯有你一人。”   闻言,姬芷炎偷偷瞪了方木一眼,明知她此刻如坐针毡,他居然还来嘲笑她。   “陛下,可以了。”她扬着笑脸道。   轩辕手上的动作却未停,只侧头瞥了她一眼,问道:“跪坐在地,不累吗?”   姬芷炎默然。她赶了一上午的路,双腿早就酸累,一进圣城又逛了许久,早就想坐下休憩,奈何裙子太短,只能跪坐在地。   队伍中,较大些的兽皮大多被药草食物占用,少数被孩子用去作床被,遗下的都是些短小的。   她所穿的兽皮裙算是超短裙,都不大遮得住,若是坐在地上极为不便,更不言地上脏、草又深。   如若她坐在轩辕身上,则一切迎刃而解。可如此一来,他的腿也会酸累。   “那我待会也替你揉揉。”姬芷炎小声道。   “不必。”轩辕含笑道。他轻闭着双眼,似在休憩,头枕于她的肩上,温软的气息洒在她的脸颊上。   可以说,这个动作十分暧昧。   姬芷炎一动也不敢动,紧抿着唇,一张小脸皱在一起,极为尴尬地承受着来往者投来的好奇目光。   “放松。”轩辕低声道,忽然睁开眼,静静地望着她。   姬芷炎硬挤出一缕笑,自是看懂了他眼中所表达的含义,不就是神旨不可违抗么?   他让她放松,她就必须得放松!   她心中一叹,十分郁闷,真不该许下那个诺言,如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。   许久,她憋出一句:“我试试。”她深呼吸几下,尽量放松身体,不那么僵硬。如此一来,她也偎依在了轩辕身上。  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恶趣味,故意向后仰去,懒洋洋地半躺着,微眯着眼睡觉。   她心知,轩辕的背后并无支撑物,被她这样依靠便需费些力气以稳住身体,长久之下很容易劳累。   轩辕面容平静,一手依旧在替她揉着腿,另一只手放于身后支撑身体。   不多时,姬芷炎稍稍一退,再未依靠于他。她本意是为扳回一局,而非故意劳累他。      ☆、抢婚习俗   众人一番休憩后,再度回归集市,交易倒是其次,主在游玩,见识这一繁华市面,放松一下因赶路而产生的紧张疲惫之感。   趁轩辕几人与摊主交易时,姬芷炎拉着一个老伯,偷偷地询问道:“我有一事请教,还请老人家解答。”   白发老翁许是耳朵背,没有听清她的话,大声询问道:“什么?”   轩辕眸光轻闪,头微微一偏,看了眼姬芷炎,朝方木等人打了个手势。   众人心领神会,皆专心致志于眼前之事,不再理会那边的变故。   姬芷炎左顾右看,见众人皆未注意这边,才小小松了口气。   她将那老人拉到一旁,提高了声音问道:“请问神农部落有人来过圣城么?”   她与神农部落的救命恩人分别了两个多月,一直想着当面向他道谢,可从不曾碰到过。   那老人大着嗓音道:“之前来过,似乎去寻西陵族女了。”   姬芷炎心有失望,浅笑着道了声谢。她心不在焉地回身走着,不慎之下被一个女子冲撞了下,差点摔倒在地。   “呀呀呀,对不住啦!”清脆地嗓音恍若黄鹂鸣歌。那少女扶着姬芷炎,一双灵动的大眼中满是狡黠。   她大约十五六岁,脸上脏兮兮的,扎着两条小辫,脖子上戴着贝壳项链,穿着一身粗麻衣裳。   “没关系。”姬芷炎眉眼弯弯,随口问道:“你去哪呀,这么急。”   那少女笑嘻嘻道:“有人要成婚呀,在那抢婚呢,我去看热闹。”   姬芷炎神情一顿,抿了抿唇,脸上亦有好奇之色。   抢婚这个说法在久远之时便有,只是充满杀戮与争夺,要去别的部落氏族抢女人来繁衍。   而在九年前,那时西陵族女年仅八岁,来圣城观看祭祀之礼,曾亲眼目睹抢婚这一暴行。她回族之后,一直致力于改善这野蛮之举。   在她与西陵氏族的努力下,周遭部落极少发生这种抢婚之事。   经过几年的演变,时至今日,抢婚成了一种娱乐活动,用来给婚礼助兴。   因这事,西陵族女声名鹊起,又因其发明养蚕之法,故被西陵氏族选举为族女。   那少女螓首蛾眉,转了转乌黑的眼眸,抱着姬芷炎的手臂,笑嘻嘻地问道:“你也想去吗?”   姬芷炎看了轩辕一眼,迟疑地点点头道:“你等一下。”   她几步上前,还不等她开口,轩辕回过头仔细打量了那少女几眼,轻声道:“你先去玩吧,我们换好东西后会去寻你。”   圣城北方,是一片宽阔的青草地,几朵枯败的小花点缀在其中。今日,此地十分热闹,到处都是人影,人声鼎沸,马儿嘶鸣。   在圣城东北方有很多条河流,与外界相通,是构建护城河的重要水道,至关重要。   在姬芷炎到达时,活动已进入倒计时。有百来人维持秩序,将普通民众隔绝在外。   草地中央处,二十来匹马儿一字排开,并不是十分高大,其上均坐着男子。   在前方数十丈之外,伫立许多年轻女子。   “快,我们也去!”那少女极为兴奋,拉着姬芷炎直接冲了出去,与那些年轻女子站在一起。   两人的脸皆被泥巴覆盖,看起来脏兮兮的,由于穿着之故,倒引起不少人注意。   姬芷炎不明所以,小声问道:“这是在干嘛?”她心中砰砰直跳,有不好的预感。   那少女飞快答道,灵动大眼中满是兴奋,迸发出惊人的光彩。   “说慢点!”姬芷炎蹙了蹙眉。她对这时代的语言还不太熟悉,但凡别人说快一些,她便很难听得懂。   少女左顾右看,笑嘻嘻地重复一遍:“别被马上的男人抓到,否则要与之成婚的。”   “什么!”姬芷炎大惊失色,还不等她有所行动,一声喝喊传来,少女兴奋叫道:“快跑!”   周边众人喝彩起哄,马蹄声渐近,耳边的呼呼风声,心跳声越来越响,仿佛响在灵魂深处,传来一股窒息之感,姬芷炎牟足了劲狂奔。   人怎么跑得过马呢?   骑于马上的男子身体斜倾,大手一捞,握住了她的腰,正欲将她抓上马。   “救命!”姬芷炎大叫一声,心急之下用了普通话。   所幸,那少女及时搭救,矫健地翻了个跟头来到近前,撑着马背跃起,右腿横扫开来,将那男子掀翻在地。   她拉着姬芷炎,在人马中左穿右插,玩得不亦乐乎。   可这对姬芷炎来说,简直比过山车还刺激恐怖。   “跑、跑不动……”姬芷炎气喘吁吁,脑中发晕。   一匹大马迎面跑来,姬芷炎的心跳到嗓子眼。   此时右手那传来一道劲力,她被拉到右边,避过了那匹马,摔在那少女身上。   “你怎么这么弱呀?”少女惊奇道。   “不玩了!”姬芷炎苦着脸,又急又恼,心有余悸。   “嘻嘻,还没结束呢。”少女扬着笑脸,大眼中灵气逼人,可看在姬芷炎眼中却如同一个小恶魔。   彼时,轩辕一行终是来到了圣城北方,一眼便看到了人马中惊慌失措的姬芷炎。   “芷炎怎么参与了?”方木诧异。   轩辕并未耽搁,将雀草托付给方木后,以一个精美陶罐换来一匹马。   他翻身上马,握着马绳骑马飞奔。马儿四蹄翻腾,长鬃飞扬。   此地可租马,一些人将还未交换出去的马匹牵来此地,实行出租。   “怎么办?”姬芷炎心急如焚。   “冲出去!”少女咬了咬牙,大眼微眯,气质骤变,如一只捕食的小豹子。   数匹马盘旋在此,马上男子笑脸吟吟,对这两名少女极有兴趣。   她们穿着不凡,却都掩盖了容貌。这极容易让人误会,以为她们身份尊贵,不想被人认出。   这样的女子,若能与之成婚,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。故此,来抓两人的男子颇多。   那麻衣少女身形矫健,明显是个练家子,翻上跳下拳打脚踢,将好几个男子拉下马。   反观姬芷炎,跑不过也打不过,情急之下只好谁抓她她就咬谁,在麻衣少女的帮衬下,倒一时平安无恙。   “嘶!”马鸣声响起,一匹马飞奔而来,冲进包围圈。一番冲撞之下,将数匹马惊得乱窜。   “啊!”姬芷炎一声惊叫,一阵天旋地转中,被人抓上马。她手足直乱晃,欲翻下马逃离。   “是我!”熟悉的声音没入耳中。   姬芷炎动作一僵,头一偏,果然见到了轩辕。   她心中放松,身体瘫软下来,随即挤出一抹浅浅的笑容,弱弱道:“陛下,你怎么来了?”   轩辕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,意味莫名道:“我若不来,你就要让人抢走了。”   姬芷炎心中一动,这话明明说得很正常很应景,可为何让她想得非非呢?   她半低着头,些许粉霞染上脸颊,默默不语。   麻衣少女啧啧两声,身形一转,避过抓向她的手,扮了个鬼脸,笑嘻嘻地于人马中穿行。   轩辕骑马而行,回到初始地。   这段路程约有百来米,可因没有马鞍与马镫,马背上十分颠簸,令姬芷炎极为难受。   临到近前,他一提缰绳,马儿嘶鸣一声。   他矫健地翻身下马,动作流畅而华美,双手一伸,将姬芷炎抱下马。   出租人赶忙上前牵马,同时恭贺两人喜结良缘。轩辕微笑着道谢,抱着姬芷炎来到一名老者面前。   那老者递出两条贝壳手链,慈祥道:“这些贝壳都分成了两半,串成两条手链,一人一条,永不分离。在你们老去时,希望能将它们合葬在一处。”   生而同寝,死而同穴。   轩辕点点头,朝姬芷炎使了个眼色,示意她接过来。   姬芷炎小心翼翼地捧着,心中被喜悦之情溢满,虽明知不该如此,但仍是沉沦于此。   “还要抱多久呀?”麻衣少女促狭道。   姬芷炎一惊,抬眼望去,这才发现抢婚活动已结束。她尴尬地笑了笑,忙挣扎着下地。   轩辕自她手中抽出一条手链,旁若无人地系在手腕上。他凝望麻衣少女,微笑道:“雨巫,多谢你刚才护着芷炎。”   麻衣少女一惊,瞪圆了双眼,随即转身就跑,叫道:“你认错人啦!”她在人群中狂奔,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。   姬芷炎抿着唇,心中砰砰直跳,踟蹰一番,红着脸戴上手链。她静默了许久,后知后觉地问道:“雨巫?”   “九黎族的雨巫,司雨之巫,与风巫齐名,为蚩尤首领的左膀右臂。”轩辕答道。   姬芷炎细细一想,却只记得蚩尤的臣属有风伯雨师,倒没听过风巫雨巫;她还记得,在蚩尤败于轩辕黄帝后,风伯雨师投降于有熊部落。   “你怎么上场啦?”旭华拨开人群,一行人全围了上来。   姬芷炎无奈道:“九黎族的雨巫拉我上去的,我原先不知道这是抢婚……”   轩辕似有叹息,静静望了她一会,忽然说道:“将脸上的污渍洗去,可好?”   姬芷炎心中一跳,神色中有几分慌乱,语无伦次道:“这圣城……西陵氏族……会被错认的。”   轩辕淡淡道:“你明白我的意思。”   姬芷炎久久不语,偏头望向别处,带了点逃避的心思。   ☆、西陵氏族   轩辕面容平静,无喜无忧,温声道:“别多想。你既不愿,我不强求。”   姬芷炎面带愧色,讪讪地笑了笑。非是她不愿,只是怕越陷越深,最终迷失了自己。   却在此时,迎面走来一队人,为首的是名女子,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,背负着弓箭。   她皱着眉,面上隐有担忧,却是笑着问道:“轩辕君长,不知可有族女的踪迹?”   姬芷炎先是一愣,随即明白缘由,想必这是前来寻找嫘祖的西陵氏族人。她稍稍横移一步,躲于轩辕身后,暗自庆幸脸上的污泥尚在。   轩辕微微一笑,温文有礼:“登灵长老,西陵族女约摸是故意躲着我们,总也寻不到。”   名为登灵的长老呵呵一笑:“族女许是去了别处,天地这般大,寻不到也在情理之中,轩辕君长实不该气馁。”   轩辕轻声问道:“登灵长老,可有在圣城见过九黎首领?”   登灵答道:“我前两日看到过他,与其随从在一处,如今却不知在何处。”   “多谢告知。”轩辕含笑告辞。  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,姬芷炎回头看去。   夕阳下,绚烂晚霞中,登灵长老正望着他们一行人离去,面上神情似有落寞,身形有些萧瑟。   姬芷炎低低一叹。   她并非嫘祖,无力相帮,唯有祈祷嫘祖尽快出现。她收回目光,牵着雀草远去。   却不想,登灵长老忽然出声喊道:“等等!”她脚步生风,在人群中穿行,快速追了上来,拦住姬芷炎的去路。   登灵的目光幽深,气势慑人,犹如一只欲捕食的苍鹰,直勾勾地盯着姬芷炎,试探道:“凤儿?”   西陵族女嫘祖,名为凤。   方木等人皆诧异,一脸莫名。   姬芷炎有些许紧张,下意识看了眼轩辕,希望得到帮助,小雀草早已吓得扑入她怀中。   鱼凫氏族的浮鸿有言,她的声音与嫘祖相似,为避免误会,她不可出声。   轩辕淡声问道:“登灵长老可有事?”   登灵蹙眉,细细看了眼姬芷炎,询问道:“轩辕君长,这位是?”   轩辕漫不经心道:“寻西陵族女之际,偶遇上她,登灵长老可认识?”   “身形、神态与族女相似。”登灵的视线并未离开姬芷炎,面上似有些困惑,问道:“你唤什么?”   姬芷炎紧张之际,张口便欲言。幸而她最后一刻止住,忙转头去看轩辕。   “她名为芷炎。”轩辕轻语。   登灵静默不语,良久才问道:“我能看看你的样貌么?”   姬芷炎面有难色,有口难言,只得又望向轩辕。她面上有污泥,一旦洗去,可就什么都清楚了。   “她……”轩辕启唇。   可却被一声咳嗽打断,登灵微微一笑,歉声道:“我与这女孩一见如故,十分投缘,劳烦轩辕君长在旁静候,实在过意不去。”   这话可谓绵里藏针,说得好听叫静候,说得难听则是噤声。   登灵身为长老,识人有术,观察力强,早就察觉到姬芷炎的小动作。   姬芷炎心有懊恼,刚刚心急之下,频频看向轩辕,如此自然会让人怀疑。   无奈之下,她指着自己的脸,又指向轩辕右肩上那尚有痕迹的伤口,示意她脸上留了疤痕,故此才以泥巴遮掩。   登灵眸光一闪,微扬了声音:“你口不能言?”   姬芷炎连连点头,心下却松了口气。见到登灵刹那黯淡下去的脸色,她心有不忍,只得暗中一叹。   登灵意兴阑珊,声音弱了下来:“打搅了。”   “君长!”旭华自一条小道上穿出,径直跑了过来。他背着一个孩子,提着一个包裹。   他目光一转,看到了姬芷炎,诧异道:“你怎么把脸弄成这样?”   姬芷炎面色一僵,偷偷地朝旭华使眼色,示意他别再多说。   轩辕朝方木瞥去一眼。   方木心领神会,上前一步解释道:“芷炎面上有伤,故此才以泥巴遮掩。”   旭华神色一怔,很快领悟过来,挠了挠头,笑道:“其实不必遮掩,又不丑。”   姬芷炎弯了弯唇,偷偷松了口气。   登灵双眼微眯,直盯着姬芷炎,令后者下意识后退一步。   她眸光一转,忽然问向旭华:“芷炎的声音可美?”   旭华虽聪明,知晓这个问题不对劲,但因不知其目的,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,只想着多说多错,不如沉默。   方木耸了下肩,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。这登灵长老既已怀疑,这谎已露馅,如何能圆得回来。   他再去替旭华回答,只会是欲盖弥彰,拭不去登灵心底的怀疑。   登灵回眸,又望向姬芷炎,沉声道:“族女,你这次过分了!”   方木、旭华等人皆一惊,刷的一声看向姬芷炎,无声地询问,他们自然明白族女二字意味着什么。   姬芷炎郁闷道:“我与西陵族女面貌相似,可确实不是她,请登灵长老不要误会。”   登灵冷哼一声,面色不愉,冷冷道:“我自认还听得出你的声音!你便是有气,也不该如此过分,你可知我们寻你多久,你可知首领忧虑过度已病倒?”   姬芷炎心有无奈,苦着一张脸,不知该如何解释。听登灵那意思,显然是认为她在故意隐瞒。   轩辕轻声道:“登灵长老,芷炎的确不是西陵族女。”   “那轩辕君长可知,芷炎来自哪个部落?”登灵问道,面色不太好看,显然对轩辕之前的隐瞒有点不满。   轩辕沉吟少许,低声道:“在圣城举行祭祀之礼前,我会送还西陵族女,可行?”   姬芷炎心惊,忍不住望向他。圣城祭祀之礼距今不足一年半,这段时间内,轩辕能寻到嫘祖吗?   登灵细细思索,对于轩辕的话,她自不会随意对待。许久,她似确认般问道:“轩辕君长此言当真?”   “然!”轩辕正色道。   “西陵氏族遵守诺言,轩辕君长送还族女之日,可与之成婚。”登灵展颜一笑,具有一种别样的美丽。她大约二十来岁,年轻而漂亮。   姬芷炎心头一跳,说不出是什么感觉,只觉得有些酸痛。她低头垂眸,敛去眼中那一丝黯然。   轩辕轻笑道:“好,我会带聘礼一同来。”   登灵背负着双手,言笑晏晏:“西陵氏族虽及不上有熊部落,但也是一个大氏族。凤儿毕竟是族女,未来会成为首领,在身份上会高轩辕君长一等。”   她话锋一转:“若是下聘礼,也该由我西陵氏族来下,轩辕君长只需准备嫁礼。”   姬芷炎神色僵硬,一张脸憋得通红。她原以为浮鸿彪悍,不想这登灵长老竟更甚一筹。   此刻,方木微笑道:“首领尊于君长不假,可西陵首领尊于轩辕君长却很勉强,应是由你们嫁女。”   他的话,自然得到旭华等人的附和。   这可谓是部落与氏族间的比拼!   登灵目光不善,压低声音道:“西陵首领只嫁同级别的首领!”   “此事容后再议。”轩辕适时出言。   登灵点了点头,瞟了眼姬芷炎,微笑道:“眼下紧要事为寻到族女,其它事以后再议。”   姬芷炎被那一眼看得一个激灵,琢磨着登灵估计是将她当做了嫘祖,可惜她无从解释。   在这个时代,她没有任何身份,说不出自己的部落名称,却同失踪的嫘祖的样貌一模一样,之前又做了那种欲盖弥彰之事,确实叫人怀疑。   登灵似有叹息,神情落寞,低声道:“我会与首领讲明,让她不必担心。到时,我们对外宣称族女外出游历,归族之日将与轩辕君长成婚。”   “甚好。”轩辕点了点头。   登灵忽然行了一礼,面上浮起些许笑容,正色道:“如此,族女就拜托轩辕君长了!”   她深深地凝望一眼姬芷炎,潇洒帅气地一挥手,领着一群人离去。   姬芷炎忧心忡忡,苦着脸,不断地向方木几人解释。   自登灵一走,方木几人就围了上来,满脸惊奇,缠着她问个不停。一番解释之后,她口干舌燥,嗓子发干。   方木半信半疑:“你当真不是西陵族女?”说这话时,他还特意向轩辕瞟去一眼。   姬芷炎无奈,不得已使出杀手锏,道:“你瞧我这样的,当得了一族族女么?”   闻言,旭华细细看了她两眼,脸一垮,失望道:“这倒也是。”   姬芷炎半晌无语,她虽有自知之明,但经由别人这么一说,总归有些郁闷。   雀草攥着姬芷炎的食指,大眼扑闪,小脸上满是好奇,脆生生道:“母亲,父亲要和西陵族女成婚?”   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,复又问道:“成婚是什么?”   “等西陵族女与你父亲成婚,她就是你的母亲了。”姬芷炎小声解释,脸上挤出一丝笑容。   雀草瘪着小嘴,很不开心,嘀咕道:“雀草想要芷炎母亲!”她仰着小脸,质问道:“父亲替雀草找母亲,你分明不开心,为什么不阻拦?”   小孩子的灵觉真敏锐!   姬芷炎一怔,有些许慌乱地说道:“你还小,不懂事,我没有不开心……”   “出城吧。”轩辕忽然出声,打断了她的话。他率先朝城外走去,步调轻缓,从容至极。   姬芷炎踟蹰一番,心中有些闷,在原地顿了一会儿,方才牵着雀草追了上去。   城门外,鱼织等人正安静地等在那。   “君长!”   老虎本在闭眸休憩,闻言腾地起身,直往轩辕这边跑来。   雀草紧张兮兮,紧攥着姬芷炎的手,指尖发白,用的力道十分大。   姬芷炎有所感觉,侧身捏了捏雀草的脸颊,朝她扮了个鬼脸,成功地逗笑了她。   轩辕拍了拍老虎的头,拿过一只野兔喂给它。   老虎一声低吼,在他的手中蹭了蹭,咬过野兔,去到别处用餐。   姬芷炎在一旁望着这一幕,小声问道:“陛下,圣城举行祭祀礼之前,你真能寻到西陵族女?”   轩辕回望她一眼,答道:“我与你说过,穷极一生,我也寻不到西陵族女。”   姬芷炎欲哭无泪,皱着脸问道:“那你还答应得这么满?”她见他向登灵长老许诺,还以为他胸有成竹呢。   轩辕笑了笑,漫不经心道:“不必担忧,我从不妄言。”   历史终究还是会踏上正轨。   一段时间之后,众人全部归队,换来不少兽皮以及陶罐,也补上了损耗掉的木箭。   ☆、华夏魂安   枯寂无味、日夜兼程的赶路,天地间一成不变的荒草落叶,唯有气候越来越冷。   姬芷炎裹紧身上的赤狐兽皮衣,那是在圣城以药草交换的,很是保暖,价格也不贵。   只可惜,那赤狐兽皮衣不长,她的一截小腿遗在外,冻得发青。   一些小孩子裹成小肉团,胖墩墩的,煞是可爱。   这一个月来,他们吃得较好,身上的肉也长了出来,不再瘦得让人心怜。   冷风呼啸在这天地间,刺骨般的寒冷。白天已是寒风嗖嗖,令人浑身颤栗,更别提夜间。   姬芷炎哈着气,卷缩着蹲在地上。待手热些后,她替雀草搓了搓手,那儿传来的冷意冻得她一个哆嗦。   她的那一截小腿几乎没了知觉,身体极为僵硬,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。   山洞外,下着蒙蒙细雨,一片昏暗。这山洞不是很大,无法容纳所有人,是以很多勇士自发站在外面,以兽皮遮雨,迎寒风而立。   “还冷吗?”轩辕自山洞外走来,带进一身的寒意。   姬芷炎抬头扫了眼四方,摇了摇头。雀草紧挨着她,也学着她的动作哈气。   “父亲,雀草冷!”小雀草可怜兮兮道。她穿着破烂草鞋,几个小指头都露了出来。   小孩子本就畏冷,抵抗力弱,先前又淋了些雨,可谓雪上加霜。   “只可惜,草木都被淋湿了,生不起火。”旁边,一人抱着一个孩子,在替他暖身子。   这些男儿血气方刚,眼下孩子们也只有靠他们的体温来取暖,兴许不会生病。   “我来吧。”轩辕将雀草抱入怀中,凝眉看着姬芷炎,问道:“可还好?”   姬芷炎沉默着点了点头,她并非不想说话,只是头目昏然,浑身没劲。   随着众人的呼吸,洞中的温度在渐渐升高。   她闭着眼,蜷缩着闭目养神,头痛欲裂,口干舌燥。   许久之后,她摸索着身旁的包裹,取出一个小陶罐,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。   洞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咀嚼声,众人就着水,吃着生野菜,偶尔传来小孩子的几句嘀咕。   “芷炎?”轩辕递过来一些食物。   姬芷炎费力抬头,仔细辨认眼前之物,干涩着嗓音道:“不想吃。”   忽然,一只手覆上了她的额头,温热而柔软,她舒服地眯了眯眼。   轩辕低低地声音传出:“雀草乖,去方木那。”   “母亲怎么啦?”雀草疑惑问道,小小的声音中透着丝担忧。   “无事。”轩辕答道。   一阵窸窣声响后,姬芷炎身体一歪,被人拉入怀中,同时被盖上一块兽皮。   此番动作并不剧烈,可她却感觉脑中晃荡了一下,极为不适。   “芷炎,吃一些。”   姬芷炎感觉嘴边有东西,挠得她痒痒的。她张了张嘴,有气无力地咬下一口,慢慢地咀嚼。   外面淅沥小雨不停,偶尔起了阵风,刮断了枯枝,传来些许声响。   姬芷炎只吃了几口,便没了兴致,昏昏沉沉地睡去。可这觉睡得不安稳,她不时地被惊醒。   洞中暖和,轩辕的怀抱很温暖。可就是太温暖,才令睡梦中的姬芷炎出了汗。   她此刻全无意识,只一心挣扎着脱离这“火坑”,寻求一片清凉之地。   “别动!”轩辕的声音低得恍若耳语。   “热!”姬芷炎委屈至极,嘟囔几声,又道:“腿冷。”   轩辕一手抱着她,另一只手准确无比地按在她的小腿上。温热与冰冷相触,两相融合。   姬芷炎稍稍恢复了些神智,抬眼望去,洞中一片黑暗。她抬起手,不断地摸索,在半路便被人握住。   “如今感觉如何?”熟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。   姬芷炎轻轻眨了眨眼,凑上前去仔细辨认,半晌才答道:“头昏,身上热,可腿又冷。”   她身着的赤狐兽皮衣,仅仅能遮到膝盖。她的小腿一直遗漏在外,被冻得发青。   不多时,她感觉自己被抱起,似乎被调整了个姿势。她卷缩成一团,小腿被兽皮盖着,热感自下边源源不断传来。   “我睡在你身上,你会累的……”她呢喃道,鼻音有些重。   “好好休息。”轩辕低声道。   姬芷炎一阵沉默,脑子还有点模糊,下意识蹭了蹭他,低低道:“我给你唱首歌,好不好?”   “好。”轩辕含笑答道、   “这首歌名为忆炎黄。”姬芷炎清了清嗓子,轻轻唱道:“岁月静流,姬水成枯。遥想当年,浪花起露。不思少顾,姜水鱼骷。奔流入海,终成妄语。”   “何时溯洄远古,望我人文始祖。身着汉族衣物,观我华夏之初。燧人有巢华胥,今有几人念故。炎黄赤血递流,族魂屹立千秋……”   姬芷炎心中酸涩,忽然有哭的冲动。这歌词,是她穿越前心血来潮时所作。如今她身在远古,再唱这首歌,心中一时涌起万般情绪。   她费力攥紧轩辕的手,挣扎着起身,面色极为认真,缓缓道:“华夏不灭,炎黄永安在!汉族不亡,族魂世长存!”   轩辕微微一怔,随即将她拉入怀中,含笑低语:“很好听,还有别的歌么?”   “雀草也想听。”雀草小小的声音传来,紧接着,又响起几道声音,无一例外都是想听歌的。   姬芷炎瘪了瘪嘴,嗔怪道:“你们真会破坏气氛,我刚喊了口号,你们怎的都不热血沸腾呢?”   她仰起头,朝轩辕不满地说道:“一点都不默契!”   轩辕低低一笑,似感无奈,询问道:“那芷炎认为,我该做何反应?”   姬芷炎细细一想,也被难住了。她在歌颂炎黄,若轩辕也去歌颂,岂不是在自夸?   她晃了晃头,嘟囔了几句,再度伏在他的身上,回忆曾听过的歌曲。   “母亲快唱!”雀草催促道,在方木的怀里扭来扭去,小脸上满是兴奋。   姬芷炎低声道:“这首歌名为华夏魂安在,是我的好友姜羽遥作的词。”   她沉默了一会,脑中闪过姜羽遥昏迷后躺在泰山石梯上的画面。   “苍天开,望遍今昔。   燧人火,伏羲卦,神农药食。   浪花朵朵今何在。   姬水静,姜水清,远古往思。   五帝至,禅让风采。   夏商双周春秋战歌如雷。   秦汉唐宋明乐礼。   华夏梦,汉裳兴,重塑今夕。   忆及曾经,征战时。   出汉关,背水战,裹尸归。   明犯强汉必诛之。   誓要再谱华章以祭……   先辈!”   姬芷炎轻声咳嗽,这歌音调较高,她生了病,故此唱得极为费力。   轩辕倒出一碗水,缓缓递至她唇边,轻语:“喝些水。”   姬芷炎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,放软了身子,自动调了个舒服的姿势。此刻,她虽然有些累,但精神还很亢奋。   有人嘀咕道:“虽听不懂词,但这曲子不错。”   “我也来唱一段。”左边某个位置,传来一个小孩的声音:“这是我母亲哼给我听的。”   这是一段轻音乐,简单而古典的音节,却可让人心灵放松,有点像摇篮曲。   似被挑起了兴致,山洞中歌声不歇,一首又一首,仿佛要唱到天明。   姬芷炎连打了几个哈欠,使劲眯了下眼睛,却仍抵不住一波波睡意袭来。她挣扎几许,终决定闭眼倾听。   “芷炎?”轩辕低语。   可未得到回应。   姬芷炎几乎是一闭上眼,便进入了梦乡。   轩辕再未有动作,直到一段时间后,才吩咐道:“方木,将雀草抱过来。”   他将姬芷炎与雀草安置在兽皮上,让那两人互相取暖,再以一块兽皮轻轻盖上。   做完这一切,他与方木循着一条小路,穿过重重人群,走出山洞,换下两名勇士。   山洞外寒风嗖嗖,纵然那些男儿血气方刚,也不可能在外冻一晚上,故此只能轮流进山洞休憩。   毛毛细雨随着微风扑在脸上,触感冰冷,外面与洞内温度相差很大。   不时有人走出温暖山洞,换下在风中受寒的人。两方人并未客套,动作熟练,想是奔途中常有这种事。   夜还很漫长,寒风可冷却人身,却冷不了人的心。   姬芷炎半夜迷迷糊糊醒来,四周一片黑暗,手一摸,只摸到一个小不点。   她当下愣了一会,脑子处于混沌之中,一时还未反应过来。   雀草翻了个身,嘟囔了一声,再度睡了过去。   “陛下?”姬芷炎小声喊道,面上有点紧张。这四方漆黑一片,寂静得令人恐慌,又不见轩辕,她心中有点不安。   “君长在山洞外。”黑暗中,一道低低的声音传来。   初闻声音,姬芷炎心一颤,差点被吓到。她凝了凝心神,仔细一想,便明晓了一切,当下起身含笑道:“哦,那我去洞外。”   “你生了病,不用如此。”那道声音再度传来。   姬芷炎眉眼弯弯,替雀草掖好兽皮,压低声音道:“我已大好,你无须担忧。”   她寻着山洞外的一点光亮,摸索着朝那走去。   路途中,她虽然碰触到不少人,但大抵顺利,他们睡得都很规矩,留出了一条小路。   始一出山洞,一阵冷风吹来,姬芷炎打了个哆嗦,忙裹紧身上的兽皮衣。   “你怎么出来了?”轩辕轻声问道。   “我休息够了,换个人去休息吧?”姬芷炎小声说道。似想到什么,她连忙补上一句:“我的身体已痊愈。”   轩辕沉吟少许,问道:“你确信?”得到姬芷炎的肯定后,他侧过头道:“方木,你进山洞去。”   方木皱眉道:“君长,你该去休息了。”他的话,自是得到在场之人的认可。   在这寒风中,没人能睡得着,大多都清醒,只是在闭目养神。   轩辕微微一笑,意味莫名地说道:“我还不能去休息。”   方木怔忡,眸光一转,斜了眼姬芷炎,面上浮现笑容,很果断地起身进入山洞。   ☆、难忘之夜   细雨初停,冷风依旧,天地一成不变的昏暗。   姬芷炎一路穿插,避过各种“障碍物”,终来到方木先前的位置。她蜷缩在一起,抱着双膝,紧挨着轩辕而坐。   地上并无兽皮垫着,只因兽皮有限,大多都用去了遮雨。   姬芷炎初始还能坚持,不久之后便瑟瑟发抖,一半身子冻得鸡皮疙瘩直冒。   轩辕偏头望来,含笑问道:“知道逞强的后果了?”   姬芷炎吸了吸鼻子,心中拔凉拔凉的,可怜兮兮地问道:“陛下,莫非你不去休息,就是因为我么?”   “即便是我们也觉得有点冷,更何论本就体弱的你?”轩辕轻语,面上笑意不减。   姬芷炎轻咳两声,心中蛮不好意思,弱弱细语:“我去山洞口休憩,那儿暖和些。”   旭华噗嗤一笑,状似无意道:“我觉得,君长的怀里更暖和。”   数道笑声响起,皆很轻很小,只因不想吵到洞中人休憩。   姬芷炎嘴角哆嗦,脸腾地爆红,下意识问道:“难不成你试过?”   旭华神色一怔,随即捂嘴笑得东倒西歪,脸涨得通红,断断续续道:“我、没你、幸、运,至今、还、不、曾、试过……”   旁边,一名少年瓮声瓮气地问道:“要不然,你与君长商量商量,让我们也试下呗,总不能你一人独占吧?”   他名雷桐,看起来憨厚纯朴,说这话杀伤力十足。   众人尽皆笑倒,皆压抑着笑声,一个个脸涨得通红。   姬芷炎一把捂住脸,直感丢了大脸,半晌也不肯抬起头。   轩辕面带笑容,静静地望着,并未出言打扰,只偶尔低笑出声。   这群人大多都是十几岁,正是好动活泼的年纪,只是平日间不苟言笑,一心维持着有熊战士这神圣的身份,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刻。   雷桐凑上来,憨气十足,满脸笑容道:“还不快点扑到君长怀里,小心被我们占了去。”   姬芷炎恨得牙痒痒的,过一阵才憋出两个字:“随便!”   雷桐偏过头,挠了挠头,憨笑着说道:“君长,要不你将就一下我?”   轩辕抬头瞥了他一眼,突地伸手将姬芷炎拉入怀中,令后者一声惊呼。   雷桐垮了脸,故作可怜道:“君长,你这太让我伤心了!”   姬芷炎瞪眼,嘴角直哆嗦,猛地闭上眼,将头埋入轩辕的颈窝。   旭华张开双手,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,毅然决然道:“来吧,雷桐,我将就你!”   “一边去。”雷桐笑着一拳挥过去。   旭华侧身躲过,却不想一不小心,摔入鱼织的怀里。他手忙脚乱地爬起,一张脸漆黑。   鱼织闷声一笑,如雷声轰鸣。在这群人中,他个头最高,块头最大,孔武有力,旭华与他相比算得上是娇小。   姬芷炎冒出头来,见到这一幕,忍不住咯咯直笑。却不想,乐极生悲,她笑岔了气,猛地咳嗽几声。   虽寒风凛冽,但众人气氛炽热。   “不如我们走远些,来热热身如何?”一人提议道,一双眼炯炯有神。他率先走出,离众人大约五丈之远。   他名为木崖,姜姓,曾是神农部落之人,在幼小时随其父嫁到有熊部落。如今,他与有虎氏族的女子成婚,育有一子。   “我陪你!”旭华起身,一把抽出石刀,与木崖遥遥对持。   众人尽皆站起,轻声慢步向那边走去,兴致高昂。   木崖率先砍出一刀,速度很快,气势迫人,犹如泰山压顶,随着他的奔走溅起了一片水泥。   旭华一个旋转,贴着刀面而过,借着转身力道以手肘击向对方腰间,紧接着刀口一旋,直向对方后颈砍去。   木崖的身体朝左边歪去,避过脑后一刀。同时,他抬起右脚,以膝盖迎向旭华的手肘。   他一个漂亮的翻身,稳稳地落在地上,并未摔倒。他甩了甩腿,对面,旭华也揉了揉手肘。显然,两人动用的力道都很大。   一击,平分秋色!   旭华忽的朝木崖甩出刀,一步跃出,脚步生风,拳头带动劲风,朝对方脸上招呼而去。   木崖刹那作出决定,朝一旁连连旋转横移而去,躲避那甩来的刀及紧追其后的旭华。   石刀飞出两丈之远,旭华拳头打空。他并未转变方向去追击木崖,而是顺着那力道向前冲去,临近石刀位置时翻了个跟斗,在一手撑地之际捡起石刀。   动作一气呵成。   而此时,木崖尚未稳住身体,便已猛地甩出石刀,砸向旭华,速度快到极致。   彼时,已来不及躲避。旭华一手撑地,一手持刀砍向飞来的石刀。   “哐啷”一声响,两把石刀都断成两截。旭华甩了甩被震麻的手,慢吞吞起身。   姬芷炎松了口气,提到了嗓子口的心慢慢回到原处,这两人咋一点都不留情呢?   她咂了咂嘴,难以置信道:“这速度,这力道,简直是招招致命呀!”   轩辕微微一笑,低声道:“你要知道,野兽不会留情,敌人不会留情。”   姬芷炎愣了愣,半晌才明白过来,凝望着这群十几岁的年轻战士,心中百感交集。   君长,作为部落最高的军事首长,为保护部落族人安全,他以及他的部下必是常常遇上危险,才会在平常切磋时全力作战,力求进步。   “怎么出汗了?”轩辕蹙眉,抬起衣袖替她擦了擦。   旭华一听,笑道:“我们打架的都未出汗,你倒好,看出汗了。”   “那是冷汗。”姬芷炎神色哀怨,观看这样一场战斗,她着急之下能不出汗么?   满头冷汗,被风一吹,她感觉浑身凉飕飕的,直冷到骨头里去。   “去洞里休息。”轩辕温声吩咐。   姬芷炎嘀咕道:“里面没位置了。”   旭华呵呵一笑:“直接进去,看上哪个位置,朝其上躺着的人踢一脚。他醒了后,会乖乖让给你。”   姬芷炎瞪眼,气道:“就会出馊主意,亏我刚才还担心你!”   木崖将手搭在旭华肩上,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,怪声怪气道:“旭华你真笨,人家有更好的去处,怎么看得上那山洞?”   旭华恍然大悟,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,摇头叹道:“可惜我等此生无缘,只好让她一人独占。”   姬芷炎磨了磨牙,心中狂啸,这话题怎么又转回来了?   鱼织上前一步,一向严肃的他难得开了次玩笑:“君长,芷炎离了你可睡不着,要不你带她去休息吧?”   旭华连忙附和:“我们都休息过一次了,你也该休息一番。”   姬芷炎琢磨过味来,原来他们都在打这个主意。她低低一笑,眨巴眨巴眼道:“陛下,我怕黑!”   轩辕似觉无奈,但到底未推托,拉着一脸窃喜的姬芷炎朝山洞走去。临近洞口时,他轻声询问道:“我们在洞口睡,可以吗?”   洞内众人皆在熟睡,怎能打扰人家美梦。   姬芷炎连连点头,回头朝鱼织等人弯了弯眉眼。   这三个多月以来,也曾碰上不少艰辛环境,相比之下,睡洞口已算不错。   她蜷缩着睡在里侧,枕在轩辕的手臂上。洞内十分温暖,连带着洞口的温度比之外界要高些。只是她睡在地上,没有兽皮垫着,终有寒气入侵。   “很冷么?”轩辕低声询问。   姬芷炎迟疑道:“还好。”   此刻,她被轩辕抱着睡,仍觉得冷,那只能如先前那般睡在他身上。可如此一来,他如何休憩?   轩辕沉默一会,缓缓起身,将手从她头下抽出。   姬芷炎略显局促地坐起来,就着昏暗的夜色凝望轩辕,却见他开始脱兽皮衣。   她怔了一怔,不多时便想清了他此举之意。   她面色一红,手忙脚乱地解开自己的赤狐兽皮衣。   幸而,她因畏寒而一直将齐胸襦裙穿在里面,不然此刻可要陷入僵局中。   “将我的赤狐兽皮衣垫在下面吧?”她小声说道,紧张兮兮。   轩辕接过兽衣,将其铺展在地上。他半躺于其上,再以自己的兽皮衣盖上,朝她招了招手,轻语:“过来。”   姬芷炎一脸尴尬,踟蹰一番,终抵不过自洞外传来的冷意,慢慢挪了过去。   一如先前那般,她睡在他的怀中。   不同于之前的是,她浑身僵硬,心跳得极快,脸燥得发烫。   “你穿着衣服呢。”轩辕倏然睁开眼,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。   姬芷炎忍了一会,憋出一句:“可你没有。”   “以前极冷之天,我们在外狩猎时也常这样。若不互相取暖,便只有死了。”一道声音突然传来,吓得姬芷炎心一跳。   她听得出来,这是威虎的声音。他与方木同来自有虎氏族,也是妤姓,有血缘关系。   顿了一会儿,威虎又小声道:“这天还不算冷,离有熊部落还有段距离,你需尽早习惯这种情况。”   姬芷炎轻轻应了声,不再出言,安静地闭上眼,努力平复情绪,慢慢睡了过去。   雨后空气清新,天空灰蒙蒙一片,让人望之心生沉闷。   姬芷炎皱了皱眉,被周遭动静惊醒。她半睁着眼,迷糊地望着人影在眼前晃过。   “该起来了。”轩辕轻语,神情中透着丝疲惫。他轻揉额头,似是有些不舒服。   “我来!”姬芷炎心中一个激灵,忙爬起来替他揉太阳穴,疑惑问道:“陛下,难道你也生病了?”   “没有。”轩辕答道。   姬芷炎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,再与自己对比,两者温度相差不大。   她转了转黝黑的双眸,询问道:“难道是没睡好?”   也不待轩辕回应,她便自顾自地点头。昨夜他睡得较晚,缺少睡眠,今日的状态当然不会好。   轩辕微眯着眼,淡淡询问:“你昨晚可是做了什么梦?”   姬芷炎一怔,细细想了想,迟疑道:“我梦见我父母了,他们做了我最喜欢吃的……”   这些时日的伙食太差,约摸是她心有怨念,才会夜有所梦。   轩辕低笑一声,语气平缓:“大约是你昨夜吃得少,才会这么想着吃。”   “也有这种可能。”姬芷炎弯了弯眉眼。突地,她感觉到不对劲,试探着问:“难不成我说了梦话?”   轩辕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,却未答话。   ☆、女娲补天   早餐十分简单,因下雨之故生不起火,众人皆食生野菜。所幸,大家都过惯了这种生活,倒也没多少怨言。   即便是姬芷炎,经过这三个月的磨练,只要是能吃的,她大多都下得了口。   轩辕蹲在山洞口,整理着剩余的食物。这荒山野地食物较少,也不知何时才能寻到新食物,故此众勇士皆吃得少。   “啊!”突然,姬芷炎叫了一声,惊恐地望着手上那肥硕的青虫。平生,她最怕这种青色的菜虫。   轩辕猛地朝她那儿望去,眸光锐利,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。   只一瞬,他便看到了她手上的虫子,默了默,淡定地开口:“雀草,替你母亲消灭它。”   雀草应了一声,小脸兴奋,飞快地跑来,干净利落地拂去姬芷炎手上的青虫。   姬芷炎来不及松口气,却见雀草对着青虫一脚踩下去,啪的一声,绿汁溅出,那颜色好不鲜艳。   她神色僵硬,愣愣地望着雀草。许久,在众人略带鄙视的目光中,她脸一红,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。   雀草不过三岁,那股消灭青虫的气势可谓威风凛凛;她一个大人,居然还怕青虫。   两相对比之下,她直觉丢脸。   “母亲别怕,雀草能保护你!”雀草一下扑入她怀中,扬着笑脸,那亮晶晶的眼睛眨呀眨,似乎在等着她表扬。   轩辕微笑着低声道:“雀草真乖,晚间给你烤肉吃。”   雀草闻言一声欢呼,朝姬芷炎身上蹭了蹭,一张小脸笑得如鲜花绽放。   姬芷炎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来,拍了拍雀草的背,近乎哀怨地瞟了眼轩辕。   为什么要让雀草来救她?   “怎么,你也想吃烤肉?”轩辕眸光轻闪,回了她一缕浅浅的笑容。   姬芷炎本欲解释,可实在抵不住烤肉的诱惑,只好轻咳一声,将错就错地说道:“那你顺便给我也烤一份呗。”   轩辕轻轻应了声,温和道:“我记得,前方有条大河,到时去抓些鱼给孩子们补补身体。”   “好呦!”许多孩子欢声雀跃。   姬芷炎捧着野菜,纠结了许久,才询问雀草:“我吃不下了,你要吃么?”   她刚吃出一条大青虫,直令她反胃,哪还能吃得下去。   雀草眨巴眨巴眼,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,答道:“雀草也吃饱了。”   姬芷炎一路询问过去,却听众人尽皆否定,只好将一摞野菜递回给轩辕。   她心中明白,因这寒冷气候,诸多野菜及能吃的野草都已枯萎,以致他们的食物缺乏。   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,她与这十二个孩子也不曾饿着半分,分配给她们的食物永远都充足。   而轩辕及方木等人,唯有在碰上一群野兽后才能饱餐一顿,平日最多吃个半饱。   可急于赶路之下,哪分得出多少时间去狩猎烤肉。   “现在不吃,半路饿了可不许叫苦。”轩辕微笑道,并未接过野菜。   姬芷炎摸了摸腹部,那儿清晰传来咕噜响声,却还是坚定道:“吃不下!”   旭华正收拾着行囊,闻言笑嘻嘻道:“食物还多着呢,哪用得着你省什么?”   姬芷炎白了他一眼,不满道:“你比我还小呢,怎么就行?”   “我是男人!”旭华微扬着下巴,神态中透着一股得意,如一只偷着腥的狐狸,得意洋洋道:“女人不能饿,饿瘦了生不出大胖孩子。”   姬芷炎嘴角一抽,半晌无语,竟一时无法反驳回去。她低下头撇了撇嘴,懒得去搭理旭华。   轩辕面带笑容,望向她的目光中罕见地带上了戏谑之味。他点了点头,含笑道:“确实该补补,胖点抱起来也舒服些。”   姬芷炎神色呆滞,这样的轩辕,印象中从未见过。她脑中下意识浮现出两个词:风姿俊逸、光华耀眼。   “回魂啦……”旭华喊道。他故意露出惊诧神情,实则眼中满是促狭之味。   姬芷炎猛地低下头,装作收拾行囊的模样,一派的正经。   “咦?”她提着一个陶罐,仔细端详,面带疑惑。   陶罐上布有花纹,构成一幅奇怪的图画。那似乎是个女子,可她的姿势又像青蛙。   “这应为华胥氏族所铸。”轩辕答道,目光顿了顿,似在沉思,约摸一会后又道:“这幅图画所代表的是女娲氏凤里牺。”   “女娲?”姬芷炎细细一琢磨,心中恍然。这副图画也是表音,女子、青蛙,其音则是女娲。   女娲是氏,凤里牺是名。   她遥思远古,心中顿生一股莫名情绪,脱口而出:“女娲首领距今很远,华胥氏族至今仍尊她为神,想必她一定极其伟大!”   女娲补天!这是华夏一直流传的神话。虽有好几个版本,但大致情况不变。   她原本不信神话,可经历过穿越之事,一直以来的固定观念受到了冲击,对于鬼神之事也变得半信半疑。   这世上可有神与仙?   旭华正色道:“当年大洪水席卷天地,幸而女娲氏凤里牺才智双全,才令部落氏族活下来,得以延续至今。”   方木解释道:“在大洪水中,女娲氏族遭受了灭顶之灾,较之华胥氏族更甚。后人感念女娲氏凤里牺首领的功绩,便将女娲氏族更名为凤里牺氏族。”   “是那次灭世大洪水?”姬芷炎询问。   她犹记得,久远之时,曾发过一次大洪水,唯有高处才有活命之地。也就是那次,先民登上青藏高原,最终分为东西两脉。   苏美尔文明与华夏文明……   “也许是那次。”旭华语有迟疑。那时并未有文字,均靠先民口语相传,流传自今,多少有些失误。   姬芷炎闭眸不语,在回忆以前背诵过的课文。女娲补天,这则神话故事,她曾经上学时看到过,老师还要求背诵。   远古之时,四极废,九州裂,天不兼复,地不周载。火爁焱而不灭,水浩洋而不息。猛兽食颛民,鸷鸟攫老弱。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……   后面什么来着?姬芷炎左思右想,只记得女娲断了什么家伙的四足来正四极。   旭华蹙眉,低声道:“那个时候天神震怒,赐下带着火焰的石头,以此来惩罚先民。”   姬芷炎刷的睁开眼,诧异道:“掉了石头?”   旭华坚定点头,言之凿凿。   “带着火焰的石头……”姬芷炎怔怔出神,喃喃道:“难不成是陨石?”   她一下子想到了很多,如果上天真的掉落陨石,那以当时先民的见识来看,必会误以为是天破了。   故此,神话传说中才会有“天不兼复”这一句。以此来判断,“地不周载”极有可能是发生了大地震。   “火爁焱而不灭”是因陨石砸落下来,与空气摩擦生热,先民观之会以为那是带着火焰的石头。   “水浩洋而不息”则易理解,即是那场灭世大洪水。   姬芷炎皱了皱眉,面有困惑,嘀咕道:“四极废,九州裂……”   她记得的神话故事中,唯有这句读不懂。   如以神话角度来看,那个“四极”是撑天地的四根大柱子,可要是当成历史来看,她却是一头雾水。   轩辕直起身,眺望了眼远方,漫不经心道:“我听过一则传说,那时太阳改变了方向,不再从东方升起。”   旭华连连点头,振奋道:“我也听过,当时太阳改变了两次方向,最后又回到东方升而西方落。”   “你们不是在说笑?”姬芷炎满目震惊。   她忽然想到古希腊的一则神话故事,讲述法厄同驾驶的太阳车脱离了原定轨道,以致给人间带来祸患。   太阳脱离了轨道……也是改变了升落方向吗?   很快,她又联想到,在各个古国中,大多都有与大洪水有关的神话,甚至还有造人这类的神话传说。   华夏的女娲捏土造人,古希腊的普罗米修斯捏土造人,印第安的维拉科查捏土造人,而圣经上提及上帝捏土造人……   远古之时,可是发生了什么事,才让先民一致认为是神捏土创造了人?   亦或者,只是缘由他们想不明白世上第一个人是怎么诞生的,这才推托到神的身上?   “四极废,也许说的是极移。”姬芷炎嘀咕道。   也唯有极移,让地球南北极倒转,令经纬度发生变化,从而影响了太阳升落方向。   女娲补天、精卫填海、夸父逐日、嫦娥奔月,是华夏比较有名的神话传说。   姬芷炎怔怔出神,以女娲补天为例,是否可以说明另外三大神话也是历史的演变呢?   精卫填海,女娃溺死而填海,可是代表先民的家园亲人被毁,故此怒而对抗大洪水?   夸父逐日,许是因当时发生了大旱,所以夸父族朝西方迁移,最终有人渴死在路途中。   至于嫦娥奔月……经科学考察,月亮曾离地球很近,随着时间流逝而渐行渐远,就如同嫦娥飞升一般,最终远离地球。   也许,这些神话的本质即是历史,只是因口传之误,因神往之故,而为它们添加了传奇色彩,以致成为了神话传说。   “早知要穿越,我一定多背些与远古有关的书籍。”姬芷炎碎碎念道,心有怨念。   她下意识看向手心,那儿静躺着一滴眼泪。   她回忆起穿越之时,姜羽遥的反常,那滴眼泪的异变,以及那道风华绝代的白影。   这世间可有轮回转世?   她忆及姜羽遥与那道白影所念的两首诗:   生死祸福唯浩宇,并肩此世共痴心。相思入骨情无转,语语声声绕梦吟。   弱水三千独舞玥,红尘万丈并肩行,安能红豆相思挽,点点滴滴入骨情。   这两首诗,她只听一遍,却不知何故,竟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。   “我可能等不到与你并肩作战的那刻。”眼泪中的那道白影的话语又响在她脑海里。   ☆、部落纠纷(捉虫)   姬芷炎轻轻叹了口气,一番收拾后,与众人一同踏上回程。路途遥远,不知何时能走到尽头,她对未来既有好奇,亦有担忧恐慌。   庆幸的是,这个时代民风淳朴,比较容易融入。若她穿越到朝代王国,怕是户籍都成了问题。例如汉朝,法律森严,如她这种“黑户”难有好下场。   细雨停歇,微弱的阳光洒落,可天气依旧很恶劣,寒风刺骨。   姬芷炎一手牵着雀草,一手裹紧兽皮衣,顶着寒风慢步跑着,借此发热,倒不是很冷。   一行人分成两队,一队先行去河边抓鱼。她所在的这一队起程慢些,路途中也因照顾孩子而放慢了行程。   雀草到底是个三岁小孩,身体状况弱,没多久便瘪着个小嘴,仰着一张苦脸,可怜兮兮地望着她,一双大眼眨了眨,如落水的小狗狗般。   姬芷炎扑哧一笑,捏了捏雀草红彤彤的小脸,俯身便欲抱起她。   “我来吧。”方木跑了过来,直接将雀草抱起,后者乖巧地回抱着他的脖子。他朝姬芷炎笑笑:“你力气小,抱着雀草也跑不长久。”   姬芷炎点点头,心知方木说的是事实,也不再推脱,只询问道:“路程还有多久?”   “饿了?”方木回头笑看了她一眼,白雾随着他的声音朝后飞来。   姬芷炎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因吃出条青虫,倒了胃口,连带着午间也只匆匆吃了些。如今临近傍晚,哪能不饿。   “你要吃野菜么?”方木问道,面容含笑,又道:“君长特意留下了一些野菜。”   姬芷炎眉眼一弯,想了想,终是摇了摇头,决定留着肚子待会去吃鱼。   方木显然很了解她,知道她在想些什么,笑道:“寒冬来临,吃食也简陋些,等去了部落,再给你弄好吃的。”   思及未来,姬芷炎笑容一顿,心有忧虑,询问道:“我若是去了有熊部落,还能跟着你们吗?”   作为君长,轩辕常年不在部落,大多时候在部落周边奔走巡视,以护部落族人安全。   方木诧异望来,似想起什么,恍然大悟地点点头,劝道:“部落安定,你在那里会生活得很好,跟着我们太苦太累,多有不便。”   姬芷炎抿唇不语,面上隐有失望之色,虽明知方木所言很对,但终归难以接受。   旭华亦劝道:“我们常有战斗,需上山打猎,你跟着也很危险。”   鱼织瞥来一眼,瓮声瓮气道:“放心,族人都很好,你会过得很好。”   姬芷炎突然间意兴阑珊,放慢了脚步,由慢跑变成缓缓行走。她的面容虽说是平静,但那抹惆怅任谁都看得出来。   旭华几人也随之缓缓走着,留在后面陪她。   方木忽然说道:“部落中,除君长外,还有二君长。君长攘外,负责御敌、狩猎;二君长安内,负责维持部落内部秩序。”   姬芷炎稍感诧异,随即了然。若按王国来对照,那轩辕相当于边城守将,二君长则是禁卫军统领。   这种制度,显然对大型部落更有益处。若只有一位君长,必忙不过来,总有疏忽之时。   旭华压低声音道:“二君长是大巫祝之子。”   姬芷炎一怔,下意识询问道:“可有讲究?”   “部落□□有十二位巫祝,各司其职,以大巫祝为首。”方木答道。   姬芷炎疑惑地望着他们,细细思索,渐渐琢磨过味来,问道:“两位君长不和?”   她记得,在轩辕与蚩尤交谈时,曾言过有熊部落的巫祝有私心;她还记得,蚩尤曾说过轩辕在着手准备对抗神权。   由此可知,轩辕与巫祝的关系应当不好。而二君长作为大巫祝之子,自是站在巫祝那方。   “也不是不和。二君长敦厚,可大巫祝毕竟是其母,他夹在仁孝之间也不好过。”鱼织答道。   姬芷炎点了点头。自古忠孝两难全,那二君长两不相帮倒还好,怕就怕他助纣为虐。   “那首领呢,她处在哪一边?”她蹙了蹙眉头,突然间心觉不安,对有熊部落有了些抵触,更为轩辕感到担忧。   方木诧异地挑了挑眉,答道:“首领作为最高决策者,怎会属于哪一方?不过,比起二君长与大巫祝,首领心向君长些。”   “那便好!”姬芷炎笑了笑。她刚才是怕首领也向着巫祝,那轩辕的处境就会很艰难。   可事实证明,是她心急之下想多了。在这个时代,能被选举为首领之人,必具备仁义之心、德善之行。   旭华摇了摇头,叹声道:“但凡首领有所失德,经各位长老判定属实,可罢免其首领之位。”   姬芷炎心惊,忙问道:“那君长呢?”   “你似乎对部落间的事很不熟。”鱼织状似无意地说道。   姬芷炎讪讪地笑了笑,偏过头去,装作没听到,可心中多多少少生出一丝愧疚之情。这些人待她赤诚,可她却有保留。   “若君长无建树,首领可罢免其君长之位。”方木开口,舒缓了凝滞的气氛。   姬芷炎皱了皱眉,嘀咕道:“君长不必犯错,只要是没做出大贡献,即会被罢免,这也太严了!”   方木似感无奈,又道:“至于巫祝,首领同样对其有裁决权利,只可惜……”他摇了摇头,并未说下去。   神权,凌驾于人权之上!   首领可裁决巫祝,这话不假。但若巫祝搬出神旨来,民心所向之下,首领也无可奈何,需退让三分。   姬芷炎的眼珠骨碌碌一转,面上露出苦恼之色,担忧道:“我毕竟是陛下带去的,那巫祝也许迁怒于我,她神旨一下,我几条命都不够搭。要不,我还是跟着你们吧?”   似怕他们拒绝,她紧接着补充一句:“我觉得,我跟着你们安全些!”   方木直望着她,不多时扑哧一笑,似是意有所指:“这,你要去同君长商量。你是他带去的,自该由他来保护。”   姬芷炎苦恼,打着商量道:“方木,你替我去说说可好?我去说,陛下定不会同意。”   旭华一声叹息,怪声怪气道:“你不会去缠着君长么?缠到他同意为止。”   “旭华,少出些馊主意!”鱼织一声轻叱,瞪了旭华一眼。   “没别的办法么?”姬芷炎唉声叹气,这主意虽好,可难度有些大,她实在做不出来。   “当然有。”鱼织答道,瞥了她一眼,黝黑的脸庞上带了些笑意,道:“与君长成婚。作为君长的妻子,应当陪在君长身边。”   他身材魁梧,比之旁人高出许多,一双虎目熠熠生辉,不怒而威。   姬芷炎闷不做声。   鱼织不以为意,淡声问道:“我始终不明白,你为何要逃避?”   姬芷炎想了想,迟疑道:“假如你是一只猫,费力地从水中捞上来一条鱼。而在此时,另一只猫过来,意在这条鱼。你可愿与他一起享用鱼儿?”   鱼织若有所悟,答道:“怎会不愿?若嫌吃的不够,可以再抓一条鱼。”   姬芷炎苦笑着点点头,低声道:“那是因为,这是一个没有嫉妒的世界。你们所忧虑的是饥饿与野兽,是能否吃得饱,是如何活下去,而没有空闲去考虑别的。”   她微微一叹,低语:“你们没有嫉妒,崇尚分享。而我所处的时代,因物质丰富、思想自由,才有心情去纠葛爱恨情仇。”   “你此话何意?”鱼织皱眉问道。   姬芷炎勉强笑了笑,答道:“和其他猫儿分享那条鱼,于我来讲是被抢。对于想抢你们食物的人,你们会如何对待他?”   鱼织沉默一会,一语中的:“你改变不了别人,只能让自己适应。”   姬芷炎怔了一怔,神色中有丝诧异,点点头道:“我只有两条路,要么凄苦哀怨一生,要么去容纳适应。”   方木摇头叹息,似是恨铁不成钢:“那条鱼,至今还未招来其它猫儿。你若不愿分享,那该死死守住他,而不是一味推却。”   姬芷炎苦笑着说道:“那条鱼本就是其它猫儿的,而你不过偶然抓住了它,怎能去死死守住?怎有资格去抢夺?”   顿了顿,她低语:“况且,轩辕黄帝与嫘祖是夫妻,也是我的祖先。我插足进去,会辱没了他们。”   旭华疑惑问道:“轩辕黄帝指的是君长么?那嫘祖又是谁?”   姬芷炎一怔,猛地顿住脚步,神情中有一抹震惊,亦有些困惑不解。   她忽然想到了些事,在炎黄时代,轩辕并没有黄帝之称,这个称号为后世尊封,方木理当不知黄帝为谁。   而嫘祖同如此!西陵氏于巡视部落中病逝之后,轩辕黄帝追封其为祖神,故后世称之为嫘祖,亦作累祖。   故此,在西陵氏还未病逝前,这个时代不应有“嫘祖”二字!   她与轩辕独处时,曾谈及过嫘祖,并且明确地提到了这个名字。可轩辕并无异样,似是知晓这个名字代表的是谁。   “怎么?”方木诧异问道。   姬芷炎猛地摇了摇头,暗怪自己想太多。嫘祖是西陵族女,这个结论大约是轩辕根据她的语义推测出的。   可这个解释太过牵强!她思了一瞬,琢磨着还是直接询问轩辕为好。若由着她脑补,说不定还会怀疑轩辕也是穿越而来。   “你要想清楚,若是错过了,可别后悔。”鱼织压低声音道。   姬芷炎心中一紧,沉默着点了点头。她自是明白这一点,可又能如何?摆在她面前的,除了默默地跟在他身边,别无其它选择。   她不是嫘祖,也取代不了嫘祖。名闻天下、流芳后世的嫘祖,绝不该是个冒名顶替者,也不该是个如她这般普通的女子。   如她顶替了嫘祖,那后世流传的有关嫘祖的功绩,她该如何完成?是依靠轩辕,还是盗用后世的成果?这样的“嫘祖”,决计配不上轩辕黄帝!   一念为恶!   那两位都是先祖,无论如何,她也不想辱没了她们,无论是其中的哪一位。   “你们快些。”远处,传来雷桐等人的呼喊。      ☆、天帝之泪   篝火簇簇,照得人满面通红。火堆上架着陶罐,正煮着鲜美的鱼汤,芬香扑鼻,让人闻之食欲大动。   远处,浪花飞溅,潮水翻涌,略带腥味的微风吹来,带来些许冷意。   十来名孩子端坐在火堆边,伸着小手烤着火,兴致勃勃地等着喝鱼汤。   姬芷炎以木棍串着几条鱼,聚精会神地烤着鱼,时不时地洒些鱼汤在其上。   轩辕走了过来,递来三只处理干净的野兔。他并未停留,转身便欲去河边处理几只野鸡。   姬芷炎唤住他,小心翼翼地试探道:“陛下,你可知嫘祖?”   轩辕回过身望来,眉眼含笑,轻声询问:“你想知道什么?”他顿了顿,又道:“或者,是你希望得到什么答案?”   姬芷炎怔了一怔,眼中满是迷惑,踟蹰道:“我此问何意,你听得出来?”   “多少知晓些。”轩辕轻笑一声,上前一步缓缓坐下。夜月下,篝火旁,他神态安宁,面上含着淡淡的笑容,轻语:“你不必心有负担,嫘祖不是你,也会是其她女子。”   姬芷炎嗫嚅道:“我不太明白。”   轩辕偏过头,凝望着她,唇角微翘:“你是怕成为嫘祖,还是不想成为嫘祖?”   姬芷炎呼吸一窒,心中紧张至极,神态中满是慌乱之色,眼神飘忽不定,久久不语。   “你先前所言之语,他们告知了我一些。”轩辕微笑。   姬芷炎震惊,随即面上一红,那些话虽然含蓄,但方木等人都听得懂,那轩辕自不必多说。   她呐呐细语:“我说着玩的……”   “你当真该好好想想。”轩辕轻轻一叹,看了她一眼。在月华火光中,他的神色有些迷离,不大看得清。   姬芷炎静默一会,认真说道:“我想了很久,但无路可走。”   史书记载,嫘祖是轩辕黄帝的元妃。历史不可更改,她是冒充嫘祖上位,还是取代嫘祖上位?作为一名炎黄子孙,这样背祖忘宗的事,她可做不出来。   可作为一个现代人,与其她女子共侍一夫,她亦做不出。   轩辕忽然说道。“鱼烤焦了。”   姬芷炎愣了一瞬,手忙脚乱地扑灭鱼上的火。一股焦味扑鼻而来,浓烟袅袅升起,呛人眼鼻。她垮了垮脸,一时间再难有心情去想其它。   “是我失误,应劝你别想太多。”轩辕直起身来,望向右方。   一望无尽的大地,尽皆笼罩于夜色中,两旁荒山连绵不断。一轮浅月含羞半露,半隐于云层中,几颗星辰点缀在天上。   陆续有几十人跟着站起,齐刷刷地望向一处。这样一番变故,令姬芷炎惊诧不已,忙跟着望去,可只看到一片黑暗。   远处似有声响传来,渐行渐近,那是马儿在奔跑。   杂乱的马蹄声响彻夜间,惊走小动物数只。月华清冷依旧,火堆中噼里啪啦作响,不曾被扰乱一分。   十来匹骏马奔腾,其上坐着数人,来到近前,他们一拉缰绳,数道马嘶鸣接连响起。   他们神情严峻,背负着弓箭,个个桀骜不驯,气势凛冽。为首的是名黑衣男子,神情略显慵懒,不像其他人那样端坐在马上。   “轩辕君长,又见面了。”蚩尤翻身下马,动作潇洒华美。他半靠在马的身上,笑望着众人。   “蚩尤首领。”轩辕点点头,微笑道:“刚抓了些鱼,各位不如坐下吃些?”   “也好。”蚩尤毫不客气地应道,越过轩辕步至火堆旁,恰好坐于姬芷炎的旁边。   “蚩尤首领好!”姬芷炎朝旁挪了挪,扬着一张笑脸。   蚩尤瞥来一眼,忽然说道:“把手拿来。”   姬芷炎神情一呆,下意识看向轩辕,却见他并未有表示,这才将左手伸出去。   “不是这只。”蚩尤轻语,看向她的右手。   姬芷炎捏紧拳头,一番迟疑,久久未动。她的右手还握着一滴眼泪,怎能视于人前?   “无妨,给他看。”轩辕温声劝道。   姬芷炎瘪了瘪嘴,伸出一只小拳头。可瞧见蚩尤的神情后,她心中一颤,意识到了不对劲。   他大约就是冲着她手中之物而来!   眼泪朴实无华,乍看之下,是一滴毫不起眼的水珠,此刻静静地躺于姬芷炎的手心中,轻若无物。   蚩尤细细观之,眉头轻蹙,忽然回头看向轩辕,问道:“你可知,这眼泪源于谁?”   姬芷炎一怔,惊异地望着蚩尤。这滴眼泪,寻常人观之只会认为是滴水珠,怎会轻易地认出那是滴眼泪?   “古往今来,拥岁月之力者,又有几位?”轩辕反问道。   蚩尤眸光一凝,坐直了身体,正色道:“天帝?”   显然,这个称号有一种奇异伟力。不论是蚩尤,亦或是轩辕,都未随意对待之,倒不是说畏惧,只是崇敬神往而已。   “天帝……”姬芷炎低喃。经蚩尤之口,她初次得知眼泪的主人、那道白影的身份。   她忽觉不对劲,这个时代似乎没有“帝”这个字。   “你们说的可是燧皇,亦或是羲皇?”她小声问道。   对于三皇五帝中的三皇,自古便有好几种说法。   单单是天皇,就有史书记载为燧人氏,也有记载为伏羲氏,她也不知到底是哪一位。   “那两位是皇,而我们所言为帝。”轩辕温声答道。   “帝与皇,区分得这么开么?”姬芷炎诧异。在她的观念中,帝即是皇,皇即为帝,都为世间至尊。   “帝与皇同义,可称号不同,天皇另有其人,同天帝不可互换。”蚩尤答道。却不知何故,他似有感伤,神情中满是黯然。   轩辕亦如此,神色悲怆,联想到了一些事。   在此过程中,方木等人皆未出言干扰,总有不明之处,也不曾提出。   倒是姬芷炎百无禁忌,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。   “那位天帝很厉害么?”她询问,下意识望向那滴眼泪,她因它而来到这个时代。能穿梭时空,其主人必不是一般人物。   这简直颠覆了她的固有观念。难道姜羽遥所言正确,远古时代真的有神仙?   “古有评价:天帝动如天神凌,静若雅仙清,更有一种睿智的风采!”轩辕低语,似有感慨。   “无上大帝兮,望之惊璨。独登天路兮,处之泰然。伴歌征战兮,豪情万千。彼之风采兮,众莫敢拦。无奈至尊兮,只此一灿。浴血奋战兮,道路坷坎。奇才天骄兮,相继黯淡。时过境迁兮,沧海桑田。皓月当空兮,光华永延。世所共拜兮,独立神坛。刹那掠影兮,英姿伟岸。难见帝颜兮,唯叹无缘。只盼一日兮,与帝相伴。若见辉煌兮,此生无憾!”   “皓月当空兮,光华永延。世所共拜兮,独立神坛。”轩辕轻语。篝火上的火焰腾腾跳动,他眼底映着的两簇火焰如星辰在闪,熠熠生辉。   他语气莫名:“这首诗歌是那个时代为赞颂天帝所著,代表了世人对他的尊崇。”   “纵使群星闪耀,奈何皓月当空。他如一座不朽的丰碑,凝聚了举世所有光彩,遍寻古今也少有与之并肩者。”蚩尤感叹。   姬芷炎早已怔在当场,许久才寻回自己的神智,哆嗦道:“这到底是个架空的时代……还是说远古真有神仙?”   “莫不是五方天帝之一?”她询问道。   五方天帝源于汉族神话,即东方天帝太昊伏羲、南方天帝炎帝神农、西方天帝少昊青阳、北方天帝颛顼高阳、中央天帝黄帝轩辕。   “你多想了。”蚩尤淡淡一笑,道:“久远时代,品行高尚者,冠以帝皇之称;如今,力之极尽者,即为帝与皇。”   姬芷炎扯了扯发丝,满脸困惑,却不敢去揪着蚩尤询问,只好扯住轩辕的衣袖,追问道:“那天帝是否名唤张百忍?”   道教神话中,玉帝还未成仙时名为张百忍。故此,她才有这样一问。   轩辕摇头否决,轻语:“一直有传闻,那位天帝乃是颛顼帝转世,只可惜从未得到过证实。”   “谁?”姬芷炎发愣,下意识囔道:“那不是你孙儿么,怎跑去你的前头啦?”这时空错乱得让她脑子发晕,越发怀疑来到了架空时代。   竟然还有轮回转世!   轩辕静默一会,直接越过她的问题,轻声道:“可惜,天帝不信轮回,只信今生,只信己身无敌,认为他只是他,而非任何人的转世。“   姬芷炎想了许久,琢磨着那大约是同名,颛顼帝还未出生,怎可能会是天帝。   蚩尤忽的一笑,低语:“轩辕圣帝名传万古,可其转世之身尚未寻到踪迹。轩辕君长,你认为自己有几成可能?”   轩辕微微一笑,从容应对:“如我是轩辕圣帝,那你必是蚩尤兵主。”   “等会!”姬芷炎招手示停,整张脸都快皱成一团,纳闷问道:“我有点听不懂……你俩不是本来就是么?”   “你无须听懂,只需明白一件事即可。”蚩尤望向她,一字一顿道:“不相干之人,绝不会入局。你来到这里,绝非巧合。”   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,姬芷炎自然听不懂,当下便看向轩辕。   “你不想顶替嫘祖,怕辱没了她。可如果,你本就是嫘祖呢?”轩辕询问,神色认真。   姬芷炎的脑中灵光一闪,惊愕问道:“你是说,轮回转世?”   “可以这么理解,但不是纯粹的轮回。”轩辕答道。   “这样啊?”姬芷炎喃喃自语,联想到她与西陵族女容貌相似之事,倒也信了几分。   可即便如此,又能如何?   没有了嫘祖的阻碍,还有方雷氏、彤鱼氏及嫫母。况且,她与轩辕之间不止有身份之距,还相隔了几千年的岁月。   蚩尤饶有兴致,望向轩辕的目光中带了丝怪异,却不知想到了什么,倏然一笑道:“无需想太多,既是轩辕君长引你入局,出了事也该他一人承担。”   姬芷炎深深叹息,苦着脸道:“哪有那么简单,人总有无可奈何之时。我不想走至最后一步,才发现前方是万丈悬崖,想回首却忘了来时的路。”   ☆、一箭三雕   蚩尤一行趁着夜色跨马先行,并未与众人生出什么纠葛,逗留在此,竟真是为了吃顿鱼膳。   “轩辕君长,你可真会忽悠。”这是蚩尤临行前所言。   而轩辕微笑着回道:“倒要感谢蚩尤首领,不曾揭破,反而相助了一把。”   姬芷炎直觉得不对劲,狐疑地望了几眼轩辕,却见他淡定如初,好似未发现她的窥视一般。   自九黎氏族众人离去,方木等人再度恢复欢乐气氛,大口喝着鱼汤,笨拙地吃着烤鱼。   姬芷炎细心地挑出鱼刺,将鲜美的鱼肉喂进雀草的口中。小家伙弯着大眼,直盯着烤鱼,每吃一口便催着她也吃一些,否则拒绝进食。   “母亲……”一个小孩怯怯地说道,轻轻地拉了拉姬芷炎的兽皮衣。   姬芷炎偏头看去,只见一个小男孩捧着一条烤鱼,正眨巴着双眼望着她。   “小挚,怎么啦?”她疑惑道,面上亦有些无奈。雀草总唤她母亲,导致其余的孩子也依样画葫芦。   若是三四岁的孩子还好些,可有个九岁的孩子也是如此,倒让她好生郁闷。   她或多或少能猜出这些孩子的心理,故此才不曾拒绝,任他们叫唤。   这群孩子远离部落,远离亲人,怕遭到遗弃,平时做事也总是小心翼翼,故此对她在无意中带了点巴结的心思,怕惹得她不快。   只可惜,一不小心巴结错了地方。   再者,方木等人毕竟是大男人,平时只会照料孩子的衣食住行。任亲和力,倒是及不上她,以致孩子们对待她时不那么拘束,大多都愿意粘着她。   “想吃鱼。”小挚递上鱼,一双眼睛很大很亮,长长的睫毛微翘,有些瘦弱。   姬芷炎稍一思索,便明白了他的意思,不由得浅浅一笑,接过烤鱼,偏头看向雀草道:“乖,先喝些鱼汤,我先替你兄长挑鱼刺。”   小家伙瘪了瘪嘴,倒没有出言反对,只点了点头,小心翼翼地端起小碗喝着鱼汤。   “怎么都不长肉呀。”姬芷炎嘀咕道。在这群孩子中,属小挚最为瘦弱,她瞧着旭华也喂了不少东西给他吃,不知为何,他就是不大长肉。   经过这一个多月,孩子们大多都长得圆嘟嘟的,就他一个另类。   旭华神色哀怨,泄气道:“我很努力地喂他了。”   姬芷炎扑哧一笑,道:“我又没说你克扣他的食物。”   旭华更为哀怨,苦大仇深道:“若是克扣了还好,至少我不会心有不平。如今倒好,我瘦了,他还是没胖。”   在与众人的说笑中,姬芷炎很快同小挚分食完一条烤鱼。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,轻声问道:“还吃么?”   小挚迟疑少许时间,点了点头,小脸微红,似有些不好意思。他虽只四岁多,但也很明事理,知晓自己吃得多,可又不长肉。   瞧见他这样一番神色,姬芷炎眉眼弯弯,以油腻腻的手指捏了捏他的脸,笑意满满道:“又不是喂猪,不长肉就不长肉,不急!”   旭华眸光一转,突地提议:“要不你收养小挚?”   姬芷炎连连摇头,却见小挚似有委屈,忙解释道:“我还要管雀草,照顾不过来。如今天气又冷,冻着了小挚可不好。”   方木伸了个懒腰,言笑晏晏道:“不是还有君长么,况且,我们也会帮衬些。”   “小挚这般瘦,而你又这么能吃,他跟着你说不准能长肉。”旭华苦口婆心,十分认真地建议。   两人一人一句,都在劝慰,似是非要将小挚塞给姬芷炎。   姬芷炎脸色漆黑,瞪了旭华一眼,他竟然说她很能吃!   她抬起一根手指,指点着方木与旭华,狐疑道:“老实交代,你俩想打什么坏主意?”   方木直接摊开手,满脸无辜。旭华瞟了眼方木,也跟着摊开手,两人神情举止一致。   轩辕递来一小截烤兔腿,微笑着提示道:“他们想将你留在部落。”   兔腿被烤得金黄油亮,散发着诱人的香气,让人食欲大动。姬芷炎下意识舔了舔嘴,忙不迭地接过,回道:“这跟□□有什么关系?”   她撕下两块肉,分别喂给雀草与小挚。突地,她瞪大了眼,难以置信道:“将我留在部落带孩子,你俩居然也想得出来!”   方木呵呵一笑,不言一语。倒是旭华叹了口气,哀怨道:“君长,我可是在为你着想,你怎能这样做?”  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!姬芷炎微蹙了眉,敛去笑容,心中七上八下,默默地咬着兔肉。   她只是想到方木之前所言,等去了有熊部落,她会留在那儿。而他们奔走于部落周边守护族人,与她许久都见不上一面。   “我想跟着你们……”她凝望轩辕,神态中有丝紧张。   “气候寒冷,部落中御寒之物不少,你在那会过得很好。”轩辕微笑道,委婉拒绝。   姬芷炎沉默,心知他所言非虚。那样恶劣的环境下,她别说随着他们巡视奔走,怕是活下去都难。   而在有熊部落,生活安定,可生火取暖,兽皮等御寒之物也足够……   轩辕似有叹息,温声道:“别担心,我会将你托付给首领,巫祝不会对你如何。”   姬芷炎想了想,试探地问道:“那过了这个冬日,天气稍暖时,我可以跟着你们吗?”   ”我们要狩猎,与其它部落常有战斗之事,那时无暇顾及你。“轩辕轻语。   许是她这幅样子太过可怜,旭华忍不住说道:“其实,有一法……”   轩辕瞥去一眼,旭华霎时闭口不言。   姬芷炎双眼一亮,随即又黯淡下去,只因想到了鱼织曾有言:作为君长的妻子,应当陪在君长身边。   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。   她深吸一口气,问道:“如我现在开始学习狩猎,待有一战之力时,应该可以跟着你们吧?”   方木轻笑着答道:“想加入我们?这要求可是很严的!昨夜里木崖与旭华那一战,你也看到了。当然,你不需打赢他们,只要能躲过必杀一击即可。”   想到木崖与旭华的速度与力道,姬芷炎皱起了眉,心有气馁,抱一线希望道:“可以降低要求么?”   “这要问野兽与敌人。他们若肯留情,我们自会放低要求。”鱼织插来一句。   姬芷炎闷闷不乐,她从未有武学基础,一时间哪能与方木等人较量。即便她将来学有所成,也免不了要在部落带一段时日的孩子。   想到那时,她要离开轩辕等人,以不足十七岁的年纪带着一群孩子,整日无所事事,唯有陪孩子们玩老鹰抓小鸡……   姬芷炎咕哝了一声,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   “母亲?”雀草抱着姬芷炎的一条胳膊,仰着小脸,似有些不安,转头又望向轩辕,小声问道:“父亲,你要抛下我与母亲么?”   她用的是“抛下”,而非“离开”。   轩辕稍感诧异,微笑着答道:“我们在部落周边巡视,保障了部落的安全,你才能快乐地成长。所以,不是父亲想离开你,明白吗?”   雀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却仍是固执地说道:“可雀草不想离开父亲,母亲也不想!”   姬芷炎心中一跳,面有赧然,小雀草扯上她做什么?她一直说的是想跟着轩辕他们,从未只言轩辕一人,而雀草却这样说,直叫她尴尬。   轩辕笑了笑,问道:“那雀草是想让芷炎陪着你,还是想让她跟着我?”   显然,这是个分散注意力的问题。雀草一时纠结于这个问题中,倒忘了去缠着轩辕。   她碎碎念道:“父亲母亲要在一处的……可母亲不陪着雀草,雀草也会很可怜……”   见雀草急得都快哭了,姬芷炎叹了口气,搂住她道:“母亲会陪着你,不哭。”   安慰住雀草后,她抬头看了轩辕一眼,欲言又止。她深深呼出一口气,将小挚拉到跟前坐下,继续将挑出刺的鱼肉喂给他吃。   “就依旭华所言,将小挚也收养了吧?也好跟雀草做个伴。”轩辕含笑道。虽在询问,但他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。   姬芷炎沉默一会,倏然抬头望向轩辕,结果越看越气,忍不住做了个欺师灭祖的动作:狠狠瞪了他一眼。   好个一箭三雕!既安慰了雀草,又安顿了她,还将小挚的着落之事敲定下来。   轩辕唇角微翘,语气很愉悦:“有长进,需保持。”   姬芷炎愣了愣,微眯着双眼,狐疑地望着他,诚实道:“听不懂。”   轩辕却是不答,只问道:“还要吃兔腿么?”   姬芷炎正欲答好,却想到旭华说她能吃之事,忙咽回嘴边的话,换了一句:“雀草与小挚还未吃饱,还需些兔腿。”   而在此时,雀草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,笑着说道:“雀草吃饱啦!”   姬芷炎神情一僵,猛地转头望向小挚,心有期待。可结果令她极为失望,小挚同雀草一样,让她给喂得很饱,已不想再吃。   她仰起头,脸上挤出一缕笑来,欲哭无泪道:“不用了,你们去吃吧。”   轩辕回以一笑,随后看向小挚,温声道:“小挚以后姓姬,可好?”   小挚对此并无异议,很是乖巧地点头。   “君长,你让小挚同你姓,莫非也是想收养他?”旭华好奇问道。   “小挚并非同我姓,而是……”轩辕含笑低语,眸波流转,望向了姬芷炎。      ☆、推翻神权   小挚,姬姓,姬挚!   彼时,姬芷炎已怔在当场,连轩辕望向她的目光都未留意到。她缓缓低头,凝望怀中瘦弱的小男孩,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。   古籍记载:少昊青阳氏,系轩辕黄帝与嫘祖的孩子,姬姓,名挚,亦有一种说法是名己挚,曾被送往东夷历练,后建立了少昊之国。   神话传说中的西方天帝少昊青阳!   “母亲?”小挚怯怯叫道,大眼扑闪,面有疑惑之色。   “大约又是重名……”姬芷炎纠结道,眼前的小挚、惊才艳艳的少昊,她难以联系到一起。   一阵强风吹来,浪花飞溅,惊涛拍岸。火焰被吹得噗噗作响,一地的碎屑被吹起,气温霎时低下来。   姬芷炎裹紧衣服,可仍抵不住无孔不入的寒风,刺骨冰寒的触感,如锋利的刀刃割在肌肤上。   寒风嗖嗖,她每呼吸一次,于唇边化出的白雾迅速被风吹散。   轩辕看了上方一眼,云空寂寂,月影无踪,星辰难寻,黑压压的天空暗淡无光。   他蹙了蹙眉,扬声道:“收拾一番,要赶路了,也许又要下雨。”   闻此噩耗,姬芷炎一声哀嚎,可手脚却很麻利,以极快的速度收拾完毕,一手牵着一个小不点,只等启程。   十来个火堆被扑灭,一些未吃完的烤鱼兔肉也都整理妥当,众人再度上路,欲赶在雨前寻到地方落脚。   许是饭后之故,姬芷炎没跑多久便捂住腹部,连带着脚步也慢了下来。   “母亲,怎么啦?”雀草叫道,趴在方木的背上,一双大眼紧紧盯着这边。   姬芷炎摇了摇头,面上挤出一丝笑容,未曾多言一句。   她如今穿着的赤狐兽皮大衣,直裹到小腿处,根本骑不上老虎,只能依靠自己奔跑。   “我抱你。”轩辕言简意赅。   天地一片黑暗,前路苍茫,后路亦望不到边,夜间宁静得只余奔跑的脚步声。   “陛下……”姬芷炎张了张口,心中有什么想宣泄出来,可又被理智压下。   “怎么?”轩辕问道。他低头望来,眉眼里含着几分笑意。   夜色太暗,只隐约看得清人影晃动。姬芷炎倏然抱紧他,眉眼一弯,低喃道:“只是……突然想叫你而已。”   轩辕低低一笑,温声道:“我以为……你想好了。”   姬芷炎沉默,一句话也没有说。   一滴水珠落在她的眉心,带来一丝凉意,她抬手抹去,凝望一眼黑漆漆的夜空,深邃而宁静。   雨越下越多,虽非倾盆大雨,但雨水绵延不绝。   无奈之下,众人只能躲入树下,以兽皮遮雨,偎依在一起互相取暖。   今夜,怕又是一个难眠之夜。   闲来无事,姬芷炎提议道:“我们来对唱山歌,如何?”   人群中,传来一道笑声,带着浓浓的戏谑之味:“就你和小雀草,对战我们这么多男儿?”   姬芷炎扑哧一笑,从容应对:“谁说只能男女对唱?不过是图一时乐趣罢了,哪需什么讲究?”   “昨夜那两首歌曲不错,好像是叫《忆炎黄》与《华夏魂安在》,曲调新颖,再唱一遍。”旭华大大咧咧地说道。   姬芷炎偏过头,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,笑嘻嘻道:“昨夜我怎未听到你唱?”   “你观看了我的一场战斗,抵得上好几首歌,你得再唱几首才能抵消。”旭华耍赖,随即拉着众人起哄,要她再唱一首。   姬芷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哼哼道:“我不会啦,当时我与羽遥就作两首,再唱便要剽窃后世的歌曲。”   “剽、窃、后、世?”旭华艰涩念道,满脸疑惑。   姬芷炎眉眼弯弯,问道:“要不,我给你念首我作的词?它名为《永遇乐·望远古》,我文采不佳,诸位见谅!”   “词?”方木疑惑。   姬芷炎慢声念道:“涿鹿中原,炎黄难见,唯望千古。万民难安,苍天浩荡,大地盈白骨。燧人钻木,伏羲易卦,谁道自然难御。至如今,祖先功绩,怎凭后人消去?”   她稍稍一停,趁这空隙,旭华嚷嚷道:“我都不太听得明白,和昨夜那歌词一样。‘燧人钻木’我倒是知晓,可这‘涿鹿中原’又是什么?”   方木也是点点头,疑惑地问道:“这些是什么意思?还有,什么是词?”   “这非一朝一夕可解释得清,况且,你们也不一定会信。”姬芷炎苦恼,嘀咕道:“原本还有下阕,可你们都听不懂,懒得念下去。”   忽的,她心中一动,偏头望向轩辕,双眸亮晶晶的,笑着问道:“陛下,你可听得懂?”   诚然,她心中的疑惑从未消退,故借此试探。   轩辕含笑回答道:“这么想知道?那好,你念出下句,我告诉你答案。”   姬芷炎眸光一颤,心砰砰直跳,说不出是期待还是恐慌。   轩辕若真如她所想,于她个人来讲,能让她卸下某些负担,倒不是个坏消息;可对崇敬轩辕黄帝的人来讲,却是个重大打击。   轩辕黄帝,不仅仅是个名号,不仅仅是华夏先祖,更是华夏的精神信仰,不可亵渎,不可抹黑!   人文始祖,怎能是个穿越者?   她深深呼吸,慢声念道:“江山万古,华年流逝,怎忍英杰成骨。漫漫黄泉,一抷黄土,隔断人间苦。世间纷乱,人心险恶,崩裂炎黄以聚。怎能忘,祖先泣血,人族得续?”   犹记当初,她在网上看到了某些人污蔑炎黄的言论,故愤而作下此词。   她如今想来,也不知那群人是在故意唱反调以哗众取宠,还是别有用心,才以污蔑华夏先祖为乐!   不过后来,她又想清了。祖先已作古,自是听不到这些污言碎语,况且即便他们活着,对这些也是一笑置之。   只不过,作为他们的后人,她却无法释然。为万民付出了血汗的人,死后还要被后世污蔑,实在令人寒心。此等情况下,又有几人愿再去付出?   久而久之,也许这世上,再也没有无私奉献之人!   “陛下……”姬芷炎仰着头,透过重重水雾寒气望向轩辕。   轩辕微笑问道:“你想踏上另一条路吗?”   姬芷炎一愣,下意识摇了摇头,喃喃道:“不大明白。”   “即是成为巫祝口中的天神。”轩辕稍稍一想,又道:“拥至强力量,破一切阻碍,成一方天帝!”   不说姬芷炎,便是方木等人都被震住。巫祝口中的天神?在这个神权凌驾于人权之上的时代,谁能成神,谁敢成神?   “很意外么?”轩辕笑了笑,轻语:“与其崇敬虚无缥缈的神灵,不如祭拜先民。”   他神情认真,眸光隐含一抹炽热,又道:“燧人钻木取火,温暖这方天地,可如今燧人氏族过得如何?伏羲女娲救万民于洪水之中,如今有几人感念?”   “先民的功绩,怎能随着时间而消亡?”轩辕似有叹息,语气低沉:“有祭山祭氺,却无人祭祀那些伟大的先祖,任凭他们被后世遗忘。”   姬芷炎心有戚戚焉,自是联想到那些被后世抹黑的先祖。她脑子一转,小声地询问道:“陛下,你是想以祭祖来代替祭神,从而消弱神权?”   轩辕并不讳言,答道:“我确想消弱神权,可祭拜先民之心也非一时兴起。”   姬芷炎心有所悟,低语:“原来,祭祖是从这儿开始的,以祖先替代天神,实现政教合一,最终人权统治神权……”   这显然是个极大的飞跃,可将人权凌于神权之上。   部落若是遇上了天灾,族人也不需请求天神护佑,而可以众志成城地克服困难。   在此过程中,众多勇士皆沉默,面容中满是挣扎之色。他们从小生活在神权之下,突然要推翻天神,只是有些惧意。   姬芷炎心知,因思想古板之故,因大环境所趋,他们大多都很迷信,认为天神存在,若是反抗会被惩罚。   旭华率先出言:“我想祭拜女娲首领与伏羲君长,也想祭拜华胥先祖母,让他们名留世间!”   小挚睁着明亮大眼,郑重说道:“我也想祭拜燧人先祖!我们明明有伟大的先祖,有受人尊崇的英烈,有勇敢的战士,为什么要去祭拜那些天神?”   这样一道稚嫩的声音,简直是直戳人内心,让这些男儿心情澎湃。想到小挚这群孩子差点就被祭河神,众人心情激荡,纷纷表决心意。   “那些神灵为我们做过什么,我们为何要祭拜他们?”   姬芷炎嘴角蠕动,想到了一些事,暗暗叹息一声。   在二十一世纪,一些伟大的先祖、民族英雄的推崇者却不过上万人,甚至寥寥数千人,相比十几亿的总人数,实在令人心酸与无奈。   一个民族最悲哀的不是没有英雄,而是明明拥有,却不知道去珍惜。   姬芷炎轻吐一口气,面上浮现笑容,认真道:“宣扬先祖之功绩,弘扬善与义,是抵御虚幻神权的最好办法!”   ☆、方雷女节   自表决心后,众勇士皆神彩奕奕,七嘴八舌地讨论如何推翻神权,一时间倒再无人心怀惧意。   “依我看,先灭了巫祝!”一人兴致勃勃道。   众人在神权的压迫下长大,必受过巫祝的颐指气使,只是平日一直压抑着,不曾对巫祝有过半分不敬。   今日突闻可推翻神权,他们在下定决心之后,那对巫祝的不满便如绝提的河水一发而不可收拾。   “巫祝被灭后还会选举出新巫祝,我们不可能杀光巫祝。” 鱼织摇头否决。他看向轩辕,问道:“我想,君长并不想彻底消灭神权。”   轩辕点了点头,说道:“巫祝有稳定人心之用。在灾难面前,族人慌乱之际,祈祷天神虽无用,但可让他们心安。”   他含笑道:“我们祭祖,是因尊崇,是因感恩。至于稳定人心这些琐碎之事,还是留给天神负责吧。”   “这倒是!”许多人笑了起来。寒风彻骨寒,众人其乐融融。   在笑声中,在淅沥雨丝里,姬芷炎低喃:“在未来诞生出王国之后,神权被皇权替代,由皇权统治人心。”   历史终以不变的轨迹向前延去。她忽然想到,若是她回不去二十一世纪,是否不再是炎黄时代的一个过客,而是历史的一部分呢?   “陛下,”姬芷炎唤道,一双眼里透着几分狡黠,拉着轩辕问道:“你至今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。”   轩辕回以一句:“我已告诉过你答案。”   “何时?”姬芷炎诧异。   稀疏的树林中,传来马蹄声与野兽嚎叫声,隐约间还有女子的娇喝声。   方木等人刷的站直了身体,取下弓箭,眸光炯炯有神,严阵以待。老虎略略抬了个头,似是意兴阑珊,复又躺了回去,再未理会这动静。   “嗖嗖!”几道箭矢划过长空的声音。   “砰!”箭矢刺入血肉的声响,几道微弱的呜咽声响起,那是野兽中了箭。   “多谢啦!”女子笑道。她拉住缰绳,控制马匹停下来,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,朝众人行了个礼。   姬芷炎惊疑不定,亦有好奇,只听那女子浅笑着道:“我名女节,来自西陵氏族,奉首领之命,来寻轩辕君长。”   “原是西陵氏族的女君。”轩辕微笑道,与方木等人都望向了姬芷炎。   这气氛似有点怪异。   女节越过方木等人,直来到姬芷炎的面前,言笑晏晏道:“不错,胖了些。”   姬芷炎心知女节认错了,但又不知作何解释,毕竟人家未曾言明她是西陵族女,只好无奈道:“等西陵族女回归后,你就会明白。”   她蹙了蹙眉,觉得女节的面貌轮廓有点熟悉,可因天太黑看不大清,不好做出判断。   “西陵首领有何交代?”轩辕询问。   女节瞟了眼姬芷炎,笑道:“首领特让我和轩辕君长一道寻找凤姊姊。”   姬芷炎嘴角一扯,这哪是来寻人的,分明是来监视她这个“西陵族女”。约摸是西陵氏族怕西陵族女又失踪了,故才有此举。   轩辕不以为意,只笑了笑,问道:“我听闻你与西陵族女是同胞姊妹?”   女节笑着点头答道:“凤姊姊养在首领名下,故号曰西陵氏;而我姓氏随母,号曰方雷氏。”   “无怪乎这般相像。”轩辕轻语。   姬芷炎满目震惊,呆呆地望着女节。她听到了什么?竟是方雷氏,轩辕黄帝的次妃方雷氏!   关于方雷氏,自古有三种说法。   其一,方雷氏女节是第八代炎帝姜榆罔的长子方雷氏的女儿。那时,蚩尤正扰乱神农部落的东镜,为感谢轩辕黄帝率兵助神农击蚩尤,炎帝将孙女嫁给了轩辕黄帝。   其二,方雷氏女节与嫘祖实则是同一人,“雷”通“嫘”。   其三,方雷氏女节与嫘祖是同族姐妹,同来自西陵氏族,为某代炎帝的分支。   姬芷炎昏昏沉沉,仿佛陷入了冰洞中,全身发寒,一时间难以去想别的,却听到女节含笑的声音隐约传入耳中:“轩辕君长挺照顾这位姊姊嘛……”   她心中一惊,下意识推开轩辕,动用的力度极大,便是她自己也因反震之力往后倒去,幸而撞在了树干上,未曾摔倒。   可头上的兽皮滑落在地上,没有了遮挡物,雨丝没入发间,扑在脸上。   如是之前,她虽明知不该对轩辕抱有非分之想,但因他身旁并没其她女子,以致她有时生了错觉,也许船到桥头自然直,她能得偿所愿。   一直以来,她一味推却,纵百般不愿,仍不肯辱了嫘祖与他,只因尊崇,只因爱慕。   有时,她望着那滴眼泪也曾幻想着,这是个平行世界,是个有神仙的时代,与她那个时代并不相关,那样她便能放下一切负担。   甚至她也曾决绝地想过,若她回不去,那就试着接受这个时代的婚姻制度。古籍记载,轩辕黄帝不是有四妃十妾么,四妃名额已满,那她当妾总行吧?   可今日,方雷氏的出现,直接浇灭她的那一丝侥幸,回归到现实之中。   现实就是:这是炎黄时代,轩辕是轩辕黄帝;而她接受不了他身边有其她女子,除非她只将他当做先祖。   “姊姊,你……”女节面有疑惑。   众人皆望向这边,对这一变故心有诧异,神色莫名。小雀草挣脱方木的手,冒着雨几步跑了过来,握着姬芷炎的手,怯怯道:“母亲?”   姬芷炎摸了摸雀草的头,将她轻推了回去,低语:“雀草乖,去方木那,别淋了雨。”   “怎么了?”轩辕蹙眉,面容中有丝担忧之色,倒未因姬芷炎那一推而生气。他上前两步,双手微抬,似是想扶起她。   姬芷炎侧身躲过,脸色发白,看了他半晌,呐呐道:“对不起!”树干上湿润至极,而她背部的兽皮衣上也被浸湿,紧贴在背上,寒冷透骨。   轩辕双眼微眯,沉默一会,轻声道:“无碍。”   姬芷炎沉默着将地上的兽皮捡起,递给他,面上硬挤出一丝笑容。   轩辕顿了顿,方才接过兽皮,视线却不离她。   姬芷炎看不清他的神情,也不敢去看清,只偏过身快步走到雀草那,故作欢快道:“方木,你能收留我么?”   方木嘴角一抽,默默地转头看了轩辕一眼,叹息着答道:“我觉得收留你有点危险。”   虽如此说,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不停,将她拉入兽皮下。   姬芷炎坐在兽皮上,怀抱着雀草,闭着双眸不言不语,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。   众勇士尽皆沉默,一时间气氛诡异。   倒是女节笑了笑,语气中似带了些戏谑之味:“轩辕君长,你不遮雨么?若是不遮,那给我如何?我的头发都快湿透了。”   轩辕瞥了她一眼,沉默着将兽皮递了过去。   “谢啦!”女节抖开兽皮,罩在头上,牵着马匹站于树下,微笑道:“轩辕君长,你便是心情不佳也不该淋雨,若是病了谁来照顾你?”   轩辕偏头看向她,默了默,低语:“多谢关心,但不劳担忧。”   女节蹙眉,似在思索,不多时恍然大悟道:“原来你是故意如此,倒是我多事了!”只一瞬,她又疑惑地问道:“可是轩辕君长,你确信这招有用吗?”   苦肉计!   接连几道笑声响起,又被人捂着嘴压下。黑暗中,一双双眼睛迸发着光彩,饶有兴致地望着这边。   “你想多了。”轩辕答非所问,语气倒还平静。   却不想,女节又加了把火:“若是没用,她不为所动,你岂不是白淋雨了?”   轩辕沉默许久,轻语:“因兽皮不够了,非是我想淋雨。”地上倒还有一块兽皮,但被姬芷炎践踏过几脚,很是脏乱。   女节眼波流转,忽的问道:“轩辕君长,不如你我共用一块兽皮?”   轩辕望了眼上方,绵绵细雨淅沥而下。他又看了眼缩成一团的姬芷炎,面上似有异色,答道:“好。”   姬芷炎抿着唇,依然闭着双眼,只是手劲无意识地大了些,令她怀中的雀草纳闷地睁眼望着她。   “亚父?”雀草望向方木,漂亮的大眼中含着一抹好奇,指了指姬芷炎,无声地询问。   方木笑着摇了摇头,摸了摸她的小脑袋,偷偷指了指那边的轩辕与女节。   雀草大睁着眼睛,奇怪地望着他。方木轻咳一声,附在她耳边小声道:“芷炎有些冷,需人抱着睡。”   小雀草鼓着小脸,弯着脑袋想了半天,突地扬声道:“父亲,母亲有些冷。方木亚父想问你他能否抱着母亲睡。”   方木黑了脸,忙解释道:“绝无此意,我是想让……”   姬芷炎猛地抬头,瞪着方木,令他将话咽回肚里。   方木一声哀叹,于众人压抑的笑声中幽怨着说道:“芷炎确实很冷,也怕冷,况且她的兽皮衣也有点湿。我抱着她,倒不至于令她生病。”   这样一番话,似在陈述事实,也似在解释。但无论是哪种,都算是一招激将法。   一阵静默后,轩辕低低的声音传来:“我知道了。”   方木欲哭无泪,一把捂住了脸,神色哀怨,却没胆子再问一句:君长你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?   女节扑哧一笑,提议道:“要不,我和姊姊一起,你们两个男儿一起?”   “好!”方木高声道,以极快的速度冲到轩辕与女节的面前,朝女节行了个礼,满脸感激:“辛苦你啦!”   而在这时,姬芷炎略带哭腔的声音传来,虽小,但足以让人听清。霎时,众人皆怔在当场。   她说:“其实,我与陛下同为姬姓。对不起,隐瞒你们这么久。”   寒风嗖嗖,直入人心。姬芷炎半低着头,额间发丝被风撩起。似是觉得很冷,她整个人都在发颤,可神情却是诡异地平静。   良久,旭华结结巴巴地问道:“君长,芷炎是,是你亲姊姊?”      ☆、失神入水   雨似是大了些,树上的几片叶子伴雨而落,枯黄的草叶被雨滴拍打得连连颤抖。风雨萧瑟,天寒地冻,气氛冷如冰。   众人屏气凝神,大气都未出一声。   姬芷炎闭着双眼,紧抱着雀草,似是在竭力平静下来,可身体仍在颤栗。   天地间除风雨之声外不余其它,许久也不曾听到轩辕的声音,她害怕伤心之余倒松了口气。   “母亲不哭!”雀草稚嫩的声音响起,以小手轻轻拍打着姬芷炎的背,很懂事地安慰着她。   姬芷炎一怔,很想解释,可喉咙发痛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   “我来守夜,你们快些休憩。”   在她千般等待、万般纠结之中,轩辕终于出了声,却不是她所意料的任何一句话。   女节冒着雨钻入兽皮下,与她和雀草依偎着取暖,期间也不曾说一句话,只是抓着她的手,似是在无声地安慰她。   这令她很是感激,心中建筑的坚固城墙似有坍塌的迹象。   雨夜中,寒风彻骨时,心冷如冰窖之际,恰有人来安慰她,即便不太熟识,也令她极为感动。   雨下了一整夜,而她也失眠了一整夜。在他守夜的过程中,并未与她有任何交集。   她曾偷偷撩起遮住面部的兽皮,透过重重水雾,凝望他所处的方位许久,直到眼睛酸涩得泪水直流,方才放下兽皮,将头埋入雀草的颈窝处。   雨水止,天微亮。不少人掀开兽皮起身,开始准备早餐。下了一夜的雨,睡眠环境实在太差,他们大多都没睡好。   在十来丈处,有一汪幽潭,几缕水草飘荡在水面,几条小鱼在其中游玩。   “姊姊,你……”女节醒来,一眼便望到了姬芷炎。   姬芷炎勉强笑了笑,将雀草安顿好,便撩起兽皮钻了出去。   她双眼无神,面上顶着两个黑眼圈,以及两只红肿的眼睛,看起来十分地憔悴。   因蜷缩着坐久之故,全身血液不通,她始一站起,身体一晃,差点摔倒。   “还好么?”轩辕问道,声音有点疲惫,毕竟一夜未睡。   姬芷炎嗫嚅说道:“我很好。”但显然,只要看到她的眼睛与黑眼圈,便知她这句话没有说服力。   轩辕静立于原处一会,如初的风姿卓越,看不清伤心与否。他似有叹息,低声道:“我原以为你终有一日不再退怯。”   “陛下……”姬芷炎嘴角蠕动,却不知该说什么。   “既然你想这样,那就这样吧。”轩辕轻语,平静地走开。   姬芷炎闭了闭眼,身体一阵摇晃,脚一软便要瘫倒下去,但被身后的人扶了一把。她僵硬地回头,待看清人后,呢喃道:“谢谢。”   “凤姊姊。”女节皱着眉,面有担忧。   姬芷炎有气无力道:“我姓姬,并非西陵族女。”   女节笑盈盈,并不接话,显然不想在此事上多做纠缠。   她扶着姬芷炎坐下,取来一罐清水递于后者,缓声道:“饿么?我有几颗野果。”   姬芷炎也懒得再去解释,只摇了摇头,沉默着抱膝而坐。   女节虽是刚加入这支队伍,但却一点都不见外,面上洋溢着笑容,很热心地帮着轩辕等人准备食物。   她一边清理野菜,一边笑着说道:“轩辕君长,我从未去过东边,听闻在你们那儿,太阳初升之景十分美丽。”   “若在海边观看,景致倒也可观。”轩辕轻声道。   女节沉吟,眉眼含笑,问道:“那到时候,可得请轩辕君长带我去喽!”   她眼波流转,十分地柔美,浅笑着问道:“我唤你名字,你也换我女节,可否?”   姬芷炎脚步一顿,下意识抿起了唇,抱着一摞待清洗的野菜立于原处,踟蹰不定,也不知该不该过去。   “随你。”轩辕偏头看向女节,神色中似有异样。   女节微笑着回望于他,漂亮的大眼中似含有万般情绪,流泻出无限光彩,似在传递着什么信息。   “那说好喽,可不许反悔。”她笑吟吟道,握着一把野菜起身,却一个不慎左脚绊到了右脚,直直往一边倒去。   轩辕的反应很快,可时间仓促之下来不及抵御,便被女节撞入水潭中。   噗地一声,水花四溅。   姬芷炎一惊,直接抛下野菜,几步跑到水潭边,只见那潭水幽深,水面圈圈涟漪扩散,只隐约见得到轩辕的身影。   “无需担……”方木笑着说道。   姬芷炎来不及细想,身体一歪,便已落入了水潭中。   始一入水,冷意自四面八方传来,如刀割在肌肤上一样,她被冻得浑身僵硬,连划水的力气都所剩无几。   此时,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腰,托着她往岸边游去。  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,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,姬芷炎终被拖上了岸。她脸色发青,嘴唇苍白,冷得直打颤。   轩辕双手一撑,矫健地翻上岸,在水中待了会儿,他的身上也带着寒气。   “女节,帮芷炎换下衣。”轩辕沉声吩咐。他扫了眼方木等人,问道:“怎的不阻止?”   方木苦笑道:“我本劝她不必担忧,可都不曾说完,她已跳了下去,我都没反应过来。”   他一面脱下兽皮衣,一面说道:“君长,你也换下衣。”   “姊姊,快脱下湿衣!”女节急呼,快速脱下了自己的兽皮衣。她此刻穿着粗麻衣裳,单薄的身体于寒风中迎立。   姬芷炎紧攥着兽皮衣,看向周围的众男子,苍白的面容中染上了点点粉霞。   轩辕扬声道:“都转过身去。”   姬芷炎虽换掉了湿润的衣,但仍抵不住层层寒意的侵袭,身上也发不了热。她的神智有些恍惚,全身上下无处不冷。   她本就畏寒,又熬了夜,正是身体虚弱之时,如今被这冷水一泡,哪能受得住。   雀草几个小孩睡得很沉,并未被惊醒。   女节一直在替姬芷炎暖手,只可惜怎么也捂不热,甚至害得她手上的温度也冷了下来。她回过头,着急道:“需要火。”   可下了一整夜的雨,去哪寻找可燃的木头?   “我来。”轩辕轻语,走了过来,握住姬芷炎的手。他并未回头,只吩咐道:“去寻干燥的山洞亦或土屋。”   “我也骑马去寻,这样快些。”女节雷厉风行,直接翻身上马,纵马而去。   姬芷炎全身发抖,蜷缩成一团,发丝上滴落水珠,脸色苍白无血色。   轩辕抱起她,来到昨夜休憩之地,将她轻柔地放在兽皮上。   他脱下兽皮衣,盖在两人的身上,似有犹豫道:“这样没用,芷炎,你也知道。”   姬芷炎嘴角蠕动,脑子直发晕,略略点了下头。她冷到极致,似是全身浸泡在冰水中,由外冷到内。   轩辕转头看了方木等人一眼,打了个眼色,复又望向姬芷炎,抬手拉住她的兽皮衣。   姬芷炎心中一紧,意识到了不对劲,忙握住轩辕的手,紧张地望着他。   “别怕!”轩辕轻语,眉眼含笑,声音温柔至极,带着一丝安慰之意。   姬芷炎忽然放松下来,缓缓闭上双眸,不再挣扎。意识到接下来的境况后,她身上生出一股热意,心砰砰直跳,本是苍白的脸上布满粉霞。   两人偎依在一起,一个火热,一个冰冷。   她紧抿着唇,拉起兽皮将脸也遮住,湿润的发丝被隔绝在兽皮外,只有一些碎发钻入兽皮内。   他同她一起下了水,如今他已恢复正常体温,而她却浑身冰冷,果然人比人气死人。   轩辕稍稍抬头,正见方木等人略带促狭的笑容。他剑眉微扬,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。   终究敌不过,方木等人全部低下头,背过身子不去看那一边。   实在难掩羞赧,姬芷炎企图转移注意力:“其实,你落水后我想下去,可还未付诸行动,就已被人撞入水中。”   轩辕沉默一会,似在思索,轻语:“女节是在相助,虽然法子损了些,但确是好心。”   “好心?”姬芷炎心思百转,难以置信道:“难不成她也是故意撞你下水?”   她忽然想到了些事,以女节的身手,怎会轻易摔倒;若非被撞的力道大,轩辕怎会一时浮不上岸?   她也是被撞下水,却只需轻轻一游,便能露出水面;可轩辕,却是被撞到了深水中。   不对劲!   姬芷炎心有疑惑,女节为何这么做?难不成是因她与轩辕闹了矛盾,故此女节才想出这一法子?   苦肉计?   她伸手揉了揉额头,那里如针扎一般痛,困意席卷而来,头也很晕。   “我来,你睡一会。”轩辕低语,按着她的头上的穴道轻轻按摩,就如以前她为他按摩一般。   “你也一夜未睡。又被我这样冻着,会生病。”姬芷炎小声道。   “我不碍事。以前巡视部落时,常常几夜未睡。”轩辕含笑轻语。   “难怪远古人均寿命只三十五岁,吃穿不好,生活环境又差。”姬芷炎迷迷糊糊地喃喃道。   轩辕轻声道:“以前确是这样,如今部落生活好多了,吃穿倒是不用愁。”   他顿了顿,又道:“我母亲与父亲为人淳朴,待人宽厚,一定会很喜欢你的。”   “少典、有蟜?”姬芷炎喃喃言道,不多时失去了意识。   ☆、末世婚礼   姬芷炎做了个很奇怪的梦。   梦中,她回到了现代,与好友姜羽遥闲来无趣时,相约着去山林游玩。   初春时分,河畔的柳枝抽出嫩芽,含羞待放的花骨朵儿藏于绿叶中,鸟儿叽叽喳喳,她心情颇好。   只一瞬,梦中场景突变,她与姜羽遥来到了一棵大树下。   那树庞大而苍劲,直耸入云霄,其枝叶紧密地缠绕在一起,树纹错综错杂。   翠绿欲滴的叶子散着晶莹光泽,如一个个小灯笼似的,煞是可观。   她饶有兴致地笑道:你信不信,我能爬上树顶去。   也不待姜羽遥回应,她如一个泥猴子般蹿上树去,手脚并用,不时地朝下得意地笑笑。   大树的枝桠很多,初始她还能钻过去,可随着攀爬,她的速度越来越慢,爬树之举遭到了阻碍。   她如水蛇般扭动,穿过层层枝桠。树叶簌簌作响,几片绿叶飘落,如落花飞舞。   下方,姜羽遥的双手做成喇叭状,朝她呼喊道:你快下来,太高啦!   她的执拗劲上来,恼道:我非要上去不可!   惊悚的一幕来临!   那棵大树竟然成精了,伸出两条枝桠缠着她的双手双脚,阻止了她的爬树之举,同时吐出人言:“别动!”   其声十分地缥缈,似是从天外传来,梦中回荡着幽幽颤音。   她心中一颤,那道声音听在耳中,如羽毛轻抚过心灵,带来痒痒的感觉,竟让她生了些莫名的情绪。   晶莹的树叶飘落,恰好扑上她的脸颊,轻柔的触感十分舒服,她忍不住蹭了蹭,隐约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。   不知从哪飘来一阵烟雾,云雾缠绕,大树隐于白雾中,越发的缥缈。即便是处于近前的她,也不大看得清。   她望向下方,费力地辨认,一双手不断地摸索,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下树去。   “凤儿!”   她凑上前去,透过烟雾望向大树,不知为何,心中竟被温意填满,回道:“我在这儿。”   白雾稍稍散退,烟波霞光流转。她隐约看到了个人,其面容模糊,被云雾半掩。   她弯了弯唇,飞快地跳下树扑向他,轻轻唤道:“轩辕……”   来人一袭白衣,眼中蕴笑,轻柔地拥住她,温声道:“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   场景突变,前方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一片海洋,湛蓝如水晶。   初始,海洋尚且平静,只偶尔溅起几朵浪花;可随着时间地推移,海上波涛汹涌,如怒龙吼啸。   浪花飞溅,万张碧波与天相接,浪潮翻滚,卷起千丈水。海风飒飒清爽,带着些腥味,直涌入她的口鼻。   晚霞漫天,烟霞层层洒落,如梦似幻一般,将碧波也染上了些许火红色,水天相接!   巨浪翻滚,一些鱼儿被浪潮抛向半空中,紧接着又没入水里,从这处抛到那一处,随浪潮翻涌。   海浪一重接一重,时而舒缓,时而急促,两种极致的感觉。   轰的一声,雷声响彻苍穹,空中布满银霞。狂风烈烈,碧波掀起万丈狂澜,水柱如巨龙奔腾,一时间乱象纷呈。   一道耀眼的白芒突兀地自高空上斜落,自她眼前划过,没入了海水中,激起一片浪花。   电闪雷鸣,狂风吹浪,海啸重重!   一个巨浪打来,晶莹的水花被抛向高空,火红色的天空晶莹透彻,似是触手可及。她忍不住伸出了手,想拥抱这方奇景。   神霞耀眼,万道瑞霞绽开。   在那一刹那,她见到了万千花朵次第盛开;更有烟花冲天而上,星星点点的光熙洒落;流星横空,拖着长长的光火尾巴。   光彩斑驳,星光闪烁,万千花朵争奇斗艳。   这一刻,她仿佛见到了世间最美的场景!   万缕神芒中,身旁的白衣人执起她的手,微笑着说道:“凤儿,嫁给我!”   她眉眼弯弯,浅笑问道:“这法子,是谁教你的?”   “我教的。”一道悦耳的女声传来,伴随着悠扬的回音,圣洁而空灵,仿佛有净化一切的能力。   “女娲先祖母,您怎会教轩辕这些?”她心有无奈。   “当初,伏羲便是以此向我求婚。”女娲回道。   隐约间,有一声叹息传来,十分的落寞。   她心中一紧,岔开话题:“就带我来看一场海景,太没有诚意。”   女娲言笑晏晏:“我当初可答应了伏羲的求婚,你倒好,比我的架子还大。”   突地,女娲口中溢血,赤红的血珠滚滚而落,滑下一道令人心惊的轨迹。   她惊呼道:“女娲先祖母!”   “无碍。”女娲神色平静,又道:“凤儿,真不答应轩辕?”   她沉默一会,答道:“如今战事吃紧,这时哪能成婚?”   “就因战事紧张,才该让大家放松一会。”女娲笑了笑。   场景再变。   白雾齐膝,金霞漫天,落花飞舞,晶莹的雨滴飘落,五色石躺在温水池中。   清风吹起一地的花瓣,落花缤纷中,轩辕牵着她的手,踏着赤红的由神霞铺就的路。   风吹起她身上的纱裙,摇曳生姿,晶莹的花瓣飘落在发丝上。   两旁道路上,各色衣裙翻飞,唯众人脸上的笑容一致。   突然,赤色神霞路上出现一幅幅幻景,山野丛林中,一朵朵花儿羞涩绽放;小溪畔,伫立着几株柳树,嫩绿的枝芽挂在枝头。   水中有鱼儿游耍,倒映着柳条影。山鸟鸣歌,万物生机勃勃。   只一瞬,花儿开得盛烈,草叶绿到极致,树上蝉儿叫个不停。阳光洒落在地上,炙热异常,来来往往的行人满头大汗,喝着清澈甘甜的山涧水止渴。   秋风吹来,田野中,金黄色的稻穗晕开一圈圈涟漪,农人扬着幸福的笑容,收获着历经春夏的果实。   寒风凛冽,雪花飘飞,行人裹紧衣袍,半低着头微弓着身体前行。山野中,银装素裹,雪白一片,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。   她握紧轩辕的手,与他一起走过这重重幻景。   圣洁的歌声悠悠而起,伴随着众人的祝福声,她轻轻闭眼,感受着这一刻的幸福与祥和。   轩辕偏头看来,认真说道:“我也许无法陪你走完一生一世,但我希望,我陪你走过的每一个春夏秋冬,你都能如此刻一样,幸福欢乐!”   一声嗤笑传来,蚩尤走上前,双手抱胸,似笑非笑地说道:“不想,你还有这样的一面。”   “怎么,手痒了,又想战斗?”轩辕笑着回应。   蚩尤勾了勾唇,回道:“今日是你的婚礼,我就放过你,明日演武场上见。”   “既是战斗,当有彩头。”女娲微微一笑,又道:“这样吧,胜者为王,败者为将。”   轩辕点头,微笑道:“蚩尤,我会封你为兵主。”   蚩尤冷哼一声:“论口才,我可赢不过你。”   她扑哧一笑,笑语嫣然:“难道你对兵主不满意?那不如封你为战神?”   一人嗤笑道:“倒真应了那句话:夫唱妇随。你俩这是认定蚩尤会败?”   她眉一扬,回道:“刑天,你若觉得不满,也可以封你一个名号。”   轩辕从善如流地应道:“封蚩尤为兵主,封你为战神。”   刑天神色一黑,一脸纳闷地问道:“你俩咋不上天呢?”   也不知过了多久,姬芷炎的睫毛轻轻一颤,缓缓睁开了眼,迷茫地看了眼四周,视线还有些模糊。   山洞内光影明灭,一簇火焰跳动。她隐约看到有人影在晃动,费力出声:“陛下……”   始一出声,她便吓了一跳。细细思之,许是因生病之故,她的声音才会这般嘶哑。   她撑起身来,发现身上衣物齐全,细细一想,大约是女节替她穿戴整齐的。   “你昏迷了一日,喝些水。”轩辕轻语,一手轻柔地托起她的头,一手端着一碗温水直递到她的嘴边。   姬芷炎喝了几大口,昏沉的精神好了些,询问道:“这是哪儿?方木他们呢?”   “是女节寻到的山洞,我骑马先带你过来。”轩辕微笑着答道,微微偏过身体放下陶碗,又道:“至于他们,我也不知他们何时会到。”   姬芷炎神色一愣,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切,脸色腾地爆红,呐呐道:“昨日……”她嘴角蠕动,可却说不下去。   “等回到部落后,我们就成婚。”轩辕轻语,眉眼间含着几分笑意,丰姿绝世,温润如玉。   姬芷炎呆呆地望着他,下意识就想点头。   抛下所有罪恶感,放弃一切坚持,牢牢地把握自己的幸福,不再逃避,不再退怯……   可怎能这样做?   道德问题,怎能无视?   “不行!”姬芷炎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。   轩辕敛去笑容,静静地望着她,许久后才问道:“为何?”   姬芷炎垂下双眸,弱弱细语:“你还要和西陵族女成婚……”她飞快地瞟了他一眼,又道:“我觉得,我和你,就这样挺好的,不需要成婚。”   轩辕微蹙眉头,神情中似有迟疑,问道:“你是说,你我之间,长期以走婚的形式?”   走婚,是这时代的一种婚姻制度。男女双方不成婚,维持长期的婚姻义务,双方嫁娶他人不相干;亦或是一夜风流,从此天涯路人。 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走婚形式,相当于现代的情人关系。   姬芷炎回想着有关走婚的事,一脸羞赧地连连摇头,呐呐道:“就像以前一样。你若是累了,我帮你揉肩;你若是渴了饿了,我帮你煮食物;你若是在外,我也能帮你守家。”   轩辕静默许久,问道:“那昨日……”   姬芷炎偏过头,眼中有了几分躲闪之意,脸上红得都快滴血,小声说道:“其实没什么大不了,这些事也是常见,你无须在意,我、我不介意。”   她昨日落水之后浑身发寒,他那样做也是为救她,她怎能责怪于他。况且,他也征得了她的同意。   她当时虽脑子发晕,但也还有一些理智。若非是他,若非是那句“别怕”,她怎会任人剥下兽皮衣。   一道凌厉的视线直直射来,令她心中一抖,正待望向轩辕时,耳边已传来他低低的声音:“我知道了。”   姬芷炎心中一酸,喃喃道:“陛下……”她似乎让他生气了,他从未不曾这样冷淡地看过她。   轩辕缓缓直起身来,静望着她一会儿,面容倒还平静,轻声道:“好好休息,我去寻些吃的。”   ☆、怎能抉择   火焰腾腾,光影明灭不定,山洞外是昏暗的天地。   安静的山洞内传来轻缓的脚步声。   姬芷炎抬眼望去,见轩辕捧着一些蘑菇与不知名的野菜进来。   山洞内有不少器具,那是前人特意留下的,也算是一种风俗。   陶罐不易携带,故此很多人在奔途中都会遗留一部分。久而久之,形成了一种令人心暖的局面。   即在大部分山洞内,都能寻到一两个陶罐。当然,使用了陶罐的人,也会洗净后放回原地,留待下一位风餐露宿者。   人方便我,我回报人。   陶罐驾着火堆上,其内水在沸腾,白雾袅袅升起。洞内香气浓郁,暖气扑面而来。   姬芷炎不时地望了眼轩辕。一天未进食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,闻着香气自该馋涎欲滴,可她的注意力却不在食物上。   轩辕到现在都未与她说过一句话,该是被她气得不轻。她心中酸涩,亦有委屈,却无法言明。   “来,先喝些。”轩辕倒出半碗汤,以木片舀出不少菜叶与蘑菇。   姬芷炎一手掀开兽皮被,一手撑着身体缓缓起身,却不慎碰到腿上的伤处,直感到一股尖锐的疼痛袭来。   她忍不住低低叫了声,小幅度地换了个姿势。   “怎么了?”轩辕偏头问道。   “我的腿?”姬芷炎语带疑惑。   轩辕顿了顿,面色有点怪异,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石头,低叹道:“不慎撞到上面去了。”   姬芷炎直摇头,不肯相信,驳道:“我睡觉哪有那么乱?”   那块石头距她安睡之处有一段距离,她是在睡觉又不是在打架,哪会那么乱?   轩辕无奈地笑道:“我怎知道?”   姬芷炎嘟囔了几句,无意间看到陶罐中的野菜所剩无几,那儿几乎只剩下汤水。   她连忙说道:“我吃不了这么多,你给自己也留些。”   “你先吃,我待会再去寻。”轩辕径直递过来陶碗,不容她拒绝。   他以木片勾起一片菜叶,朝它吹了吹气,待温度适宜后,方才递到她的唇边。   姬芷炎顿了顿,以口接过。木片没有上油漆,还有些扎口。所幸他的动作很温柔,未让木片割伤她。   柴火燃尽,火堆尚有余温,洞内温度渐渐低了下去。所幸她刚喝了些热汤,倒不是很冷。   一罐汤水见底。姬芷炎苦着脸,四处搜寻着干柴,却失了望,心下明白他大概只能去吃生野菜。   轩辕轻柔地扶她躺下,帮她掖好兽皮。他并无言一语,只捧着碗罐走出山洞。约摸一会儿后,他走了进来,将陶罐陶碗放置在角落。   “陛下……”姬芷炎欲言又止,大睁着眼睛,直直地望着他,神情中透着几分可怜。   轩辕快步来到她的身边,问道:“冷?”   姬芷炎老实地点头,没有火烤,自是抵不住寒意。   可她想说的并非是这个。她伸出一截小臂,拉住轩辕的一角兽皮衣,低语:“对不起,我不想这样,可别无他法。”   轩辕默了默,仍不言一语,只轻轻地抽出兽衣角,替她撩开额间碎发。   姬芷炎吸了吸鼻子,缩在兽皮衣中。软绒绒的兽毛与肌体相触十分舒服,可并不十分保暖。   没了柴火,山洞内很快冷了下来,她打了个寒颤。   轩辕似有叹息,一如先前那般拥住她,轻语:“芷炎,我再给你一段时间。”   姬芷炎沉默一会,身体动了动,欲挣脱出来。   “别动。”轩辕压低声音。   姬芷炎蹙眉,心中升起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,这两个字仿佛在哪听说过。她喃喃道:“我做了个奇怪的梦,如今不大想得起来。”   “梦?”轩辕若有所思,倒未细究,只道:“昨日你昏了过去,我还有些事未与你讲。”   “哦?”姬芷炎仰头望着他。   轩辕低语:“你去部落后与我双亲住一起,若不想渔牧耕猎,那便随着我母亲做事。她是长老,每日分派食物,你可去帮忙。”   姬芷炎静默一会,轻声问道:“那女节呢?”   “她是为你而来,自该陪着你。”轩辕答道。   姬芷炎又是一阵沉默。女节不同轩辕在一起,她心中既有欢愉,又有一丝愧疚。   她闭上双眼,低语:“让女节陪你去吧。她身手那么好,能帮些忙。”   轩辕否决道:“你初去部落,纵有我父母及首领的帮衬,也难免会遇上危险,女节在你身边更好。”   “你不大理解。”姬芷炎左思右想,百般踟蹰,终是涩声道:“女节聪明漂亮,身手又很好,能陪着你东奔西走。她既能帮忙,又能照顾你。”   “姬芷炎!”轩辕低喝,声音中透着一丝难以置信:“你是让我与女节成婚?”  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唤她!   “对不起对不起!”姬芷炎心慌意乱,弱弱细语:“可是你们本就该成婚,我不能改变,也无法改变!”   历史不可更改,轩辕必会娶那四人。   也许是他为了部落为了子民,也许是他对那四人有情,也许是他独对她一人厌倦了。不论是哪一种,结果都是注定的。   她若与他在一起,便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,不能阻止却无力去阻止。   她不想整日以泪洗面,像个怨妇般介意着别的女子;不想终日歇斯底里,让他对她耐心耗尽、情义消尽;更不想心生恨意,成为一个心肠歹毒之人。   这样,连她自己都会厌恶自己,更遑论他人!   轩辕闭了闭眸,胸膛起伏不定,似在竭力压抑怒意。许久后,他尽量压低声音:“女节因你而来,不会随我而去,你还是放弃这个心思为好。”   顿了顿,他神色稍霁,轻语:“别想太多。身为君长,有些事虽不由己,但我若不想做,便是首领也无法强求。”   “你与西陵族女成婚,这是无可更改之事。”姬芷炎闷闷道:“还有其他部落,若选你做缔婚者,为了部落的发展,你怎能拒绝,又如何能拒绝?”   缔婚,在现代是结婚之意;但在这时代还有另一层意思,即为带领部落群婚之人。   远古时代生存环境差,大多部落中人员稀少,故此繁衍子嗣为重中之重。   部落间的联姻,大多都是群婚,是为了繁衍子嗣,而非后世那种商业结盟婚姻。   在这时,两部落都会选一名缔婚者,用以带领部落的一些青年与对方部落成婚。   缔婚者也分两种,其一为永久,即为对婚族;其二为暂时,即为一次婚族。   姬芷炎幽幽一叹,仰着头深深地望着他,低语:“身为君长,以部落为重,以私情为轻。这是你的责任,你可会违背?”   她无法与他并肩,怎能拖他后腿。她倒不怕做妾,只是不愿分享丈夫。如果她从不曾得到,或许就不会觉得失去。   那样,她看到未来那一幕发生,看到他成婚,只会心痛,却不会生出怨意。   轩辕叹息道:“族中并非只我一人,缔婚者不是非我不可。”他略一沉吟,又道:“至于西陵族女,她不会回来了,你不必有愧疚。”   外边忽的传来一声虎啸,隐约伴着人恼怒与小孩惧怕的声音。   “有人来了,”姬芷炎诧异,推着轩辕急急说道:“你快起来!”   轩辕一边起身,一边无奈道:“小虎在洞口守着,他们进不来。”   姬芷炎瘪了瘪嘴,一个鲤鱼打挺起身。急乱之下,碰到腿上的伤口,她倒吸一口气。   “不急。”轩辕顿了顿,又道:“需要我帮忙么?”   姬芷炎皱着一张脸,揉了揉腿,小声道:“不、不用。”   轩辕倒未介意,只转过身向外走去,轻语:“我先出去,你慢慢来。”   始一出山洞,女节劈头便是一句:“这虎拦着我们不让进,听方木讲这可是头一遭。轩辕,你在里面做什么呢?”   “为安全而已。”轩辕答非所问。   女节转了转乌黑的眼珠,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,问道:“姊姊呢,我去看看她。”   轩辕未曾阻拦,倒是小虎一声低吼。它亮了亮雪白的牙齿,挡在山洞前,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。   女节黑了脸,脸上挤出一丝笑容,问道:“能让这虎让开么?”   轩辕不答,只望着她。小虎屹立山洞门口,一动不动。   约摸一会儿后,姬芷炎一脸苦相,姿势略显怪异地走了出来,一看这场面便懵了。   “母亲!”雀草欣喜地唤道,脸带惧意地望了眼老虎,踟蹰着不敢过去。   姬芷炎安慰道:“别怕,小虎不会伤你。”   “姊姊!”女节欢快叫道,绕过小虎凑到她跟前,笑问道:“好些了么?”   姬芷炎点了点头。她这次未生大病,只因轩辕悉心照顾,不然哪会这么幸运。   女节瞥了眼轩辕,凑到姬芷炎耳旁小声问道:“姊姊,他没欺负你吧?”   姬芷炎心觉莫名,反问道:“陛下怎会欺负我?”   女节轻轻应了声,神情中似有些失望,抱一线希望地轻声问道:“你可有听明白我的意思?”   姬芷炎一呆,心中隐约明白了,红着脸声若蚊呐地啐道:“你想多啦!”   ☆、女节有意   寒风嗖嗖中,女节失望地叹气,扶着姬芷炎进山洞,一副悻悻模样,很是不开心。   姬芷炎惊疑不定,试探着问道:“你希望我与陛下……”后面的话,她有些说不出口。   女节瞟过来一眼,磨了磨牙,似是恨铁不成钢。   却不知想到什么,她垮了脸,哀怨地说道:“你与轩辕是两个部落的缔婚者,应先在一起,我才能……”   她脸蛋微红,到底是个小姑娘,那能那般直白。   姬芷炎手足冰凉,昏昏然站立不稳,脸色有点白,神情中带了丝骇然。   女节似被吓住了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姊姊,你不高兴吗?”她似有踟蹰,小声道:“首领长老都有意,让我与你一起嫁给……也好互相照应。”   姬芷炎嘴唇哆嗦,脸上挤出一丝笑容,细声道:“我、我没有……”她闭了闭眼,“不高兴”这三个字终究说不下去。   良久后,她憋出这句话:“你会如愿的。”   女节皱眉,面上有担忧之色,问道:“你若不愿,我去向首领……”   姬芷炎倏然握住她的手,深吸了口气,缓缓说道:“不必这样,你本来就该与陛下在一起。”   她望着女节,面有迟疑,询问道:“你想与陛下在一起,是西陵首领之意,还是你自己的心意?”   或许是心有不甘,她才问出这样一句。纵然明知不对,她潜意识中仍希望女节是奉首领之命才如此。   如果女节真的对轩辕有意,那就意味着她要彻底远离轩辕。   女节浅浅一笑,反握住姬芷炎的手,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,隐隐透着丝妖异之感。   伴随着姬芷炎愈见苍白的脸色,她一字一顿道:“我喜欢轩辕,他是我想要的男儿!”   姬芷炎怔怔发愣,联想到未来的场景,痛意席卷四肢百骸,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。   她脑中发晕,似有无数道声音在尖叫,震得她狠命晃了晃头。   “姊姊!”女节惊呼,很是紧张地望着她。   姬芷炎身形摇晃,嘴角却弯了弯,勾起一抹虚弱的笑容,低低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   她恍惚想起轩辕也曾说过这几个字,是否如她一样心有不愿可又无可奈何时,才以这四个字控诉出那微弱的不满?   “芷炎?”   恍惚间,她听到了轩辕的声音,身上不知哪儿传来一股力量,令她诡异地冷静下来,痛意似是全部消散。   她近乎僵硬地转身,正见到走到面前的轩辕与雀草。他握上她的手,蹙了蹙眉,问道:“怎的这般凉?”   “没什么。”姬芷炎抽回手,脸上挂着些许笑容,寂静得如同木偶,几乎没什么活力。   轩辕看了女节一眼,疑惑问道:“怎么了?”   姬芷炎微笑着说道:“等我去了部落,你去保护部落的安全时带着女节。”   虽未明说,但她知道轩辕听得懂。果不其然,他的目光刹那锐利起来,带了丝怒意,却不言一语。   倒是女节拒绝道:“姊姊,你在哪我就在哪!”   姬芷炎微笑着摇了摇头,并未去劝解。如今主在轩辕,只要他同意了,那女节反对的心思也去了大半。   “母亲……”雀草小声唤道,眼珠子骨碌碌转动,脸上尽是好奇之色。   姬芷炎低着头,朝雀草笑了笑,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。   轩辕幽幽一叹,似有自嘲:“我大约明白为何会有那样的结果。不是我不够坚持,而是你始终都在退怯。”   姬芷炎怔了一怔,隐约意识到不对劲,可又想不出是哪儿出了错。   没有了那道气场强大的身影,山洞中似乎一下子空旷起来。   姬芷炎蹲坐在兽皮上,面色沉静如水,一手拉着雀草,一手拉着女节,怔怔发愣。   女节踟蹰难安,小声道:“姊姊,你别吓我!”   姬芷炎许久后才回神,朝她微微一笑,问道:“你与陛下相识不久,怎么喜欢上他的?”   女节似有不好意思,但依旧答道:“姊姊你大概不知道,我一直对他很好奇。首领让我来,我未曾拒绝,也是想认识他。”   姬芷炎抿了抿唇,不语。   女节弯了弯眉眼,似是沉浸在好梦之中,含笑道:“他很沉稳,英勇非凡,待人温和,又对你关怀备至……”   姬芷炎一呆,偏头望着她。   女节似有羞涩,压低了声音:“我若与他在一起,他应该也会对我好。这样的男儿,我当然喜欢喽!”   姬芷炎欲言又止,心中却稍稍放松了些。她琢磨着,女节对轩辕的应是仰慕,而非男女之情。   只一会,她苦笑一声,暗暗告诫自己,不可再多想,应调整好心态,安静地远远地看着轩辕,做一个合格的过客!   大约是因她生病了,众人为照顾她,决意在此休整一晚。   对此,姬芷炎虽心有歉意,但因身体不适,实在无法赶路,便应承了下来。   女节显得很大方,常伴在轩辕身旁,向他讨教一些奇闻异事。   她浅笑低吟,极具灵气,如同一个小精灵般穿梭于林中,褪去了沉稳之气,此刻活泼至极。   轩辕无一丝不耐之色,细心地为她讲解,声音轻柔,一如他从前那般。   两人相谈甚欢,站在一起的画面很美,美得令姬芷炎几欲窒息。   她呆呆地望着那边,忽然想到《诗经·卫风》中的一句话: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。这句话,用以形容此刻的女节再好不过。   相见争如不见,有情何似无情。   她高估了自己,做一个合格的过客实在过于艰难,早已入了局,身在局中,如何能抽身而退?   可这一切,是她自己的选择,如今却来自怨自艾,岂不可笑?   天色灰暗,寒风轻拂,生活照旧,欢笑声不绝。姬芷炎沉默着走进山洞,抖开兽皮开始安睡。   不知何故,许是心冷,以致身冷,才会在盖了两层兽皮后,她依然通体发凉,半晌都暖不过身。   一阵脚步声传来,她睁眼看去,见到女节端来一碗汤。她弯了弯唇,起身接过陶碗,试了试温度后,咕噜咕噜一口喝完。   汤水温热,但不烫口。一碗汤下肚,她好受了很多。   女节接过碗,无意中碰到她的手,一声惊呼:“姊姊,你的手好凉!”   “没关系。”姬芷炎低声说道,掀开兽皮起来。病还未好全,她的头还有点晕,脚步虚浮。   女节板着个脸,埋怨道:“天都快黑了,外边又冷,你还出去干什么?快快躺下休憩,免得生了大病。”   姬芷炎略带歉意地笑了笑,迟疑问道:“陛下呢?”   女节扑哧一笑,面容中带了丝戏谑之味,凑到她耳边答道:“那热汤还烫着,他正在替你弄冷些,你要不去偷偷看一眼?”   姬芷炎心中一颤,沉默了许久,回身又躺了回去。   她之前好不容易才说出那句话,若是出去后看到那一幕,回想起曾经的感动,心中一软,岂不是要前功尽弃?   女节悻悻然地叹气,转瞬眼珠子乱转了转,笑嘻嘻道:“汤大约冷了,我去端来。”   直到喝完第二碗汤后,过了好一会儿,姬芷炎才有胆子走出山洞,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轩辕,目光顿了顿,方转向别处。   她扫了眼众人,寻到方木所在地,径直走了过去。   “轩辕,我有话想与你说。”女节含笑说道,朝轩辕使了个眼色,向着山的另一侧走去。   姬芷炎偷偷望了眼那两人离去的方向,心有不安与疑惑,到底是什么话才要避开众人而谈?   难不成是……女节要去表白?   山的另一侧,一棵松树下,黄土软泥上,伫立着两道人影,如松似柏一般坚韧笔直。   “有何事?”轩辕询问。   女节摸了摸下巴,戏谑问道:“你是想知道我的事,还是姊姊的?”   “都不想。”轩辕回道。   女节笑嘻嘻道:“如此看来,姊姊真让你生气了。”   轩辕神色淡淡,问道:“你寻我来所为何事?”   “你便是再聪明,对女子的认知也远远及不上我。”女节含笑而立,并没有说下去。  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,轩辕轻声道:“请继续!”   女节唇角微翘,慢悠悠说道:“姊姊的心中藏着事,这是一切纠结之源。想要她打开心结,唯有强烈的刺激,逼得她失控才可。”   轩辕蹙了蹙眉,询问道:“你今日一天缠在我身边……”   “这样的刺激远远不够!”女节摇了摇头,懊恼道:“姊姊的性子外柔内倔,这样下去,迟早要被你折腾死。”   轩辕不悦地瞟去一眼。   女节撇嘴道:“别不高兴。你不给她一刀痛快,视她为陌路,反而让她时刻感受到你的悉心呵护,让她泥足深陷,爱不了、放不下,生生受罪于其中!”   轩辕静默了许久,低声问道:“那要如何?”   女节自信满满地说道:“延续今日这种状况,如你喜欢上了我,对姊姊渐渐冷淡,她一定受不了。”   她笑着继续道:“只有体会过绝望才知道去珍惜。这样一来,她就不会再推开你。”   “你觉得如何?”女节问道,双眼闪烁光彩。   “不如何。”轩辕回道,声音很轻却也很坚定:“我希望她开心,又怎能去伤害她?”   女节懊恼道:“难不成你要这样一直拖着?”   轩辕笑了笑,回道:“只要她一直在我身边,便是一生如此又何妨?”   “那你与我姊姊的婚约怎办?”女节气得跺了跺脚,强调道:“真正的西陵族女!”   轩辕望着她,轻语:“西陵首领让你来,应该不是为照顾芷炎。”   女节摊了摊手,无奈地说道:“首领知道族女已死。因为一些缘故,以致不能此事昭告天下。”   她神色黯然,隐有伤感,低声道:“我们需要族女活着。”   轩辕沉吟少许,问道:“西陵首领允许芷炎以西陵族女的身份嫁来有熊部落,但代表联姻的缔婚者实则是你?”   “没错!”女节点头,又道:“姊姊的身份仅限于族女,她未来不会成为首领。”   轩辕斟酌一番,尽量以轻柔的语气道:“我有一个名义上的缔婚者足够了,你这个暗地里的……我族的二君长还未成婚。”   女节神色漆黑,漂亮的大眼中含有一丝愤意,气呼呼道:“敢嫌弃我,你当我看得上你?”   ☆、容成氏族   气温一日比一日冰寒,姬芷炎一日胜一日的沉默。在众人欢笑打闹时,她安静地坐在一旁,努力地微笑着。   努力地忽视刺痛身上每一寸的失落之情,这不是她该有的情绪。   那日,轩辕与女节私下谈话。在她惴惴不安地等待中,那两人一前一后地回来。   女节脸蛋微红,大眼中似含有羞涩,在她的耳旁悄悄说道:“我将心意告诉了他,恰巧他也喜欢我。”   她怔了半晌,回神后第一反应便是驳斥,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:轩辕与女节未来是要成婚的,怎会没有感情呢?   自那日起,女节时常黏在轩辕身边,扬着一张笑脸,笑得如山花烂漫,双眼流溢光彩,一举一动中无不透着缱绻情意。   就如现在一般。   天微微暗着,暗淡的星辰闪烁微弱的光芒,寒风吹起枯黄的落叶,发出簌簌声响。   姬芷炎闭上眼,不想再看下去,可那两人的声音依然涌入耳中,避无可避。   火焰跳动,热气扑上脸庞,隐隐有灼痛感,她蹲坐着一动不动。   “芷炎?”   一只手搭上她的额头,温软舒适,稍稍挡住了些热气,她睁开眼望去。   “你这几日……”轩辕似有迟疑,不知该如何表达。   姬芷炎弯了弯唇,低低道:“女节很好,很配你。”   轩辕沉默一会,认真解释道:“女节是在与我谈部落间的事,并无他意,你无须介意女节。”   见姬芷炎不语,他蹙了蹙眉,起身向女节走去。   “那日,我说得够清楚了,可你似乎不以为意。”他压低声音。   女节弯了弯眉眼,狡黠道:“我与你商谈的都是正事,姊姊要多想怎能怪我?”   “鱼织!”轩辕忽然高声喊道,吓了女节一跳。她戒备道:“你想干嘛?”   鱼织奔跑过来,如一杆标枪般笔直地站着,等待命令。他威武雄壮,充满野性,如一头黑熊般。   轩辕微微一笑,吩咐道:“以后女节要商谈正事,由你相陪,一切交予你处理。”   鱼织答道:“是!”其声如雷声轰鸣,气势很强。   女节神色微黑。   姬芷炎直直地望着那边,疑惑至极,到底发生了什么?为何轩辕要鱼织与女节商谈正事?   “坐得离火远一些,不然待会睡觉会冷。”轩辕温声轻语,拉过她的手,又道:“别想太多,也无需害怕。”   姬芷炎下意识地反手握紧,不多时,又意识到这样不对,忙松开欲将手缩回来。   但遭到了阻止。   “雀草,小挚,过来。”轩辕偏头微笑道。   雀草欢呼雀跃地扑入轩辕怀中,双只眼睛亮如星辰,偏了偏头,拉着姬芷炎的一角兽皮衣,小声道:“母亲……”   姬芷炎心有歉意,这几日她心情不佳,整个人几乎没什么活力,多少影响到了雀草。   小挚从另一边绕过来,安静地蹲坐在姬芷炎身边,小脸上带着笑容,大眼很明亮。   至此,接连几日的低气压终得到了缓解。   “君长,我们救了些受伤之人。”远远地,传来方木的喊声。   约摸十来个人走来,其中有五个外人,他们大多都受了伤,更有一人被背了过来。   “你在这照看雀草和小挚,不用过去。”轩辕嘱咐,起身前去。   一番忙碌之后,那重伤之人横躺于兽皮上,身上被涂上了止血草药,只要伤口不发炎,应是没有性命危险。   轩辕刚一坐下,不等姬芷炎询问,他已开口:“这是容成氏族之人,狩猎时无意射死了一头幼豺,被归来的十来头成年豺疯狂报复。他们死去了三人,余下五伤。”   姬芷炎一阵唏嘘,一路走来,他们这支队伍虽也常遇上野兽,但众人至多受伤,倒不曾出现死亡之事。   如今,她清晰地意识到,野兽致人死亡,在这时代是常见之事。   “容成氏族?”姬芷炎猛然惊醒,询问道:“陛下,你认识容成子么?”   古籍记载,容成氏源于大容氏族,与伏羲氏同代,建立了容成氏族。其后代中有一人名为容成子,是轩辕黄帝的大臣,发明了历法。   “不知。”轩辕答道。   姬芷炎眉眼弯弯,欢声道:“那我们转道去容成氏族,送这几人回去可好?”   这几人受了伤,还需带着一个重伤之人,若是再遇上强大野兽,大约难有活路。   等众人去了容成氏族后,借着这次之事,可与他们建立好关系,以便将来行事。   可谓一举两得。   “本就是这样打算。”轩辕微微一笑,又道:“容成子很重要吗?”   “当然重要啦。”姬芷炎笑盈盈。   “君长!”方木带着一个人走来,说道:“他想去寻死去的同伴。”   那人约摸三十来岁,皮肤黝黑,穿着破烂的兽皮衣,身上血迹斑斑。   他眼眶微红,低声道:“我知道让你们为难,可我兄弟还躺在那,怎能让他们落于野兽之腹?”   轩辕未曾犹豫,吩咐道:“鱼织、方木、木崖、威虎、旭华,带上十个人备好弓箭随他一起去。”   那人赶忙拜倒,连连称道:“多谢!多谢!”   夜间多有野兽出没,尤其是山林中,非常危险,故此那人如此感激。   轩辕扶起他,叹息着劝道:“无需如此,我也有兄弟,这种心情能理解。”   方木也帮衬道:“再不去,还磨叽,你兄弟就要被吃了。”   这话挺有效果,那人忙随方木离去。在几人中,他受伤最轻,还有一战之力,可重回山林。   趁鱼织一离开,女节便溜了过来,抱怨道:“轩辕,你真狠!”   姬芷炎疑惑问道:“怎么了?”   轩辕笑了笑,不以为意,直接无视女节的哀怨。   女节眼珠子一转,不知想到了什么,露齿一笑,拉着姬芷炎走到一旁,笑嘻嘻道:“姊姊,我告诉你一件事。”   轩辕神色淡淡地望来。   女节同样无视他,只拉着姬芷炎说着悄悄话,其面部表情丰富之极,由此可知这话语内容必是夸张至极。   “不行!”姬芷炎红着脸说道。   “这么多人在,不会有事的。”女节扯着她的一条胳膊摇晃,撒娇道:“好姊姊,你帮帮我嘛,反正又不是第一次!”   见女节没有止住之意,姬芷炎揉了揉额头,不肯答应。女节明明只小她一岁,可为何就像个小孩子呢?   这种事,居然要她来做?虽然她也有些好奇,但怎能去试探轩辕?   哪知,女节竟直接对轩辕说道:“待会要带回几个死者,姊姊大约要害怕,今夜还是与你睡在一块为好。”   “好。”轩辕答道。   姬芷炎心中一急,气恼道:“你过分啦,我还没答应呢。”   女节一溜烟地跑了,唯留下略带笑意的声音:“露天里,人群中,姊姊只管安心。”   姬芷炎如坐针毡,望着轩辕欲言又止,一脸苦相。   “女节的话听了就过了,不必多想。”轩辕漫不经心道。他撕下兔腿,分别递给她与两个孩子。   姬芷炎轻轻地应了声,眼角余光却瞟到女节在朝她使眼色,末了还给她打了一个鼓励的手势。   她黑着脸,气呼呼地瞪了眼女节,偏过头,不再去搭理,只一心去吃兔肉。   约摸小半个时辰后,方木等人归队,毫发无伤,还带回些猎物。   轩辕拉着姬芷炎起身,轻语:“收拾一番,去容成氏族。”   这些人在外打猎,若是一夜不归会让其亲友担忧,故此不可耽搁。况且,有一人受了重伤,需回部落悉心治疗。   见到三个死去的同伴,四个男儿虎目淌泪,无声地悲泣。   男儿有泪不轻弹,只是未到伤心处。   姬芷炎心中不好受,只能暗暗叹息一声,愈发觉得自己幸运,不然早落入野兽之口。   众人一路沉默地走到容成氏族。   不出所料,哭声一片,尤其属小孩的哭声最为凄厉嘹亮。   老首领巍颤颤地前来感谢,浑浊的双眼中含着泪水。   三名死者中有一位是君长,正是她的大儿子。她的小儿子,正受着重伤躺在那儿,生死未卜。   姬芷炎一眼扫过去。小小的部落,破败的房屋,瘦如骨柴的小孩,其困难程度比燧人氏族更甚。   她小声向轩辕建议:“不如劝容成氏族迁居到有熊部落?”   轩辕叹息一声,无奈道:“在部落周边,也有不少这样的小部落。我们虽私下帮助过,但无多大用处。”   姬芷炎疑惑道:“你们?难道有熊部落不管吗?还是说,部落没有能力管?”   “不,部落有余力!”轩辕沉声道,神情不悦:“但大巫祝不同意,还提出了两个理由,以此否定了我的提议。”   “哪两个理由?”姬芷炎询问。   轩辕答道:“其一,要祭祀天神,祭祀品越多,才能让族人生活得越好;其二,要以神农部落为鉴,免得步了他们的后尘。”   “这和神农部落有何关系?”姬芷炎纳闷。   轩辕低低叹道:“神农以仁爱著称,建立了繁荣昌盛的神农部落,被尊为天下共主。但神农部落延续至今仅八位首领,已然没落。”   女节也是叹道:“如今,神农部落只有共主名号,其实力比不上九黎氏族、有熊部落、鱼凫氏族、有巢氏族等很多部落氏族。”   “衰败至此么?”姬芷炎皱眉。   “那是因为,神农仁爱苍生,但凡有多余之物便会分派给穷困部落。以一个部落之力救济整个天下,如何能不被拖垮?”轩辕轻语,语气中不无敬意。   世间那么多贫困部落,神农部落如何帮衬得过来,久而久之,必会被拖垮。   姬芷炎明了,这两个理由可谓冠冕堂皇,大巫祝怎能不赢?   那些祭祀给天神的食物、玉器及珍品,她怀疑让大巫祝私吞了不少。   ☆、心生离意   那重伤之人便是容成子!   姬芷炎怔愣的同时,又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。若非是救命之恩,容成子怎会加入有熊部落,最终成为轩辕黄帝的重臣?   “我们在这待着,等容成子醒来可好?”她建议道。   说到救命之恩,她又想起那位大哥,至今都不知其名,只知他来自神农部落。   门口,女节冒出头来,朝她挥了挥手,喊道:“姊姊,来!”   “怎么……”姬芷炎还未说完,手中便被塞进一个小陶罐。   女节低声道:“这酒给你壮胆,免得你到时吓得直哆嗦。”   姬芷炎神色一黑,埋怨道:“容成氏族有丧事,我们居住在这,怎能如此行事?”   女节一脸悻悻,嘀咕道:“对生命尊重才有意义,人死如灯灭,不辱其遗体、不败其声名即可。”   姬芷炎摇摇头,低声道:“但也要顾念其亲友,在他们伤心之际,却开怀大笑,德行有损!”   “说不过你,那推迟些时日。”女节话语刚落,便一溜烟地跑了。   姬芷炎捧着陶罐,在原地待了会,方才慢步走回去。   “快些休息,明日要早起。”轩辕温声道。   姬芷炎心有踟蹰,一边想远离他,一边又想靠近他,纠结至极。   见她未动,他轻声问道:“要我抱你过来吗?”   闻言,姬芷炎快速安置好陶罐,一下钻入兽皮中。这几日,夜间安睡时,她都是与女节在一起,一直很怀念以前。   还是这样安睡舒服,能让她安心。   她突生奇想,询问道:“陛下,我做你的侍从可好?”   “侍从……”轩辕皱眉。   “就是照顾你,比如端水、煮食物、嘘寒问暖呀。”她双眼亮亮的。这样一来,她就能时常跟在他身边。   “若按此来说,我岂非早就是你的侍从?”他微微一笑,加上一句:“还得保护你。”   姬芷炎深受打击,闷闷不语。其实,他还少说了一项,那便是在这天寒地冻中,他还需给她暖被窝。   她琢磨着,大概在这世上,再没了比她更废柴的穿越女。   犹记得以前看过的穿越小说:有人穿越成一国公主,婚姻幸福,长乐富足;有人穿越成世家小姐,衣裾翩翩,名动京城;有人穿越成武林侠女,除恶扬善,何其快哉!   唯独只有她,一个“冷”字贯穿她整个人生!   老人常道:畏寒肢冷是气虚之症。她血气充足,身体素质好,独独只怕冷。   “在部落中,有些女子不弱于男儿,但大多都需被保护。男儿狩猎、战斗,女儿耕种、畜牧、采集、纺织,都有自己的擅长之处。”   轩辕微笑着继续道:“这一路,都是男儿擅长的,便是其她女子跟着我们,也好不到哪儿去。”   姬芷炎嘀咕道:“我不会纺织,只会一些十字绣;我也不会采集,野菜都认不全。”   在现代,她也常去菜市场买菜。不幸的是,那些菜品在这时代大多未被引进,而面条、豆浆之类的想都不需想。   就她所知的野菜,在后世大多不被食用,只因有更好的选择。   “若我采回有毒的植物,害大家中毒……”她吐了吐舌。   这并非危言耸听,不少野菜都与一些有毒的植物很相似,便是常年采集的人都有失误之时,更何况她这个新手?   轩辕含笑低语:“族人大多识得野菜,分辨得出常见毒草。不过,你还是跟着母亲去分派食物为好,若有闲暇,可种些栗稻、养些猪鹿。”   姬芷炎闷闷不乐,问道:“那你多久回一趟部落?”   轩辕答道:“大多在外,很少回去。”他似有迟疑,过了一会儿才道:“部落有规定,君长成婚后,可在部落待上一段时间。”   姬芷炎怔忡,又听到他说:“在这段时间内,我想削弱神权。”   姬芷炎咬着唇,心中的喜悦与暖意消失殆尽,只余一片冰凉。   她垂着双眸,低声道:“那你要快些寻到西陵族女,亦或先与女节……”她的声音愈来愈低,直到再也说不下去。   轩辕默了默,似是叹息了一声,又道:“除去这个理由外,我不便在部落待太久。”   对付巫祝,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得了。可,他一旦待久了,长老便能以此理由向首领建议,让他离开部落。   “女节……”姬芷炎呐呐道。虽然得知轩辕也喜欢女节,但她对此抱有一丝怀疑,既想去向轩辕求证,又怕得到答案。  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自私,既决定不嫁轩辕,却又不想他喜欢别人。若她真心为他好,就该祈祷他早日脱离苦海,而不是陪着她深陷于此。   可是,她终归舍不得。   “你想好了么?”轩辕低声询问,语气轻缓,神色无一丝波澜,又道:“你我之间,相隔的不是女节,也非其她女子。”   姬芷炎呼吸一窒,咬着唇沉默了好久,方才缓缓地涩声道:“我会祝福你的!”   相比她舍不得他的心,她更舍不得他伤心。   如她羁绊了他,那就亲手斩断这份束缚,尽她所能,还他自由,让他尽早脱离这魔渊。   “罢了,到达部落还有些时日,不急在这一时。”话一说完,轩辕闭上双眼,不愿再谈论下去。   天刚蒙蒙亮,外边窸窣的声响不断。姬芷炎被惊醒,顶着两个黑眼圈怔怔发愣。   她几乎失眠了一整夜,满脑子都在想着成婚之事。   如果轩辕与女节成婚……只想着那种场面都心疼,更何况亲眼去看?   还有西陵族女、彤鱼氏以及嫫母……   相见争如不见,有情何似无情。如果她远远地离开,与他不再相见,是否能忘得了情?   这样一来,她不见踪迹,而女节一直陪在他的身边。朝夕相处之下,那两人极有可能生情。   两全其美,不是吗?   “容成氏族在为逝者祭神,我去看看。你休息一会,不需去了。”轩辕无奈低语,显然看到了她的黑眼圈。   姬芷炎沉默地点点头,视线却一直追逐着轩辕。   轩辕一番洗簌后,唤来小虎守住门口,再替她掖好被角,径直走了出去。   姬芷炎苦笑一声,身子下意识缩成一团,低低道:“对我这么好……若是我的理智被感情冲垮,可就什么都不管了。”   若有一日,他成了婚,有了孩子,慢慢地疏远了她……到那时,她是否会遗憾,觉得不堪忍受,欲寻回曾经?   在那时,他还愿回到过去吗?   姬芷炎紧闭着双眼,不愿深想下去。至少,她的选择没有错,即便会遗憾,但绝不能后悔!   外边响起了哀歌,在哭送亡灵。小孩嘹亮的哭喊,老人压抑的低泣,巫祝悲声传唱。   姬芷炎愈发不好受,思起故乡的亲友来,不知他们如今可好?也许,她在现代已算个死者,毕竟失踪了三个多月。   哭声恸人,思念缠绕,爱而不得,她心生悲意,压抑至极。   一只温软的手轻抚上她的脸颊,拭去她眼角的一滴泪珠。   她微微一惊,略带慌乱地睁开双眼,呐呐询问道:“你怎这么快就回来?”   “怕你冷。”轩辕答道。他稍稍掀开兽皮被,钻入其中,很自然地拥住她。   姬芷炎弯了弯唇,安心地闭眼休息,低喃道:“对不起,可是,遇上你,真好!”   半晌未得到回应,她抵不住浓浓睡意,唇边含着丝丝笑意进入了梦乡。   一睡到天黑,姬芷炎被饿醒,肚子咕咕直叫,其内似是被绞一般的疼。   她朝食未进,饷食未吃,自是饿极。   她苦着脸,欲起身又怕惊醒轩辕,只得强忍着等他醒来。   外边的祭礼已止,哭声已停,一切又回到了从前,只是逝去的不会回来,留给亲友的伤害需时间抹平。   轩辕面容平静,呼吸均匀,双眉舒展,一头墨发倾洒于兽皮上。   他的眉浓而密,睫毛有点长,肤色较之与她初见面时白了许多。   她很少见到他的睡颜,他绝大多时候都先她醒来。   姬芷炎魔怔一般细细地望着,心砰砰跳得脑子发晕。她脸上染粉霞,犹豫了许久,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门口的小虎。   如同做坏事一般,她闭着眼睛,鼻翼上涔出薄汗,慢慢地靠近他,轻轻地印上去。   她在微微发颤,却不舍得离去,流连碾磨,缠绵缱绻。   不行,再这样洗去,她会忍不住再进一步!   姬芷炎狠了狠心,猛地撑起身,胸膛起伏不定,偏过头紧闭着眼,努力平复情绪。   她隐约感觉到异样,禁不住回头,正见轩辕望着她。   她神情一滞,与他呆呆地对视一会,突地惊慌失措起来,连手都不知往哪儿放。   “你,我,我、弄醒你了?”她语无伦次地问道。   见她这般惊恐,轩辕似有不忍,却仍坦诚道:“我一直未睡,在闭目养神。”   姬芷炎涨红了脸,做了坏事被现场抓包,再没比这更尴尬的事了。   眼前倏然一暗,她呆了一呆。须臾,她闭上眼,忘记了抵抗,忘记了一切,全身心地沉浸进去。   这才是真正的亲吻,不是一个人的触碰,而是两个人的悸动!   ☆、重遇故旧   一连五日过去,容成子早已醒来,能说得出几句话,只是声音很虚弱。   自那日起,姬芷炎总在躲着轩辕,心情到如今都还未恢复平静。   她下意识躲着女节,只因心底有点愧疚,无法直视女节。   她这些天与几个小孩腻在一处,随着容成氏族的人在外采集。   “母亲,给!”小挚递过来一些野菜,大多是苋菜。   这是山岭的外围,长有不少植物,也有被人开垦出的农田,种上了一些稻。如今,田里只余一些稻桩,稻米大多都被收割了。   这个时代早就进入了农耕文明。   “重羽女君,给。”姬芷炎含笑道,将所有野菜一股脑儿递给一名女子。   在这时代,对男儿称“君”或“子”,对女儿一般会称“女君”或“子”。   若是有职位在身,也可称其职位,如蚩尤首领、轩辕君长、登灵长老等。   对于首领与君长,其实还有一种尊称,即为“吾后”。   至于后世普遍的“公子”,自周开始至秦,都代表了尊贵,唯有诸侯子才能如此被称。   直到汉朝以后,“公子”两字才开始慢慢平民化,真正普及也在唐宋时代。   “芷炎女君好运气,两个孩子都很乖巧。”名叫重羽的女子笑道。她大约二十五六岁,有个夭折的儿子,还有一个七岁的女儿。   姬芷炎轻咳一声,不大好意思。这个时代的人均正常寿命仅三十五岁,婚嫁也早,大多在十二三岁便可成婚。   说到岁数,联想到年历,她又想到一些异事。   在这个时代,所使用的居然是十八月太阳历!顾名思义,即一年分为十八个月,每月二十天,剩余的五天则用来做祭祀日,不置于月中。   它的总和数刚好与现代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相等。   让她奇怪的是,在现代她曾得知,印第安的玛雅人所使用的也是十八月太阳历!   中国最古老的民族——彝族也曾使用过十八月太阳历与十月太阳历。   彝族有文献表明,他们的历法始于三皇五帝中的地皇时代。   只是有一点不同,彝族那多余的五日是过年日,而非祭祀日。   她曾问过轩辕,却得知在神农时代前,使用的是十二月制,一月三十天;在神农时代至如今,使用的是十八月太阳历,即一月二十日,余五日祭祀日。   彝族与华夏族息息相关,互相借鉴,互相学习,因古籍不曾有记载,谁也不知这历法源于谁。   至于玛雅文明,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,若说这是巧合也太过匪夷所思。   有一种说法:玛雅人早于四千五百年前出现,早于三千五百年前便已在村落定居,却在玛雅文明极度辉煌时“瞬间”消失,就如同他们突然出现一般。   这一点,与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何等相似!不知从何始,不知从何终,唯留下辉煌的文明,留下一堆遗迹,让人摸不着头脑。   “芷炎女君,想什么呢,这么入迷。”重羽笑着问道。   她的动作很快,只一会儿,那些兽皮袋都被野菜装满。   姬芷炎倏然回神,冲她笑了笑,答道:“这世间隐藏着太多的秘密,只可惜在我有生之年大多无从得知。”   就如古埃及金字塔、现代广汉三星堆遗址、秦始皇帝墓……   重羽显然不大听得懂,稍稍想了会,笑道:“吃得饱即可,想这么多做什么。”她招了招手,喊道:“小嫫,过来,该回家了。”   小女孩拉着雀草跑过来,立马替重羽提上一个包裹。   姬芷炎望着这一幕,笑道:“重羽女君何须羡慕我,小嫫一点都不差于人,乖巧得很。我瞧着,她也很聪慧。”   重羽摸了摸小嫫的头,一面往回走着,一面叹气道:“这孩子自出生起,脸上就有了痕迹,面相奇特,怕是难嫁。”   姬芷炎安慰道:“小嫫才七岁,不急在这一时,况且相貌并非唯一。若她的能力及得上你,还怕嫁不出去?”   她所言非虚,相较于现代,这时代更注重能力。若是都吃不饱,还谈什么相貌?   重羽面有难色,想了想,叹道:“族中要对婚,留给小嫫的许是最差的男儿。”   她所属东夷部落,与蚩尤算是同源。   小嫫面相奇特,遭族中巫祝嫌弃,欲将其抛弃。她不得已之下,才带着小嫫嫁到容成氏族。   她寻思着以小嫫这一番面貌,怕是又要遭嫌弃。   姬芷炎摇了摇头,劝道:“若能力出众、品行端正,何愁寻不到良人?听闻嫫母面容丑陋,因其德行出众,轩辕黄帝……”   她说着说着失了声,面上一片煞白,呆呆地望着小女孩。   古有记载,嫫母虽面容丑陋,但品德贤淑、性情温柔,深受轩辕黄帝的喜爱,亦对她很尊重。   嫫母,小嫫?   “芷炎女君,怎么了?”重羽疑惑地望着她。   姬芷炎勉强笑了笑,神情落寞,张了张嘴,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   方雷氏女节出现了,嫫母也有了踪迹,下一位大约就是西陵氏凤亦或是彤鱼氏丽娱。   突地,重羽的面色一变,大喊道:“芷炎女君,带上小嫫快跑!”   她将小女孩推给姬芷炎,反手取下弓箭,面色格外严肃,拉弓搭箭猛地射出。   小嫫似有不舍,急喊道:“母亲!”   “小嫫乖,随芷炎女君去,母亲不打紧。”说这话时,重羽已射出了两箭。   姬芷炎愣了一瞬,立马意识到了危险。她心知自己与三个孩子在这里只是累赘,忙拉住小嫫,急道:“小挚,抓紧雀草的手!”   她拉着小嫫与雀草,小挚紧拉着雀草,竭尽所能地向容成氏族跑去。   “小心!”后方,重羽喊了句,声音十分地急切。   姬芷炎心中一惊,回头一看,见一匹豺越过了重羽直朝她们追来。   以人的速度如何比得上豺?   三个孩子都小,跑得更是缓慢,不需片刻,那豺便能追上来。   容成氏族有人听到了动静,忙向这边赶来,可终究隔得较远,来不及救援!   姬芷炎冷静道:“小嫫,带小挚与雀草快跑!”   “母亲!”雀草哭出声来。   “听话!”姬芷炎沉声道。她握着一把小石刀,快速抓了把泥土在手中,紧张地准备攻击。   那豺临近时,她正欲攻击,却不想,它朝旁一跃,竟是想越过她。它的目标,是三个孩子!   姬芷炎面色一变,急得什么招数都忘了,猛地朝豺扑去,欲在半空中截住它。   她成功了,将那豺压在下方!   可还来不及欣喜,突觉肩上一阵剧痛,她忍不住叫出声来。   豺死咬着她的左肩,不断地挣扎,连带着撕扯着她的血肉。   姬芷炎脸色煞白,冷汗涔涔,疼得眼泪直冒,只恨不得晕过去。她紧紧地压着豺,阻止它挣脱开。   一股巨力将她拉开,来人一刀下去,将那豺砍死,紧张地问:“怎么样?”   姬芷炎眼泪汪汪,疼得说不出话来,待看清来人后,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。   救命恩人,又见面了!没想到,他又救了她一次。   小土屋中,姬芷炎侧身躺着,肩上不着一物,身上被寒气激起不少鸡皮疙瘩。   轩辕皱着眉,正在替她上药。他的动作虽很轻柔,但仍疼得她时不时地抽气。   纵然疼痛难耐,她仍心有羞意,紧闭着眼,睫毛在轻颤。   “别乱动,需休养一段时间。”轩辕端来一盆温水,轻柔地擦拭着她身上的血迹。   姬芷炎不敢睁眼,两只手紧捏着兽皮,身体僵直。她的唇色有点白,可脸色却红得快要滴血一般。   轩辕蹙了蹙眉,无奈轻语:“放松些。身体绷得太紧,不易止血。”   姬芷炎声如蚊呐:“冷。”   她原本就冷,被温水擦洗了下好受些,可在温水蒸发后,冷意全面袭来,较之先前更甚。   她左肩受了伤,不便盖着兽皮,故此遗在外。在不远处虽有一堆火,但也无多大用处,只能略略止冷。   在这远古时代,办法永远不变:人工取暖。   “出去怎不带个人?如今倒好,白吃些苦。”轩辕似有恼怒,凝望着姬芷炎,压低声音:“便是不愿见我与女节,也不该舍弃方木他们。”   姬芷炎弱弱道:“只怪我太倒霉!”   她与重羽所去之处虽临近山岭,但那儿一直以来都很安全。容成氏族在那里设置了诸多陷阱,防止冬日饿极的野兽出山岭。   若非如此,她与重羽也不会带着孩子去那采集。   可凡事总有例外。神农部落的救命恩人途经此地,不慎招惹上凶猛的豺,凭借其过人的智慧及经验,避过层层由容成氏族设下的陷阱,甩掉了那群豺。   群豺尾随着他的足迹,一路追击之下,偶然间寻到了她与重羽,兴奋地扑了过来……   说到底,是她太倒霉!   轩辕无奈地轻笑道:“以后出去,必须带上一人。即便是我们部落,也无绝对安全之处,保不准从哪冒出一只野兽来。”   “我以后会小心,受一次教训已足够。”姬芷炎眉眼弯弯,眸光流转间,仿佛散发着星芒,灼灼耀眼。   便是她自己都未发觉,她望向他的目光极度炽热,神色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之态,犹如对待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那般,珍惜、紧张、激动、不敢触碰。   轩辕唇角微翘,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,忽然抬起手描绘着她的眉眼,低语:“微风双雀落花零,事易迁,谁依故;经年不改意中倾,情难却,意如初。”   姬芷炎怔忡,心中瞬间涌上万般情绪,一时间再难想到其它,脱口而出:“我心亦如此……”   “姊姊,好些了么?”女节探进头来,神色担忧。   姬芷炎忽觉无地自容,女节如此待她,她却总会迷了心,念叨着不能靠近轩辕,可大多时候都遗忘了这点。   她平常时分能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身份,可一旦面对他时,仿佛被迷了心智一般,初始还能挣扎一番,只一会便沉浸进去。   姬芷炎收敛一切情绪,低声道:“陛下,我想与女节谈谈。”   “别碰到芷炎的伤口。”轩辕平静地走了出去,唯留下此语。   女节扮了个鬼脸,很是活泼欢快,笑嘻嘻地答道:“知道啦,芷炎姊姊的陛下……”   姬芷炎深吸一口气,不慎牵扯到伤口,却顾不上疼意,只认真问道:“女节,你想和他在一起吗?永远在一起,不论是当世,还是后世,你和他的名字永远连在一起!”   她大睁着眼睛,紧张地询问:“你愿意这样么?”   女节稍感诧异,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,做贼般地回头看了眼外面,见四下无人,才小声回答道:“女节想和轩辕在一起,也想和姊姊在一起。”   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,能否当做是女孩的仰慕?   姬芷炎苦涩一笑,一下子泄了气,终究是她错了,不该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。   女节皱了皱眉,神色有些怪异,意有所指:“人当以争取来得所需,而非坐等祈天降。姊姊,你说是么?”   ☆、行至末路   女节踮着脚尖,鬼鬼祟祟地四顾扫视,猫着身子便欲开溜。   小虎瞥了她一眼,忽然吼了一嗓子,吓了她一大跳,忙不迭地快速离去。   轩辕端着一只陶碗从一间土屋中走出,看着她这一诡异举动,淡淡开口:“你又对芷炎说了什么?”   女节惊得一个踉跄,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望着他,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。   她很快冷静下来,扬着笑容道:“没呀,我劝姊姊好好休息呢。”   轩辕似是漫不经心道:“我以为你会如以前那般……故意说些不该说的话。”   女节连连摇头,一脸真诚地说道:“我像是那种挑拨离间的人吗?”   轩辕倏然一笑,轻语:“不是像,你本来便是。”   女节轻咳两声,似是被对方直白的话语呛到。她转了转乌黑的眼眸,嘻嘻笑道:“我最后劝她要学会争取,可她似乎没听进去。”   轩辕沉思一会,问道:“你之前说了些什么?”   见躲不过,女节索性不再缩手缩脚,挺直了身板,直言道:“我琢磨着,你也挺可怜。”   此刻,她仿佛是换了个人般,戏谑道:“你想想,你左一句‘无需介意女节’,右一句‘经年不改意中倾’,她愣是入耳即忘;而我,随意说几句话,她却深信不疑。”   她满面笑容地询问道:“你一点都不郁闷么?”   轩辕蹙眉,不悦地望着女节。   女节一点也不介意,依旧笑嘻嘻道:“我不知她为何总要退怯,明明触手可得,却要折磨自己。”   “姊姊在这事上笨得让人着急。”她故意长叹一声,唏嘘道:“你费时几个月都不曾让她卸去负担,我只能出手帮忙了。”   “多谢,但不劳费心。”轩辕轻语,面上含着少许笑容,转身便欲踏进土屋中。   “轩辕君长!”后方,传来一道声音。   轩辕回过身,见一男一女走了过来。   那男子约摸三十来岁,皮肤黝黑,身形高大;女子年轻美丽,身形瘦弱,步履沉稳,气度非凡。   他含笑致意:“雨至二君长,丽娱女君。”   “芷炎女君好些了吗?”雨至面带紧张,懊恼道:“若非是我,那豺也伤不到她。”   轩辕微笑着劝道:“怎能怪你?说来,你救过她两次,对她有大恩呢。”   “我能去看看她吗?”雨至询问道。   轩辕略一沉吟,含笑答道:“稍等。”他端着陶碗,缓慢步至土屋中。   自女节一走,姬芷炎便在发呆,维持着一个动作,连冷与痛都仿似察觉不到。   听到动静,她略略抬眼,缓缓朝门口看去。   很难形容她此刻的眼神,明明那么平静,没有一丝悲意,却无端令人怜惜。   轩辕脚步一顿,凝望她一会,语气中似含着无奈:“女节说得对,你总是不信我的话。”   他来到近前,替她轻轻盖好兽皮,朝外喊了句:“雨至二君长,丽娱女君,请进来!”   姬芷炎微怔,眸光忽的一亮,询问道:“是神农部落的救命恩人?”   她倒未想到,当日救她的人竟是神农部落的二君长。   自此,她也了解到,神农部落的君长名为榆罔,号烈山氏,姜姓。   古籍记载,第八代炎帝姓姜名榆罔,称烈山氏,是神农部落的首领;可在这时代,他却就如同轩辕一样,不是部落首领,而是君长。   母系氏族社会,大多是女子做首领,男嫁女娶,孩子随母姓。只可惜,她所处的这个时代,正从母系社会过渡到父系社会,位尊者娶,位低者嫁。   她悠然神思中,眼前光影明灭,雨至与丽娱越过小虎走了进来。   因受伤之故,她不便起身,只得朝那两人歉意地一笑。   “芷炎女君,一别五个月,今日总算见着了。”雨至笑道。   他坦诚言道当时循着那些记号一路寻找,直到看到那五幅图后,方放弃了寻找。   他先去了朝圣之城,后直奔有熊部落,直到今日才相遇。   姬芷炎眉眼弯弯,含笑道:“承蒙惦记。”   这个时代实行十八月太阳历,一月二十天,说是五个月,可按现代来讲,只有三个多月。   雨至笑了笑,道:“我见你不在原地,琢磨着你大约没看懂那几幅画,想追上你解释清楚。”   “我那时确实没看懂。”姬芷炎不大好意思。直到遇上轩辕,经过他的提示,她才明白那三幅是表音图画。   她眸光一转,望向那名美丽女子,好奇地询问道:“丽娱女君?”   “常听雨至亚父提起你。”丽娱和善地笑道。   她分明是个少女,甚至比起女节还要小,通体却透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沉稳,极易让人忽略她的年龄。   雨至笑笑道:“丽娱也会去有熊部落,你们年纪相仿,应该相处得来。”   “神农部落有意与我们部落对婚,丽娱女君是缔婚者。”轩辕在旁轻语,紧接着又加了一句:“等回了部落与首领商量后,会选出我们部落的缔婚者。”   姬芷炎一怔,抿了抿唇,隐约意识到什么,问道:“丽娱女君,彤鱼氏?”   轩辕黄帝第三妃,终于出现了么?   丽娱含笑点头,走近一步坐在她身边,温声道:“芷炎女君,我对有熊部落不熟,到时可要请你带我好好游玩一下。”   “其实,我也不熟。”姬芷炎低声道,心中顿觉无奈。   “嗯?”丽娱不解,偏头看了眼雨至。   姬芷炎咬了咬牙,偏过头不敢看轩辕,鼓足勇气道:“雨至二君长,我对神农部落甚是好奇,能不能去你们那?”   她一点都不想离开轩辕,可又怕继续深陷下去。况且,女节、丽娱都在,他迟早要与她们在一起,她不想看到那个过程,只好远远离开。   雨至惊愣一瞬,笑道:“那芷炎女君可要快些好起来。”   姬芷炎正欲开口,却听到轩辕平静地询问:“你还未去有熊部落,就先对神农部落好奇了么?”   她抿唇不语,两只手紧紧地捏在一起,肩上的伤口溢出血,隐隐有血腥味飘散出来。   轩辕轻轻叹息一声,神色初次这么落寞,低声道:“雨至二君长,丽娱女君,还请回避一下。”   姬芷炎心觉恐慌,不愿独自面对轩辕,可也不敢喊住雨至二人。她胆战心惊地偷偷瞟了眼他,哆嗦着道:“陛、陛下……”   轩辕沉默不语,只拉下她肩上的兽皮,寻来草药替她换了遍药。做完这一切后,他才凝望着她,问道:“你想在神农部落呆多久?”   姬芷炎心中一酸,艰难答道:“直到心情平复。”   “你所指的,是对我的心情平复?”轩辕询问,语气较之往常低沉些。   姬芷炎垂眸,身子在微颤,嗫嚅道:“是!”直到她对他的感情平复,直到她不再爱了。   轩辕忽然笑了起来,声音中透着几分苍凉,低声道:“如果是这样,那你还是别回来为好!”   若是还爱,一生再也不相见;再见面之日,便是忘情之时。   “陛下……”姬芷炎眼眶一红,泪水很快冒了出来。   轩辕闭了闭眼,似在努力平复情绪。良久,他问道:“你想好了吗?”   姬芷炎嘴角蠕动,一个“是”字怎么也说不出口。她咬了咬牙,声若蚊呐:“对不起!”   轩辕凝望她许久,沉默着起身离去,直到走出门口时身形一顿,低低的话语传来:“我最后问一遍,你真的想好了?”   只一瞬,他又道:“这个问题,等你伤好之后,再回答我。”   “对不起,不用等到那时了。”姬芷炎低声道。   当断不断,必受其乱,她这次可谓是鼓足了勇气。若经过几日,勇气消退,她大约再也说不出口。   若不一刀斩断,不留退路,她又会回到泥沼,一直这样拖下去。   轩辕没有回应。   “嫘祖贤淑,女节活泼,丽娱沉稳,嫫母温婉,你会过得很好。”姬芷炎低低道,抬起头来,却发现他早已消失在门口。  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,在姬芷炎呆愣间,女节闪身进入屋中,劈头就问道:“我听丽娱女君说,你要去神农部落?”   姬芷炎看了她一眼,点点头,不语。   女节神色郁卒,一下凑到她面前,紧张兮兮地说道:“那你也得带我去!”   “你跟陛下去有熊部落。”姬芷炎缓缓说道。   “不行!”女节猛地摇了摇头,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,可怜兮兮地恳求道:“姊姊,你可要救我!我若去了有熊部落,你那陛下不一定会让我好过。”   “怎么会?”姬芷炎不解,劝道:“你这么善良漂亮又能干,陛下怎会嫌弃你?”   女节轻咳一声,似被噎了下,嘀咕道:“早知你这么顽固,我什么都不该做。现在倒好,你那陛下许会怪在我头上。”   她顿了顿,又嘀咕道:“虽然你那陛下如今挺可怜,但为了我不可怜,还是先走为妙。”   “你念念叨叨着什么呢?”姬芷炎询问。她瘫软在兽皮上,没有一丝活力。   “姊姊,首领让我和你待在一起,你在哪我就在哪!”女节坚声道,态度很坚决。   姬芷炎没有再相劝,只因心情不佳,哪还有闲心去管别人。   “你以后有什么想法?”女节皱眉询问,踟蹰一会,又道:“你那陛下……我远远地看了眼,总觉得他有点怪异,既不像生气,又不像伤心。”   女节突地打了个寒颤,裹紧兽皮衣,嘀咕道:“他不会在琢磨着怎么收拾我吧?”   姬芷炎怔怔想了会,心口忽然疼痛难耐,脸色苍白至极,呢喃道:“大约是放弃了……”   她抑制着哭声,哽咽道:“我们现在就去神农部落!”   ☆、一世安然   “等你伤好再走。路上危机重重,他们不一定事事顾得上你。”轩辕走了进来,抱着一堆木柴,旁若无人地添着柴火。   女节左顾右盼,讪笑道:“我还有事,你们聊。”她无视姬芷炎的祈求眼神,飞快地跑了出去。   姬芷炎缩着脖子,一句话都不敢说,紧张兮兮地等待着,脑中纷乱一片。   “冷吗?”轩辕忽然询问,吓了她一跳。她反应极大,哆哆嗦嗦地说道:“有、有点。”   轩辕蹙眉,静默了许久,突地说道:“去了神农部落后,别冻着了。”   “我知道。”姬芷炎鼻子一酸,眼中溢出水雾。   “别独自待在无人处,很危险。”他又嘱咐道。   她哽咽道:“我知道。”   轩辕似感无奈,轻抚了抚她的脸颊,叹道:“如果你想通了,就让榆罔兄长派人去告知我,我来接你。”   她紧咬着唇,此刻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。   “饷食时分我会叫你。”轩辕轻语,稍稍掀开兽皮躺了进去,温声道:“休息一会。”   姬芷炎怔怔地望着他,倏然闭上眼。她的睫毛在微微颤动,半晌才答道:“好!”   白驹过隙,临近别离。朝阳流光溢彩,大地镀金,勤劳的人们开始新一日的劳作。   自受伤后,姬芷炎第一次走出土屋,十来日不见阳光,身上的阴气很重。   气氛很凝重,压抑至极。明明是万里晴空,却让人误以为乌云密布。   雨至面有不解,疑惑地扫了众人几眼,笑道:“轩辕君长,丽娱这孩子有劳你费心了。”   “丽娱女君如此优秀,哪需要我费心。”轩辕回道。   他顿了顿,又道:“女节能照顾自己,我倒不担忧;芷炎怕冷怕痛怕黑还能吃,有劳你多加照顾。”   姬芷炎心一抽,悲伤之情一下子消退。她以手捂脸,只觉得丢脸。她虽是个吃货,但不是个饭桶,哪里能吃了?   女节扑哧一笑,神情中满含戏谑意味。   雨至郑重承诺:“我必会多加注意,不会让两位女君受到伤害!”   “雨至二君长,烦劳将此木带予榆罔兄长。”轩辕递出一块木片,其上布满以小刀刻画出的字纹。   他偏头看了姬芷炎一眼,眼神微暗,意味莫名。   姬芷炎心中一颤,疼痛之感又涌了上来。她紧咬着牙,低下了头,不敢看轩辕,也不敢看方木他们。   她去神农部落,所舍弃的,不止是轩辕,还有方木、旭华、雀草等所有人。   他们原先并不知她要走,直到今早,轩辕才将这事告知了他们;而雀草与小挚,此刻还在安睡,对这事一无所知。   “轩辕君长放心,我必会送到。”雨至收好木片,微笑道:“我们先走了,告辞!”   姬芷炎急忙上前一步,将手腕上的贝壳手链摘下,递还给轩辕。她有些紧张,手微抖着。   轩辕看了一眼,伸手接过,又递回一个东西,温声道:“若遇上危险,就摔碎它。”   姬芷炎细细观来,这似乎是一块玉,色泽饱满,入手温暖。   女节面有诧异,啧啧出声:“这可是你的第二条命。”她偏过头,又对姬芷炎笑道:“姊姊,你可要好好保管。”   在一片沉默中,六人踏上前往神农部落的行程。女节牵着一匹马,凑到雨至面前,一个劲地缠着他要看那木片。   姬芷炎走在最后,如芒在背,脸色一点点发白。   风吹起一地黄沙,为此那幅离人画增添了色彩。尘土飞扬,没入了眼中,催人泪下,模糊了视线,隔断了思念。   一行人渐行渐远,没入了丛林之中,消失了踪迹。   “君长?”旭华唤道,面有苦恼之色,亦带着些许怒意,念叨:“芷炎真狠心,说走就走!”   丽娱微笑着劝道:“芷炎女君许是好奇,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。”   方木面无表情,沉声道:“确实过分了!”   轩辕转过身,声音平静:“你们先送丽娱女君回部落,路上小心些,照顾好孩子。”   微风轻拂,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洒落,微弱得可怜。   姬芷炎回头望去,却只看到稀稀疏疏的树干,断去了来时的路。   雨至拗不过女节,终是无奈地递出了木片,叹息道:“我略略看了眼,木片上也不知刻了些什么,一个都不认识。”   女节啧啧出声,接过木片细细看了起来。突然,她脚步一顿,转头看向姬芷炎,眼神有点怪异,似带着怜悯。   姬芷炎微怔,心中突觉恐慌,忙上前几步,凑近脑袋去观看木片。   木片不过巴掌大,其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,很工整,极具美感。   她一个字都不认得,纳闷地望着女节,询问道:“这刻的什么?”   女节一脸怜悯,拍了拍她的肩,叹声道:“姊姊,看在姊妹一场的份上,我由衷地劝你回去。”   姬芷炎预感到了不对劲,脸上隐有慌乱之色,声音却很冷静:“这上面刻了什么?”   女节斟酌许久,答道:“他请榆罔君长护你一世安然。”   她叹息一声,面有怜悯之色,又道:“他不想逼迫你,你怎能辜负他?”   姬芷炎偏过头,见不得这种眼神,低声道:“我知道,只是,我别无选择。”   “可是,你那陛下……”女节极为苦恼,一声哀叹,意有所指:“希望你早日顿悟。”   雨至疑惑的目光频频扫来,听得一头雾水,询问道:“芷炎女君,你并不想去我们部落吗?”   姬芷炎略有尴尬,答道:“我别无去处,还望你们收留。”这话不假,她离开了轩辕,的确没有去处。   雨至皱了皱眉,眼中仍有疑惑,倒未多问,只道:“无须客气,你想待多久都行。”   “姊姊,这林中许有毒虫猛兽,你上马安全些。”女节建议。   姬芷炎点了点头,在女节的帮助下骑上了马,慢慢地前行,离他越来越远。她再度回望了眼后方,以右手抹去涌出的泪水。   无论有多不舍,终是行至末路。   她深深地呼吸一下,抛去一切杂念,努力笑着问道:“我还不知三位怎么称呼呢。”   神农部落一行人中,除去雨至与丽娱外,还有三名中年男子,个个都很雄壮,看起来很彪悍。   “木觅,烈山氏。”   “方溪,烈山氏。”   “雨往,大庭氏。”左边那名男子含笑致意:“我与雨至二君长为同族兄弟。”   “大庭氏族?”姬芷炎诧异,大庭氏曾出任过炎帝,为八代炎帝之一。久远之时,大庭氏族是伏羲氏族的分支。   “我父亲来自大庭氏族,嫁予我母亲,我源于神农。”雨往笑道。他看起来很魁梧,可却有一种儒雅的气质。   姬芷炎点点头。   在久远时代,孩子一般姓随其母,氏随其父;在如今,孩子大多姓随娶方,氏随嫁方。   当然,也有例外,有时也会以族名、出生地名亦或居住地名来命名姓与氏。   她神色恍惚,忽然想起闲暇之余,轩辕曾与她说:“小挚在燧人氏族无姓无氏,以后随你姓姬,随我氏轩辕。”   她当时还笑称道:“那小挚岂不是与你同姓同氏啦?”却未想到,姓随娶方,氏随嫁方,以此习俗来推断,他该嫁给她。   他那时不以为意道:“轩辕是我的名与氏,小挚不过是氏轩辕,不会弄混。”   这倒不错,平日间众人都是互相唤名,极少会去唤人的氏,的确不会弄混。   “你只有姓与名而无氏,那我们将来的孩子同小挚一样,其姓随你,其氏随我。”他说这句话时,她偏过了头,嘟嚷:“你忘了,同姓不婚……”   “姊姊,怎么了?”女节诧异,眼珠子一转,似想到了什么,笑道:“这么一会儿,就想你家陛下了?”   姬芷炎慌忙抹尽眼泪,羞恼地瞪了眼女节,企图瞒天过海:“才没有!”   “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。”女节神色意味莫名,话语中似有深意:“不然,可就晚了!”   姬芷炎沉默许久,身子随着马儿的奔走而在轻微摇晃。哒哒的马蹄声响在丛林中,仿似踏在人心上,一抽一抽的痛感袭来。   她摇了摇头,黯然道:“没有其它选择。”她不想做妾,不想共侍一夫,更不想挤掉原配上位。   女节叹了口气,无奈道:“姊姊,你家陛下那么睿智,你斗不过他的。”   “何意?”姬芷炎一怔。   女节纠结许久,苦恼道:“你当我没说。”   许是只有六人之故,这一路走得很寂静,几乎无欢闹之声。大多是谈及吃住之事。   途中,他们遇上了不少饥饿野兽,进行过激烈斗争;也遇上过抢劫之事,被一些饥寒交迫的人围攻。   虽不曾有过死亡之事,但受伤难免。   姬芷炎有过一次致命危机,曾被成年豹攻击过,在那千钧一发之际,一支不知从哪儿射来的箭矢钉死了豹。   那一次,兽群攻击太猛,女节、雨至几人自顾不暇,根本来不及救她。若非那支箭,她大概已成了兽下亡魂。   “明日就能到达榆罔君长那儿。”雨至含笑道。他生起火,熟练地烤肉。   姬芷炎正清洗着兔肉,闻言手一顿,神色有些恍惚。走了一个多月,她从未发现过他的踪迹,心中也起了一丝怀疑。   也许是她想多了,那支箭……大概是路过的好心人救了她。   “姊姊,我来吧,你看你的手冻得通红。”女节洗好一只野兔,又抢过她手中的野兔。   姬芷炎偷偷摸摸地看了眼周围,小声问道:“你那酒还留着吗?”   在容成氏族时,女节换来一罐美酒,说是要给她壮胆用。只是后来生了些变故,她来不及享用。   “怎么,想喝?”女节勾了勾唇,笑得意味莫名。   姬芷炎红了红脸,小声道:“快到神农部落了……我想喝点酒暖暖身。”   “哦!”女节恍然大悟地点点头,戏谑道:“酒是个好东西,能见到想见的人。”   ☆、美酒入梦   一入神农背道驰,两语道不尽思念,三星伴月犹念时,四月相守一朝断。   “我醉了后,如果他在,也许会来。”姬芷炎小声道。   她想见他,非常想;可又怕见到他,怕她会控制不住地随他回去。   若她喝醉了,既能见到他,又不必惧怕控制不住自己,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。   女节稍显无奈,嘀咕道:“何必等醉酒呢?你现在叫一声,如果他听得到,一定会来。”   夜风徐徐,姬芷炎一脸紧张地品着酒。她从不曾接触过这些,不知自己的酒量如何,只能掂量着来喝。   “这酒后劲很大,你别醉死了。”女节提醒。她虽如此说,但斟酒的动作却未停止。   “慢些倒!”姬芷炎不满,口中呼出浓郁的酒香,端起陶碗一口咽下。她的眼神有点迷离,已有三分醉,缓缓问道:“如今可以去山洞吗?”   “再喝一碗。”女节劝道。   “有点晕。”姬芷炎甩了甩头,欲清醒些,却不想脑子更晕。她懊恼地嘀咕:“若是醉死了可就得不偿失。”   见两名少女起身往左方走去,雨至关切地问道:“去哪?我们在这个山洞休憩。”   他指向右方,那儿有个山洞,可容纳十来个人。   “这是女孩子的事,你就不需管了。”女节笑嘻嘻道。   雨至微笑着点头,嘱咐道:“遇有危险就大喊,我们能听到。”   山洞很暗,几乎不见一丝光亮。洞口很窄,只容得下一人进入。洞内稍稍宽敞了些,能容得下几人休憩。   女节扶着姬芷炎躺下,地上垫着铺好的兽皮,语气中满含兴奋:“姊姊,我送到这,先走了。”   “我有些怕。”姬芷炎拉着女节不肯放手。   这山洞黑漆漆的,没有一丝光明,她不知他会不会来,自不想一个人待在这。   女节扑哧一笑,替她掖好被角,安慰道:“不怕,你家陛下很快就会来,他知道你怕冷怕黑。”   姬芷炎嘟囔:“那不是我家陛下……”   女节无奈回道:“行,换种说法,那是你的陛下。”   姬芷炎瞪了她一眼,又问道:“你许久未见陛下了,要不也留下来?”   她不大明白,明明女节喜欢他,可这一路走来,却不曾表露过一分思念。   “我若要见他,随时都可,不会如你这样偷偷摸摸。”女节握了下她的手,似在给她提气,低声道:“姊姊,我走啦。”   洞中一下子安静下来,姬芷炎紧张地等待着,心跳得格外响,头却越来越晕,整个人恍若坠入无底洞一般,晕厥感一波波袭来。   她咬牙坚持,直直地盯着洞口。   轩辕身为君长,还有许多事要做,最多只能护送她到神农部落。她明日一入神农部落,他大概就会离去。   若错过今晚,再相见之日遥遥无期。   便是再相见,怕也物是人非。   突地,洞口一暗,微弱的光芒被阻,洞内漆黑一片。   安静的洞内响起轻微的脚步声。来人没有出声,只一步步靠近。   姬芷炎有点怕,试探着询问:“陛下?”   声响戛然而止。   僵持了一会,姬芷炎酒劲上来,整个人很迷糊,倒一点也不怕了。   她爬起来,摇摇晃晃地摸索着向那人走去。   她行至半路,脚一软便要瘫下去,幸而被人扶住。   那人将她打横抱起来,动作很轻柔。   她嗅了嗅,忽然挣扎起来,慌乱道:“你、你放开我!”   姬芷炎喝了不少酒,浑身软绵绵的,自是挣不脱。   “别怕,是我。”熟悉的声音没入耳中,她停止了挣扎,半歪着脑袋想了想,又凑上去仔细嗅了嗅,方放松下来。   “涂了些泥在兽皮衣上。”他的声音一如故的温和,将她轻轻地放在兽皮上。   这是野外生存的一种方式。   姬芷炎紧皱着眉,眼神迷离,小手拉扯着他的衣服,声音中透着不满:“脱掉,我不要闻这气味!”   “喝点酒果然能壮胆。”轩辕不在意地笑了笑。   “壮胆?”姬芷炎呢喃,整个人显得迷糊至极,蹙着眉想了好久,突地说道:“我想起来……女节告知了、我一些事,让我来试探你。”   “嗯?试探我什么?”轩辕饶有兴致。   姬芷炎醉得很深,无一丝羞耻之心,问一句答一句:“她说我、睡觉很、乱,你肯定、在我睡着时、欺负过我。她让我装睡、故意动……试探你。”   “不愧是女节,这法子没一个不损。”轩辕感慨。   姬芷炎颇为赞同地点头,转瞬笑颜如花,笑嘻嘻道:“其实,她多此一举了。你欺负我,我又不介意,随便你啦!”   轩辕低低一笑,握住她乱动的手,温声道:“以后我不在时,你不许喝酒。”   姬芷炎瘪了瘪嘴,不满道:“酒可是个好东西,怎能不沾?”   醉了,她就能见到想见的人,就能暂时放下一切负担,就能不管不顾地去亲近他。   “听话,你要喝酒,需我在场。”轩辕声音轻柔,语气却十分强硬。   “知道啦!”姬芷炎娇娇糯糯地轻语,难得一见的柔弱之态。   她口齿含酒香,吐字不清:“丽娱,丽娱女君要与你成婚……”   轩辕轻语:“别多想,还未定下来,部落里有许多出色的男儿,人选很多。”   “不会变的,只会是你。”姬芷炎垮着脸,朝他蹭了蹭,声音压抑:“我不想面对这些,才想着逃走。”   轩辕握紧她的手,正色道:“不会发生这些,你我之间,不会隔着其她女子。”   姬芷炎怔怔发愣,缓缓眨了眨眼,突地绽放笑容,软软糯糯道:“我信你!”   轩辕轻笑出声,感慨道:“还是醉了好,至少肯信我的话。”   姬芷炎微眯着眼,半撑起身,摸索着凑近,待靠近热源后,方才迷迷糊糊道:“我困了,头很晕。”   “睡相较乱,酒品却很好。”轩辕低笑,抬手轻揉着她的额头,低语:“照顾好自己。你想通后,我来接你。”   “嗯……”姬芷炎轻轻应道,闭着双眼,迷迷糊糊地说道:“我很、想你,不、不许、走。”   她说话断断续续,残存的意识消失殆尽,很快陷入了沉睡之中。   “姊姊,姊姊……”   姬芷炎蹭了蹭,将头埋进兽皮中,咕哝道:“不要,困。”   她吧唧两下嘴,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倦意。   女节神色怪异,面部表情煞是可观,偏过头望向轩辕,见他神清气爽。   她轻咳一声,笑逐颜开:“昨夜……可欢愉?”   同一时刻,轩辕低语:“在神农部落,缺少东西就去找榆罔……”他话语一顿,瞥了女节一眼,轻语:“少想些事。”   女节神情萎靡,重重地叹息一声,面上满是失望之色,嘀咕道:“你还挣扎做什么?真让我着急!”   轩辕压低声音,平淡道:“别以为我不知,你撮合我与芷炎,不过想纤舞吃瘪。”   女节磨了磨牙,瞪着轩辕,咬牙切齿地说道:“我得知消息,烈纤舞快来了!”   “那又如何?”轩辕平淡问道。   女节急得直跺脚,对他恨铁不成钢:“本女君如此聪明,可与烈纤舞斗了这么久,也从未占过上风。论心计,姊姊肯定斗不过她。”   “纤舞不会无故伤芷炎。”轩辕不以为意。   女节谆谆教诲:“怎会是无故?烈纤舞心心念念着你,还未如愿呢,你就被姊姊抢走了。以她那眦睚必报的性子,结果可以预料。”   轩辕笑了笑,无奈轻语:“你对纤舞的成见很深。她虽有小性子,但本性不坏。”   女节翻了个白眼,气恼道:“我与她斗了这么多年,比你更了解她。我提醒过你,以后出了事,你可别后悔。”   “还是那句话,多谢关心,但不劳费心。”轩辕微笑道,面上并无担忧之色。   姬芷炎皱着眉,使劲眨了两下眼,脑子清醒了些。她半睡半醒间,总听到有人在谈话,被吵得睡不着。   许是宿醉之故,她的头有些痛,浑身乏力。她一面揉额头,一面疑惑问道:“烈纤舞?”   “喝些水。”轩辕递来一碗水。   姬芷炎心中一个激灵,醉酒后的一些记忆浮现脑中。那些记忆虽不全,但足够让她尴尬羞赧。   女节凑上前来,十分严肃地说道:“姊姊,烈纤舞不是个善茬,你遇上她可得小心。”   “你又在坏我名声。”人未到,语先至。其声如黄鹂鸣叫,含着淡淡的笑意,淡然而不失随和。   “真是阴魂不散。”女节冷哼一声,面色不愉。   洞口一暗,走进一个少女来。她一身如烟雾般的白纱,肌肤洁白如羊脂玉,青丝乌黑柔顺,眉如山黛,眼如秋水,琼鼻挺翘,红唇妩媚,贝齿晶莹。   在这一霎那,山洞似乎明亮了起来。   “许久不见,一切可好?我很想你,你呢?”白衣少女望向轩辕,美眸中似有星光闪烁,炙热异常。   “你想多了。”女节凉凉开口。   “我没问你……”白衣少女眼波流转,神色突地一滞,诧异地问道:“云思凤?你不是死了吗?”   姬芷炎一脸莫名,试探地问道:“你在问我?”   ☆、爱辞心锁   山洞昏暗,几人神色各异。姬芷炎抱着兽皮坐在最里边,左瞄瞄右瞧瞧,一脸纳闷。   她沉思许久,皱着眉问道“你的衣服?”   那白衣少女身穿白纱,其做工精湛,不属于这个时代,她到底是谁?又从哪儿来?   “你不是云思凤!”白衣少女坚声道。她的神色稍稍放松了些,唇边浮起浅浅笑容,十分自然地立于轩辕的身边。   轩辕神色平静,加重了语气:“纤舞。”   姬芷炎抿了抿唇,心中有点不舒服。这三人有个秘密,那份默契与神秘,生生地将她排除在外。  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,神情中不安之色显而易见,冲动之下脱口而出:“你是轩辕吗?从一开始就是,不是任何人,没有其它身份?”   洞内暗流涌动。   烈纤舞红唇微翘,缓缓开口:“这不关你的事。”   她身段修长,青丝如墨,容貌艳丽,望着坐在地上的姬芷炎,呈一种俯视状态。   她犹如高高在上的仙女,不染尘埃,漠视世间万物。这种神情,不是冷漠,不是轻蔑,仅仅只是一种漠然。   就如巨龙不会理会蚂蚁一般。   姬芷炎眸光一转,近乎冷硬地说道:“我没问你!”   她不喜欢烈纤舞,非常不喜欢,也许是因对方那高高在上的姿态,也许是因对方那看向轩辕的炙热眼神。   这样的神态,若是来自嫘祖、女节、丽娱或是嫫母,她没有资格生怒;但这烈纤舞,先端此姿态,又来招惹她,凭什么让她忍让?   女节稍稍扬眉,一脸惊叹地说道:“姊姊,你居然霸气了一回……”   烈纤舞双眼微眯,眼底微微透出一抹冷色,脸上却依然含着笑容,并未出言,只是望向轩辕。   “你们两个先出去。”轩辕含笑说道,旁若无人地拉过姬芷炎的手,问道:“冷吗?”   烈纤舞眸色更冷,紧盯着姬芷炎,目光中隐含薄怒,娥眉紧皱,不大情愿。   女节一把拉住烈纤舞,幸灾乐祸地说道:“还待在这干嘛?走啦。”   姬芷炎望向轩辕,正欲开口,却发现他凝望着烈纤舞离去的背影。   她突地将手抽出,这样剧烈的动作,轻易地拉回了他的视线。   “女节说得对,确实该注意纤舞。”轩辕略一沉吟,忽然笑道:“不过,她来了很好。”   姬芷炎神色微恼,嘟嚷:“我反驳了烈纤舞,你是否不高兴?”   轩辕笑了笑,答非所问:“你很少有情绪,今日受纤舞刺激,倒亮了爪子。这样具有攻击力,很不错。”   姬芷炎无意识地弯了弯唇,倒未丧失理智,踟蹰着说道:“你还未回答我先前的问题。”   轩辕真的是穿越者吗?   “涉及太多,我一时难以说清。我将来离开时,会带你一起。”轩辕含笑低语,凝望着她,温声道:“那时,你会踏上另一条路,前往一个更浩瀚的世界。”   姬芷炎琢磨了半天,问道:“你难不成是下凡历练的神仙?”   轩辕失笑,不多时又叹息一声,轻语:“天外之战后,世上再无神;诛仙之战后,举世再无仙。真正的神,真正的仙,都已战死,没有活下来一位。”   姬芷炎一怔,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,纳闷问道:“难道神界与仙界同归于尽?”   轩辕正色道:“别乱猜。神因守护而战,仙因仁义而战。若非他们的牺牲,这片世界绝不会这样安宁。”   姬芷炎想了想,认真道:“我愿意踏上另一条路!”她想念父母,想念亲友,若她能修仙,或许有与他们相见的一日。   况且,因种种原因之故,她不能与轩辕在一起,若去了另一个世界,她便无所顾忌。   只不过……她蹙着眉,试探着询问:“就我和你离开?”   答案显而易见。轩辕与女节几人相处一世,怎会忍心舍弃她们?到时,他要离开,怕是也要带上她们。   到底,还是无解;到底,她不该奢望。   轩辕微微一笑:“如果方木、鱼织他们愿意,也可以一起去。”   姬芷炎稍感心暖,面上仍是一片黯然。她偏过身,自兽皮口袋中寻出一块木片,犹豫了许久,终是将它递给了轩辕。   木片上以木炭写着一首词,是她这一个多月来闲暇之时所作。   她给它取名为《钗头凤·错》。   天飞雨,如谁语,万般无奈将离久。生生迫,魂失沃。满怀愁苦,爱辞心锁。默、默、默!   犹思旧,人依度,泪鲛强笑成殊路。前尘末,前途妥。青丝相扣,背离难过。错、错、错!   洞外寒冷依旧,冰雪连天地。   一声虎啸传来,小虎亲昵地蹭了蹭姬芷炎的腿。   姬芷炎目光一凝,静静地望着烈纤舞,面上无一丝表情。诚然,烈纤舞十分美丽,是她印象中最美的女子。   烈纤舞脸色平静,几缕青丝随风起舞。她衣裳单薄,如纱般的白裙飘飞,似仙雾腾腾。她轻启红唇:“需要我给你一个忠告吗?”   姬芷炎眉眼弯弯,含笑道:“你是嫫母吗?如果是,那我认栽,会如你所愿;但显然,你不是。”   烈纤舞面上带笑,语气轻柔:“你会后悔。”她笑意不达眼,目光有些锐利。   “有我在,怎会让她后悔。”一道声音加入了进来。轩辕走出山洞,声音低沉:“我希望你别越界。”   烈纤舞抿唇不语,只是神色冷如寒霜。她偏过身走开,袅袅娜娜。   “做得好!”女节笑眯了眼,赞赏道:“姊姊,你终于会争取了。”   “女节,你去有熊部落。”姬芷炎认真说道,心有不好的预感。   以烈纤舞对轩辕的心思,想必她不会善待彤鱼氏丽娱。若是女节去了有熊部落,应该能帮上忙。   女节嘴角一撇,无奈道:“姊姊,我若不在你身边,你以为轩辕会允你去神农?”   姬芷炎还想劝告,却被轩辕打断:“要么你随我回去,要么女节待在你身边。”   她左思右想,弱弱细语:“那你要保护好丽娱女君。”   不出所料的答案。轩辕颔首,并无失望之色。   两拨人再度分道扬镳,各自踏上自己的路。   姬芷炎回首望去,只隐约看得到一抹白影,那属于烈纤舞。   她闭了闭眼,心中稍感压抑。   女节苦着脸道:“别看啦,走远了。”转瞬,她又劝道:“别担心,烈纤舞不会得逞。”   姬芷炎捏着木片,细细地看了一遍。这木片上写着一首词,她将它给了轩辕,不想他临分别时还给了她。   《钗头凤·错》,她与他终究是错。这一个多月来,她不时地想到这一点。   女节瞥来一眼,提醒道:“姊姊,木片的背后有字。”   姬芷炎一怔,忙将木片翻过来。只一眼,她便大惊失色。   这上面写着汉字!   显然,它出自轩辕的手中。她脑中纷乱,强行凝聚心神看下去。   《钗头凤·待》,这是它的名字。   天飞雨,如谁语,万般无奈将离久。朝霞退,相濡起。怎知孤去,怯心如此。弃、弃、弃!   犹思旧,人依度,泪鲛强笑成殊路。如昔日,如初意。情丝缠绕,远隔无泣。待、待、待!   这首词上下阕的前三句沿用的是她的词,只是改了上下阕的后五句。   姬芷炎紧抿着唇,目光凝聚在那三个“待”字上。   他在告诉她,她便是弃了他,他仍旧会等待她。   “姊姊?”女节凑过来询问,看了看木片上的字。不多时,她啧啧出声:“看来他真的栽进去了。”   姬芷炎僵硬地扭过头,呆呆地询问:“你也看得懂?”   她写的词,用的是汉字;轩辕回她的词,用的也是汉字。   女节点了点头,小声说道:“我们发了誓,不可以透露来历,暂时不能告诉你。”   闻言,姬芷炎只好压下满脑子的疑问,点头道:“我不问。”   女节似有歉意,想了一会儿,说道:“这些字,神皇的手札上有提到,我们从那上面学的。它来源于帝后梨涡……”   姬芷炎打断她的话:“不用多说,免得毁了你的誓言。”   女节扑哧笑道:“我有分寸。”虽如此说,但她显然有所顾忌,没有再说下去。   “芷炎,女节,你们在谈什么?”雨至询问,面容上含着淡淡的疑惑。   女节笑嘻嘻答道:“这可是大事情,怎能告诉你?”   “雨至二君长!”远远地,传来一道声音。来人单手持弓,背负箭筒,急速奔跑过来。   雨至笑着迎上去,喊道:“稻收,你怎在这?榆罔君长在哪?”   “榆罔君长在后方。我媳妇怀孕了,嘴馋得很,我想给她打只野鸡回去。”稻收答道,不好意思地挠头。他眸光一转,问道:“这两位女君是?”   部落虽统一由长老分派食物,但若有特殊情况时,允许族人私自开小灶。   雨至笑答道:“芷炎女君与女节女君,她们来我们部落游玩。”   落叶纷飞,微风如冰刃,天地间一片寒。   越过重重关卡,姬芷炎终于得见榆罔君长,被后代尊为炎帝的姜榆罔。   他约摸二十六七岁,神态柔和,肌体呈黄色,眉清目秀,通体透着一股儒雅之气。雨往虽说儒雅,但远及不上这人。   姬芷炎愣了愣,误以为自己来到了高堂殿宇,见到了一名手持书卷的翩翩公子。   彼时,榆罔正端详着木片,那是轩辕托雨至二君长带给他的。   “你是芷炎?”榆罔微笑着询问,只是目光中带了丝怪异,上下打量着姬芷炎。   “是的,榆罔君长。”姬芷炎唇边含笑,并不局促,不像初次面对轩辕时那样紧张。   “在部落有需要时,找我或是雨至二君长。”榆罔温声道。   “谢谢!”姬芷炎眉眼弯弯。   榆罔偏头望向女节,点头致意,吩咐道:“稻收,你送雨至二君长和两位女君回部落。”   稻收脸一垮,道:“君长,我还需打野鸡给媳妇补身子。”   “还打什么野鸡,直接去长老那儿领。”榆罔摇头笑道。   天晴云高,榆罔站于高台上,目送姬芷炎一行人远去,偏头吩咐道:“夜星、凤来,你们带上三十个人去一趟有熊部落,寻轩辕君长要些食物。”   “啊?”夜星不明所以。   榆罔勾唇,微笑道:“那是轩辕的人,我们总不能白给他养。记住,多要些,越多越好。要过冬了,很多贫困的小部落需要帮助。”   “是,吾后!”   榆罔神色一僵,回道:“别这样称呼我。”   ☆、解去枷锁   山路陡峭,因下雨之故,泥土很松,一个不慎之下,便有可能摔下山。   烈纤舞一袭白裙,青丝柔顺地披在身后,双手提着裙摆,紧紧地跟着轩辕。她的白裙很干净,一尘不染,并未粘上脏泥。   她唤道:“如峰,你慢些。”   轩辕回过身,眉目如画,面色淡淡,轻语:“快下雨了,我们得寻个山洞。”   烈纤舞抿唇一笑,美眸如水,柔声道:“若无山洞,你我躲于树下,倒也不错。”   她缓缓伸出一只莹白的手,娇声道:“路上滑,你能牵着我么?”   轩辕稍稍扬眉,语气漫不经心:“你以前可不娇气。”   烈纤舞笑了笑,美眸微凝,语气似有不满:“我原以为你喜欢能与你并肩的女子,直到看到她后,我方知你竟喜欢柔弱的女孩。”   “你想多了,芷炎并不柔弱。”轩辕回道,沉默一会,又道:“她很坚强。”   “你倒是看得透彻。”烈纤舞神色不悦,葱白十指悄然握起,笑容稍冷:“我想去榆罔兄长那,许久不见他,有些想念。”   轩辕平静地说道:“不用来试探我。”   “据我所知,你与她相识不过几月。”烈纤舞优雅地上前一步,身段修长,容貌艳丽,唇角含笑:“如峰,你我从小一起长大。在你心中,难道我还及不上她?”   “这不相同。”轩辕答道。   “哪里不同?”烈纤舞追问。   “纤舞,何必呢?”轩辕似有叹息:“我说过,我不希望你越界。”   烈纤舞冷笑一声:“我追寻你这么多年,难道你连给我一个拒绝的理由都不肯?”   轩辕回问道:“你追寻了这么多年都无果,怎就不愿放弃?”   烈纤舞沉默一会,坦诚道:“我以为只要我一直坚持,你终有一日会感动。”   “以前都不曾,今后……你放弃为妙。”轩辕回道。   烈纤舞神色黯然,低低笑了几声。只一瞬,她气场全开,眸光迫人,冷声道:“我倒要看看,她到底有多出色!”   “纤舞!”轩辕喊道。   烈纤舞凝望着他,青丝随风而舞,美眸中似有水雾溢出,浅笑吟吟:“我想知道,我若让她消失,你会如何?”   “我不想你做错事,更不会让芷炎受到伤害。”轩辕回道,语调没有半点起伏:“自行回去族中,或者我‘送’你回去。”   “我,自然选后者。”烈纤舞笑语嫣然,手中把玩着一块玉,又道:“好久未与你一战,真让我怀念。”   “若你败了,可愿回去?”轩辕问道。   烈纤舞嗤笑一声:“如你败了,可愿娶我?”   轩辕稍显无奈,答道:“那我唯有强行送你回去。”   烈纤舞嫣然一笑,一袭雪衣随风起舞,缓声道:“那我唯有强行迫你娶我。”   突地,一道光芒洒落,如烟雾一般,笼罩在烈纤舞的身上。她奋力挣扎,却未凑效,被光芒携带着离去。   她美眸泛冷光,大声喊道:“长老,放开我!”   却未得到回应。光芒一颤,携裹着烈纤舞消失,不见一丝痕迹。   轩辕微微一笑,望着天空道:“我的玉给了芷炎,无法与你一战。待我回去族中,再续今日之战。”   远远地,一声虎啸袭来,音波荡漾开来。小虎动作矫捷,几个跳跃下,很快来到近前。   轩辕望向来时的路,眸中似有万般情绪倾泻,最终归于暗寂,低语:“走,回部落。”   小虎仰天一声嘶吼,率先奔向前方,越过重重障碍,动作迅如闪电。   始一回到部落,旭华面有不满,劈头便是一句:“君长,你倒是轻松。雀草不见你与芷炎,可闹腾得厉害。”   轩辕笑了笑,询问道:“孩子送回部落了?”   “自然。”旁边,方木答道。他们在外狩猎,需守护部落,怎能带着孩子。   “丽娱女君呢?”轩辕又问道。   方木答道:“丽娱女君暂时被安排在首领那里。首领有言,等你回来后,就商量部落缔婚人选。”   “我需回部落一趟,你们有谁一起去?”轩辕问道。   一番甄选后,选出了十来人。他们大多都是许久未回部落,极为想念家中父母妻孩。   众人踏着粗略修过的泥土路,雪花飘落在兽皮衣上。光秃秃的树枝,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鸟儿,天寒地冻,万里冰原。   随着呼吸,一团团白雾冒出,一瞬间又被风吹散。   一条条木板直立在泥土地上,大约半丈高,阻挡着外敌,护着里边人。   众人沿着木板走了一段距离,来到了门口。那儿站着八个人,身着兽皮衣,持着武器,庄严地立于寒风中。   “你们回来了,快进去暖暖身!”几人围了过来,面带笑容。   一番寒暄后,双方分开。轩辕大步向家中走去,途中遇上不少在巡逻的人,都很热情。   君长率领战士驻守外围,抵御敌人,防御野兽,是部落的第一道防线;二君长率领战士在巡逻,严抓漏网之鱼,维护安定,为部落的第二道防线。   雨雪飘落之时,族人大多在家烤火暖身,隐约有笑语传出。   “父亲,母亲,我回来了。”轩辕撩起门帘,轻声慢步进来,望着其中一人,又笑道:“首领。”   屋中坐着三人,一男二女,年纪都很大。   “轩辕,你回来得正好。我正与你父母商量让你做缔婚人。”首领笑道,脸上浮起皱纹,头上大多是白发,一双眼里溢满笑意。   轩辕一面脱去被雨雪沾湿的兽皮衣,一面笑道:“公孙与我同岁,也未成婚,首领何不考虑他?”   “大巫祝倒在我面前提过两次。”首领蹙眉道:“公孙很不错,只是他母亲大巫祝不行。若让公孙做缔婚人,会对你有影响。”   轩辕不以为意地微笑道:“君长一向由能者担之,若公孙能力足够,我不介意被取代。”   他晾好兽皮衣,身着粗麻衣裳,缓缓落座于火堆旁,又道:“在外很累,我不做了君长,正好可以回来休息、陪陪父母。”   首领瞪眼,笑骂道:“你倒是想偷懒,部落怎么办?”   她笑容微敛,又道:“公孙的能力我倒不担心,只可惜有那样一个母亲,我只能压着他。”   “公孙是公孙,大巫祝是大巫祝,不能混为一谈。”轩辕沉吟少许,问道:“您看着公孙长大,难道还不信他?”   首领答道:“公孙很懂事、很正直,但也很孝顺,不大会违背其母之意。”   “首领不信公孙,莫非也不信我?”轩辕笑了笑,又道:“公孙便是做了缔婚人,也不会撼动我。”   “倒是自信。”首领无奈摇头,偏过头叹道:“附宝,祁昆,你们劝劝他,都二十岁了,还不愿成婚。”   附宝柔声笑道:“方木与旭华送丽娱女君回部落时与我说,轩辕在路上碰到一个女孩,对其关怀备至,一颗心都扑了上去。”   “哦?”首领大感讶异,忙问向轩辕:“那女孩呢?怎不带回来让我瞧瞧?”   祁昆直笑道:“听旭华说,轩辕看上了那女孩,可人家看不上他,直接去了神农部落。”   “乱说!”轩辕无奈地揉了揉额头,低声道:“待我回去就收拾旭华。”   首领噗哧一笑:“怎么,扯到了你的痛处?谁让你看不上部落的女孩,如今可好,尝到了被人看不上的滋味。”   “我不会让芷炎在神农部落呆太久。”轩辕轻语,神色有些恍惚,似是在回忆。须臾,他微笑道:“我一会儿要走。”   “外边还下着雨雪,等天气好些再走。”首领说道。   “不碍事,以往气候更恶劣时,也是冒雨雪巡逻。”轩辕笑着推却,顿了顿,又道:“芷炎怕冷,我需让小虎给她送去貂皮兽衣。”   附宝抿嘴一笑:“难怪方木说你一颗心都扑在那女孩身上。”   “我倒真想见见那女孩。”首领笑道。   外边雨雪纷纷,屋内其乐融融,温馨暖和。   “首领可想撼动大巫祝?”轩辕认真问道。   首领笑容敛去,神色凝重下来,正色问道:“你想做什么?”   “首领可以罢免君长,长老也可罢免首领,可唯独没有人能罢免巫祝。”轩辕慢悠悠说道。   首领低低一叹:“巫祝代表了神,怎可能罢免?”   “但大巫祝却可以罢免其余的巫祝。”轩辕回道。   首领沉默一会,压低声音问道:“你有什么想法?”   轩辕正色道:“在巫祝之上,设立巫帝之位。巫帝,由首领担任,不需过问祭祀、祈神之事,只负责罢免背德巫祝。”   屋中静下来,首领、附宝、祁昆皆沉默。   轩辕又道:“从今往后,祭神之时,也行祭祖之事。”   分化神权,让神灵与祖先并立,通过弘扬先祖功绩,慢慢地以祭祖取代祭神!   “为何?”首领问道。   轩辕沉吟少许,答道:“我若说出,怕您一时接受不了。等时机成熟,再与您细说。”   首领到底与那些战士不同,后者常年战斗,相较来说更信奉力量,更易接受掀翻神权之事。   “就依你所言,我会尽力。”首领蹙眉,难以展颜。   附宝思忖,提议道:“或许,可以拉上一些长老帮忙。”   祁昆附议:“我也可以请来一些老战士,或多或少能帮上些忙。”   首领点点头,眼中的担忧消退了些,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下巴,显然在思索可行之法。   “我去看看鹿野,待会直接回部落边区。”轩辕微笑道,起身去到另一间屋中,寻出一件兽皮衣,冒着雨雪离去。   ☆、白衣谪仙   神农部落很好客!   姬芷炎来了神农近两个月,生活如鱼得水,过得非常惬意。   她身着貂皮兽衣,通体包裹得很紧,半点风也吹不进来,十分暖和。   这件貂皮衣,是榆罔吩咐人送来的,听闻他费去了不少财物,才从东北那边托人运来。   “芷炎,来,吃个柑桔。”一名二十来岁的男子小跑过来,手上握着几个柑桔。   黄泥地上,种着许多柑桔树,青翠的叶片,黄橙橙的果实,煞是可观。   “好凉!”姬芷炎眯了眯眼,手上的动作却不停,将柑桔直往嘴中递去。   她咽下一瓣桔子肉,笑着问道:“迁崖兄长,你不去随雨至二君长巡视部落么?”   “我就去,待会再来寻你。”迁崖笑道,又递来几个柑桔。   一片柑橘树中,横亘着一条小溪,水面上结了层薄薄的冰,隐约可见,其下还有鱼儿在游玩。   姬芷炎百无聊赖地剥着桔子皮,迎着朝霞,眺望着远方,神色恍惚。   洗衣做饭、上山采集、制作干肉……生活平静,平静得无聊,如一汪无波无谰的碧湖,生不出半点涟漪。   来来往往的人朝她打招呼,这些人,她大多不认识,唯有笑着点头致意。   忽然,墨色霞光如涟漪扩散,映照在冰面上,一片黑暗。瑞彩万条,流光溢彩,霞光千缕,白雾腾腾而起,   风声止,万物静!   姬芷炎神色震惊,愣愣地望着,许久才直到惧怕。   她慢慢向后退去,却发现入眼所见之人皆维持同一个动作,一动也不动,就好像时光静止了一般。   一道光门缓缓呈现,仙雾蒸腾,黑暗笼罩大地。嗡的一声,光门开启了一条缝,仿佛打通了天上地下,开启了尘封的世界,   光门!   姬芷炎猛然想起,当初穿越之时,也曾开启了一道光门,与今日之景太过相似。   难道,她是要回去了吗?回到二十一世纪,她的故乡。   她一阵欣喜,欣喜可以再见到父母;又是一阵失落,失落连与这时代的人告个别都做不到。   “陛下……”她回眸,凝望着南方。   忽然,一束墨霞射来,直没入她的手心。   几个月来,不曾有过动静的眼泪霞光大绽,灼热异常,衬得她整只手金光烁烁,眩人眼目。   一座神桥延展而至,点点星光跳动,无数场景向后涌去。它像是从无尽远处而来,跨越了万水千山。   桥头立着一名少年,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,墨发柔顺地披散在背后,肌体晶莹如玉石,明净无暇。   他周身仙雾腾腾,散发着淡淡的星辉,空灵如仙,   似有星光在闪烁,云天寂寂,他像是屹立在九天之外,超凡脱俗,没有一丝红尘喧嚣之气。   风采动古今,连天边的骄阳都失去了色彩,天地之间,仿佛只余他一人。   看不清他的样貌,或者说,是看一眼,忘一眼,无法铭记下来。   这是一道虚影,他并未亲身降临。在他身后,有一扇巨大的门,其上布满刀痕剑伤,呈血红色。   姬芷炎傻傻地望着,双眼中满是惊艳之色,一脸地惊叹,早忘了身在何处。   “祖母!”白衣少年轻语,面上隐约含着笑意。这一笑,令他整个人都生动起来,白衣展动,如谪仙临尘。   “啊?”姬芷炎呆呆地回了一句。   白衣少年倒未介意,又问道:“祖父呢,怎未与您在一起?”   姬芷炎浑身一个激灵,终是回过神来,纳闷地抓了抓头,问道:“你是谁?”   “乾荒,氏高阳。”白衣少年含笑答道。   “我不认识。”姬芷炎坦诚说道,对于这少年,她是一头雾水,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唤她。   “您尚未觉醒,自是不记得我。”白衣少年似有叹意。   “你寻我,可有要事?”姬芷炎皱着眉,眼前所见实属震撼。   她居然见到了神仙!仙人驾驭仙桥来此,还同她说了话,太让人震撼!   “我向您道歉!”白衣少年轻叹,面有歉意,低声道:“您面临生命危险时,‘我’并未出手相救。不过幸好,祖父救了您。”   姬芷炎不明所以,忽然想到了来神农部落的路上,遇到了一次致命危险,若非轩辕一路随行,她怕是早没了命。   “没关系啦,我现在很好,你不用自责。”她大方地说道。   白衣少年回道:“那时,‘我’还不是我,故此没有相救。”   “不太明白。”姬芷炎坦诚说道。   须臾,她摊开手掌,眼泪绽放万缕霞光,迟疑地问道:“这滴眼泪,可是你的?”   白衣少年顿了顿,语气低沉:“是‘我’所遗。”   姬芷炎双眸一亮,十分感兴趣,问道:“你是神仙?”   她还记得,蚩尤曾言眼泪之主为天帝,疑为颛顼帝的转世。   古籍记载:帝颛顼,系轩辕黄帝之孙,氏高阳,姓姬,名乾荒。   白衣少年笑了笑,答道:“我是神,不是仙。”   天外之战后,世上再无神;诛仙之战后,举世再无仙。   姬芷炎猛地想到这句话,沉思了许久,询问道:“先不管这些。这眼泪害我来此,你能送我回去么?”   白衣少年点头,又道:“祖父在这个时代,您确信要回去?”   “你所提及的祖父是?”姬芷炎一脸纠结,如她理解无误,她岂非是奶奶一辈?   “圣帝轩辕。”白衣少年笑着答道。他沉吟少许,又道:“时空相隔,能与祖父再次相遇实属有幸,祖母应当珍惜。”   姬芷炎默了默,前世怎能与今世混为一谈?今世,轩辕有妻有儿,她怎能插足进去?   她避过这个话题,问道:“你名乾荒,氏高阳,如我所料无误,你是帝颛顼,如今应该还未出世。所以,你是前世的颛顼帝?”   这样一来,也就解释了为何这白衣少年无法亲至,只出现一道影像。   可这种想法漏洞太多!   轩辕与蚩尤都识得天帝,表明天帝诞生在前,属于过去的人物。天帝疑以为是颛顼帝转世,如此说来,未来的五帝之一颛顼帝又是谁?   难不成天帝逝后,又转世在远古时代,成为了部落首领,被后世尊为五帝之一?   白衣少年叹息道:“这是一个另类轮回,因始而有终,是为寻圣帝轩辕、嫘祖王凤、兵主蚩尤、白帝己挚等神灵,也是为复苏华夏之魂。”   “华夏?”姬芷炎喃喃重复。   又出现一个如今不该存在的词,她当真怀疑,到底是她穿越了,还是这个世界穿越了!   “有服章之美谓之华,有礼仪之大故称夏。”白衣少年轻语,眸光有点点星光跳跃,叹道:“这句话自古流传,历经了无数纪元。”   果然是这个世界穿越了!   姬芷炎沉思许久,一脸纠结地问道:“这世间真有轮回转世?”   白衣少年平静答道:“在远古众神中,唯有我坚信轮回不存在,唯有夋坚信轮回存在,其余诸神保持中立。”   有古籍记载:帝喾,为轩辕黄帝曾孙,五帝之一,姓姬,氏高辛,名夋。   姬芷炎愣了愣,倒很快释然,颛顼帝都已现身,喾帝出现踪迹倒也不足为奇。   她问道:“那轮回到底是什么情况?若无轮回,你为何唤我祖母?”   白衣少年答道:“我所不信的是天道轮回,诸神所走的是人造轮回。天外第九战后,唯独只有夋活了下来。他舍弃神身化作轮回之门,意在复活诸神。”   人造轮回,复活诸神!   “成功了?”姬芷炎怔怔地问道。   如此说来,她真的是嫘祖转世?她心中一动,忙询问道:“若转世之身死去,还可以轮回么?”   她与西陵族女长相一致,是否有可能是后者的转世?   白衣少年摇头否决:“便是夋是古神,也只能让诸神轮回一次。转世之身一旦死去,再无复活可能。”   姬芷炎心有失望,如此看来,她与西陵族女毫不相干,只不过不小心撞了相貌。   她突地脸色大变,急问道:“诸神中可有伏羲女娲?”   若按此来想,这是一个另类轮回,那她所处的这个世界是虚拟的,还是真实的?   诸神中有圣帝轩辕、嫘祖王凤、兵主蚩尤、白帝己挚、颛顼乾荒等,如今这个时代也有这些人,两厢对应,一个是前世,一个是今生!   相当于场景回放,同样的人物,同样的身份,历史进程都被人为控制。   这个世界存在的原因,只是为了寻找诸神?   “你先前说,这个另类轮回是为寻找四位神灵,也是为复苏华夏之魂。”她深吸了一口气,询问道:“难道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控中?”   她想到了轩辕,想到了烈纤舞,想到了女节。很显然,这三人另有身份。或许,还得加上蚩尤与榆罔。   “你想踏上另一条路吗?”   “前往一片更浩瀚的世界。”   这是轩辕对她说过的话,观之这种种,实在让她难以不怀疑。   “那是伏羲先祖父与女娲先祖母。”白衣少年顿了顿,又道:“祖母,您多虑了。诸神旨在守护苍生,而非掌控世界。”   姬芷炎点点头,如此说来,这片世界真实存在,只是诸神偶然轮回到了这里。   她忽然有了个可怕的想法,也许这个时代的伏羲女娲同轩辕一样,均来自那片更浩瀚的世界。   简直颠覆了她的历史观!她欲言又止,不知该如何询问。   “至于复苏华夏之魂,这只是一个尝试。”白衣少年又道。   “我想到了一句口号。”姬芷炎心有戚戚焉,轻声念道:“华夏复兴,衣冠先行。始于衣冠,达于博远。”   这是汉服运动的一句口号,她也不知由谁先提出。   “华服。”白衣少年忽然说道:“华夏人族的民族服饰为华服。”   “华夏人族?”姬芷炎诧异。她自是知道,汉服亦名华服,为汉人的民族传统服饰。   白衣少年轻声答道:“在远古时代,人族称为华夏人族,为万族之首;在上古时代,它与一些强大的种族并列为十大王族。”   渐渐衰弱么?它先是万族之首,后与其它族并列。姬芷炎皱眉,问道:“那如今呢?”   “举世不闻华夏之名。”白衣少年答道。   “啊?”姬芷炎惊讶,正因为如此,才需要复苏华夏之魂?   白衣少年平静说道:“因一些变故,华夏人族被迫易名,华夏历史出现断层,华夏英杰身死名逝,整个华夏都被埋葬,消失得干干净净,举世再无‘华夏’二字。”   “为何会这样?”姬芷炎震惊,面上难掩疑虑。   “这一切,都是一个局。自诛仙之战落幕……”白衣少年话语一顿,忽的回头望去。   在他身后,那扇门缓缓开启。灰雾涌现,整片天空都被侵染,令人心悸的波动传出,似有魔影在嘶吼。   他皱了皱眉,回眸歉声道:“祖母,我需前去守城。您可有想好,真的要回去您的时代?”   姬芷炎凝望着灰雾,眼底满是厌恶之色,心中滋生一种莫名的情绪,似是愤怒。她加重了语气:“杀了它们!”   这是她的声音,却不是她该有的语气。可以说,她第一次露出了这么浓重的冷意。   姬芷炎神色呆滞,只觉得手足冰凉,她怎会说出这样的话?  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,语气极为郑重:“祖母放心。凡扰我界生灵安宁者,必诛之!”   恍若魔咒被解除,霎时风平浪静,回归正常,人群来来往往,说笑着走近又远离。   姬芷炎凝望天上许久,天清云淡,飞鸟盘旋,一切都很安静祥和,让她恍惚以为刚才的那一幕是错觉。   她心中有太多的疑惑,只可惜那白衣少年走得太快,让她来不及询问。   “呀!”她忘了询问眼泪之事。   犹记刚穿越之时,姜羽遥那般反常,是否预示她与那白衣少年有所关系?   姬芷炎面色古怪。古有记载,颛顼帝之妻名为女娽,氏滕奔,难道姜羽遥是滕奔氏女娽的转世之身?   今世,她与姜羽遥可是姐妹;前世,却是祖母与孙媳妇。这关系复杂得让她头昏脑涨。   良久之后,她轻叹一声。她与轩辕,如果前世真的是夫妻,那也算圆了她的梦。   ☆、泰山之约   泰山之上的一滴眼泪,穿越了古今未来,扰起了一世纷乱。   姬芷炎凝望着手中的眼泪,低低叹气。若非它带她来到远古,她如今大概已考上大学,承欢于父母膝下。   只是,她不会遇上轩辕。   直到迁崖寻来时,姬芷炎方才从沉思中回过神。她唇角含笑,随着迁崖回去。   往回走时,女节不知从哪儿冒出头来,一把拉住她,笑嘻嘻道:“在部落呆着无趣,不如去集市玩?”   “这天气不错,倒可以去看看。”迁崖附议。   姬芷炎沉吟一会,点点头应好。她来了神农近两个月,倒也确实闲得无聊。   这个集市的规模较之圣城小得多,只有几十间铺子,看起来很简陋,也没有城墙护卫,只有百来人持兵器巡逻。   虽如此,但街上人很多,倒也很热闹。   女节一面吃着野果,一面拨弄着摊上的首饰,显然很有兴致。   相较而下,姬芷炎倒是意兴阑珊,脑中仍回想着先前那一幕。白衣少年、轩辕、嫘祖、轮回……   她想到了与姜羽遥在泰山论仙时,对方曾言上古神话也许为真,如今生在远古,见证了这么多事,心中对此倒有些认同。   也许,上古神话一部分为真,一部分乃是历史神化之果。   “姊姊,这个好看么?”女节喊道,握着一根玉簪。   姬芷炎心中微惊,这竟是翡翠簪子,虽然做工很粗糙,但胜在色泽颇佳。   “我替你戴戴。”她回道,接过簪子正欲替女节戴上,却被后者制止。   “这是选给你的。”女节笑嘻嘻地将玉簪递来。   姬芷炎稍有迟疑,终回绝道:“我不爱这些,你帮我寻些头绳即可。”   她的头绳已磨破,大约过不了多久便会断掉,一直想寻一条新头绳。   小摊上,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妇人笑问道:“女君,这条如何?”她执起一条粗麻绳,其上挂着几颗玉石,在阳光下流转光泽。   姬芷炎接过来细细看了看,以如今的工艺水平来看,这条头绳倒称得上不错。   她满意地点点头,询问道:“老人家,您想换什么?”   “我孙儿身体不好,需一株灵芝补补。”老妇人回道。   女节翻了翻兽皮袋,脸色垮了下来,为难道:“我们没带灵芝。”   “要不回去拿?”迁崖建议道。   “算啦,我们去别处看看。”姬芷炎笑道。   突地,一条手臂伸了过来,清朗的声音响起:“灵芝。”   姬芷炎心觉疑惑,琢磨着这道声音有些熟悉,缓缓回过头,见到一个丰神俊朗的黑衣人立于她身旁。   “蚩尤首领,好久不见。”她微微一笑。   蚩尤颔首,淡淡地扫了眼周围,询问道:“轩辕君长未与你在一起?”   姬芷炎笑容微敛,呐呐道:“我在神农部落居住。”   “哦?”蚩尤似有讶异,询问道:“轩辕君长回去了有熊?”   姬芷炎颔首,沉吟少许,询问道:“我能去九黎族吗?听闻,九黎氏族依泰山而居。”她想去泰山,那儿或许有回去现代的方法。   同样的地方,那滴眼泪也许会再起变故,或许,她能借此回去。   蚩尤诧异地看着她,回道:“可以。”   姬芷炎眉眼一弯,浅笑吟吟:“谢啦!“   她面上含笑,心中却有一丝遗憾。她既然与轩辕无缘,与其在神农部落活一世,倒不如回去现代。   “今日可以起程么?”蚩尤雷厉风行,一点时间也不愿耽搁。   “芷炎,你……”迁崖皱眉,有点不情愿。   女节一点也不介意,反倒满怀兴趣:“我也去,在这呆着太无趣。”   姬芷炎微笑着嘱咐道:“迁崖兄长,你回去与榆罔君长等人说说我们的去处,免得他们担忧。”   “不可!”迁崖回绝道:“等我回去告知他们后,再同你们一起去九黎氏族。”   他不待姬芷炎拒绝,直接望向蚩尤,不卑不亢:“蚩尤首领,我会送芷炎与女节去,不劳你护送。”   蚩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,微翘的嘴角似带着一丝不屑,转身便走,只留下一句:“一日之内,过期不候。”   “芷炎,你真要去九黎氏族?”迁崖神色苦恼。   姬芷炎郑重点头。来这里半年多,她真的很想念父母。她已经舍弃了轩辕那一方,不能再放弃另一方。   “女君,你的头绳。”小摊上的老妇人说道。   姬芷炎连忙接过来,蚩尤先前替她付了账,她倒忘了感谢他。   三人一同往回走去,却是心情各异。   姬芷炎神色复杂,心有纠结。如果她真的回去了现代,那与轩辕此生再难相见,便是将来后悔也没了机会挽回。   深冬已至,虽有阳光普照大地,但仍抵不住朔朔寒风。姬芷炎裹紧貂皮兽衣,一路沉默不语。   刚临近部落,与榆罔陈述清楚后,姬芷炎深吸一口气,含笑道:“榆罔君长,若我没有回来,请你帮我和轩辕君长道个别。”   女节猛地偏头看来,神色中有丝诧异。   “你应该自己去。”榆罔蹙眉,神色中带了丝不赞同。   姬芷炎欲言又止,一阵犹豫后,又道:“我不能去,只能麻烦榆罔君长!”与其说她不能去,倒不如说是不敢去。   “我不会帮这个忙。”榆罔直接回绝。他偏过身,低叹道:“而且,我也不会让你去九黎氏族。”   “为何?”姬芷炎一愣。   榆罔微笑着回道:“你若不回来,我怎么向轩辕交代?”   任姬芷炎百般恳求,榆罔也未曾应答,只令人护送她回部落,也令迁崖照看好她。   迁崖看不过去,出声帮腔:“君长?”   “你与女节不准偷偷带走她。”榆罔认真告诫。   姬芷炎心有恼意,却抵抗不了众多勇士,只得听从吩咐回部落,一心想着从长计议。   可这一等,就等了四个多月。   深冬时分,气候太过恶劣,她若选择这个时候,也许还未走到泰山,便已冻死在途中。   暖春时分,为部落最为忙碌之时,大伙都在耕种稻谷与药草,她怎能选在这时候出走,来给他们增加麻烦?   终于等到初夏来临,可谓天时地利俱全,只可惜,她寻找各种机会、钻各种漏子,仍未出得了神农部落。   她唯有感慨,不愧是炎帝,这防守能力实在让她心服口服。   午后,姬芷炎懒洋洋地坐在树下,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,不时地吃上个野果。   “姊姊,我们再去逃跑吧?”女节不知从哪儿冒出来,双眼亮晶晶的,满脸都是兴奋。   姬芷炎默了默。突地询问:“我一直想问,你只是为了好玩么?”她一直心有怀疑,觉得女节只是将这当成了游戏。   女节坦诚道:“在这呆着太无趣,当然得想些乐子。”   姬芷炎苦笑一声,无奈地摇了摇头,低叹道:“不去了,反正逃不掉,何必去给榆罔君长添乱?”   女节重重地叹了口气,坐在她身边,一脸悻悻然:“好吧,给榆罔添了这么久的乱,也该让他轻松轻松。”   “芷炎?”远远地,迁崖的声音传来。   姬芷炎连忙起身,笑着招手,喊道:“迁崖兄长,这边!”   “我得来两个鸡蛋,正好给你补补。”迁崖腼腆一笑,双眸亮如星辰。   “哦?”女节故意板起脸,瞪着眼说道:“两个鸡蛋都给姊姊?”   迁崖挠了挠头,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一个劲地说道:“我再去寻寻,许能再找到。”   “好啦,待会拿去熬鸡蛋汤,大家一起喝。”姬芷炎眉眼弯弯。   女节很有骨气地一甩头,扬着下巴说道:“这是你的,我才不喝!”   “我们客气什么?”姬芷炎没好气地说道。   迁崖告饶,非常夸张地行了一礼,笑道:“女君,是我错啦,我带你去掏鸟蛋,以示赔礼。”   “走,去掏鸟蛋。”女节双眼一亮,直拉着迁崖往山上走去。   姬芷炎耸了耸肩,笑望着跑远的两人,感慨:“真是个闲不住的人。”   她握着两个鸡蛋,慢腾腾地朝家中走去,途中与不少熟人相遇,一一笑着点头致意。   右方,两名长老自屋中走出,边走边聊:“有熊部落的缔婚人已选定,对婚日也定了下来。”   姬芷炎心中一惊,脚步下意识加快了些,距两名长老近了些,偷偷地跟在她们的身后。   “木芝,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?”一名长老询问。   木芝笑道:“今早,首领与大长老谈及了这件事。”   那位长老颇有兴致地询问:“有熊部落的缔婚人可是轩辕君长?”   姬芷炎屏住了呼吸,心砰砰直跳,似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般,紧张、不安,执着地等待着答案。   她早已得知结果,如今还这样执着地去倾听答案,或许只是为了死心而已。   木芝低低一笑,答道:“是名为轩辕的君长。”   姬芷炎顿住脚步,一下子呆在原地。鸡蛋自她的手中滑落,掉落在地上。   “砰”的一下,鸡蛋破碎,蛋黄蛋白流了一地。   两名长老听闻到动静,纷纷转过头来,见到这一幕后一怔。木芝询问道:“芷炎,你怎么了?”   姬芷炎唇角微翘,努力挤出一丝笑容,声音有些颤:“我很好。”   视线越来越模糊,眼前的景物被一层水雾遮拢,她慌乱地告辞,快速地跑离这里。   “芷炎?”身后,似乎传来长老的喊声。   ☆、半年离索   天刚蒙蒙亮,姬芷炎早已醒来,怔怔地望着房顶,脑中回荡着昨日听到的消息。   有熊部落的缔婚人……名为轩辕的君长……   她浑浑噩噩地去长老那儿领食物,脚如灌了铅般,迈着沉重的步履,听着路过的人谈论着这场婚礼。   半年了,她来神农部落整整半年。不可否认,她在这过得很好,只是心中有一分遗憾,几分思念,被她小心地隐瞒在心底,不敢去触碰。   她尽力去回避有关有熊部落的一切,费劲心思地去遗忘,希望将来有一日,她能笑着祝福他和他的妻子。   直到昨日,她听到两名长老在闲谈,言称有熊部落的缔婚者是一位君长,名为轩辕的君长。   所有的伪装顷刻崩裂,所有的思念尽数涌现,所有的理智全面崩溃!  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,自以为掌握一切,实则不过是自欺欺人。   她介意烈纤舞,介意他身边的任何女子,纵然明知她没有资格。   她只有一点值得称赞: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,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,却能控制自己的行动。   恰恰,这一点,对她来讲,是极为悲哀的,为什么偏偏只能控制自己的行动?   “砰”她被一块石头绊倒,幸而被人扶了把。   “脸色怎这么白?”一把温和的声音响起,仿佛自天外传来。   姬芷炎呆呆望着她,始回过神来,露出浅浅笑意,答道:“我还好,木芝长老。”   “你起得真早,快去领食物吧,走路小心些。”木芝和善笑道。她略一沉吟,又道:“昨日,你没事吧?”   “谢谢,我很好。”姬芷炎低语,尽量维持笑容,提着竹篓慢慢远去。   “芷炎,这是你与女节的食物。”一名长老含笑道,递来两只野兔、一摞生菜以及一些稻米。   姬芷炎双手接过,礼貌地道谢。她生活得很好,每过三天就有荤菜吃,有时是鸡,有时是兔,有时是鹿,她与女节都胖了一圈。   寻遍周围的人,只有她与女节的待遇最好。   回途中,女节寻来,一把拉着她,兴致勃勃地问道:“姊姊,你听说了对婚之事吗?”   姬芷炎沉默着点头。   女节眼珠子一转,正欲开口,不远处传来一道喊声:“芷炎,女节,大长老唤你们去果园。”   “来啦!”女节极为兴奋,磨牙道:“烈纤舞,看你还能嚣张多久!”   青草绵延至远方,如今正是初夏时分,数十棵果树枝繁叶茂,生长旺盛。   草地上,有不少人在此,大多是青少年,皆一脸悲戚。陆续有人过来,队伍逐渐壮大,足有数百人。   姬芷炎隐隐有不好的预感,偏过头小声问道:“这是怎么啦?”   “待会就知道了。”女节压低声音,满脸笑容。   一名中年女子立于最前方的高台上,望着下方这群青少年,面上有无奈,叹息着道:“我知道你们不想离开部落,我也不愿这样,可为了部落不得不如此。”   她是大长老,威望仅次于首领,维持着部落日常运转。   “我们需要发展,部落需要延续,这也是你们的使命!”大长老沉声说道。   “等会!”姬芷炎弱弱开口,一脸纠结,试探着问道:“大长老,你此举何意?”难道神农部落维持不下去,要抛弃了他们?   可即便要抛弃,也是抛弃老人与小孩,怎会选择青少年呢?   “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。”大长老笑了笑,慈祥地说道:“部落要对婚,你们将嫁去有熊部落。”   恍若遭雷劈一般。姬芷炎一脸呆滞,哆嗦着问道:“有、有熊、部落?”   大长老点点头,和善道:“对婚定于今日,两个部落都选出了缔婚人。你们作为随婚者,将于今日出发前往有熊部落。”   “嫁去有熊部落?”姬芷炎呆呆愣愣,脑中一片空白,周遭人说的话一句都未听见。   “姊姊,你还好吧?”女节询问,大眼中流光溢彩,十分兴奋。   台上,巫祝正在贺词,祈祷这群青少年路途坦顺,祈祷神农部落风调雨顺。   姬芷炎回过神来,紧抿着唇,脸色发白。轩辕要与丽娱成婚,而她不但要亲眼看到那一幕,还要在同一日嫁给别人?   她无力地说道:“帮我问问,我能不去吗?”   女节面有迟疑,无奈道:“事已成定局,大概无可更改。去有熊部落不是件坏事,不会过得比这儿差。”   她犹豫了许久,告知了姬芷炎一件事:部落有规定,在一个部落待了半年以上,即属于此部落之人,首领有权决定其婚姻。   至昨日,她们来神农部落刚好满了半年。   姬芷炎嘴角抽搐,不知该哭还是该笑,到底是谁定的对婚日,这时间掐得可真准!   若是早一日定下,她还能有挽回的机会。   她眼中一亮,偷偷地看了眼周围,小声问道:“去有熊的路上,我们偷偷逃跑,行吗?”   女节蹙眉,苦恼道:“不行,你若是逃跑,我前景堪忧!”   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土屋中,姬芷炎倚着墙,面色恍惚,一会儿想到轩辕与丽娱,一会儿想到自己未知的命运。   她该怎么办?   倒是女节十分欢快,着手准备行囊,不时地与姬芷炎说上两句,便是未得到回应也不在意。   期间,不少人进屋与两人道别,将一些东西塞来,有鸡蛋、干肉等食物,留给她们去路上吃。   “芷炎……”来人欲言又止。   姬芷炎抬头望去,颊边酒窝溢出,低语:“迁崖兄长。”她想了想,又加了一句:“我要走了,你保重!”   自她与女节来到神农后,迁崖一直很照顾她们,常来帮她们提水干重活。   迁崖面色苦楚,试探着问道:“我有一个办法,你可以留下来,但需要与人成婚。你愿意吗?”   部落所选的随婚者均是单身,若有人心中有情,可以请求不嫁出去。故此,部落每次与外对婚,都会逼得一些人将暗恋公开。   姬芷炎愣了愣,别过脸低声答道:“容我想想。”   她想见轩辕,可不想去见证那场婚礼,更不想在同一日嫁给别人。   况且,他整整半年未联系过她,也许早就忘了她,毕竟,那里有沉稳大气的丽娱,有容貌绝美的烈纤舞。   有些事,无需去求证,不必去自取其辱,无言、无音信就是一种结果。   “姊姊,别冲动!”女节面色担忧。   姬芷炎苦涩一笑,眼中湿润,低声道:“好,我想留在神农部落。”   迁崖十分激动,双眼如星辰在闪,明亮异常。他一面往外冲去,一面喊道:“我去找大长老!”   女节以手捂脸,深深地叹息,嘀咕道:“我越发觉得你家陛下可怜。”   姬芷炎低着头,如个木头一般,心思早已不知到了何处。许久之后,她如梦初醒,猛地冲出屋去。   她做错了,迁崖对她很好,她很感激。可她不喜欢迁崖,心中还有人,若嫁给他,也许是在伤害他。   “姊姊!”女节惊叫,忙跟了出来。   姬芷炎直奔大长老的住处,累得直喘气,撞上了不少人,匆匆道了声歉。   “呀!”她惊叫了声,此时,迁崖正从大长老的屋中走出。难道,她来晚了吗?   “他似乎不高兴。”女节眼尖,发现了不对劲。   姬芷炎心下一缓,忙跑了过去。   迁崖一脸失落,凝望着姬芷炎,苦笑道:“君长也在这里,他说你属于有熊部落,该回去那儿;而我,会寻到适合我的女子。”   姬芷炎弯了弯眉眼,认真道:“榆罔君长所言不错,你一定会寻到更好的女子!”而不是她,一个心中有所爱的女子。   迁崖沉默一会,失落道:“我知道,你不喜欢我;我也知道,你有喜欢的人。如今看来,他应该在有熊部落。”   “对不起!”姬芷炎呐呐道。她不该给他希望,如今害得他如此失望。   “不必道歉。”迁崖深深一叹。很快,他面上浮现笑容,恢复了以往的阳光温柔,认真说道:“芷炎,去了有熊部落,你会过得好。”   姬芷炎心中苦涩,面上含笑:“借你吉言。迁崖兄长,你也要过得好!”   “你们怎么了?”雨至走来,一脸纳闷。他正在巡视部落,见这几人气氛不对,疑惑至极。   姬芷炎双眼一亮,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,急切道:“雨至二君长,我要嫁去有熊部落,可我不想嫁,你能否帮帮我?”   “你是随婚者?”雨至诧异,安抚道:“不急,我帮你去问问。”   姬芷炎焦急地等着消息,翘首以望;倒是女节一脸随意,十分地悠哉。   迁崖欲言又止,面色不太好,纠结了许久,终询问道:“芷炎,你为何不想去有熊?”   姬芷炎苦笑道:“非我不想去,而是不敢去。”   此时,雨至皱着眉走出,面对满脸期盼之色的姬芷炎,嘴角蠕动几下,叹道:“我无能为力,君长执意要你嫁去有熊。”   为何?姬芷炎疑惑,心底却有一丝小小的期盼。   时间掐得很准的对婚日……榆罔的执意……也许事情没有她所想地那么糟。   前往有熊部落的路途中,不少人回头,双眼含泪。   后方,亦有许多人在送别。这一去,也不知何时能再见,也是就是永别。   姬芷炎心有感伤,在这儿居住了半年,生了感情,突然要走自然舍不得。   “芷炎,代我向轩辕问好,感谢他的食物。”榆罔高声道,面容含笑,儒雅依旧。   姬芷炎虽觉莫名,但仍颔首答应,回道:“谢谢你们这半年来的照顾!”   众人上路,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,告别亲友,将前往陌生的地区生活。   榆罔面上笑容加深,把玩着手中的木片,摇摇头似有无奈:“真是个笨得可爱的女孩,就这么送入熊窝了。”   “君长,这是什么?”一名少女询问,大眼很水灵,面有好奇。   “一封信。”榆罔笑了笑,念道:“榆罔吾兄,见字如晤。吾妻芷炎体弱,劳你护她半年安然。届时,神农至有熊之随婚者,芷炎需位列其中。”   ☆、嫁去有熊   神农相距有熊不远,走上二十几日便能到达。   数十匹马驮着食物包裹,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向前涌去,一共三百人,男女各半。   除此之外,还派有一队勇士随行,一路保护众人的安全。   初夏时分,毒虫猛兽颇多,突然冒出来咬人一口,防不胜防。   若是无毒也就罢了,至多痛一会儿;但若有毒,那就麻烦得多,需要辅以药草治疗。   神农部落医药盛行,为天下之最,若非剧毒大多都能治好。   近乡情怯!   姬芷炎心中难安,每走一步,心中的慌乱便增多一丝,堆积在一处,如沉甸甸的石头一般,压得她几欲窒息。   可曾后悔?   早知如此,她当初就该直接去有熊部落,兜兜转转了半年,不仅没躲过,形势还比以前更严峻。   至少在那时,她不用被逼着嫁人。   “你这一路走来,从不曾真正笑过,难道你一点也不想……”女节询问,兴致颇高。   与姬芷炎不同,她倒是极想早日到达有熊部落,每日总要念叨两句诸如“烈纤舞,本女君来了,你等着颤抖吧”之类的话。   姬芷炎努力放松下来,尽量以平淡的声音说道:“许久不见,有点惧怕。”   她下意识捏紧了双手,面上含笑:“陛下快要成婚了,我在想送什么给他。”   女节一愣,问道:“你家陛下要与谁成婚?”   姬芷炎垂眸,低声答道:“是丽娱女君,你不知道么?”   “确实……不知道。”女节神色怪异,试探地问道:“你可听说过有熊部落的二君长?”   姬芷炎虽觉莫名,但实在没心情去猜测,如实答道:“他是大巫祝的孩儿,其余之事,我不大清楚。”   女节深深叹息,语气莫名:“只怪你家陛下名头太盛,全面压制了二君长,以致你只知一位轩辕君长。”   姬芷炎眉眼一弯,点点头,深表赞同。   女节扑哧一笑,抚额叹道:“无须忧心送礼之事,你这次去了,只要别气他,于他来讲,便是最好的礼物。”   “什么意思?我怎会气他?”姬芷炎不满地问道。   “姊姊,你一定会气到他的。”女节小小地伸了个懒腰,十分地惬意,笑道:“真想早点到有熊部落,这半年过得太无趣,快憋坏我了!”   她笑得极为得瑟,如偷着腥的小狐狸般,荡漾道:“烈纤舞,本女君都能想象得出你脸色难看的模样。”   “唯恐天下不乱!”姬芷炎点评。   一片青草地上,众人就地休憩,三两个人待在一处,探讨着未来的生活。   在十日前,两路随婚人群相遇,唏嘘一番,擦肩而过,各自上路。   “也不知去了后,能否寻到良人。”一个女孩单手撑着下巴,侧身躺在地上,大大的眼睛清澈动人,发丝柔顺地披在肩两侧,戴着贝壳头饰。   这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孩,面上的愁苦之色,为她添了份柔弱之美。   “你是女孩子,待遇比我们好得多。”一名少年嘀咕。他的话,立时得到许多男儿的赞同。   一泼辣少女呛道:“那我与你换换,你来生孩如何?能不能活命,就看你的造化!”   “我们的好待遇,是用命换来的。”许多女孩附和。   孕妇产子是件十分危险的事,常有一尸两命之事出现。可为了部落的发展,又不得不去繁衍子嗣。   鉴于女子具有生育这一神圣使命,各部落均有规定,允许随婚女子择偶。   至于随婚男子,倒没有那么多讲究,只要对方部落有女子看中了,就可以直接领走他。   姬芷炎捂嘴轻笑,因环境所致,这些女孩大多很放得开,谈论任何事都无所顾忌。   “我早想好啦,轩辕君长也处于适婚年纪,我去找他试试。”一名女孩笑嘻嘻道。   一名少年笑道:“轩辕君长至今未成婚,可急坏了有熊的首领与长老,你若能成功,她们定会感激你的。”   “道阻且长,需多加努力!”笑声接连不断。   姬芷炎越听越觉得不对劲,询问女节:“陛下不是要与丽娱女君成婚么?”   马蹄声渐响,似有千军万马奔来。大地在颤动,震得人心口发慌。   姬芷炎心有疑虑,随着大部队站起来,踮起脚尖张望。   山丘挺秀,青草遍地,层层人群摩肩接踵,遮挡了视线,不留一丝缝隙。   马儿嘶鸣,人群骚乱,数道惊叫声响起。   “我名方木,来自有熊部落,奉君长之命前来接应神农随婚者。”远远地,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。   姬芷炎心一颤,尘封在心中的记忆涌入脑海,三个多月的朝夕相伴、欢笑嬉闹,点点滴滴无一忘却。   “方木……”她轻喃,神色复杂难辨,迟迟迈不动脚步。   她当初突然舍弃他们,不曾解释过半句,欠他们一句“对不起”。如今以这样的身份与他们见面,实在令她尴尬。   女节跳起来欢呼道:“方木,这里!”   众人窃窃私语,惊异的目光凝聚过来。   “女节女君,许久不见了。”方木越过重重人影,笑着说道:“你胖了很多,看来这半年多过得不错。”   “吃了睡,睡了吃,怎能不胖?”女节抱怨,嘀咕:“可憋坏我了。还好,磨难终于结束!”   方木忍俊不禁,道:“辛苦你了。”他稍稍偏头,笑容敛去,低声道:“雀草一觉醒来,不见了母亲,也看不到父亲。”   姬芷炎低下头,只觉得羞愧,声如蚊呐:“雀草与小挚还好吗?”   “由附宝长老看管。”方木答道,神色略显冷淡。须臾,他轻轻一叹,扬声道:“诸位加快行程,争取天黑赶到部落。”   快到了么?姬芷炎深吸一口气,心情沉重中又带着丝雀跃期许,想去又不敢去。   无论如何纠结,事已成定局,她便是再怕,也只能硬着头皮去。   姬芷炎自嘲。也许是她在自寻烦恼,半年多不见,杳无音信,又有几人能记这么久?   无言就是一种结果。   她若见了轩辕,许是两人轻轻一笑,一切如过眼烟云,往事随风飘散。   想至此,姬芷炎苦涩一笑,心底惧意消失,只余满怀失落。   漫天色彩随着日落消失殆尽,暮色沉沉,抬头望向高空,见不到一丝光亮。   在西边,有个小部落遭遇了兽群攻击,伤亡不少。   轩辕带人赶去了那里,给小部落送去食物与药草,助他们渡过难关。   等轩辕回来,会与众人一同回部落。   终会相见!   姬芷炎遥望西方,紧绷的心稍稍松缓,蹲坐在火堆边,听着青少年的笑语,心底的压抑似消退了些。   “奔波了这么久,早些去休憩吧。”方木含笑劝道。   居住处不一,有土屋,有山洞,还有露天席地。来者是客,大多睡于土屋山洞,分散在各处。   “你在这安睡。”方木平静说道,领着姬芷炎来到一处土屋前。   “难道就我一人?”姬芷炎语带诧异,四下搜寻女节,却不见其踪迹,只隐约听得到其笑声。   “女节另有住处。”方木顿了一会儿,问道:“有想过嫁谁么?”   姬芷炎一惊,心怦怦直跳起来。他问这个问题,是在关心她,还是别有深意?她抿了抿唇,低着头小声问道:“我能不嫁吗?”   “随婚者没有不嫁之理。”方木语气坚定。   姬芷炎气馁,苦笑道:“若一定要嫁,需找个没有走婚过的男儿,他一辈子只能娶我一个。”   她欲言又止,心中有想法却不敢说出来。   其实她可以嫁给方木,两人保持婚姻之名,但无婚姻之实。他可以嫁娶任何人,她不会过问。   方木略一沉吟,答道:“部落有些男儿身体孱弱,病不离体,干不了活,生活得很艰苦,大多都没走过婚。”   姬芷炎双眼一亮,忙不迭地说道:“你帮我选个身体最差的,我嫁给他!”若是那人缠绵于病榻上,她便只需照顾他,而不必履行婚姻义务。   这倒是个好办法!   方木轻轻叹息一声,询问道:“你就没想过君长?”   能想吗?姬芷炎低垂着头,神色黯然,低语:“别说笑了。”   “我没有说笑。”方木认真回道。   姬芷炎沉默少许,意味莫名地说道:“与你们相比,我身体不好,干不了重活,农耕渔猎都不擅长。”   她低低一叹,一脸真诚地问道:“陛下娶了我有什么用?”   若是以前,这一切还可归结于“情”   之一字。   方木似有无奈,答道:“你还能生孩子,至少我们做不到。”   他神色认真,劝她别妄自菲薄,应看清自身的价值。   姬芷炎神色一黑,心中的悲愤霎时消失得干干净净,无语凝噎。   难道她就只剩这个价值?   夜色朦胧,暗得恍若一口黑洞,孤寂、阴森,委实令人恐慌。   姬芷炎如游魂一般飘进土屋中,将方木晾在屋外,难有心情去搭理他。   “君长回来啦。”身后,传来方木的声音。   姬芷炎身体一僵,头先转了回去,正见轩辕立于她身后不远处,面上没有什么表情,静静地望着她。   她怔怔地望着他,一时间愣在原地,维持着这个动作。   咫尺天涯!   ☆、画风突变   月华如薄纱,柔和的色彩,幽寒的触感,万籁寂静,一切尽皆淡去。   姬芷炎浑身僵硬,心如被无形的大手攥着一般,压抑而疼痛。   随着轩辕的走近,她几欲窒息,额头涔出一层薄汗,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,兽衣紧贴在身上。   他止步于方木面前,与她相隔近一丈,温文尔雅,举止从容,一如她初见他时。   月华幽幽,夜色稍暗,她看不清他的神情,只听得出他的声音中略带叹息:“草木氏族伤亡很大,人员锐减了近一半。”   不多时,他又道:“我们带去的食物足够,至于药草,我待会还要送去一些。”   方木稍稍偏头,瞥了眼如木头般伫立在那的姬芷炎,低语:“我带人去送,君长,你累了一天,先去休息。”   轩辕随着他的视线望去,目光微凝,面上似有异色,沉默着点了点头。   草木氏族仅一百多人,经此一役,族中青壮男儿大多受伤,鱼织、旭华等人留在那保护他们,他连夜赶回来运送药草。   得知神农随婚者已到,他吩咐人去仓库取药草后,趁闲暇时回到了居住处。   他见到了女节,还来不及询问一些事,她已拉着他大吐苦水。   末了,女节疑惑询问:“烈纤舞呢,没随你一起回来?”   他微微一笑,答道:“纤舞早就回了族。”   女节诧异地问道:“你没骗我?”   他答道:“如你所言,纤舞对芷炎抱有敌意。为让她不做错事,也为芷炎不受伤害,送走她是最好的选择。”   女节一脸难以置信,询问:“以烈纤舞的性子,怎会轻易离去?”她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,浑身都透着不舍与哀怨的气息。   若非早知她与烈纤舞的关系,单看她这幅表情,会让他以为她是真的不舍烈纤舞。   他无奈反问道:“莫非你认为我费去半年也无法妥善处理好纤舞的事?”   哪知,女节肯定地点头道:“你费去大半年都消不去姊姊的烦忧,我对你的能力表示深深地怀疑。”   他静默少许,轻语:“一时强硬,一时放任。”   他对待烈纤舞的态度近似于强硬,并未太过在意她的反对意见;但对姬芷炎,他总会下意识去迁就她,尽可能让她自己做选择。   但显然,后者效果微乎其微。他给了她半年时间,她仍未想清。   他语带迟疑:“这一次,芷炎大概会想清。”若她仍未想清,他也可以继续等,直到她点头同意。   “未必!”女节笑得如偷着腥的小狐狸般,幸灾乐祸道:“姊姊并不愿来有熊,还欲嫁给迁崖以留在神农。若非榆罔恰好在那,阻止了迁崖的请婚之举,否则……”   她蹦蹦跳跳地从他身边跑开,夜空下回荡着她戏谑的笑声:“你赶走了烈纤舞,害我没了乐子,我只好寻你俩的乐子喽。”   他遥望居住处,那里还隐约传来人群的喧闹声,忽然间有些意兴阑珊,心中的热情消去了近半。   随着走近,在喧闹的声响中,他轻易地分辨出她的声音。乍闻这道熟悉的声音,他心有恍惚,在原处顿住脚步。   树影婆娑,月华如薄烟,似有无形的屏障,横亘在他与她的中间。他立于一棵树下,被树影笼罩,一时间倒无人发觉。   随后,在土屋前,她与方木的交谈,他听得一清二楚,心底剩余的热情消失殆尽。   “陛下……”姬芷炎低低唤道,神色惊慌中亦有心虚,双手紧攥着兽衣角,极为紧张。她多想随着方木一起离开,不愿单独面对轩辕。   她似猛然惊醒一般,忙跑去篝火旁倒来一碗清水,小心翼翼地递给轩辕。   “好久不见。”轩辕端起陶碗,神情似漫不经心,浅浅地抿了一口水。他的动作并不粗犷,只有一种阳刚美,一举一动中风采无限。   姬芷炎接回陶碗,傻傻地笑了两声,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,心中紧张至极。   轩辕略略侧头,双眸微垂,发丝柔顺地披散在背后,面上似有些许笑意,却不明确。   他抬起手,捏了捏姬芷炎的下巴,问道:“那些男儿为病所累,生活一向拮据,你这么能吃,还只捡好的吃,他养得起你吗?”   一股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,偏生他的声音那么轻,便是语气也让人如沐春风。   部落虽统一分发食物,但也会依据个人能力来决定食物的多少,干得多就分得多。如那些病弱男儿,至多只能温饱。   姬芷炎身体一抖,十分心虚,弱弱道:“我胖了许多,受点苦正好可以瘦些。”   这相处模式怎变得这般奇怪?半年多不见,她怎么觉得他变了好多?   轩辕微微一笑,身体侧倾,手慢慢下滑,顺势搭在了姬芷炎的腰上。他的双眸深邃如星空,五官极为英俊,剑眉星目,拥有一种无上风采。   姬芷炎愣了愣,神色有些许恍惚,呐呐道:“你别诱……惑我,我、我不做小妾的。”   “夜间吃饱了吗?”轩辕若无其事地问道,十分淡定地收回手。   “我吃了两颗野果,不是很饿。”姬芷炎小声说道,颊边酒窝深陷。她说谎了,夜间时分心情复杂之下,怎可能吃得下去?   “再去吃些,我等你。”轩辕微笑轻语。   姬芷炎连连点头,捧着陶碗,小跑着回火堆旁,捂了捂有些发热的脸。她吃得很慢,借此平复纷乱的心情。   这次相逢,除去刚见面时,她与他相处得很融洽,分明半年多不见,却不见一点生疏。   “好了吗?”轩辕询问。他静立在月下,周身缠绕着月华,看起来十分空灵。   姬芷炎愣了愣,慌忙咽下一口肉,咕哝着答道:“马上就来。”   却不想,轩辕走了过来,轻微的脚步声仿佛响在她的心中。她的情绪再度起了涟漪,心跳得剧烈急促。   她局促地站起来,朝他浅浅地一笑。下一刻,仿若天旋地转,她惊呼一声,呆呆地望着他。   “我自己能走。”她声若蚊呐,神色怪异,心中很慌乱,觉得有点不对劲。   土屋很暗,亦很幽静,外界的声响似乎被隔绝了一般。   “随婚女子可择偶,你想选病弱男儿倒也可。”轩辕轻语,感觉到怀中的女子身体一僵,他笑了笑,愉悦道:“告诉你一件不幸的事。”   “什么?”姬芷炎惴惴不安。土屋并不大,她半躺于角落的兽皮上。   轩辕随意地坐在她身边,含笑低语:“作为君长,我的选择凌驾于随婚女子之上。你不选我,但我选你,你应该知道结果。”   姬芷炎呼吸一窒,嘴角蠕动:“可、可是……”丽娱怎么办?西陵族女怎么办?女节怎么办?未来的嫫母怎么办?   轩辕截断她的话:“我给你时间考虑,给你机会选择。只可惜,你的决定并不合我意。我允许你退怯,但不许你退到我难以触及的角落。”   “比如说,嫁给别人。”他淡声补充。   “我、我原本想终身不嫁……”姬芷炎顿了顿,试探着问道:“要不,你去和长老说说,许我不嫁?”   “晚了。”轩辕微笑道,成功地令姬芷炎身体一抖。他轻抚她的发丝,似在安慰,语气却不容置疑:“从今往后,你我之间,由我来做决定,你只需接受。”   “不、不行!”姬芷炎一脸难色。若她做不了决定,那事情会朝着她最不愿见到的一幕发展。   “你没有选择,或者说,你无法反抗。”轩辕平静地说道。   姬芷炎一愣,神色黯然下来,眸光轻颤,点点头道:“我明白,要么适应,要么死。凭我一人之力,根本改变不了这个世界。”   她一直都知道,只是不愿去想。即便在神农部落,若非轩辕的嘱咐,榆罔也不会特殊对待她。   当他不愿迁就她时,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,命不由己、无可奈何。她来到这个世界,最为幸运的一件事,即是遇上了他。   轩辕低低叹息一声,缓缓靠近,浅浅地亲了一下她,轻柔地按倒她。   ……   姬芷炎迷糊地睁眼,神情很迷茫。天色很暗,只透着点光亮。她费力撑起身,兽皮稍稍滑落了些。   她紧抿着唇,心中百感交集,双颊红得滴血,小声唤道:“陛下?”   “很饿?”轩辕走了过来,手上端着一碗粥。   姬芷炎粗粗洗漱一番,忙端起粥大口大口地喝着,抽空问道:“天快亮了,是不是该回部落了?”   这粥应该搁置了些时候,不热,但也不冷,初夏时分喝着正好。   轩辕神色一滞,轻咳了声,答道:“我们明日再走。天不是刚亮,而是刚黑。”   姬芷炎一个不慎被粥噎住,猛地咳嗽起来,恨不得晕过去。   “慢些喝。”轩辕抬手轻拍她的背部,替她顺了顺气。他摸出燧石,升起一个小火堆,照亮了土屋。   姬芷炎身体僵硬,恍觉置身于火炉之中,全身冒热气,此时,耳旁传来他的声音:“回部落后,我们成婚。”   “可是……同姓不婚!”姬芷炎憋出这么一句。   轩辕平静地答道:“这从来就不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问题。”   姬芷炎欲言又止,心中欢喜又忧虑。如他所言,她没有选择,唯有接受。   沉思许久,她下定决心,心中欢喜与悲哀并存,低语:“好!但我不住在你家,你帮我另寻一处屋子。若想我了,就来看我。”   她不想日日夜夜看着他与丽娱等人温存,只能躲得远远的,等他得空时来看她。   如果他离开了部落去周边守护族人,其妻自然会跟随,那她也就能短暂地回去他的家,帮他侍奉双亲。   她想和他在一起,这一点,毋庸置疑。   她做他的妾,别无选择。   虽已想清,但她实在心有郁结,忍不住埋怨道:“你成心要我遭雷劈!”   ☆、西陵来客   天色昏暗,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。暗夜沉沉,远处隐约传来喧闹声。   姬芷炎脸上发热,十分紧张地等待着。同时刻,她的脑中涌入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,只觉得如坐针毡。   在身心皆受煎熬之下,她终于等到轩辕的声音:“在一座小山丘上,我前些年建了座小竹楼,在其下方有一汪湖泊,风景很好。”   他似有困惑,语气中初次有了丝试探意味:“你不想与我住在一起?”顿了顿,他又道:“在半年多以前,你很想跟着我……们。”   “我意如初,只不过……我会努力接受她们。”姬芷炎低声说道。   便是极力避免,她还是走上了这条路,如今无法反抗,只能尽力接受,才会让自己好过。   只一瞬,她便反应过来,忙改口道:“不,我会努力让她们接收我!”   作为小妾,哪有资格去接受妻?她唯一能做的,大概就是让她未来的家庭和睦,没有纷争,就此平静地过完这一生。   借用《红楼梦》中的一句话:纵然是齐眉举案,到底意难平!   纵然家庭和睦,生活平静,衣食无忧,可作为妾,需与人共享丈夫,她总归意难平。   轩辕沉吟一会,安慰道:“不必担心,我双亲性子温和,待人很好,你们一定和得来。”   他神色一滞,突地抬起手拂过姬芷炎的脸,感受到了手上的湿意。   他蹙了蹙眉,无奈地询问道:“我不懂,芷炎。嫁给我,让你这样委屈么?”   姬芷炎沉默着摇了摇头。她一点都不委屈,相反,还觉得很庆幸,只不过他不独属于她。可惜,有这样一个“只不过”。   轩辕叹气,想了一会,忽然说道:“我逼迫了你,为示歉意,我嫁给你。”   姬芷炎身体一僵,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,愣愣地望着他,脸上仍挂着些泪水。   “心动了?”轩辕低低一笑,愉悦道:“我想,你不至于宁愿嫁那些病弱男儿,也不肯娶我。”   姬芷炎老实地点头,答道:“有一点。”她说谎了,哪里是一点心动,分明是心动极了!   分明是个软萌的妹子,却偏偏有颗女尊的心!   这句话,她曾用来评价过姜羽遥,如今想想,这也适用于她。   “那好,就此决定下来,你不许再哭。”轩辕微微一笑,拭去她脸上的泪水,又道:“我作此决定,一半缘于你,一半缘于另有用处。”   “什么用处?”姬芷炎询问,面有好奇。   轩辕答道:“部落偏居一偶,不便发展壮大。在大洪水发生前,部落所居之处地大物博,十分富饶,我想带领族人回去那里。”   姬芷炎怔怔出神,若按此说法,在大洪水发生前,有熊部落另有居住处。   她想到现代的一些论证:轩辕黄帝的故居在河南新郑,祖籍在甘肃天水,帝墓在陕西黄陵,逐鹿战场在河北。   按轩辕所言,有熊部落当回甘肃天水,但有史记载,轩辕黄帝于河南新郑定居。   “你要迁居?”她询问。   “有这想法。当然,这事要在对付神权之后。”轩辕答道。   姬芷炎纠结一番,终试探地询问:“可有想过去哪?”   轩辕如数告知:“有两个去处。其一,回部落以前的居住地;其二,去我父族以前的居住地。”   “华胥氏族?”姬芷炎追问。她记得旭华曾有言,他与轩辕之父少典氏皆为华胥氏族的后裔。   在现代有两种说法,华胥氏族居于甘肃或是陕西。   轩辕颔首,又道:“简单来讲,那两个去处即是我母族故里与父族故里。”   “可这与嫁给我有何关系?”姬芷炎疑惑问道。   轩辕正欲开口,突地眉头微蹙,转头望向屋外,轻语:“进来。”同时刻,他拉起兽皮,替她盖得严严实实。   “君长,有客到访!”一人闪身而入,穿着兽皮裙,持着一杆石棒,身形矫健。   姬芷炎认得他,那是渔牧,武力十分了得,是打猎的好手,他与鱼织是兄弟。   轩辕朝来人点了下头,与姬芷炎道:“我回来再与你谈。”   姬芷炎连连点头,目送他离去。她缩进被中,一动也不想动。   夜色寂静暗沉,皓月当空,星辰点缀,清风徐徐,凉爽舒适,倒不是很热。   一名二十四五岁的美丽女子微笑道:“轩辕君长,好久不见。”只一瞬,她又疑惑问道:“凤儿呢?”   来人正是登灵长老,在圣城与姬芷炎有过一面之缘,来自西陵氏族。   “芷炎身体不适,正在休憩。”轩辕含笑回道。   “可是生了病?”登灵面色担忧。   轩辕笑了笑,面色不变,含笑答道:“芷炎很好,无须担忧。登灵长老来此有何要事?”   “我要见见凤儿。”登灵坦诚言道。   轩辕略一沉吟,轻笑道:“请随我来。”   姬芷炎正在闭眸养神,耳边传来窸窣声响。她疑惑地冒出头来,惊呼道:“陛下,你何时回来的?”   “刚来。”轩辕答道,光线有些暗,不大看不清他的神情。他低声道:“有人来看你。”   在他身后,一个女子慢步进来,面上含着笑容,声音中透着点点思念:“凤儿,过得好么?”   这人有些熟悉。姬芷炎细细一想,便知晓了来人的身份。普天之下,会唤她“凤儿”的,她只知道一人——西陵氏族的登灵长老。   “这天气较热,怎盖得这么严实?”登灵嗔怪,抬手便要拉下兽皮被。   姬芷炎慌忙捂紧,攥着兽皮不放松,脸涨得通红,目光躲闪。   “登灵长老!”轩辕加重了声音,委婉提醒。   登灵娥眉微蹙,到底是过来人,很快理解过来。   她眉眼里攒出点笑意,意有所指:“轩辕君长,我们早些定下对婚日,如何?”   “好。”轩辕含笑答道,眸光流转,斜了眼姬芷炎。   登灵呵呵一笑:“那这嫁娶?”   “我嫁给芷炎,但不嫁去西陵氏族。”轩辕言简意赅。   登灵稍稍挑眉,似笑非笑地说道:“你既然是嫁给凤儿,当然属于嫁入西陵氏族。”   “我不会抛下我的部落。”轩辕声音平缓,语气却不容置疑。   “那这事该当何解?”登灵蹙眉。   “我听闻西陵氏族有意迁居?”轩辕询问。   登灵虽觉莫名,仍坦诚答道:“所处之地贫瘠,族人尚可温饱,只是难以壮大。我们想去更好的地方生存。”   西陵氏族一向靠开采矿石换取粮食药草,但矿石终有一日会耗光,农耕渔牧才是得以生存的方式。   在农耕渔牧这几个方面,东南西北永远比不上中央之富庶。   轩辕询问:“你们想去风平?西陵族女于那片地区有恩,你们迁居去那儿倒不会受到排挤。”   登灵聪慧异常,稍稍一想,红唇掀起一丝笑容:“我听闻,有熊部落的故居在那一带,距风平不过几日路程。”   轩辕笑了笑:“我要嫁给芷炎,但又不能抛下部落,唯有迁居这一法。”   姬芷炎心有所感,原还疑惑有熊部落怎会沿海定居,现今看来,只是时机未到,一切终将按着历史轨迹前行。   嫘祖故里,古有两种说法:其一,在四川盐亭县,因《嫘祖圣地碑文》而闻名;其二,在河南西平县。   如今,有熊部落从浙江迁居至河南新郑,西陵氏族从四川迁居至河南西平。   这样一来,两部落相距较近,往来都很方便。   “那我这趟回去,就会送聘礼过来。”登灵点点头。她略略偏头,眉眼含笑,问道:“凤儿,你认为如何?”   想娶轩辕君长么?   姬芷炎费了好大的劲,才勉强抑制住点头的冲动。她浅浅一笑,认真说道:“我不是西陵族女。登灵长老,你真的认错了人。”   登灵脸色一沉,美眸含怒,一言不发地起身出去。   “我不懂。”姬芷炎一脸纠结,呐呐问道:“我解释过几遍,登灵长老怎一直觉得我是西陵族女?”   轩辕微微俯身,眉眼里皆是笑意,答道:“西陵族女临走时,曾言会抛下一切。登灵长老以为你仍在生气,故此才不愿认她。”   “西陵氏族到底发生了何事?”姬芷炎疑惑。她下意识握紧手,踟蹰着问道:“如我不愿成为西陵族女,你可会逼迫我?”   轩辕正色答道:“轩辕圣帝一定会与嫘祖在一起,此事无可更改。”须臾,他轻抚她的发丝,面含笑容:“而你,是我唯一的妻!”   姬芷炎怔了一怔,嘴角蠕动:“那丽娱女君呢?”   “丽娱?”轩辕稍稍提高了声音,似有疑惑。   姬芷炎静默许久,目光中满是犹豫,终是低声劝道:“丽娱女君千里迢迢嫁来,你娶了她,就不该辜负她。”   气氛凝滞,屋子里瞬时安静下来。   轩辕默了默,突地问道:“谁告诉你……我要娶丽娱?难不成是女节?”   “木芝长老与人闲聊时,我偶然听到的。”姬芷炎如实答道。   轩辕以手揉额,深深地叹息一声,问道:“那位长老不曾提到过‘二’字?”   “二?”姬芷炎诧异。   轩辕无奈地笑了笑,轻语:“我的话,你果然是过耳即忘。”   姬芷炎不明所以,直直地凝望着他,无声地询问。   轩辕叹息着问道:“如此说来,你昨日提到的小妾……不是我以为的妻?”   “妻是大,妾是小,自然不同。”姬芷炎答道。   她心中一动,突然冒出一个想法,却很快又被她压下。   古籍有记载,彤鱼氏丽娱是轩辕黄帝第三妃,怎么可能改变?   ☆、轩辕之丘   一座山丘平地而起,连着一汪小湖泊,清风过境,树叶连连颤抖。小竹楼建于山丘上,遍地青草环绕,朵朵花儿绽放。   入眼所见,一座座土屋延绵不断,来来往往的人做着各自的事,祥和无争。   这儿的土屋样式,分为两种。一种是干阑式建筑;一种是人字形两面坡式建筑。   “喜欢这里么?”轩辕问道。   “半坡遗址的人字形两面坡式……”姬芷炎低喃。   若是干阑式建筑,她倒能理解,毕竟沿海一带气候潮湿,这种建筑可用于防潮湿;可这人字形两面坡式,她却是无法想明。   据考古可知,陕西省的半坡遗址正是这种人字形两面坡式建筑。   半坡遗址位于陕西省,地处黄河流域;可有熊部落位于浙江省,地处长江流域。   两者相隔很远,却拥有同一种建筑。   她一瞬间想到了很多,有熊部落曾处于河南省,因大洪水逃亡到青藏高原,后沿着长江一路而下,至浙江省。   轩辕微微一笑:“这座山丘名为轩辕。”   “这是你的出生地?”姬芷炎好奇地询问。古籍有记载,轩辕黄帝出生在轩辕丘,故名为轩辕。   轩辕含笑道:“我出生在母族故里,那儿也有一座山丘,我因其而名为轩辕。”   “有蟜氏故里。”姬芷炎沉吟。   轩辕温声道:“我带你去见见我父母。”   见公婆?姬芷炎有点紧张,试探着询问:“我该怎样称呼他们?初次见面,我可要准备些什么?”   轩辕失笑,安抚道:“随我一同唤父亲与母亲即可。至于其它,你无须担忧,两位长辈很随和。”   姬芷炎想了想,又问道:“那我可要去见丽娱女君?”她想到了古代的一些习惯,小妾进门需给正妻上茶,也不知远古时代是怎样的风俗。   轩辕微微一笑,面上有丝异色,答道:“你若嫌无聊,可去和她聊会。”   一排排小土屋林立在黄土上,勤劳的人们忙来忙去,行到近前才顿住匆忙的脚步,笑着与轩辕聊上两句。   朝阳初升,空气清新,正是一日最好的时光。   七绕八拐之后,轩辕一手牵着姬芷炎,一手撩开草帘,未进先笑语:“父亲,我回来了,您与母亲这段时间过得如何?”   “轩辕?”屋中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,带着浓浓地惊喜。   一个老人快步来到门边,身体看起来十分健朗,脸上满含笑容,令一些皱纹爬上面庞。   姬芷炎心如擂鼓,紧张地说道:“父亲,我是芷炎!”   老人稍感诧异,很快明白过来,一把拉过姬芷炎,细细看了看她,朝轩辕笑道:“这就是那个女孩?”   轩辕点头,微笑道:“是的,父亲!”   老人十分快慰,拉着姬芷炎连问了几个问题,脸上的笑容从未停过,直言道盼她来此盼了很久。   姬芷炎渐渐放松,陪着老人聊些琐事,倒十分投缘,似有说不完的话。   少典氏祁昆曾是有熊部落的君长,如今年纪大了些,身体没有以前利索,但仍十分英勇。   “父亲,雀草和小挚呢?”姬芷炎询问。她听方木说过,这两个孩子都由附宝长老照看着。   祁昆摇头笑道:“一大早就不知跑去哪儿玩了。”   趁着两人话语停顿时,轩辕笑语:“我去寻首领说些事。”   老人点点头,又道:“你去吧。我带芷炎熟悉下部落,顺带去见见你母亲。”   附宝长老此刻正忙着分配食物,没有得闲之时,只能远远见上一面。那是一位老人,神态柔和,举止从容,正有条不紊地忙活着。   “祁昆君,芷炎女君。”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。   姬芷炎回眸看去,一眼便认出了来人,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,轻声道:“丽娱女君,好久不见。”   老人笑呵呵道:“正好,我需回去忙活朝食。丽娱,你带芷炎到处走走。”   姬芷炎暗暗一叹。犹记当初,丽娱还曾笑言让她带她熟悉有熊部落;不想,再次见面,两人反了过来。   “父亲,您慢走!”她笑着道,忽的神色一滞,转头看了眼丽娱,心中有点忐忑。   丽娱来了有熊部落近半年,仍在唤老人祁昆君;她不过刚来,却这般急着唤他父亲。这样对比,直让她尴尬。   两人一面走着,一面闲聊着,大多是些女儿家的体己话,气氛倒也十分融洽。   “听闻你要与轩辕君长成婚?”丽娱偏头望来。   姬芷炎一惊,直望着丽娱,一会儿后才试探着问道:“你可有不高兴?”   丽娱似有诧异,问道:“你怎会如此问?”   姬芷炎正欲答话,却被一道声音打断:“丽娱!”她下意识回头看去。   一名男儿飞奔而来,目光紧紧锁定着丽娱。他身形高大,威猛矫健,动作粗犷中含有一种别样的美感。   “瞧你,都出了汗!”丽娱迎上前去,面带嗔怪,抬手替他擦了擦汗,举止亲昵。   姬芷炎愣了愣,询问道:“这位是?”   “有熊部落的二君长。”丽娱笑着答道,紧接着,她又向二君长介绍姬芷炎。   二君长面带讶异,转瞬又笑道:“你就是芷炎女君?早就听君长提过你。”   他握紧丽娱的手,满面笑容:“说来我与丽娱之事,还得感谢君长和你!”   “啊?”姬芷炎感觉头昏脑涨,很不明白他的话。   丽娱面有羞意,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女孩。她推了把二君长,温柔道:“快去巡视部落,我等你回来吃饭。”   “好嘞!”二君长笑着答道。   姬芷炎沉思许久,纠结地问道:“你与二君长?”   丽娱唇角微翘,眼底尽是幸福欢乐,低声答道:“我是神农部落的缔婚者,他是有熊部落的缔婚者。”   姬芷炎再度愣了愣,喃喃问道:“那陛下呢?轩辕君长!”   “嗯?”丽娱不明所以。   姬芷炎皱着眉,纳闷地问道:“在神农部落时,我曾听长老说缔婚者是有熊部落的君长,名为轩辕的君长。”   难道这么久以来,她都是在自寻烦扰?   丽娱瞪大了眼,须臾,她笑了起来,惊叹道:“莫不是你以为缔婚者是轩辕君长?”   “不对么?”姬芷炎呆愣着问。   “即便是名为轩辕的君长,也不一定是轩辕君长。”丽娱言笑晏晏,解释道:“有熊部落有两位轩辕君长。君长姓姬名轩辕,氏轩辕;二君长姓公孙名轩辕,氏女魃。”   姬芷炎恍觉雷劈一般,脑中嗡的一声,天地万物尽皆淡去。   她顿在原地许久,直到理智回笼,方疑惑问道:“真有两位轩辕君长?”   丽娱抿嘴一笑,肯定道:“当然!你不知这些事,难道来自很远的地方?”   “公孙轩辕、姬轩辕,我以为是同一人。”姬芷炎呢喃。   史籍记载,轩辕黄帝本姓公孙,后改姓为姬。   她一直相信史籍、相信史官,若非空穴来风,史官绝不会胡乱记载。   但她忘了些事,远古时代未有文字记载,均以口头流传,而此等情况易出现错误。   经过时间的流逝,口头流传出了偏差,后人将有熊部落的两位君长当做了一人。   姬芷炎沉吟少许,恳求道:“你能否送我回去?”她有满脑子的疑问,想当面询问轩辕。   等待总是难挨,尤其是在心急之时。   老人正清洗着蔬菜,见姬芷炎时不时地望向门外,提议道:“轩辕短时间不会回来,你要是有急事,我带你去首领那儿。”   姬芷炎摇了摇头,努力静下心来清洗蔬菜。轩辕大概在谈要事,她便是再急,也不能去打扰他。   “祁昆君?”屋外,飘进一道温和的声音,似隔着很远传来。   姬芷炎擦干手上的水渍,忙跑去撩起草帘看去。   三道人影慢慢走近。为首者是名老妇人,白发苍苍,满脸皱纹,但走路的姿势非常稳。她脸上带笑,看起来十分地和蔼。   姬芷炎瞧了瞧老妇人,飞快地瞟了眼轩辕与登灵长老,心中有所悟,试探地喊道:“首领?”   老妇人微微一笑,拉过她的手,细细端详了她一番,温和道:“你若再不来,轩辕可等不及了。”   姬芷炎心有讶异,只稍稍一想,便想明白了一切,一时间心中又是羞又是恼,偷偷地瞪了眼轩辕。   她有理由怀疑,她成为随婚人这事中有“阴谋”!   无论是祁昆,还是首领,都知道她要来,可不就是轩辕透出了消息么?联想到那掐着很准的对婚日,不难得出这个结论。   “首领,快进来坐。”祁昆笑着喊道。   姬芷炎忙让出路,却听首领回道:“我就是来看看芷炎,不进屋了。”   闻言,祁昆爽朗笑道:“这倒是,能让轩辕开窍的女孩,足以让人好奇。”   姬芷炎只觉尴尬,被两个老人打趣实在令她坐立难安,恍觉空气都升了温,仲夏变成了酷夏。   登灵似是还在生她的气,来到这儿连个眼神都不曾给过她,将她彻底无视。   “登灵长老一路辛苦,不如在我们部落住上几日?”首领含笑。   “我还得回去运送聘礼来,这事需尽快办好。”登灵谢辞。   姬芷炎顿觉不对劲,西陵族女至今仍无消息,他们要去哪儿寻人来对婚?   答案昭然若揭!   她正是那个现成的人。   登灵眸光流转,深深地凝望着姬芷炎,许久叹息一声,姣好的面容上隐有黯然之色。   姬芷炎低下头,面上同样有丝黯然,难以展露笑容。   首领蹙眉,温和地劝慰:“即便轩辕要与西陵族女成婚,他也不会亏待你。”   姬芷炎面有诧异,看了眼轩辕,难道他并未说出她的“身份”?   她一手扶墙,一手握着拳,看着远去的首领与登灵。她不知该如何做,才能两全其美。   有时,她甚至觉得坚持没有意义,因为这个时代没有人会理解她,即便是轩辕。   他允许她退避,只是因为不想逼迫她,而不是认同她的想法。   祁昆一面整理食物,一面说道:“轩辕,芷炎似有急事寻你。”   姬芷炎朝老人感激地笑了笑,拉着轩辕去到一处无人地,低声道:“我以前与你说过,我来自未来,知道这个时代的一些事。”   她继续道:“在历史上,西陵族女是你的妻子。”顿了顿,她鼓足勇气问道:“你真的想我成为西陵族女吗?”   许是多此一举。   有熊部落想迁居至河南新郑,而西陵族女对那一带有恩,可让那一带的部落放下抵抗之心,平和地接受他们的到来。   有熊部落与西陵氏族必会对婚;轩辕也必会与西陵族女成婚。   况且,西陵氏族要迁居,也需要西陵族女。   轩辕沉吟道:“如你不愿,在这一点上,我不逼你。”   ☆、一切回始   天蓝水清,土屋后,漫漫青草地上,姬芷炎心有紧张,半低着头,倚着墙壁默默不语。   轩辕笑了笑,重复了一遍:“如你实在不愿,我不逼迫你。”   他微笑道:“让你与我成婚,你心底当是愿意,我迫你倒也无妨;让你成为西陵族女,这触及了你的底线,许会让你日夜难安。”   姬芷炎下意识弯了弯唇,眉眼里有一丝忧虑,轻语:“那西陵族女……你们该如何?”   “有两个方法。其一,让其她女子充当西陵族女;其二,放弃与西陵氏族对婚,寻其它方法迁居。”轩辕答道。   姬芷炎皱眉,有点不情愿,低语:“没有别的办法?”   若按第一个方法,与她成为西陵族女有何区别?若按第二个方法,岂不是改了历史?   “西陵族女不会出现,除这两个方法外,我想不出其它。”轩辕微笑轻语。   姬芷炎细细思来,这似乎是个死局,没有其它办法。难道真要她去做西陵族女?   她轻轻叹气,问道:“你选哪个方法?”   轩辕沉默一会,朝她走近一小步,抬手轻柔地抚过她的面颊,低语:“第一个。圣帝轩辕必将与嫘祖王凤成婚,这一点不会改变。”   姬芷炎抿了抿唇,心有郁结,望着他欲言又止。圣帝轩辕、嫘祖王凤,她想到了白衣少年的话,一时间脑子乱得很。   “想说什么?”轩辕询问,面色如昔般温和。   姬芷炎迟疑少许,认真道:“我做小妾,只因不想辱没先辈;如你让别人冒充嫘祖,那我做小妾岂非是自甘卑贱?”   她不能挤掉嫘祖上位,只能退居二线;可若嫘祖是由其她女子假扮,她怎能甘心与之共侍一夫?   说到底,她承认的只是真正的嫘祖!   轩辕轻声一叹,无奈道:“你莫不是想一切回初?”   姬芷炎不语。一切都回到原点,她与他,不再有任何亲密关系。良久之后,她低语:“显然,这是最好的办法。”   轩辕突地说道:“若我不同意呢?”   姬芷炎怔怔地望着他,忽然露齿一笑,语气似有伤感:“你会放弃与西陵族女成婚么?”   “芷炎……”轩辕蹙眉,神色更为无奈。   “你不会。”姬芷炎眉眼含笑,面上看不出其它情绪,语气很平静:“你有你的底线,而我也有我的底线。我不逼迫你,请你也放过我。”   轩辕久久不语。   “陛下……”姬芷炎心一慌,不知该如何解释。她又说错话了,怎能用“放过”二字?   这是一种侮辱啊!   轩辕轻叹道:“随婚者必会成婚,若不与我……你该如何?真要嫁给病弱男儿?”   姬芷炎默然,低下头不敢去看他。如果她能终身不嫁,那就是最好的局面。   突地,轩辕双眸灿若星辰,隐含一丝逼视意味,语气有些重:“你宁愿嫁个病弱男儿,也不愿娶我?”   姬芷炎猛地抬起头,一脸惊愕,哆哆嗦嗦道:“你别一脸严肃地说着这么搞笑的话!”   轩辕气势迫人,犹如雄伟的高山一般,这样直望过来,令姬芷炎下意识退了几步,靠在了墙上。   轻浅的脚步声传入耳中,姬芷炎心跳加快。他高她许多,呈一种俯视的姿态,令她极为不自在。   她讨好地笑了笑,不敢推开轩辕,只好侧身钻出。却受到阻拦,他俯身而下,温热的呼吸倾洒过来,眸中带了丝别样的情绪。   姬芷炎打了个哆嗦,脸上有些发热,呐呐道:“我饿了。”   眼前忽的一暗,唇上温热的触感令她微微一愣,身子僵直,呆呆地不知做什么反应,心却猛然跳得极快。   “能否给我一个提示?”轩辕轻语。   “嗯?”姬芷炎面有诧异。   “只要你有一点点想成为西陵族女……剩余的事我来做。”轩辕神色认真,又重复道:“只要一点点。”   姬芷炎一怔,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。只要她有一点点这样的意愿,他就会逼迫她成为西陵族女。   这样一来,她可无愧于心。毕竟,她无法反抗他,只能去接受。   笨蛋!姬芷炎欲哭无泪,他这样说出来,让她如何接口?   若她直接给了他提示,岂不是从“无意做西陵族女”变成了“有心成为西陵族女”?   轩辕懊恼地揉了揉额头,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。他蹙着眉,询问道:“我现在挽救还来得及么?”   姬芷炎不合时宜地扑哧一笑。   “芷炎!”轩辕语带不满。   姬芷炎笑弯了眼,秉着转移话题的心态道:“丽娱女君是与二君长成婚,你昨夜为何不告诉我,害我接着误会?”   轩辕瞥了她一眼,缓缓道:“我曾说过你我之间不会有其她女子,我认为有这句话已足够,你觉得呢?”   “我觉得你坑了我……”姬芷炎下意识接口道。   “有何区别?你心依旧避我。”轩辕神色平静,似有叹息“你想怎样,便怎样吧,一切随你。”   姬芷炎眸光一颤,默默地低下了头,眼中慢慢溢出水雾,嘴角蠕动,却不知该说什么。   哪知,轩辕话锋一转:“不过,你不一定能如愿。”   “为何?”姬芷炎试探地问道。   轩辕扬声喊道:“都出来!”   姬芷炎惊愕地发现,三个人从土屋另一侧走出,有大人有小孩,领头者正是女节。   她只觉得丢脸,这群人何时来的?   “父亲!”两个小孩脆生生的声音响起。   女节笑嘻嘻道:“恭喜轩辕君长,又一次失败。”她眼珠子一转,忽然凑上来,大眼扑闪,问道:“轩辕,要不你娶了我吧?”   轩辕蹙了蹙眉头,望了她许久,点点头答道:“也好。”   女节怔了一怔,在一瞬间气势全无,目光中似有万般情绪,提高了声音:“我可没有说笑!”   她偏了偏头,眉目间似有羞涩,再不复往日狡黠之态。似无法忍受,她转身跑离,脸蛋布满红晕。   姬芷炎的脸色有点白,只觉得心痛难忍。原来结局还是没有变,在同一日,他要娶别人,她要嫁别人。   只不过,他是真的要成婚;而她,只是假成婚。   “母亲?”小挚走上前来,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信。在他身后,跟着一个小女孩,正是雀草。   姬芷炎勉强笑了笑,捏了捏他的小脸蛋。两个孩子大半年不见她,生疏了很多,尤其是雀草。   雀草歪着小脑袋想了想,怯怯地喊道:“母亲。”   近在咫尺,远在天涯!姬芷炎心有酸涩,自认有愧。只过了大半年,却已是沧海桑田。   她蹲下来笑着说道:“雀草、小挚乖!”   轩辕在一旁轻语:“我父母年老,两个孩子以后由你照顾。”   姬芷炎心尖一颤,呆呆地问:“啊?”   轩辕望过来,眉宇间似有笑意,低语:“也就是说,你以后得好好干活,以维持一个病弱男儿、两个小孩的食物。”   姬芷炎忙站起来,唤住欲离去的轩辕,为难道:“可我对渔牧耕猎都不擅长!”   她在神农只呆了半年,虽在很努力地学习,但历时太短,个个都只会一点,若要靠此生存,却有些难度。   “慢慢学。”轩辕回道,见姬芷炎一脸愁苦,又道:“不用着急,部落不会饿死你们,最多吃得差而已。”   作为一个吃货,怎听得了这种话?姬芷炎急忙询问:“有多差?”   轩辕微笑道:“今日去我家,让你吃最后一顿肉。”   姬芷炎表情一僵,琢磨了半天,心生一计:“小挚与雀草也唤你父亲,你该出些食物养他们。”   “每隔一日,带孩子来我家吃饭。”轩辕回道。   姬芷炎心一急,厚着脸皮问道:“那我呢?”   轩辕一本正经地答道:“自是回你家去吃。”   姬芷炎很是不情愿,再度厚着脸皮道:“看着你们吃,闻着香气,我会很饿。”   “哦?”轩辕表情淡淡,沉思一会,轻语:“那你吃完饭再带孩子过来。”   姬芷炎再也问不出口,心知他是在为难她,怎么可能会松口。   作为一个吃货,作为一个有骨气的吃货,她唯有默默忍下。   轩辕凝望着她,眉眼里慢慢渗出笑意,低语:“好好努力,争取早日吃上肉。”   姬芷炎眼中一亮,忽的想到了一个办法。她可去别家帮忙做饭做菜,赚些食物来改善生活。   “看来你已寻到办法。”轩辕淡淡一笑,抬手轻抚过她的发丝,语气中似有叹意:“你若想吃得好,就来找我。”   “聘礼我出,嫁礼我出。”他蹙了蹙眉头,微微偏过了头,神情不大对劲,声音低沉:“你只需娶我。”   姬芷炎呆呆地望着他快步远去的身影,这是害羞了吗?   ☆、忆及当年   小溪静静流淌,偶尔溅起些许浪花。一株垂柳屹立溪边,枝条垂落进水中。微风轻拂,柳叶飞舞。   女节立于柳树旁,衣裳轻舞,容貌秀丽,眼眸清澈如溪水。她轻启红唇,唤住步履急促的轩辕。   轩辕身形一顿,几步来到她的面前,询问道:“怎么?”   女节似有踟蹰,许久后才正色道:“我先前未与你说笑,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。”   相较于她,轩辕倒显得洒脱得多,淡淡回道:“若你是为此事,大可不必特意重申一遍。”   “我明白!”女节浅浅笑道。她目光微凝,突地上前一步抱住轩辕,唇角微翘,脸上布有点点粉霞。   轩辕稍有诧异,似想到了什么,猛地回过头,正好见到姬芷炎。她牵着两个孩子,站在不远处,脸上的表情平静得诡异。   两人对视一会,倒是姬芷炎率先出口:“打搅了。”   女节慌忙抬起头,欲拉住离去的姬芷炎,却被轩辕阻止。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女节,神色中似有不悦,淡淡道:“不用解释。”   姬芷炎身形一僵,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远去。   轩辕沉默许久,神色中似有迷茫,询问:“我看起来很不可靠吗?”   女节扑哧一笑,眉眼里满是戏谑,答道:“怎会?”   她轻轻叹了口气,拍了拍轩辕的肩膀,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:“可惜,姊姊总是不信你。”   轩辕瞥了她一眼,面无表情地说道:“我反悔了,你还是去祸害别家吧。”   “别呀!”女节急忙安抚,见无效,立马换了脸色,威胁道::“若不是因为你,我也不会成为随婚者,你得负责!”   轩辕从容应对:“你还是西陵氏族的缔婚者,一样要嫁,总归逃不掉。”   女节垮了脸,扯住轩辕的手腕摇了摇,可怜兮兮地恳求道:“我不会打扰你与姊姊,关键时刻还能保护她,你娶了我绝对不亏。”   “不会打扰?”轩辕反问道。那刚才这一切,如何解释?   “我是想帮你们,姊姊需要刺激。”女节据理力争,直言道:“你的办法太温和,根本起不了作用。”   她顿了顿,话锋一转:“你后来配合了我。”   “不是配合,真的无须解释。”轩辕低叹。一切,有那句话都已足够,无须过多解释。   轩辕神色怪异,似有辛酸与无奈,低语:“我已想到一个好办法,成败在此一举。”   这大半年来,他用尽各种方法都于事无补,她始终坚持退避。此法若成功,岂非表明她心中最重乃是美酒佳肴?   女节颇有兴致地问道:“我想知道你再一次失败会如何?”   轩辕不言一语,转身便走。   漫漫黄泥地上,姬芷炎心事重重,脑中一片混乱,如游魂一般逛着。   来有熊半年多,小挚与雀草同一些孩子熟识,经常一起玩耍。   先前看到一群孩子,两人眼睛发亮,只想着去玩。她微微一笑,嘱咐了几句,两人忙不迭地点头,欢呼雀跃地跑离。   迎面走来一名老人。她身形臃肿,满脸富态,穿着不凡,面上堆挤着笑容,喊道:“君长。”   姬芷炎一怔,下意识回过头去,见轩辕慢步走来,鼻子忽然一酸。   女节是随婚者,同她一样必得嫁人,遍寻整个有熊部落,也唯有轩辕最适合。她早就想过这一点,倒也不是很难接受。   “大巫祝。”轩辕含笑致意。   大巫祝笑道:“这大半年来,君长送回部落的食物少了很多,可是有什么意外发生?“   “并无。”轩辕平静答道。   大巫祝眯起双眼,低笑道:“君长在外奔波这么久,想来是疲倦了,应当好好休息。”   “有劳挂心。”轩辕面不改色。   “君长之位一向由勇者居之。”大巫祝眉头皱起,笑容微敛,又道:“若君长深感疲惫,还望静下心来休养。”   姬芷炎心头一恼,面上却带着微笑,柔声道:“大巫祝身形宽大,理应消减些,平日就少吃点,不然跳不动祭舞、拿不动祭器,可就不大好。”   大巫祝脸上的肉一抖,目光有些锐利,问道:“你就是芷炎?”   姬芷炎含笑点头,心中直感慨,倒不想她在有熊部落如此出名。   大巫祝肥胖的脸上堆起了笑容,询问道:“我听闻你与君长即将成婚?”   姬芷炎面有难色,不知该如何回答。首领、祁昆等人都知她要嫁给轩辕,如今反悔,如何与众人交代?   “不会太久。”轩辕轻语。   “这成婚日尽快定下来为好,首领也有此意愿。”大巫祝笑了笑,平静地离去,竟未再起争执、   姬芷炎凝望着轩辕,面有踟蹰,鼓足勇气道:“你与女节……”她思来想去,总觉得有些怪。   女节玩心较重,似对轩辕无意,怎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?   有缔婚者的前车之鉴,轩辕也再三重复过那句话,她心中隐隐有些怀疑。   “女节是随婚者,但她不想嫁,唯有与我在一起,方能逃过一劫。”轩辕答道,面上似有些笑意,低语:“以后心有疑虑之时,尽可以来问我,别胡思乱想。”   “是假的?”姬芷炎惊愕。女节与轩辕是假成婚?   “自然。难不成,你真想我娶她?”轩辕微笑着答道。   “那西陵族女呢,当真寻不到?”姬芷炎蹙眉询问。   轩辕轻叹:“云思凤的魂灯已灭,若无意外,断无存活之理。”   “云思凤?”姬芷炎诧异。   轩辕答道:“神族圣女云思凤,也即真正的西陵族女。”   “神族?”姬芷炎更为困惑。   轩辕答道:“自远古流传下来的三大氏族,即为神族、烈族、帝族。”他笑容微敛,叹息道:“帝族早已灭族,可惜。”   姬芷炎又问道:“天帝,可有所爱?”谈及这些事,她忽然联想到那名白衣少年,转而想到姜羽遥,故有所问。   “古籍记载,天帝有一段凄婉的感情。”轩辕轻语,想了想,又道:“他欲救那名女子却不能救,想陪她一起死却不能死。”   “为何?”姬芷炎疑惑。   轩辕亦有不解:“我遍寻古籍,只得到一句话:流星惊鸿,百世轮回,冥冥天意,帝皇之伤。”   “不大明白。”姬芷炎坦诚说道。   “我亦不晓,古籍未言明。天帝所处的年代距今太久,查无可循。”轩辕回道。   “有多久?”姬芷炎询问。   轩辕迟疑道:“距今大约有二十七万年。”   “啥?”姬芷炎瞪大了眼,二十七万年?   轩辕沉吟片刻,低语:“天帝所处的年代称之为禁忌,古籍大多避之不谈,便是我也不大清楚。”   姬芷炎压下心头疑虑,点了点头,眼珠子一转,忽的询问:“那这食物?”   “此事不变。你何时相通,何时吃肉。”轩辕失笑,十分残忍地打破她的希望。   姬芷炎嘟嚷了几句,转眸望向别处,眉眼里溢满笑意,微抿着唇瓣。   “我有些事与首领商量,你去告诉父亲,让他多煮些肉。”轩辕微笑。   姬芷炎眉眼弯弯,只想着待会好好吃一顿。毕竟明日后,她可要缩衣节食,咬着牙根过日。   她心中一动,试探着说道:“榆罔君长托我给你带句话,说是感谢你的食物。”   大巫祝曾说过,轩辕送回部落的食物少了许多,联想到榆罔这句话,她不得不怀疑。   “神农部落一向救济小部落,我往年也常送食物去,只是今年送得多些。”轩辕解释。   一切皆明了。害轩辕被大巫祝讽刺,姬芷炎心有愧意,但转念一想,那些食物送去神农部落能救很多人,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。   阳光倾洒,炊烟袅袅。   姬芷炎忙前忙后,以有限的材料做出一盘盘好菜。香气扑鼻,令人垂诞欲滴。   附宝尝了一口,赞道:“味道很好,做得不错。”   姬芷炎心中一动,擦了把额间汗水,笑道:“那以后我来做菜。”   她去别人那里吃饭不太自在,倒不如在轩辕的家。   一来,她做饭,能让两位老人轻松一些;二来,轩辕家的伙食定然不差;三来,她也能时常见到他。   附宝柔和笑道:“那倒不用。你快些生个孩儿,我与祁昆会更高兴。”她眉眼温柔,典雅端庄,声音轻柔。   姬芷炎笑容一僵,脸蛋布满粉霞,不去接口。   “轩辕,听到了没?”祁昆爽朗笑道。   轩辕倚在门口,眉眼里漾着笑意,低语:“这得问芷炎。”他忽的勾唇一笑,顷刻间气息变换,隐约透着一丝邪意。   他含笑着补充道:“不过,这还得母亲相助。”   “嗯?”祁昆、附宝皆疑惑。   姬芷炎心有不安,觉得不大对劲,有不好的预感。   轩辕坦言:“明日起,芷炎会分去鹿野的家里。母亲分食物时,要按实来,可别因她而留情面。”   姬芷炎垮下了脸,哀怨至极,难不成她真的一辈子也吃不上肉?   祁昆惊异地问道:“为何要去鹿野的家?”   姬芷炎默默地低下了头,装作什么都未听到。祁昆、附宝如此期盼她与轩辕能成双,她却让他们失了望。   轩辕回道:“父亲若想快些抱上孙儿,就配合母亲,别让芷炎吃得太好。”   “坏人!”姬芷炎愤愤出口。   附宝莞尔一笑,建议道:“你们出去说妥,顺带寻小挚与雀草回来。”   ☆、举世无仙   清风徐徐,天地昏暗。月华洒落,如薄纱覆上大地,空明幽静。   姬芷炎吃得很撑,想着这是最后一顿佳肴,这才使命地吃菜。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,腹中不大舒服。   今晚的伙食实在太丰盛,自来到远古后,这是她吃得最好的一顿饭。   门口忽的一暗,轩辕走了进来,见她如此愁苦,无奈笑道:“让你吃这么多。”   “还不都怪你?”姬芷炎抱怨。   “寻究根源,须得怪你自己。”轩辕从容答道。   姬芷炎揉着腹部,一脸苦恼,思来想去,闷闷地说道:“我可以替两位老人做饭,还能照顾他们,一举两得。”   “而你也能跟着我们一起吃,一举三得。”轩辕笑着摇了摇头:“你都撑成这样,还想着吃?”   “不让我给老人做饭,让二老劳累,”姬芷炎瘪了瘪嘴,气呼呼:“你这是不孝!”   “既然你有此孝心,我理当成全。”轩辕低语,眉眼里透着几分戏谑之意,又道:“以后你去做饭,但不许偷吃。”   姬芷炎垮了脸,哀怨地望着轩辕,嘀咕:“才不听!”   轩辕似笑非笑地问道:“你曾说过供我为神,可是后来常常背诺,如今是否也该遵守一次?”   姬芷炎忍不住磨了磨牙,气恼地憋出一句:“此处不行,自有别处,我肯定能过得好。”   轩辕沉吟少许,笑道:“看来,这是一场持久战。”他伸出一只手,轻笑说道:“出去走走,会好受些。”   姬芷炎嘟囔了两句,到底没有推托,握着他的手直起身来,问道:“去哪儿?”   “山丘之上。”轩辕微笑着答道。   云天幽静,鸟虫鸣叫。如今正是酷暑时分,连空气都有一丝燥热。   姬芷炎摘下一片树叶,以此来当做扇子。风吹来,凉爽至极。一轮弯月悬挂于高空,洒落一地月华。   万里苍茫,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与他。   轩辕忽的指向高空,声音低得随风而散:“那有颗很亮的星辰。”   姬芷炎抬头一看,见那颗星辰光辉炽烈,远胜天上其它星辰,其周围紧挨着两点星光。   她浅浅一笑,答道:“也许是火星。”   她慢悠悠地补充道:“在古时,火星被称为荧惑,意为大凶之兆。”   火星周围有两颗天然的卫星,称为火卫一与火卫二。她对天文方面不大熟,只知道太阳系的几颗星辰。   至于说这是火星,不过是她瞎猜而已。   “望仙,这颗星辰名为望仙。”轩辕笑语,顿了顿,又道:“大凶之兆,倒是名副其实。”   “嗯?”姬芷炎疑惑。望仙,遥望着仙?她回忆了许久,确信现代没有这个名字。   “望仙举世难飞仙,一世繁华朝化烟。”轩辕低叹。   姬芷炎心中一动,询问道:“你知道颛顼帝多少事?如你不能说,就不要勉强。”   她想到了那名白衣少年,得知他名乾荒,许是前世的颛顼帝。   轩辕正色道:“帝颛顼,被誉为时空之神,在时空领域的造诣可谓旷古凌今,古往今来无人能出其右。”   姬芷炎沉吟少许,右手轻轻握起。那滴眼泪,让她穿越了时空,而它来源于颛顼帝的转世——天帝。   她面有踟蹰,低声问道:“那圣帝轩辕呢?”   一样的身份,一样的人物,只是一个是前世,一个是今生,两相对应!   轩辕沉默一瞬,低语:“天外第九战中,统领诸神御敌的王。”他似有叹息,语气中不无敬意:“一个人的战斗,一个人撑起一片天。”   姬芷炎深感震惊,询问道:“天外第九战?”天外之战后,世上再无神?   轩辕并未回应。   见此,姬芷炎倒未追问,换了个话题:“那伏羲呢?”   “天外第六战中,统领诸神御敌的王。”轩辕闭了闭眼,神色中似有哀意,低声道:“魂消天外,身遗异域,一世征战,虽死不悔。”   姬芷炎踟蹰着问:“那女娲呢?”古有记载,伏羲与女娲乃是夫妻,若伏羲逝去,女娲怎办?   “天外第八战中,统领诸神御敌的王。”轩辕语有伤感,低叹道:“濒死之身,以全补天之局;魂消命断,心遗万古之恨。”   姬芷炎久久不语,有心安慰,却不知该如何说起。   “天外之战后,世上再无神;诛仙之战后,举世再无仙。”姬芷炎低喃,试探着问:“神与仙在和谁作战?”   “在它的后面还有一句。”轩辕答非所问,指着天上那颗名为望仙的星辰说道:“望仙之战后,天下难寻帝。”   姬芷炎呆看了许久,询问:“你曾说过会带我前往一片更浩瀚的世界。”   那片世界,是平行世界、架空世界,还是这颗名为望仙的星球?   姬芷炎怔怔出神,喃喃道:“这真的是炎黄时代?”   现代早有论证:如无意外,地球是唯一一颗可供高等生物居住的星球!   按轩辕所言,望仙星曾发生过大战,那必有生命居住。那么,她如今所处的时代到底是不是炎黄时代?   她认真问道:“你是穿越者吗?”   “穿越?”轩辕稍稍一想,坦诚答道:“不是。”   他笑了笑,又道:“神皇遗留下一本手札,那上面记载了一个奇异的世界。如无意外,你来自那里。”   “难道神皇是穿越者?”姬芷炎惊异。   “那倒不是,应是神皇之妻。”轩辕直言道:“据神皇手札记载,其妻因一滴眼泪穿越。”   姬芷炎心中一震,猛地捏住轩辕的手,急问道:“是羽遥么,姜羽遥?”   泰山之上,变故突启,姜羽遥昏迷在石阶上,而她穿越至此,皆是因一滴眼泪。   “神皇之妻名为梨涡。”轩辕答道。   姬芷炎心头烦乱,又想到了故乡的亲友。不知此世,还能否再相见。   “你可知梨涡何等品行?”她询问,心中有一丝怀疑,也许姜羽遥用了化名。   同她一样,因一滴眼泪穿越,她思来想去,总觉得姜羽遥的可能最大。   如她所想无误,那滴眼泪原是想让姜羽遥穿越,只是阴差阳错之下,让她卷入进来。   “这一点,神皇手札上未曾记载。”轩辕沉吟片刻,又道:“神皇年代距今太远,加之所处年代动乱频出,诸多古籍对这个年代语焉不详。”   “动乱?”姬芷炎好奇,眼珠子一转,又问道:“距今多少年?”   她想到了天帝,据轩辕所言,天帝年代距今约二十七万年。   “为帝之责,护佑苍生。”轩辕似有感叹,悠然神往,约摸一会儿后才答道:“约八十七万年。”   “八十七万年?”姬芷炎差点咬着了舌头,眉眼里尽是震惊,哆哆嗦嗦地问道:“你们能长生不死?”   若非如此,怎能记得了这么久远的事?便是有文字记载,也总有失传的一日。   就如现代,对于五千多年前的轩辕黄帝,也有不少人认为那是虚构之人。   轩辕失笑,坦言道:“力之极尽者,可长生不死。”   姬芷炎默默思索,心中对那片世界越发好奇,不免有些向往。   轩辕微微一笑,劝慰道:“你去了那,可要努力修炼,陪我长存于世。”   姬芷炎心中一动,面上有些许红,幸亏是暗夜,不大看得出来,呐呐问道:“就我和你么?”   轩辕偏头看来,语调不疾不徐:“难不成,你还想拉上迁崖?”   “啊?”姬芷炎一愣。   “听说你要嫁给迁崖,想留在神农部落?”轩辕语气轻柔,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,又道:“若非榆罔兄长在,你大概就不回了有熊?”   姬芷炎只觉危险,忙转移话题:“你唤榆罔君长为兄长?”古籍早有记载,炎黄二帝实为亲兄弟。   现代也有一种说法,即黄帝族与炎帝族实为兄弟族,源自同一个先祖父。   轩辕答道:“父亲曾在神农部落走过婚,后与母亲相识相恋,嫁来有熊做了君长。”   “真是亲兄弟。”姬芷炎嘀咕,难怪她在神农部落衣食无忧,享有特殊待遇。   轩辕微笑道:“若非榆罔兄长在那,我断不会允许你去神农部落。”   他一番摸索,自怀中取出一串手链,拉过姬芷炎的手,慢慢将其系在她的手腕上,轻声道:“以后,不许再还给我。”   是那条贝壳手链!   在圣城的抢婚活动中,她与轩辕得到两串手链,一人一串。她前往神农部落时,将自己的手链给了轩辕。   姬芷炎拨弄了下贝壳,其上发生悦耳响声。她取出一个小兽皮荷包,递还给轩辕。   兽皮荷包中装着一块玉佩,女节曾说,这块玉佩极其重要,称得上是轩辕的第二条命。   “你拿着吧,我暂且用不上。”轩辕推回。   姬芷炎仔细想了想,也再未推却。轩辕毕竟是男人,且常遇上战斗之事,难免有所疏漏,倒不如由她来保管。   她心有踟蹰,小声问道:“西陵族女,由谁来?”   她也不知该如何,若轩辕娶了一名女子,却不将其当做妻子看待,毁了一名女子的一生,有违道德正义。   “也许从烈族中选,也许从神族中选。”轩辕沉吟,眉头轻轻蹙起,须臾又展颜道:“我会妥善处理好。”   “若是烈族,难不成是烈纤舞?”姬芷炎皱眉。她可记得,烈纤舞对她抱有敌意,对轩辕深情一片。   若烈纤舞来此,对她而言,绝对是场灾难。   “不会是纤舞。我不想她犯错,更不想你受到伤害。”轩辕安慰道。   姬芷炎皱了皱琼鼻,不满道:“你怎知一定是我受到伤害?”据白衣少年而言,她可是嫘祖转世,怎能怕烈纤舞?   “勇气可嘉。”轩辕低低一笑:“不过,我与纤舞还是不见为好,免得她执念愈深。”   姬芷炎眼珠子一转,取笑道:“烈纤舞对你是因执念,那你对我岂非也是因执念?”   只有过分执着,才会形成执念。而执念,在很多情况下,是错误。   “你觉得我对你是因执念?”轩辕稍稍扬眉,缓缓答道:“若真如此,我也只能一错到底。”   ☆、吃货之苦   天大亮,阳光倾洒向大地,公鸡早已打过鸣,周遭喧闹异常,许多人来来往往,孩子欢闹声不绝。   姬芷炎紧皱着眉,半睡半醒,脑中一片迷糊。她十分困,可外边的声响吵得她睡不着。   “芷炎?”耳边传来轻轻的声音,犹如魔咒回荡:“今日起,你需自食其力,还不赶紧起来去长老那领取食物?”   姬芷炎心中一个激灵,费力地睁开双眼,见轩辕笑望着她。她神色郁卒,赖着不动,嘟囔:“困,起不来。”   轩辕笑语:“过了时间,你领不到食物,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。”   姬芷炎面上含怒,气呼呼地直嚷嚷:“分明就得怪你!”   轩辕笑了笑,倒未再接口,只缓缓起身,慢条斯理地穿戴好衣物,神清气爽地走了出去。   姬芷炎神情幽怨,透过门帘缝隙瞧了瞧屋外的阳光,不情不愿地撑起身来,一手捂着兽皮被,一手抓来兽皮裙。   一番整理后,她撩起门帘,正好见到祁昆提着一只野兔向这边走来。   祁昆亦发现了她,几步上前,神情温和,笑道:“怎这么早起来?”   “父亲,陛下让我去领食物。”姬芷炎心有怨念。   “轩辕怎也不让你好好休息。”祁昆无奈,慈爱道:“我去替你领,你回去睡一觉。”   姬芷炎眉眼弯弯,笑着推却:“我已起来,就不劳烦您。”   “我与你母亲想了想,雀草与小挚还是先由我们照管,免得你忙不过来。”祁昆说道。   姬芷炎言笑晏晏:“那麻烦二老啦!”   “走,我带你去领取食物。”轩辕自另一间屋中走出,提着一个竹篓。   “芷炎一看便知没睡好,你怎也不让她休息一会。”祁昆沉着脸命令:“今日你来做饭,让芷炎休息。”   姬芷炎捂着嘴偷笑,眼中有一抹得意,心中琢磨着,果然是一物降一物。   “好。”轩辕含笑答道,拉着姬芷炎离开。   姬芷炎心中舒畅,连带着气色都好了许多,也不再那么犯困。   “很高兴?”轩辕笑问道。   姬芷炎唇角微翘,眸光狡黠,否决道:“哪有?”她幸灾乐祸之事,哪能直白说出?   轩辕勾了勾唇,目光意味深长,低语:“你觉得父亲为何让你去休息?”   风吹来,卷起一地沙尘,姬芷炎揉了揉眼睛,咕哝道:“明眼人都能看出我没睡好,你还来压迫我。”   轩辕慢悠悠地说道:“部落女儿没那么娇弱。父亲曾是君长,常一夜不睡,便是见你未睡好,也不会这么郑重。”   “那他为何这么做?”姬芷炎疑惑。   轩辕未语先笑,语调不疾不徐:“自行体会。”   “故作神秘。”姬芷炎翻了个白眼,一把抢过竹篓,向前跑去。   道路两旁人来人往,一位少女身着粗麻衣,提着一个菜篮,亭亭玉立,喊道:“轩辕君长,芷炎女君。”   “丽娱女君。”乍然相见,姬芷炎蛮不好意思。昨日她有些失态,倒未来得及与丽娱好好道别。   “想来,两位已谈妥。”丽娱抿唇一笑。   姬芷炎匆匆瞥过对方的菜篮,见其中荤素齐全,更有不少用作调料的草药,不免有些羡慕。   经轩辕提点,她早有心理准备,分给她的食物必不会好。   “我需回去准备食物,先走一步。待空闲时,我去寻你与女节女君聊聊。”丽娱笑道,举止温文有礼,落落大方。   姬芷炎直感叹,这样的女孩,若是生在王朝世家,必是一位秀丽端庄的大家闺秀。   不愧是神农部落的缔婚人。   虽是酷暑时分,但早晨的阳光不是很盛。一眼望去,排着数十条队伍,人虽很多,但都很有秩序,未曾争抢。   “你去母亲那儿领食物。”轩辕嘱咐。   有熊部落分成三十六个区,分别由三十六位长老负责。领取食物时,只能去找对应的长老。   人群并不安静,大多人都在小声交谈,笑声不绝耳。   “鹿野。”姬芷炎报上一个人的名号。   她被分去鹿野的家里,那是一位病弱男儿。那人小时候顽皮,掉入设给野兽的陷阱中,险些死去,后来即便救了回来,也因腿上伤口太重而瘫痪。   附宝看了轩辕一眼,摇摇头似有无奈,回身去仓库取出许多东西来。   姬芷炎仔细一看,见到一只野鸡、一块五花肉、一捆苋菜以及一些杂乱的野菜,除此之外,还以树叶包着一些稻米。   居然挺不错,比之神农时更甚!   却不想,附宝将食物放置在跟前的大石头上,只挑出那些杂乱的野菜递来给她。   望着附宝递来的食物,姬芷炎一愣,深受伤害。她苦着脸接过来,随意拨弄了几下,便失了兴趣。这些食物,比不上她以往任何一次吃食。   “母亲。”轩辕含笑道。   附宝回以一笑,将剩余的食物递过来。她回过身,又去仓库取出一些草药,没有意外,其中大部分都给了轩辕。   姬芷炎磨了磨牙,虽早有准备,但亲眼看到,仍觉痛心。她瘪了瘪嘴,与附宝道别后,转身就走,也不去拿竹篓。   “芷炎?”轩辕喊道,面容含笑,温润如玉,让人如沐春风,温声道:“待会你替我做饭。”   “就知道压迫我!”姬芷炎猛地回过身,直瞪着他,回绝道:“父亲可说过,罚你做饭!”   轩辕缓缓走来,犹如散步一般,笑语:“我替父亲做饭,你替我做饭,有何不可?”   “你与父亲不在一处吃?”姬芷炎诧异。   “自然,我与女节一起吃。”轩辕微笑着答道:“本来该她去领取食物,可她还在睡。”   女节还在睡?姬芷炎心觉不平,故愤而道:“你自己去煮!”   轩辕毫不在意她的语气,轻笑着说道:“作为你的先祖,我让你做饭,可有意见?”   姬芷炎一怔,倒未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,一时寻不到反击之语。   半晌,她咕哝道:“那你也不能就压迫我一人。”   轩辕眉眼蕴笑,握住她的手,笑语:“若你与我在一起,这些事都由我来做。”   姬芷炎神色一顿,心中气恼一扫而光,偏过头呐呐道:“你做的饭好吃么?”她在神农练了半年,做菜手艺可是今非昔比。   “今日你一尝便知。”轩辕轻语,笑容温雅。   姬芷炎心中一喜,忙问道:“我去你家吃饭?”   “许你吃一口。”轩辕从容回道。   姬芷炎失望地收回目光,闷闷道:“吃一口可尝不出来。”   “我也无法,总不能让你吃个够。”轩辕随口答道。   姬芷炎碎碎念道:“我要出去做事,要去狩猎,要吃得好……”   始一回去,她便被轩辕直接拉去做饭,动作之迅疾,连让她去鹿野家的时间都没有。   她被分去鹿野那,可到现在,都不曾去过他的家,更不曾见过他。   因此时没有铁锅,故此菜肴都以煮、熬为主,大多伴有汤汁,味道鲜美甘醇。   火势很旺,隐有灼热之感。天气很热,姬芷炎的额间早有薄汗,不时地以手扇风。   轩辕正在烤肉,兔肉油亮,香气直冒。他倒了些汤汁在肉上,还抓了些粉末洒在上面。   姬芷炎眨巴眨巴着眼,小鼻子翕动,吸了几口香气,忍不住舔了舔唇。   “还不替我去做饭?”轩辕笑着问道。   姬芷炎眼珠子一转,计上心头,正欲起身前去,却听他补充一句:“记得,不许偷吃。”   她身体一僵,一脸悻悻然,不情不愿地慢步去做饭。可谓是消极怠工,她做得很慢,一举一动中皆带着怨气。   轩辕早已做完饭,正懒洋洋地半躺于兽皮上,十分惬意地看着她忙碌;隔壁房中,附宝也已回来,正与祁昆及两个孩子坐着兽皮上用食。   姬芷炎瞥了眼轩辕,见他十分悠哉,心中一恼,只觉得憋闷。她先前吃了一口肉,味道十分好,肉香弥漫口齿之间,肥而不腻,入口即化。   她只能承认,轩辕的做菜手艺在她之上。   角落里,女节面对着墙,正睡得香甜,这让她越加不平。   最后一道菜做完,她终于逮到机会,一个箭步冲上去,推嚷着女节:“起来,吃饭!”   女节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,皱着眉不满道:“让我再睡会。”   “懒猪,起来啦!”姬芷炎直闹腾,不断地骚扰女节。   女节猛地坐起来,起床气很重,瞪着姬芷炎,恼道:“昨夜被你吵得睡不着,今日又来吵我!”   “我昨夜哪里吵你了?”姬芷炎诧异。   女节直翻白眼,瞪着眼,神色不善:“你俩就不能节制一下?”   姬芷炎被噎得说不出话,一张脸涨得通红,恨不得钻到地洞中。   “女节,起来吃饭。”轩辕淡淡的声音传来。   女节半眯着眼睛,如失了魂一般起来洗漱,动作无精打采,一脸的睡意。   姬芷炎低着头,脸上发烫,都不敢动一下。   轩辕眉眼含笑,主动拉起她,温声道:“辛苦了,再让你吃一口肉。”   姬芷炎直接抽回手,手忙脚乱地爬起来,提着竹篓低着头小声说道:“我还得去鹿野那做饭。”   女节一面大快朵颐,一面口齿不清地叹道:“姊姊,你到底在想什么?难不成想带着小娃娃嫁给鹿野?”   姬芷炎心中一惊,下意识问道:“小娃娃?”   “我瞎猜的。”女节笑嘻嘻回道。   ☆、祸不单行   天空很蓝,白云朵朵。风吹来,漫天黄土飞扬,轩辕走在前头,姬芷炎亦步亦趋。   她脸蛋微红,对女节所言之事心有尴尬。娃娃?她可从未想过。   “芷炎。”轩辕忽的停下,回过身接住撞上来的姬芷炎,微笑道:“若被女节说中,你真的有了……”   姬芷炎迟疑道:“应该不会吧?”她有些担忧,如果真是这样,那她不能去给鹿野的家,即便那只是名义上的婚姻。   “对婚礼何时举行?”她询问,想了想,又道:“如果是这几日,那能推迟么?”   轩辕含笑回道:“十八日后。”   “太短了,你能不能推迟?”姬芷炎询问。至少,要等她确定未怀孕才行。不管如何,她不能带着孩子去鹿野的家。   “婚礼已定,无法更改。”轩辕回道。   旧恼刚去,又添新愁!姬芷炎烦躁地扯着头发,一心想着两全其美之法。   轩辕神情平静,倒无一丝担忧,轻抚着她的发丝,微笑道:“走,我带你去鹿野的家。”   姬芷炎心中微恼,稍稍退后了一步,不满地嘀咕:“你没有一丝损伤,有利而无害,而我却需要承担一切后果。”   轩辕低低一笑,温文尔雅,轻语:“别怕,有我在。”   姬芷炎轻咬下唇,沉默一会,小声说道:“生育……你又不能替我痛。”   轩辕低头想了想,回道:“到时,我将手放在你的唇边,任你咬。”   姬芷炎心中一动,试探着询问道:“你不会让我嫁给鹿野?”   轩辕眉眼蕴笑,温声回道:“我原以为你到对婚礼上才会想到这一点。”   “可是,我不能与你在一起,又不能一生不嫁。”姬芷炎为难道。   轩辕似有叹息:“你不愿辱没先祖,可如果你本来就是嫘祖呢?历史上的嫘祖原本就是你呢?”   姬芷炎神色一怔,心中微颤,勉强抑制住情绪,答道:“可不能确定我是嫘祖,我过不了心里那一关。”   轩辕无奈回道:“随你吧,我会想到双全之法。”   一间低矮房中,一名少年半躺在草席上,一脸的低迷,呆呆发愣。   屋内的摆设很整齐,亦很干净,显然常有人来此打扫。   “鹿野。”轩辕轻唤道。   “轩辕。”少年眼中一亮,犹如黑暗中突然盛开的一朵火焰,明艳亮丽;又如悬崖上迎风成长的一株小草,生机勃勃。   他的唇边弯起好看的笑容。声音中却带了些委屈:“你终于来看我了!”   姬芷炎一脸怪异,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。她轻咳了下,压低声音询问:“陛下,这是什么情况?”   轩辕一面向鹿野走去,一面含笑回道:“鹿野从小就爱跟着我,与我感情很好。自我成为君长后,常年在外,很少与他相见。”   “那你怎么带他顽皮,害得他如此?”姬芷炎不敢置信。   她可是记得,鹿野小时候很顽皮,不小心掉入了陷阱,这才导致了瘫痪。   “哪有!”鹿野眼睛一瞪,十分维护轩辕,喝道:“我是为了抓野兔,我变成这样与轩辕无关。”   姬芷炎被呛了下,见少年如炸了毛的猫一般,心下觉得有趣,故意逗他:“那也是他没有教好你狩猎。”   “你是谁?这与你有何关系?”鹿野瞪眼,语气一点也不客气。   姬芷炎被难住,神色讪讪,见鹿野高扬着下巴、趾气高扬的模样,眼珠子一转,笑着回道:“我即将成为你的妻子哦。”   鹿野一愣,猛地看向轩辕,眼睛瞪得大大的,一脸惊恐的模样。   轩辕唇角微翘,语调不疾不徐:“不会有这样的事。”   鹿野重重点头,长呼一口气,再度展露了笑颜,还朝姬芷炎瞥去挑衅的一眼。   姬芷炎双眼微眯,神色不善:“居然如此嫌弃我,别妄想我给你做饭。”她撇了撇嘴,扔下竹篓,抬步便欲出去。   “芷炎。”轩辕喊道,神情依然如故,温声道:“鹿野性子顽劣,你别和他置气。”   姬芷炎停下脚步,并未回头,心中有点不满。她从未对鹿野表露敌意,可后者显然不欢迎她,为何要在这受气?   她倒不是真生鹿野的气,后者从小瘫痪,想必过得极苦,性子不讨喜也情有可原。   只是,即便鹿野如此待她,轩辕也要她委曲求全吗?   “你去我屋里吃,不需给鹿野做饭。”轩辕说道。   姬芷炎心下一缓,正欲开口,却听见鹿野急促的声音:“我也去你那儿吃!”   “芷炎年长于你,你如此待她,理应受罚。”轩辕微笑,从竹篓中取出一部分饭菜,又道:“自己去做饭,不然,就饿一顿。”   “哼!”鹿野猛地翻过身子,面朝墙躺着,以此表达不满。   轩辕并未理会,只一手提起竹篓,一手拉着姬芷炎,慢步走了出去。   姬芷炎抽空转头看去,见鹿野十分顽强地爬去烧火做饭,还冲她瞪了一眼。   再次面对女节,姬芷炎仍旧很尴尬,脸上的笑容有点不自然;女节倒无不自在,笑嘻嘻地招呼她来吃饭。   哪知这时,轩辕将竹篓递过来,轻语:“快去做饭。”   姬芷炎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,难以置信地问道:“你让我吃这个?”   这是鹿野的伙食,是一些杂七杂八的野菜,不沾一点荤。   轩辕微笑回道:“你不愿见鹿野,只能来我家做饭。”顿了顿,他又道:“难不成你想去鹿野家做?”   “我原以为你让我和你们一起吃。”姬芷炎低叹,只怪她太天真。   闻着草席上的肉香,蹲在角落里扒拉着粗食,这大概是她吃得最悲催的一次。   女节笑得很荡漾,凑到她的面前小声怂恿道:“姊姊,你若实在不忿,我教你个报仇之法。”   “什么办法?”姬芷炎忙小声询问。   “将那竹篓扣在你家陛下的头上。”女节笑着建议。   “不敢。”姬芷炎坦诚道。   女节以手扶额,深深叹息:“既然如此,那你唯有扮可怜。你家陛下怜惜你,说不准会让你同我们一起吃。”   “不做。”姬芷炎很干脆地回道。她是一只有骨气的吃货,绝不做这样的事。   突地,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,有人远远地喊道:“君长,鹿野家出了事……”   轩辕撩开门帘,沉声询问:“发生了什么?”   来人回道:“刚刚,鹿野的屋子坍塌了一处地方,幸而没伤到人。”   轩辕点头道:“我去将鹿野接来。至于这屋子……”他回过身,含笑望着姬芷炎。   姬芷炎心一抽,欲哭无泪地询问道:“你难不成想让我去修补房屋?”   轩辕含笑回道:“此法甚好。”   “我如今倒真有点想将竹篓扣在你的头上……”姬芷炎嘀咕。她推开轩辕,十分傲气地走了出去。   不就是修补房屋么?她可以试试,实在不行,再请人帮忙。   想法很美好,可现实很残酷。屋子坍塌了一小半,露出里面腐烂的木材,碎石、灰尘,一地狼藉。   姬芷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,认命地上前处理废墟,搬开一块块石头,拆开一根根木材。   一直忙活到晌食时分,她擦了把汗水,脸上脏兮兮的,连睫毛上都沾上了灰尘。   “姊姊,来喝口水。”女节一手提陶罐,一手握陶碗,飞快地奔来。   一碗水下肚,姬芷炎神清气爽,身上的疲劳都消去了些。她咂咂嘴,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边水渍,询问道:“木材去那儿弄?”   “需得去山上砍。”身后传来一道声音。来人身形高大,身着粗麻衣裳,眼角微微上挑,肌肤黝黑,容貌英俊,有一种张扬的野性。   姬芷炎无语凝噎。   “搭好木材后,再以草拌泥涂抹。”女节笑嘻嘻地补充。   姬芷炎磨了磨牙,脸上努力挤出笑容,询问道:“我是芷炎,不知你如何称呼?”   “仓颉,氏史皇。”那人回道。   “仓颉造字?”姬芷炎眼中一亮,颇有兴致地询问:“你如今在做什么事?”   仓颉眉头一挑,嘴角上扬,回道:“无所事事,闲来逛逛。”   姬芷炎转念一想,颇为认同,若非没有多少事可做,怎会一心去造字呢?她由衷感慨:“古来,不随大众而流、独辟蹊径者大多都是能人。”   部落众人皆在忙活,耕种、采集、狩猎、渔牧,唯仓颉心思敏捷、思维独特,造出了字。   “忙了些时候,倒还有心思感慨。”方木自屋后走来,握着一把金灿灿的青铜刀,笑道:“君长让我将刀交予你砍树。”   姬芷炎咬着牙憋出一句:“真是感谢!”她气呼呼地接过青铜刀,大步流星地往山中去,颇有气势。   女节挥挥手,大声喊道:“姊姊,小心些,别滚下了山。”   姬芷炎脚步一顿,回头朝女节白了一眼,气鼓鼓地回道:“我才没那么笨!”   青铜刀很沉重,她双手握着尽力砍去,也只能在树干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,反倒被反震之力震得双手发麻。   “先去将周围的障碍物清除。”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。   姬芷炎瘪了瘪嘴,嘀咕了两句,挥刀砍去周围的灌木丛。她用的力气很大,似在发泄着什么。   轩辕含笑嘱咐:“小心使力,免得待会没了力气,砍不了树。”   “你跑来做什么?”姬芷炎没好气地问道。   “我想了想,还是不放心你一人在这,”轩辕坦诚答道:“免得你滚下了山。”   ☆、唯差嫘祖   天微亮,公鸡一打鸣,姬芷炎一声呜咽,紧闭着双眼,在兽皮上蹭了两下,嘟囔道:“我没听到……”   “还不起来?”如魔咒一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。   姬芷炎费力地睁开眼,吸了吸鼻子,尽量露出一副可怜模样,哀求道:“我昨日累了一天,容我好好休息一下。”   轩辕眉眼含笑,声音轻柔:“昨下午可是我替你砍的树。”   姬芷炎伸出一只手,示意道:“你瞧,我的手都快肿了。”   砍树时,那反震之力令她手掌发麻,加之身上也不大舒服,砍了一会树后,便使不上劲。   轩辕握住她的手细细一看,笑语:“昨夜我替你揉了很久,倒不会肿。”   姬芷炎忙回道:“可是很疼。”   轩辕略一沉吟,回道:“那今日休息,明日再去砍。”   姬芷炎嘟囔几句,倒也未再反对,又听他轻语:“我并非在故意欺负你。即便你不愿应我,我至多让你吃得差些,倒不会让你做这些事。”   她神色一顿,低语:“我知道,你让我砍树,是为我好。”   轩辕低低一笑,又道:“既知道我的用意,也愿这样去做,为何就不肯应我?”   姬芷炎沉默一会,答非所问:“听女节说,容成氏族已加入有熊部落。”   “昨日你去砍树时,他们已到达。”轩辕回道。他目光微凝,问道:“可是有不对劲?”   姬芷炎摇头,低语:“如无意外,你的第四个妻子,嫫母、嫫母在那。”   事到如今,她也不那么肯定,毕竟彤鱼氏丽娱要嫁给二君长,已与古籍有出入。   轩辕蹙眉沉思,迟疑地问道:“是谁?”   姬芷炎答道:“小嫫。”   “重羽女君之女?”轩辕目光一闪,无奈回道:“小嫫只有八岁。”   姬芷炎想了想,憋出一句:“总会长大的。”   “我还有第五个妻子吗?”轩辕以手揉额,深深叹息。   “啊?”姬芷炎呆呆地问了一句。   轩辕回道:“我看看她出生了没。”   姬芷炎扑哧一笑,眼中满是笑意,回道:“野史记载,你有四妻十妾。”   “绝无可能。”轩辕无奈道:“作为君长,我常在外奔波,既要守护部落族人,又要处理周边部落的琐事,忙都忙不过来,哪有精力应付这么多女子?”   他补充道:“再者,你这般不省心,我有限的空闲时间大多都用在你身上。”   姬芷炎低下头,无法去接话,头顶传来他的声音:“我先去领取食物,很快就回来。”   她轻轻地点了下头,略略翻了个身,听着窸窸窣窣的声响,很香甜地又睡了过去。   外边,不少人已起来,各自忙活着。   轩辕径直朝女节屋中走去,轻柔地推了推她,温声道:“醒醒。”   女节气恼地掀开蒙着头的兽皮被,一脸哀怨地问道:“好不容易有个好觉睡,你非要来打扰我?”   轩辕言简意赅:“帮我个忙。”   女节哼了一声,愤道:“不帮,谁让你打扰我休息。”   “昨日朝晨与傍晚,若非你对芷炎说那些话,她何至于推却我……你要补偿我。”轩辕回道。   女节突地瞪大了眼,哆嗦着嘴问道:“你还是那个盛名在外的温雅高洁的公子烈如峰吗?”   她哀嚎道:“你堕落了。若是传了出去,得让多少女孩的芳心碎了一地啊!”   ……   半梦半醒间,耳旁传来女节的声音:“姊姊,快起来,你瞧瞧谁来啦?”   姬芷炎迷迷糊糊地睁眼,神色中尽是哀怨,瞪着女节,问道:“出了啥大事?”   “芷炎女君。”   姬芷炎纳闷地望去,神色一愣,半晌才不确定地问道:“重羽女君?”   半年前,她曾在容成氏族呆过十来日,与重羽关系不错,曾一起去采集,遭遇了豺群的攻击。   重羽,是小嫫的母亲;而小嫫,也许是嫫母,轩辕黄帝第四妃。   “正是我。”重羽温和笑道。   姬芷炎抿了抿唇,询问道:“小嫫呢?”   却是女节答道:“我让小嫫和小挚、雀草去玩,三个小家伙关系挺不错。小挚还认得小嫫,对她很热络。”   重羽走了过来,温婉笑语:“我们氏族应轩辕君长之邀,已加入有熊部落。”   “这倒是件好事,原先的环境委实差了些。”姬芷炎回道。   重羽点头赞同:“倒是不愁吃穿,孩子们也能过得好。”她顿了顿,神色黯然,低语:“若是早能加入,我那大儿也不会生生……”   姬芷炎连忙岔开话题:“陛下何时邀你们的?”   “陛下?”重羽诧异。   女节笑回道:“那是姊姊对轩辕的称呼。”   “好怪的称呼。”重羽沉吟,答道:“我们深冬时便已受邀请,只是因气候不便,怕老人孩子路途受冻,才拖到现在。”   门口一亮,又是一暗,轩辕提着竹篓回来,笑语:“重羽女君,今日带小嫫来吃饭,芷炎正好休息。”   “轩辕君长客气。”重羽略一沉吟,便应了下来。   见轩辕将去清理食物,姬芷炎连忙起身,欲去帮些忙,却被他推却:“我来,你陪陪重羽女君。”   临到现在,她才起来梳洗,倒忙活了一阵子。   女节半躺于地上,懒洋洋地询问道:“重羽,你可有想过寻个人一起过?”   重羽原属东夷部落,因小嫫备受鄙夷,只好带着孩子嫁来容成氏族,却仍是不幸,所嫁的那个男儿死于野兽爪下。   重羽笑容微敛,叹息着答道:“我倒不打紧,只急小嫫。”   姬芷炎心中一颤,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一顿,回过身劝道:“小嫫很好,未来也会过得好。”   女节瞥了她一眼,暗暗摇头,却是附和道:“姊姊说得对,我瞧小嫫很聪慧、懂事,虽才八岁,但能力在同龄中很出众。这样的女孩,定有人争抢。”   重羽却是叹道:“如今不比当初。”   姬芷炎沉思一会,点了点头。   在很久以前,因猛兽多,男儿主要御敌,偶尔狩猎;而女儿采集,维持部落的食物,又因能生育之故,部落氏族均以女为主。   自农业文明开始,男儿的地位越来越高,劳作之力大多在男儿身上;而女儿,大多干不了重活,只能纺织、采集。   论生产力,已及不上男儿。慢慢地,就由母系氏族社会过渡到父系氏族社会。   当以男儿为主时,女孩的地位会大大降低。很多时候,她们只是一个花瓶,只是一个摆设。   封建王朝,对于女子从来都不公平。即便是女子地位较高的唐朝,也是如此。   一个国家的人文程度,可从它对待女子的态度上得知。   即便远古思想落后,可它却始终认为女子的生育能力很神圣。   生育,是女子的权利,是女子的荣誉,是女子以命相搏的成果;而不是女子的责任,不是女子的义务,不是男权用来压迫女子的理由。   可偏偏,自男权出现,这一点,都被遗忘。重男轻女的思想,从不曾消失。   她劝道:“可如今仍然重视劳动力,至少数十年间不会改变。”   重羽叹息一声,摇摇头,没有再说话。   见此,姬芷炎倒也不好相劝。毕竟,正是因小嫫的面貌,重羽才不得不带她嫁来容成氏族。   女节眼珠子一转,笑道:“姊姊,你嫌弃小嫫吗?”   姬芷炎连连摇头,回道:“哪会?面貌是天生,没人能选择,百年之后也是红粉骷髅,化作尘烟;可能力、品行,却能让一个人不朽,流芳百世,万人铭记。”   她认真说道:“重羽女君无须担忧,小嫫是后一种人,面貌于她来讲,一点都不重要。”   女节眉一扬,故作诧异:“姊姊,你对小嫫的评价这般高?”   “自然。”姬芷炎笑着回道。未来的嫫母,能一般吗?   女节沉吟着说道:“若是如此,咱应先下手,免得小嫫嫁去了别家。”   姬芷炎一愣。倒是重羽无奈笑道:“小嫫才八岁。”   “得从小定下,免得生了变故。”女节回道,眼珠子一转,提议道:“不如就小挚?我瞧着小挚也挺喜欢小嫫。”   “不、不行!”姬芷炎急喊道。   闻言,重羽勉强地笑了笑:“小嫫还小,不急在这一时。”   女节诧异地问道:“为何?难不成你嫌弃小嫫,不想要这个儿媳?”   见重羽神情黯然,姬芷炎急得直冒汗,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,只好一个劲地说道:“小嫫另有夫君,不是小挚……”   “哦?”女节一笑,戏谑地问道:“又是谁?”   “是……”姬芷炎张了张口,幽怨地望着女节,问道:“你不知道吗?”   女节很认真地回道:“我怎知道?”   姬芷炎仔细辨认一番,可惜猜不出真假。她苦着脸,回道:“小嫫、小挚还小,等两人长大再谈这些。”   她只能猜测小嫫是嫫母,却无法肯定,冒然说出口,也许会节外生枝。毕竟,轩辕已近二十一岁,而小嫫仅有八岁。   “甚好。”重羽接口。   倒是女节很不满,呛道:“你说面貌不重要,却不同意两个小孩的婚事,又不说明缘由,会让我与重羽女君误会。”   重羽连忙解释:“我没有别的想法,小嫫这番面貌,的确及不上小挚。”   姬芷炎深深叹息。重羽能说出这一番言语,不正是因误会了么?   ☆、事成定局   此时,轩辕清洗食物完毕,正端着它们进来。见屋内气氛不对劲,他的眼中似有一抹异色,询问道:“怎么了?”   姬芷炎目光一亮,忙不迭地喊了他过来:“陛下,女节想让小嫫与小挚成婚。”   女节瞥了眼轩辕,十分从容地坐在那,等待着好戏上演。   轩辕略一沉吟,答道:“若两个孩子不反对,倒也不无不可。小嫫那孩子不错,我也很喜欢。”   姬芷炎一呆,始一回过神,忙拉着轩辕去到角落,询问道:“我早晨与你说的那些,你都不记得了吗?”   “记得。”轩辕答道。   “小嫫许是你的妻子。”姬芷炎苦着脸回道。   轩辕轻笑道:“可按你的说法,丽娱也是我的妻子。如今,她与公孙在一起。”   姬芷炎一阵沉默。她忽然想到,部落二君长姓公孙,名轩辕;而小挚,姓姬,氏轩辕。   古籍记载,轩辕黄帝,初姓公孙,后改姓为姬,氏轩辕,名轩辕。   若按这样来说,轩辕黄帝岂非有三位?   她纠结半晌,嘀咕道:“黄帝是历代有熊首领的称呼,可轩辕应只有一位。”   姬芷炎垂眸低语:“古籍记载,嫘祖亲自做媒,让轩辕黄帝与嫫母成婚。”   “若是这样,”轩辕沉吟少许,又道:“那到时,由你替小挚与小嫫主婚。”   姬芷炎呆若木鸡,怔怔地望着他。若是她一点头,那么所有的问题就只剩下嫘祖。   只要她突破心里那一关,成为西陵族女,一切都将迎刃而解。   “商量好了吗?”女节笑嘻嘻地问道。   姬芷炎看了看重羽,斟酌着说道:“两个孩子小,对婚姻之事不大懂,应等他们长大后,让他们自己决定。”   紧接着,她补充道:“重羽女君,你别误会,我真不嫌弃小嫫。这是小挚的大事,我不能轻率做决定。”   “我明白。未来如何,得看两个孩子。”重羽一笑,神色坦然。   姬芷炎抿了抿唇,犹豫了许久,轻语:“如果小挚与小嫫真有缘,我也不反对。”   轩辕微笑道:“那便如此决定。”他微微侧了下头,与她附耳细语:“相比我与小嫫,显然,小挚与小嫫更合适。”   在姬芷炎皱眉苦思中,轩辕望向女节,轻轻一笑,眼中满含赞赏,朝她略略点了下头。   女节亮了亮雪白的牙齿,回以一笑,很是自得。   重羽诧异地挑眉,看了看轩辕,又看了看女节,一脸怪异。   姬芷炎轻叹:“那好,顺其自然。”   “既是顺其自然,那你以后不许推却我。”轩辕低语。   姬芷炎面上一红,下意识想到一些事,只一个劲地摇头。   “姊姊,怎么了?”女节戏谑地问道。   姬芷炎飞快地瞟了眼轩辕,低着头做鸵鸟状。   见女节望来,轩辕回道:“你一直想要的太古流光琴,等我回去族中,就给你。”   “真舍得?”女节诧异。   轩辕笑而不语。   “你们在说些什么?”姬芷炎疑惑地问道。   女节眉眼一弯,回道:“我帮了他的忙,他给我报酬。”   “什么忙?”姬芷炎又问道。她倒未多想,只是觉得好奇,故而多问了句。   却不想,女节吐了吐舌头,眉眼里似有戏谑之味,瞥了眼轩辕,回道:“对他而言,自然是大忙,不然怎么舍得太古流光琴。”   见姬芷炎看来,轩辕若无其事地朝她一笑,轻语:“我去做饭,你们聊。”   重羽温婉轻笑,面上似有不好意思,回道:“麻烦轩辕君长了。”   “有空多来与芷炎聊聊。”轩辕笑着回道。   “好。”重羽抿嘴一笑,偏过头朝姬芷炎小声说道:“芷炎女君好福气。”   姬芷炎抿着唇,眉眼却弯了起来,面上布上点点红霞。   轩辕的厨艺自是不必说,以有限的条件弄出佳肴,令一众女客赞不绝口。   “你在部落边区整天琢磨吃食吗?”女节戏谑地问道,瞥了眼姬芷炎,又道:“如今倒是钓来一只吃货,不枉你精心琢磨厨艺。”   姬芷炎心中一动,半年前,与轩辕一路相伴时,也尝过他的厨艺,却不曾这般精湛。   轩辕回道:“既然是钓吃货,自然要投其所好。”   女节恍然大悟:“难怪你半年无音讯,原来得了空,就在苦练厨艺。”   姬芷炎偷偷地望去,耳边传来轩辕的声音:“空闲时间大多在种植药草。”   女节扑哧一笑:“怎么,怕我说你因美误事?”   “女节。”姬芷炎喊道,示意她适可而止。   午饭过后,轩辕去了边区。因那边出了些事,他要赶去处理,大约晚上才能回来。   “来了部落后,一直没来得及观游,只可惜天气热,不便出去。”女节叹气。   “朝晨倒不是那么热。”重羽沉吟,提议道:“不如我们明早去?”   姬芷炎迟疑道:“我明日需得去砍树。”   “不急,缓几日再去,又无人催你。”女节不以为意道。   重羽笑道:“傍晚也不是很热,若是闷了一下午正好出去透透气。”   有熊部落与神农部落并无差别,一样的民风淳朴,祥和安宁。   许是因临海之故,纵是酷暑时分,地上也不曾干裂。   女节十分开朗,来这儿不足两日,已与不少人熟稔,能叫出一些人的名字。   “妤丽女君?”女节喊道。   前方,一名老妇人健步如飞,一手扛着一把石刀,一手提着一只小羊,雄赳赳气昂昂地迎上前来。   “女节,何事?”她询问道。   女节飞快地对姬芷炎说了句:“这是方木的母亲。”她含笑问道:“怎么去宰羊?莫非有重客到访?”   妤丽失笑,嗓门略大:“我弟弟自嫁去女魃部落后,鲜有与我相见。今下午刚来,我得弄些好的给他吃。”   “那你先去忙,不打扰你。”女节笑着回道。   姬芷炎好奇地望着远去的妤丽,询问道:“女魃部落?”   她隐约记得,山海经上有过一段记载:黄帝战胜蚩尤时,女魃帮了些忙。   “女魃部落是二君长的母族,与有熊部落有婚姻往来。”女节沉吟道:“大巫祝原是女魃部落的首领,后嫁给有熊部落的上一任大巫祝。”   “上一任大巫祝死后,她接替了大巫祝之位?”姬芷炎询问。   女节点头,朝四周扫了一眼,低声道:“大巫祝虽嫁来了有熊,但从未放弃女魃,一直偷偷救济女魃部落。”   女魃部落原是个小部落,朝不保夕,自受到大巫祝的暗中帮衬后,经过二十几年后,成为这一带除有熊外最大的部落。   姬芷炎迟疑问道:“大巫祝扣了给神灵的祭品?”   “除此之外,女魃部落怎可能发展得这么快。”女节回道。   重羽大惊失色,斥道:“这是大不敬,要受惩罚的!”   姬芷炎蹙眉问道:“首领不管吗?”   女节回道:“有熊首领应当不知晓。大巫祝一直帮衬女魃部落,却不愿救济贫困小部落,不然,轩辕也不至于要对付她。”   女魃部落已发展壮大,能够自力更生,按理说,不该再受救济。那些祭品,应该用去帮助更贫困的小部落。   姬芷炎沉吟道:“我记得初去容成氏族时,陛下曾说过他想帮助贫困小部落,却被大巫祝以两个理由拒绝。”   一则是要用更多的食物珍宝来祭祀神灵;二则是不愿步神农部落的后尘。   如今想来,大巫祝此举大约是想留下祭祀品给女魃部落。   “身在曹营心在汉。”姬芷炎嘀咕。   大巫祝便是嫁来了有熊,心思还放在女魃上。不愧是女魃部落原先的首领,这当得可真称职。   女节压低声音又道:“我怀疑大巫祝想以女魃取代有熊。”   “陛下对抗神权可有计策?”姬芷炎询问。   女节想了想,回道:“应当是以武力镇压。”   姬芷炎沉思着点点头:“他培养方木等人不畏惧神灵,想的应是这一招。”   “轩辕君长想要对付神灵?”重羽呆呆愣愣。   姬芷炎抿嘴一笑,答道:“不是对付神灵,而是对付大巫祝。”   “这不是一样吗?大巫祝代表了神灵。”重羽皱眉,神色很怪异。   女节解释道:“我们是想换掉大巫祝,选举一位新的大巫祝。”   “原是这样……”重羽轻喃,有些魂不守舍。   姬芷炎与女节对视一眼,均是无奈一笑。对于常人来说,神灵高高在上,便是巫祝也高人一等,哪能轻易推翻?   女节转移话题:“女魃部落如今的首领是公孙妭,是大巫祝的女儿,也是二君长的亲妹妹。”   她补充道:“公孙妭自小便被抱去女魃部落,一直被当做首领培养。”   姬芷炎心中一动,低喃道:“或许,大巫祝真有吞并有熊的心思。”   大巫祝是神灵代言人,可左右舆论;二君长算是禁卫军,可调动一些有熊战士。   若那两人联合在一起,倒可以做些事。   她庆幸道:“不过大巫祝失算了,二君长纯朴,不会听她的命令去做坏事。”   ☆、风起云涌   这段时间,姬芷炎忙碌异常,一回到屋内,忍着疲惫擦洗完身体,很快沉沉睡去。   每日清晨领取食物后,她便带着食物、陶罐,提着青铜刀去山上砍树,直到日落西斜才回归,一双手都快磨出了茧子。   “加大点力。”她迷迷糊糊地轻语。   轩辕依言,替她按摩的力气加大了些,低声道:“对婚礼将开始,首领让我带几个人去集市换些东西,大概需四日才能回来。”   姬芷炎软软糯糯地应了一声,双眼仍旧闭着,手摸索着去拉他的一角衣裳,低语:“小心些。”   “明日起,你不要去砍树,等我回来再去。”轩辕轻声嘱咐。   姬芷炎小幅度地点了下头,也不管他能否看得到。她稍稍翻了个身,面朝他侧身躺着。   “我与大巫祝已正面交锋,你这段时间尽量别去招惹她,不要单独一人呆着。”轩辕又嘱咐道。   “知道啦。”姬芷炎弯了弯唇,小声说道:“你安心去,我一定乖乖等你回来。”   话语落毕,她感觉额头上被温软的东西轻轻一触,听到他低低的声音:“若遇上危险,就摔碎我送你的那块玉。”   姬芷炎刷的一下睁开眼,好奇地询问:“那块玉……有什么奇特之处么?”   轩辕答道:“玉中封印着我的力量,摔碎了它,我能恢复修为。”   姬芷炎心中一惊,忙问道:“那这玉若是不小心遗失了,你岂非恢复不了?”   得到轩辕的肯定后,她连忙掏出玉,认真道:“还是你来保存,我若是不小心遗失……”   “那只能怪我倒霉。”轩辕并未接回,只微笑着劝慰道:“你不需有心理负担,大不了我从头修炼。”   姬芷炎想了想,非常豪气干云地说道:“玉在,我在;玉失,我……”   轩辕失笑,打断她的话:“玉可以不在,但你一定要在。”   “我以前倒未发现,你甜言蜜语起来一点也不逊人。”门帘被撩起来,女节走了进来,满脸惊叹。   她看向姬芷炎,戏谑道:“姊姊,他让你砍树,如今又对你这样,不就是打你一顿又给你些甜头么?”   姬芷炎偷偷瞟了眼轩辕,小声道:“其实,我已想清。比起你们,我很弱,陛下只是想让我强一些。”   如果她未来真的与轩辕在一起,那必得跟着他到处奔波,以她如今的体质,怕是很难吃得消。   砍树虽然累,但也能提升她的体能,再学一些格斗技巧,她便是及不上轩辕等人,也不会成为累赘。   “哦?”女节稍稍扬眉,戏谑地问道:“那姊姊可有长进?”   姬芷炎伸出一只胳膊,非常豪气地笑道:“瞧瞧我的肌肉,我觉得我现在能撂倒一个男儿。”   女节扑哧一笑,意有所指:“你眼前不就有一个么,来试试。”   姬芷炎气焰全消,意兴阑珊地回道:“都不会幽默,扫兴。”   “真笨,于你来讲,你家陛下很好撂倒。”女节言笑晏晏,怂恿道:“你只需稍稍使个美人计,你家陛下定会为之倾倒。”   轩辕微笑着劝道:“可以试试,我亦想知道结果。”   姬芷炎翻过身,懒得去搭理这两人,免得被取笑。   “夜深了,都去休息。”身后,传来轩辕的声音。   女节居住在轩辕的屋内,而她居住在隔壁,离得很近,来往都很方便。   一阵窸窣声响后,她感觉到轩辕靠近,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。   她等了一会,才状似不经意地翻个身,将头埋入他的肩窝沉沉睡去。   耳边似有动静传来,姬芷炎半睁着眼,见眼前光影明灭,隐有人影晃动,轻语:“你要走了么?”   “你再睡一会,我去领食物。”轩辕蹲下来,抚了抚她的面颊,含笑道:“等我回来。”   姬芷炎点点头,乖乖地闭上眼安睡。直到日照高头,她才再度醒来,望了一会空旷的房屋,方才起身。   “母亲。”两个孩子脆生生喊道。   姬芷炎眸光流转,扫视了遍屋内,却只见到鹿野,询问道:“你们的祖父祖母呢?”   按这个时辰来看,附宝当已分发完食物,可如今与祁昆一样不见人影。   小挚答道:“去首领那儿商量事情。”   “饿不饿?”姬芷炎询问。   两个孩子均摇头,纷纷向她表示想出去同其他孩子玩。   “去吧,别伤着了。”姬芷炎嘱咐道。   “芷炎女君。”在她刚撩起门帘时,身后传来一道声音。她回过身,笑道:“丽娱女君。”   “我们直接唤名可好?”丽娱言笑晏晏道:“我想找你谈谈,可惜你这段时间在砍树,一直不得闲。”   姬芷炎笑着回道:“好,进屋坐。”   并列的三间屋,她在左边屋居住,轩辕在中间屋安榻,右边屋属于祁昆附宝。   倒没什么要紧事,不过是闲来聊聊,她与丽娱相谈甚欢。   丽娱向她询问有关神农部落的事,而她向丽娱请教一些采集、纺织之事。她在神农部落也学了些,可惜不大精通。   丽娱是榆罔同母异父的妹妹,关系一向很好,此番嫁来有熊部落,定是十分思念那边的一切。   “我需去做饭。芷炎,下次我带你去纺织,那样学得快些。”丽娱笑道。   日子过得很慢,姬芷炎心有焦急,扳着手指数着,一天、两天……   她不仅是在期待轩辕回来,也是因生理期一直没来,心中隐隐有些忧虑。   “芷炎,后日便是对婚礼,你的衣裳做好了么?”丽娱与女节走来,唤醒了她的沉思。   姬芷炎勉强一笑,眉间尽是忧愁,答道:“今日可以去母亲那儿领。”   她的衣裳交由附宝定做,不像丽娱与其她女孩,均是自己动手。   “怎么啦?”女节询问。   姬芷炎欲言又止,摇摇头不愿多言。她并不能确定,只是怀疑而已,冒然说出了口,若是为虚岂不徒增笑话?   三人闲聊了一会。趁女节与丽娱不在时,她偷偷溜出屋,前往巫医的居住处。   但却扑了空,巫医不在,只有一名陌生的女子。那女子面目奇特,着一身青衣,亦在好奇地打量她。   “请问药岭巫医去了哪?”姬芷炎询问,倒也不是很着急。   她便是有了孩子,那胎儿也不过半个月大。她来此只是为询问一些注意事项,防患于未然,免得一时不察酿成了悲剧。   “你是芷炎?我听母亲说过你。”那女子答非所问。   姬芷炎礼貌地回道:“不知你如何称呼?”   “我姓公孙,名妭,氏女魃。”那女子皱着眉,面容越显怪异,缓步走了过来。   女魃部落的首领,也即传说中的旱魃?姬芷炎心下怪异,面上倒未显露半分,询问:“你是大巫祝的女儿?”   公孙妭点头,又道:“我一直对你很好奇。到底是怎样的女子,才会让君长无视血缘之亲,一定要与你在一起。”   她微眯着双眼,面容上似有些不甘,眼神中透着一丝怒意。   “你,此话何意?”姬芷炎试探问道,预感到了不对劲,霎时便想到“同姓不婚”。   她与轩辕同姓这事,唯有方木等人知晓。当日,女节初至时,她一时受了刺激,冲动之下说出了这事。   在场有她、女节、轩辕、四十九名战士与十二名孩子。谁泄露了出去?   却不防,公孙妭一个手刀劈来。她感觉脖子一痛,双眼一黑,晕了过去。   恍惚间,她听到了对方的声音:“女节一直跟着你,母亲无从下手。今日,你撞到我手里,母亲定会奖赏我。”   姬芷炎失踪了!   直到傍晚,女节寻遍了整个部落,才确定了这事,一怒之下直奔大巫祝的居住处。   “姊姊失踪之事定与你有关!”她怒气腾腾,眼如寒星。   “你翻遍了我的屋,可有找到芷炎?”大巫祝从容回道。她踱着步子,又道:“你再乱说,别怪我不客气。”   祁昆直言道:“大巫祝,轩辕虽与你不和,但芷炎无辜,希望你能放掉她。”   大巫祝叹了口气,认真回道:“祁昆君此言有误,芷炎并非我所掳。你们若不信,我可以向神灵发誓。”   女节怒道:“自然不是你所掳。你有那么多部下,哪需要你亲自动手?”   “女节!”首领沉声说道,制止了她的行动,劝慰道:“你再去部落边区寻寻,便是有人掳走了芷炎,也需越过边区防线;否则,芷炎仍在部落。”   “我还未见过轩辕发怒,你最好期待姊姊平安无事。”女节压抑住怒火,狠狠瞪了眼大巫祝,扭头便走,一刻不停地赶去部落边区。   轩辕明早便会回来,也要穿过边区防线,她可提前告知他。   人群如潮落一般退去,房间空旷了下来。丽娱沉吟道:“母亲,芷炎失踪之事真与您无关?”   “怎么,你也怀疑我?”大巫祝脸一沉,目光锐利。   “母亲息怒,丽娱与芷炎关系好,自不愿芷炎有事,更不愿您栽进此事中。”二君长忙来打圆场,似不经意地将丽娱挡在身后。   大巫祝自是看到了他这番小动作,哼了一声:“有了媳妇,便忘了母亲。”   旁边,公孙妭不满地说道:“兄长、公孙轩辕,你可是二君长呀。女节对母亲如此不敬,也不见你说句话。”   “这是女节不对,但她正处于心急之时,难免有疏忽,还望母亲体谅。”公孙轩辕皱起眉头,又道:“等寻到芷炎后,我定要女节来给母亲道歉。”   待公孙轩辕与丽娱离去后,大巫祝紧皱着眉头,轻语:“你兄长并不信我。”   公孙妭不以为意地小声道:“不信又如何,他们又无法证实。”   “蠢货!”大巫祝恨铁不成钢,压低了声音:“谁让你对芷炎说出身份?谁让你明着掳走芷炎?如今只要寻到芷炎,一切都明了!”   公孙妭陪着笑道:“我们将她藏得很隐秘,不会被发现。”   “我知你有勇无谋,哪知蠢成这样!”大巫祝气怒。   她又道:“你先前未告知我这事,事出紧急,我也未来得及问。否则,在她未送走前,我就会命人了结她的性命。如今倒好,首领定时刻关注着我,怎能传得出消息?”   “杀了她?”公孙妭身子一颤,脸上有些惊恐,询问道:“母亲,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   大巫祝眸光一厉,喝道:“此事不准说,任何人问起,都需得否认!”      ☆、夜幕未至   翌日,日渐中午,轩辕方回归。数十匹马驮着货物,数十来人跟随在旁,一脸的喜气洋洋。   女节飞快地迎上前去,焦急道:“你怎么现在才回来,姊姊丢了!”   “你说什么!”轩辕沉下脸,语气中带了些急切:“怎么回事?”   女节简洁地说出前因后果,坚声说道:“这事肯定与大巫祝有关!可我憾不动她,唯有等你回来。”   她苦恼道:“我带人寻了一整夜,但未发现一点疑处,姊姊不知被藏到哪儿去了。”   “去找大巫祝。”轩辕唯此一语,眼神有些冷。   ……   大巫祝坐在草席上,沉声道:“君长,你兴师动众而来,如此坚信我掳走了芷炎,可是有证据?”   “除了你,还有谁有此动机?”女节冷哼道:“除了你,谁有这个能力?”   “就以此来判定我掳走了芷炎?”大巫祝嗤笑,依然从容地坐在那里。   轩辕深深呼吸一下,似在尽力压抑着怒火,道:“首领,请你们都出去,我想和大巫祝单独谈谈。”   “轩辕?”首领蹙眉,倒未反对,率先走了出去。   “君长,母亲……”公孙轩辕欲言又止,目光流转在那两人身上,低低一叹,脚步沉重地离去。   直到所有人出去,轩辕面色沉静,认真道:“大巫祝,你放了芷炎,我既往不咎,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。”   “再说一遍,我没有掳走芷炎。”大巫祝拉下了脸,神色不善。   “你我心知肚明。”轩辕冷声道,眼中寒意聚拢,气息有些浮躁,又道:“芷炎若出了事,你不会有好下场。”   大巫祝双眼微眯。语气不太好:“如论你如何威胁,我没有做过,就不会承认。”   轩辕轻语:“那么,烦请大巫祝祈祷神灵,为我指明芷炎的方向。”   “这……”大巫祝沉吟,眼神微冷,答道:“我可以试试,但是否有效,我亦不知。”   轩辕勾了勾唇,回道:“大巫祝如此优秀,乃是神灵的使者,怎会做不到?”   祭台之上,大巫祝十分郑重,口中念念有词,摆弄着祭器,带着一群巫祝跳着祭舞。   轩辕安静地站在那,神色倒也算平静;女节十分不耐,心浮气躁,直瞪着大巫祝。   “首领,这段时间要注意,小心些,最好让所有族人都携刀出行。”   首领想了想,点点头,眉宇间却有一丝忧虑。   大巫祝紧闭着眼,恭声念道:“神灵有旨,芷炎困于山中,在太阳升起之地。”   轩辕二话不说,转身便走,却被二君长拦了下来,对方认真道:“我也想帮些忙。”   “不用。”轩辕回道,见对方神色黯然,蹙了蹙眉头,解释道:“你母亲是在针对我,掳走芷炎定有后招,我希望你保护好族人。”   公孙轩辕皱紧了眉,反驳道:“即便我母亲真的掳走了芷炎,也不会对部落不利,希望君长不要如此中伤她!”   “但愿如此。”轩辕再未多言,直接带着众人离去。   公孙轩辕握紧双拳,沉默了许久,看了眼大巫祝的居处,突地喊道:“句岩,吩咐下去,全员戒备,不准有一丝松懈!”   “大巫祝说得准吗?”边区,女节疑道:“她显然不愿我们寻到姊姊。”   轩辕并未回答,只沉声道:“旭华、孤雁、木崖……”   他接连说了十来个人,末了嘱咐道:“你们分为两队,一队搜索周围所有山脉,一队搜索东方所有地方。记得带全弓箭,小心些。”   “君长,我也想去。”方木焦急地说道。   轩辕坦言:“我不放心大巫祝,你们要守护好部落,保护好首领,万不可懈怠,不准放过一丝可疑之处。”   紧接着,他又唤来小虎,将一块木片系在它身上,嘱咐道:“将这信交给榆罔兄长,速度要快。”   “那我们去哪寻?”女节询问。   轩辕回道:“直奔女魃部落。”   一片漆黑的洞中,安谧得令人恐慌,不闻一丝风声。每隔了段时间,才有一滴水珠滴落,传来滴滴答答的声响。   姬芷炎迷迷糊糊地醒来,扭了扭脖子,浑身都不舒服。   她想动一下,却发现身体被藤条束缚着,绑在一块巨石上;想喊一声,可是口被堵住,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。   姬芷炎一点点挪动,小心地挣脱藤条,费时许久,仍未有进展。她有些慌乱,回想着昏迷前的事,慢慢理清了些事。   联想到轩辕曾与她说过他与大巫祝已正面交锋,不难得知大巫祝对她动手的原因。   大巫祝抓了她,也许是想以此来威胁轩辕。想至此,她倒心安了些,至少不会有性命危险。   在等待的煎熬中,洞中亮了又黑,整整一日过去,没有一人来此,她饿得前胸贴后背。   虽是炎暑,但洞中凉快。她的背贴着石头一整日,身上冒着冷汗,有点冷。   她费力地以舌头推出口中的物体,过程极为艰难,费时许久才成功。   又一日过去,姬芷炎饿得头昏脑涨,心中直感到后悔,早知如此,就该拉着女节一起去巫医那,便是被取笑也好过在这呆着。   更遑论,她也许有了孩子,哪能受冷受饿。   “救命……”每隔一段时间,她便喊了几句,也许能遇上路过的好心人。可她的声音都喊哑了,也不见一人出现。   洞内渐渐暗下来,快三日了。   姬芷炎口干舌燥,唇瓣干裂,不再出声。夜间,出行的人不多,她不需白白浪费力气,免得招来野兽。   她低下头,看向自己的胸口,那里藏着一块玉,可她双手被绑,根本拿不到,唯有干看着!   突地,遥远之地传来很大的响声,各种野兽嚎叫声,其声呜呜,如百鬼夜行,在这夜间格外碜人。   姬芷炎心情紧张,紧闭着眼,隐约听得到一点声响,当下便心存疑惑。   又是一个大晴天,阳光很烈,但被洞口的藤条遮住,只能透过缝隙洒进一点光芒。   姬芷炎的眼前直冒金星,再也没有力气叫出口。   她昏昏沉沉地半睁着眼,直直地对着洞口,一脸的萎靡。   日落西斜,夜幕渐渐来临。   “芷炎!”隐约间,她似乎听到了轩辕的声音隔着很远传来。   是幻觉吗?   “姊姊!”直到又一声喊声传来,来自于女节。   她意识一清,忙应道:“我在这……”许是四日未进食饮水之故,她的声音很小,也很嘶哑。   喊声由远而近,由大而小,轩辕与女节接近后又远去。   不要走!   姬芷炎心中焦急,脚往四处挪动,直到碰触到障碍物才停止。她凝聚一身力气,猛地一脚踹出。   石头滚了出去,只可惜,这地上大多是泥土,声音并不是很大。   姬芷炎嘴角蠕动,眼中涌出水雾,泪水滑落,浸入衣襟内。只差一段距离啊!   青草曼曼,花香阵阵,鸟儿轻鸣,蝶儿飞舞,一派的祥和安静。   轩辕心有所感,忽的回头看去,道:“等等!”   “怎么了?”女节焦急地问道。她亦随之回头,疑惑道:“那儿是一片悬崖,有什么疑处么?”   轩辕答道:“我送了块玉给芷炎,那里封印着我的修为。刚才,我感觉到玉上有一丝波动,芷炎也许在附近。”   说话间,他快步来到悬崖顶,微微倾身向下望去。   崖很深,蒙蒙水雾遮拢崖底景物,一眼望不穿。山风吹来,树叶哗啦作响,白雾涌动。   崖壁上满是藤条,青翠的叶子密密麻麻,将一切挡住。   “姊姊?”女节试探着喊了一句。   轩辕目光一凝,蹲下来拨开覆盖在崖壁上的藤条,只看到一片泥石。他并未放弃,沿着崖边一路拨开藤条。   “还是我来为好。”女节担忧道:“你是真身来到这个世界,若是不小心掉下悬崖,很有可能会死;我只是灵身来此,便是掉下去,也不会死。”   “无妨,我会小心。”轩辕推却,仍在仔细地查探。   许是因寻到姬芷炎的踪迹之故,女节心神放松,戏谑道:“你若是摔死,年青一代可要松口气,压在头顶的巨山终于坍塌。”   “芷炎如今情况不明,我怕找到的是……”轩辕的声音平缓,但神情却不平静,甚至有些紧张,连带着手有点抖。   听闻到女节的喊声,姬芷炎心中稍安,只盼着他们快些找到她。   她有些激动,也很紧张,怕那两人没有找到这里,又去了别处。   “在这!”轩辕眸光一亮,但神情更为紧张,试了试崖壁上的藤条,直接跃下崖。   他矫健地翻入洞中,略略扫了眼洞内,失望地退了出来。   这是一个空山洞。   沿着崖边找了一圈,寻到了三个山洞,仍未寻到姬芷炎。女节娥眉轻蹙:“姊姊也许不在这。”   轩辕立于崖边,不言一语,神色复杂难辨,有焦急,有慌乱,有痛苦,更有悔意,低喃道:“芷炎……”   我在这里!姬芷炎似有所感,低低啜泣:“呜呜……”   “再寻一遍,或许刚才有疏漏。”轩辕轻语。   结果很可喜,距崖边十几米处,有个一米多高的山洞,洞口被藤条遮蔽,若不细看,很容易错过。   洞很矮,但却宽,很同时进四五个人。   透过光亮,轩辕很快看到姬芷炎。彼时,她正被藤条绑在石头上,脸上还挂着泪水,十分凄惨。   “对不起,我来晚了!”轩辕弓着身快速靠近,替她解开身上的藤条。   姬芷炎弯了弯眉眼,声音哑得不成样子:“天色虽已至傍晚,但还好夜幕未至。”   轩辕失笑,眼中却有一丝疼惜,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。   姬芷炎推却,面上发热,呐呐道:“脏……”   “无碍。”轩辕低语,并未止住动作。   ☆、悲愤难言   姬芷炎吃了些粥,又喝了些水,精神好了许多。她简单述说了下经过,嘱咐轩辕小心行事。   轩辕微蹙着眉,气息有点浮躁,轻语:“我早已知道,大巫祝定有后招。”   姬芷炎心知肚明,微笑道:“快些回去,我也想梳洗一下。”   轩辕点头,并未推却,带着她慢慢挪到洞口。   姬芷炎望向崖底,幸而是夜间,下方不大看得清,不然定有些惧意。在轩辕的帮衬下,她缓慢而小心地爬上悬崖。   姬芷炎咬紧牙关,一点也不敢松懈,用尽全身力气抓紧藤条,慢慢向上爬去。   临近崖边时,女节伸出一只手,喊道:“姊姊,把手给我。”   三人齐心协力,终是攀爬上悬崖。姬芷炎依着轩辕而坐,再无一点力气,微微喘气。   “回部落。”轩辕抱起姬芷炎,飞快地奔向前方。他神情疲倦,衣着有些乱,这几天显然没有休息好。   一路奔波,只停歇了四次,女节气喘吁吁,卯足劲狂奔,未言一句累。   赶了一夜路,天微微亮时,方抵达部落边区。   姬芷炎紧抿着唇,抬起手替轩辕擦尽脸上的汗水。女节都很累,轩辕一路抱着她,怎会不累?   青山峻岭,乌云密布,她心有担忧,有点不安,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,也许狂澜正起。   预感总是很准!   她看到旭华神色悲伤,心不禁沉入谷底,下意识抱紧轩辕,等待着接下来的狂风暴雨。   “君长,部落出了事!”旭华迎了过来,低泣道:“昨夜,一大群猛兽袭来,部落伤亡很大。”   “现下情况如何?”轩辕沉声询问,神情有些急。   姬芷炎心惊,忙挣扎着下地,身形摇摇欲坠,却仍顽强地立于轩辕的身旁。   旭华答道:“野兽已被赶走,有很多人失去了性命,大部分人受伤,首领也失去了一条胳膊。”   轩辕握紧了拳头,眸中满含哀意,声音很冷:“你们弓箭齐全,还建有土墙防守,为何会伤至如此地步?”   旭华语带哭腔:“野兽是从右山岭袭来!”   “右山岭……”轩辕怔了怔,眸中初次染上了一丝杀意,盛怒到极致。   姬芷炎怔忡,竟然是右山岭!那里是一片原始森林,确有猛兽出没。   在森林的边缘处,部落设有诸多陷阱、建有土墙防御野兽与敌人,同时,也派有勇士来回巡视,理当不会出现这等惨事。   轩辕询问:“野兽怎会袭击到部落内部?为何没人发觉,难道边区无人巡视?”   “昨夜有十人巡视,都已死在兽口下。”旭华悲声答道:“我去查探时发现,土墙昨夜坍塌了一大处,故此野兽才能蜂拥而至。”   “野兽绕过边区,直攻内部。”   姬芷炎疑惑地问道:“便是如此,土墙外还有陷阱。难道那群野兽成了精,懂得避开陷阱?”   “如无意外,那些陷阱应该已被破坏。”轩辕低语。   姬芷炎心中一惊,愣愣说道:“人为破坏……大巫祝?”   联想到她被掳之事,不难得到这一答案。   旭华很快反应过来,咬牙切齿地说道:“大巫祝怎的如此狠心?”   女节义愤填膺,冷声道:“当务之急,应快些安抚好族人,再查明一切,不能让恶人逍遥法外!”   “芷炎,你身体不适,在这好好休息,我先回部落。”轩辕嘱咐道,顿了顿,又看向女节,轻语:“你也留在这。”   “陛下。”姬芷炎喊道,神色认真至极:“我和你一起回去!”   她虽然势单力薄,但仍然想站在她的身边,陪他面对刀光剑影。   更何况,他是因寻她才离开部落,如今出了事,哪能让他独自面对,而她置身事外的道理?   “不行。”轩辕回绝道:“你好好待在这,别让我担心。”   他这样一说,姬芷炎反而更为担忧,试探地询问:“你猜到了回去的结果不好么?”   “你该相信我,我会处理好一切。”轩辕认真回道。   “那这玉还你。”姬芷炎掏出玉佩。   “用不上!”轩辕回道,目光中带有沉痛之意,低语:“便是我恢复了修为,也无法让人起死回生。”   姬芷炎默默收回玉佩,神情黯然,点点头,与女节立于草丛中,目送轩辕回部落。   “我们的亲人大多都好,唯有方木的母亲丢了性命。”旭华在一旁叹息。   方木父亲不详,由其母拉扯大,如今又失去了母亲,想必一定很伤心。   姬芷炎心中一痛,越发憎恨起大巫祝。她还记得,那是位十分爽朗的老人,几日前还宰羊招待其弟弟。   “若这真是大巫祝所为,那她的确该死!”旭华恨声道,神色中怒意与杀意并存。   “罪不容诛!”姬芷炎附和道,神色愤懑中亦有一丝担忧。   她大概已理清前因后果,大巫祝定会借此事指责轩辕,后者以神灵之名,左右舆论,让族人对轩辕失望。   她下定决心,握住女节的手,认真道:“我要回部落。”   “你要对你家陛下有信心,他会妥善处理好,到时就来接你。”女节劝慰道。   “我们偷偷跟去。在这儿等,我难以安心。”姬芷炎回道,语气十分坚决。   女节拗不过,只得无奈地与旭华道:“你可得作证,免得轩辕怪于我。”   “陛下是非分明,是我一意孤行,与你又不相干。”姬芷炎瘪了瘪嘴,面有不满。   女节叹声道:“姊姊,我可提醒你,你家陛下不让你跟着,实则是在保护你。”   “我知道。”姬芷炎坦言,语气坚定:“但我想和他站在一起。”   就着温热的湖水,她匆匆梳洗了一下,便与女节上路,前往部落内部。   山路崎岖,野草丛生,山花烂漫,绿中一点红。   姬芷炎驻足于树下,遥遥望着有熊部落,隐约间,能听到那儿传来的恸哭声。她闭了闭眼,心情沉重。   行至部落,泥土地上鲜血斑驳,断肢残臂七零八落,野兽躺尸,触目惊心。   天空昏暗,被乌云遮盖,狂风猎猎,树叶哗啦作响,一地萧瑟、凄惨。   有人抬着尸体自两人身边走过,气氛沉重,哭喊声直戳人心灵深处。   姬芷炎紧抿着唇,情绪受到感染,望着这遍地惨状,鼻子一酸,几欲落下泪来。   这可都是族人啊!一起劳作,一起生活,数十年为伴,大巫祝怎能忍得下心?   姬芷炎闭上眼,分明是盛夏,却只觉得寒冷。   轩辕会面对什么?   如果大巫祝心怀恶意,定会利用族人的伤心,放大轩辕的过错。   “陛下应该很伤心……”姬芷炎轻喃。   她沉默一会,询问:“女节,你觉得大巫祝会如何对付陛下?”   “作为君长,在部落最困难之际,却离开部落去……”女节话语一顿,担忧地望着姬芷炎。   “因始而有终,若是我没被抓走,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。”姬芷炎轻声道。   女节皱了皱眉,劝道:“这怎能怪你?分明就是大巫祝心狠手辣!”   “我并未将过错揽在身上,只是有些自责,毕竟逝去了这么多生命。”姬芷炎回道。   如果她没有被抓,那么轩辕就不会前去寻她。这样一来,轩辕身在部落,大巫祝定有所顾忌,此番残忍阴谋也难以实施。   即便大巫祝铤而走险,轩辕也能摔碎玉佩从而恢复修为,那样族人也可幸免于难。  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,她拿着玉佩,却只能干看着,且又牵制住轩辕,让他无法恢复修为。   女节回道:“轩辕只让十人去寻你,绝大部分人都留在边区守护部落,事至如今,责不在你,也不在他。”   这十人便是真留在部落,也于事无补,毕竟兽群是从右山岭袭来,偷偷地越过了边区。   “去方木家。”姬芷炎心有叹意,虽只与那位老人相处一会,但其爽朗的性子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   刺鼻的血腥味涌入鼻中,听着屋内传来的压抑哭声,她下意识顿住脚步,心有不忍,不知该不该进去。   语言如此苍白,如何安慰得了方木?   他为了守护部落,常年在部落边区,与其母分别许久。如今这一时刻,或许,他更想单独与其母亲待在一处。   哪怕只余一刻。   野兽袭来时,部落第一时间将老人、小孩护好,青壮年纷纷持刀迎敌,故此,伤亡得最重。   而方木的母亲妤丽,年轻时极为勇猛,老来风采不减当年,分明是被保护的对象,却冲出保护圈奋勇对敌。   女节叹息道:“妤丽女君奄奄一息时,曾言她已老去,来世上一趟已足够久,倒是那群青壮男儿不可死。”   那些男儿还年轻,应当好好活着,才不枉来世上一趟;青壮男儿多,部落才能更好的生存。   “进来。”屋内,传出方木的声音,略显低沉沙哑,很明显哭过。   一进屋,便看到方木蹲在草席旁,浑身散着悲伤的气息,与屋内的血腥味交融,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。   姬芷炎张了张口,却说不出一句话来,只能如木头一般呆在那。   “芷炎,你回来了。”方木勉强挤出一丝笑,眼中布满血丝,憔悴至极。   女节暗暗叹息,劝慰道:“你快去休息,妤丽女君若有灵,定不愿你如此。”   姬芷炎忙附和道:“妤丽女君很伟大,为部落而战,带着笑离去,并无遗憾。”   方木沉默,倒未反驳,只点了点头,目光停驻在妤丽老人的身上。   屋内,沉默而压抑,静得只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。   ☆、此心不改   接连两日,姬芷炎与女节都躲在方木的家,帮助他收拾屋子,帮助他整理妤丽的着装。   她曾远远地望着轩辕,两日不见,他更为憔悴,自相识以来,她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萎靡、颓废。   鼻尖不断涌入血腥味,经久不散。透过门望去,路上赤红点点,天上万里无云。   期间,她也曾趁轩辕不在时,偷偷地去看了附宝与祁昆,那两位老人还好,只受了些皮外伤,健朗如初。   倒是首领,失去了一条胳膊,腿上也被野兽咬走一小块肉,如今还躺在兽皮上养伤。   她还得知了一件事,小嫫的母亲——重羽,在这次大难中丧生,留下小嫫孤单一人。   她哀求两名老人收养小嫫,嘱咐小挚与雀草逗她开心,希望她能尽快走出悲痛之境。   大巫祝拄着木棍一走一拐,身形巍颤颤的,倒不是为野兽所咬,而是为轩辕所致。   听女节讲,那日,她与轩辕直奔女魃部落,却未得到一点有用信息,公孙妭不在族内。   在寻了姬芷炎两天后,轩辕愤而回部落逼问大巫祝。   那大巫祝口风很紧,坚决不承认。轩辕一怒之下,踹了大巫祝一脚,她就成了如今这幅惨样。   “女节,我想去探望首领。”姬芷炎轻语。   “去首领那,可能会遇上轩辕。”女节沉吟道。   姬芷炎一声苦笑,低语:“被发现也没有办法,总不能不去探望。”   首领受了伤,诸事不便,其儿女也是伤势颇重,轩辕常去那处理杂事,她若是前去,倒是很可能会遇上他。   女节瞧了眼沉沉睡去的方木,回道:“那便去吧,方木这些天劳累过度,让他好好休息一番。”   首领的家离这里有点远,但只要不碰上轩辕,她俩倒不会被抓包。   如今,族人大多伤心,倒无多少闲心去理会别的事,至多只与两人打个招呼。   可事实让两人惊异与庆幸,这一路畅行无阻,只碰到四人,互相安慰了两句,一番叹息后,各自上路。   距门口十来米处,女节小声说道:“姊姊,你去门口偷偷看一眼,我在外给你把风。”   姬芷炎放慢了脚步,踮着脚尖偷偷地向屋内望去,却未想到,正好见到轩辕。   他背对着她,挡住了首领的脸,语气低沉:“我已猜到。”   首领低叹一声,语气中带着无奈与哀痛:“你知道大巫祝有所行动,却仍然去寻芷炎。”   姬芷炎心一紧,双手下意识握起,有些紧张。   “我临行前,曾嘱咐鱼织、方木护好部落。”轩辕顿了顿,又道:“我以为,只要护好边区,部落便能安然。”   姬芷炎心下了然。二君长负责部落内围,他是大巫祝的孩儿,必不会受到后者的迫害。   故此,大巫祝不会在部落内部闹事。   大巫祝要对付轩辕,只能从边区下手,将所有的责任安给轩辕。   这也是为何轩辕非常担心她,却只能调走边区十人之故。   屋内一阵沉默,安静得令她的心高高地悬着。   她知道,轩辕一定很伤心,部落遭此厄难,他已自责异常,但仍要面对首领的责怪。   首领率先打破沉默:“所以,你以为部落会安然,就放心地离去?”   轩辕答道:“我若去寻芷炎,有鱼织他们在,部落也许不会受难;若不去寻,芷炎必死无疑。”   首领沉默一会,突地说出一句:“我受此重伤,失去了一条胳膊,以后不会再做首领。”   她话锋一转,语气凌厉:“如果你知道了后果,还会去寻芷炎吗?”   “吾后……”轩辕蹙了蹙眉。   “我一直很相信你,但发生这事后,我需要明确你的想法。”首领神情严肃,一改往日的和蔼柔善。   她沉声说道:“如果你仍去寻芷炎,那么轩辕,我会认为你不适合成为君长,以及未来的首领。”   姬芷炎紧抿着唇,呼吸下意识屏住,心砰砰跳得很快。   首领轻叹:“女魃部落当初生存艰难,大巫祝扣下部落一部分祭给神灵的食物,偷偷运送给女魃部落。我知道后,因怜惜女魃部落,倒也未责怪她。”   她眸光一厉,补充道:“却未想,大巫祝越来越过分,甚至借用神灵之名,屡屡反对我的建议。”   “我初始未制止她,等到想挽救时,却发现有心无力。”首领苦笑,又道:“大巫祝原本不坏,只是为了她曾经的部落,为了能让女魃部落壮大,才变成这样。”   轩辕轻声询问:“您是想知道,当芷炎与部落有冲突时,我会如何选择?”   首领坦诚回道:“对!我知道这很为难,但是轩辕,谁都可以选择自己的亲人、爱人,唯独首领、君长不能。”   她低低一叹,正色道:“告诉我,你的答案!”   “这世上并没有如果。”轩辕无奈地回道:“如果我真知后果,那芷炎就不会被抓,一切都不会发生。”   首领沉默许久,叹道:“你知道我的意思,可却避开这个问题。我想,我明白了你的选择。”   “吾后,您误会了!”轩辕稍稍上前一步。   姬芷炎呼吸一窒,心仿佛被无形大手攥紧一般,有那么一瞬间想冲进屋去。   她想告诉首领,她不想成为轩辕的累赘,更不会让他为难。   部落与她,自然是前者更重要,这是首领的责任,也是君长唯一的选择。   轩辕黄帝,受万世敬仰,她怎能让他因她而有了污点?   屋内,传来轩辕的声音:“芷炎是部落一员,作为男人,我该保护自己的妻子;作为君长,我该保护自己的族人。”   他顿了顿,又道:“如果我知道后果,我会回部落;但我若只是猜测,并未证实部落有难,我仍会去寻芷炎。”   “轩辕……”首领蹙眉,神色有点不满。   “便是芷炎不是我的妻子,我也会去救。”轩辕轻轻一叹,回道:“数百条命是命,一条命也是命,取多而舍少,这是无奈之举,但它并不对。”   首领沉默少许,轻语:“但是芷炎是你的妻子,你确信割舍得下?”   姬芷炎紧抿着唇,眼睛都不眨一下,直直望着屋内,心中很紧张,连呼吸都有些困难。   “芷炎,进来。”突地,轩辕回过身,定定地看着她。   姬芷炎一阵尴尬,神态不大自然,缓缓走进屋内,行了一礼:“首领,我回来了。”   首领点点头,转而望向轩辕,疑惑道:“轩辕,你为何唤芷炎进来?”   轩辕回道:“因为我接下来的话,与她相关。”他偏头看着姬芷炎,轻语:“任何一位君长都不能因一个人而舍弃整个部落。”   姬芷炎连连点头,脸上溢出两个小酒窝,认真回道:“山歌对唱,防风氏族。”   轩辕一怔,眉眼慢慢漾出笑意,语气却有些无奈:“我原本还准备了很多话,如今看来,倒没有说的必要。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首领疑惑地询问。   轩辕答道:“当初,我与芷炎居于荒山时,曾得见一男一女对唱山歌、诉说离别。女子为防风首领,男子为一氏族君长。”   他补充道:“男君长曾对女首领说:你要为族人考虑,我不怪你,你不欠我,无须自责。”   首领眸光湛湛,凝望姬芷炎,询问:“你当真如此想?你来部落仅一月,与部落并未有多少感情。”   姬芷炎正色道:“如陛下所言,取多而舍少,虽是无奈之举,但不得不为。”   她鼓足勇气,脸蛋有些红,回道:“我喜欢陛下,非常非常喜欢。我将他看得很重,自然希望他也同样如此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她话锋一转,神态严肃:“在这之前,我还是一个人。在我的生命中,不只有爱情,还有亲情、友情、多姿多彩的世界……”   她望了一眼轩辕,又道:“陛下也是如此,部落中有他的族人,有他的父母,有他的责任,我怎能让他为了我抛下一切?”   她忽然笑了起来,娇俏道:“若他真这么做了,我有理由怀疑,他未来说不准会为了另一个女人……又抛弃了我,以及我们的孩子。”   “你多想了。”轩辕压低了声音。   姬芷炎偏过头,咕哝道:“你如今是喜欢我才这样说,若有一日不再喜欢,谁知道会如何?”   “不会。此心不改,此念如初。”轩辕认真回道。   首领摇摇头,无奈道:“这些话,你们私下去说,我老了,受不得刺激。”   “您好好休息。”轩辕轻语,拉着脸色通红的姬芷炎走出屋。   姬芷炎努力平复心情,询问道:“部落伤亡如何?”她这两日都待在方木的家,不大清楚伤亡人数,只料想情况不乐观。   “一百五十九人逝去,三百六十一人重伤,轻伤者不计其数。”轩辕语气低沉,眼中透着一丝冷意,又道:“大巫祝必死无疑。”   姬芷炎重重点头,附和道:“犯下如此大错,决不可饶恕!”   “女节。”轩辕提高了声音,吩咐道:“你带芷炎回部落边区,不准偷偷地带她回来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姬芷炎心有不愿。   “听话,我会去接你。”轩辕打断了她的话。   姬芷炎眼珠子一转,又道:“这次我也有错,我该留在这承担。”   若非她不听话,怎会被抓,如何会导致这些事发生?   却不想,轩辕直接回道:“你的任何错误,我一力承担。”   ☆、罢免君长   夏风闷热,姬芷炎擦了擦额间汗水,回头望向来时的路,那儿隐于杂草中,几乎寻不到踪迹。   “女节。”她唤道,沉默一会,轻语:“陛下急着赶我回来,一定是不想我受到伤害。”   女节摊开手,笑嘻嘻道:“我倒觉得,他只是不想你看到他丢脸的一幕,才这般急着赶你走。”   姬芷炎扑哧一笑,回道:“若真如此,那倒也让人安心。”她的声音很哑,也很微弱。   既然还有心情维护形象、颜面,那也能从侧面表明,形势还不是很严峻。   “我真的很想回去。”姬芷炎一声低叹。顿了顿,她坚声道:“一定要回去!”   “你又要来一次?”女节诧异,转瞬又笑道:“不过,这样捉迷藏倒也好玩。”   昏暗的房屋中,首领闭着双眼,蹙着眉躺于草席上,暗暗思忖着一些事。   火堆滋滋作响,轩辕正烤着肉,神情严肃,心思早已不在此地。   突地,喧闹声传来,一大波人浩浩荡荡、蜂拥而来。   “首领?”屋外,大巫祝喊道。   首领眸光一厉,沉声吩咐道:“轩辕,扶我起来。”   彼时,大巫祝正领着十一位巫祝站于门前,目光深沉,脸上一片沉痛。   在她们周围,多数长老、族人都在此。可以说,除了伤重之人,大多数人都响应了大巫祝的号召。   “正好,君长也在此。”大巫祝低低一叹,脸上似有悲意,轻语:“部落遭此大难,众多族人逝去,这是一次无法承受之伤!”   她抬起袖子,似在抹眼泪,哽咽道:“神灵不满,故降此劫难。”   首领叹息:“那大巫祝是要祈神吗?若能让神灵息怒,可多祭些食品。”   大巫祝眸光一闪,偏头瞥了一名巫祝一眼,后者会意,站出来直言道:“首领,我以为应先查出让神灵不满的原因。”   首领沉默许久,面容中似有一抹无奈,问道:“风巫可有想法?”   “多亏二君长与众多族人英勇,部落才得以保存下来。”风巫咬了咬牙,沉声道:“我想知道,族人彷徨、心慌、生死存亡之际,君长在哪里?”   轩辕看了她一眼,回道:“明知故问。”   风巫身体一抖,似有些害怕,顿了顿,方才说道:“族人危难之时,君长却去寻找芷炎,背弃了我们!”   方木从人群中挤进来,听闻此语,当下便是一声冷哼:“倒是会混淆视听。君长并不知部落会遭难,去寻找芷炎有何错?”   “不管如何,君长不在边区,这是事实。”又一名巫祝说道。   首领沉吟,问道:“大巫祝有何见解?”   大巫祝沉默一会,回道:“芷炎来部落前,族人生活安定;自她来后不足一个月,部落便遭此厄难。”   一名长老蹙眉问道:“大巫祝是说芷炎……不详?”   “胡扯!”附宝冷声道:“芷炎是随婚者,与神农三百人一同来到部落,你如何判定是她不详?”   “於雏长老所言不一定为假。”大巫祝深深叹气:“纵观神农三百人,唯有芷炎能影响到君长。”   她补充道:“君长一向英勇非凡,行事从未有过差错,为何此次有如此大的错漏?”   见大巫祝在那扼腕感慨,轩辕平静地说道:“接着说。”   大巫祝神色一僵,眸光中似有一抹阴狠,神色中却满是伤感,又道:“芷炎还未嫁给君长,便害得他如此;一旦嫁给他,君长许会出更大的错。”   “你何以判别芷炎会害轩辕……”首领沉声询问。   大巫祝却是不答,只问向族人:“若是以前,君长可曾抛下过我们?”   一时间,族人皆在议论。许久之后,有人回道:“不曾!”   又一人附和:“在族人危难之际,君长永远都在!”   “首领可曾听见?”大巫祝沉痛道:“自从芷炎来了后,君长再也不是我们的君长。”   “荒唐!”方木神色不善,身上若有杀意,冷声道:“此次去救芷炎,君长只调走十人,哪曾不顾及部落?”   大巫祝从容地回道:“可君长不在部落,在他心中,芷炎重于部落,重于所有族人。”   “你只会抓住这一点吗?再说一遍,君长那时不知道部落会出事!”方木冷喝。   大巫祝叹息一声,望向轩辕,询问道:“那君长能否坦然地告诉我、告诉族人,你问心无愧?”   人群边缘处,姬芷炎满目焦急,亦有一丝愤怒。这大巫祝,实在够狠!   轩辕猜到了大巫祝会有所行动,却仍然去救她,心中定不好过,许还会觉得愧对族人。   大巫祝这样一问,是在攻心!   “便是我在部落,”轩辕启唇道:“除了让你们无法抓到把柄外,实则没有半点影响。”   兽群如浪涌,以他一人之力,若不恢复修为,留在部落也无济于事。   他正色道:“对于此事,我问心无愧;至于理由,我早已向首领禀明。”   “真如此吗?”大巫祝问道,突地朝首领拜了一礼,沉声道:“首领,我向您赔罪。”   “大巫祝何出此言?”首领一怔。   “我与君长不和,这在部落是共识。”大巫祝叹道:“我一心想修复这裂痕,奈何君长从不给机会。”   她闭了闭眸,神色悲伤:“自芷炎来了部落后,我一直很为君长高兴,纵然明知这桩姻缘不对,可仍替他隐瞒,不愿这裂痕越来越大。”   “大巫祝此言何意?”首领蹙眉。   “君长不再是我们原先的君长,这话并非我胡言乱语,乃是有根据。”大巫祝转过身,面向众人,目光沉痛而不忍。   她叹道:“诸位可知,君长与芷炎同姓姬,若无意外,应有血缘关系。君长明知这一点,却仍与她成婚,要沾惹上这不详,令神灵震怒而降下惩罚!”   她补充道:“神灵带走芷炎,本是为给君长一个警告,却不想君长执迷不悟,仍去寻找芷炎。”   这算是一记重磅,族人皆一脸呆滞。   大巫祝继续道:“我原想替君长隐瞒,他好不容易喜欢一个女孩,我不愿去拆散;如今才发现,我错得很厉害,他早已被迷惑……”   “是我的错……”她以袖掩面,失声痛哭。   方木冷哼一声:“大巫祝,别忘了,当初可是你亲自祈神,告知了芷炎的方向。”   大巫祝动作一顿,一会儿才答道:“那是因君长迫我如此,我若不从,他会杀了我。”   她补充道:“也就是在那时,我发现他已被迷了心。”   最前方,一名长老怒喊道:“君长!原来是你害得我们如此?神灵为何不降罪于你,倒累及这么多族人?”   这一句话,算是点燃了大部分族人的怒火。死伤这么多人,伤痛无法宣泄,如今找到“罪魁祸首”,怎能不怨?   又一名长老问道:“君长,你倒是说说,你与芷炎是否同姓?”   却是大巫祝答道:“芷炎曾亲自承认过,这事,方木等人都知晓。”   “轩辕?”首领蹙眉,神色中满是忧虑。   轩辕面容平静,回道:“确是如此。我原让芷炎隐瞒她的姓,只是不愿她遭受众人非议,倒不惧所谓不详。”   众人一片哗然。   轩辕又道:“神灵若真有怒,应针对我一人,不会累及部落。部落此番劫难,与神灵无关。”   大巫祝强词夺理:“你是君长,代表了部落。你的错,自该部落一起承担。”   她眸光一转,斜了眼风巫。风巫一阵犹豫,只得咬咬牙,喊道:“罢免君长!”   一名长老附和道:“君长,我们如此相信你。你怎能为了芷炎而害死这么多族人?”   她哽咽道:“这么多族人死去,鲜血染红了大地,你于心何忍?又如何问心无愧?”   “罢免君长!”人群中,不知是谁喊了一句。   声势渐渐大了起来,许多族人跟着喊道:“罢免君长!”声动长空,怒啸天地。   “大家冷静!”首领焦急地喊道。   然,无济于事。族人愤怒大吼,悲与怨交织。   “首领!”大巫祝加重了声音,质问道:“君长犯下此等大错,您还想包庇他?”   一名长老满面怒容,叱道:“若首领一意孤行,那我唯有与众长老商议……罢免首领!”   首领眉头一皱,正欲驳斥,却被轩辕阻拦。他低声劝道:“就按族人之意罢免我。”   “如今,需安抚族人的情绪。”他的声音很平静,眉宇间却有一丝落寞,安慰道:“放心,我不会有事。”   “容我说几句!”姬芷炎尽全力喊道,全然不顾女节的焦急眼神。她面色不好,嗓子发痛。   一道道目光扫来。   姬芷炎避过重重人影,来到了最前方,脸上还有些红晕,气息略显浮躁。   “回去!”轩辕眸光微凝,语气很重。   “陛下……”姬芷炎嘴角蠕动,心中涌起千言万语,却终究未说出口。   她面向族人,单薄的身体迎风而立,一字一顿哑着声音道:“此事全错在我,与轩辕君长无关。”   一石激起千层浪。大巫祝首先不答应,叱道:“小女孩胡说什么?”   “芷炎,回去,”轩辕有心过来,却因扶着首领而有不便,只能劝道:“算我求你,可以吗?”   他吩咐道:“女节,方木,送她离开。”   姬芷炎固执地站在那,甚至于推开女节与方木,扬声道:“我想,族人应该得知真相。”   轩辕还欲劝告,却不想,首领出声:“大家先静下来,听芷炎说下去。”   这一次,此话颇有成效,场面渐渐安静下来。   “首领……”轩辕皱眉。   首领看了他一眼,目光中隐含深意,却并未作答。   轩辕面色一紧,又道:“我不想芷炎受伤。”   首领低低一叹,回道:“此事,若由芷炎一力承担,一切还能挽救;你若被罢免,我如何帮你?”   “我已有对策,首领无需担忧。”轩辕语速很快。他眸光一转,扬声道:“女节过来,扶着首领。”   却不防,首领紧攥着他的手,沉声道:“我不能冒险,部落不能冒险。你若失败,有熊部落就会落入大巫祝手中!”   见轩辕仍想相劝,她眸光一厉,突地转过头,吩咐道:“芷炎,说下去。”   这厢,大巫祝眸光一闪,道:“芷炎,我知你与君长感情深厚,但也不能为他担错。”   “吾后,请您信我!”轩辕压低声音。   ☆、烧死妖女   狂风袭来,卷起一地灰尘,几片树叶被刮落。分明是酷暑,却有一种秋的萧瑟。   姬芷炎背对着轩辕,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容,但却能感受到他投来的视线。   她抑制住回头的冲动,凝视着大巫祝,轻语:“诸位可曾记得,前年大雪纷飞,野兽聚集部落边区,君长几日几夜不曾合眼,与众勇士一同守护部落?”   “诸位可曾记得,五年前海水涌上岸,淹没了房屋,毁去了农田,君长与众勇士艰难重建家园,让族人得以生存?”   “此间之事,你们比我更清楚,君长何时背弃过你们?”   “他自成为君长后,从未有过一丝差错,上不愧首领,下不愧族人,从未辜负过你们的信赖。”   姬芷炎扬声道:“你们忘了吗?轩辕君长一直都是部落的骄傲,是部落的守护神!”   众多族人皆冷静下来,神色各异,脸上仍带着悲意。   大巫祝紧皱眉头,不悦道:“我们从不曾否定过以前的君长。对于如今的君长,我深感痛惜。”   姬芷炎勾了勾唇,脸上酒窝深陷,又道:“我要告诉你们一件很重要的事。”   在众人的诧异的目光中,她慢声说道:“其实,我也是一名巫祝,擅迷魂之术。”   “乱讲,你怎么可能是巫祝?”大巫祝驳道。   姬芷炎回道:“我原是九黎氏族的巫祝,叛逃出族。大巫祝若是不信,可亲自去九黎氏族查证。”   一名巫祝叱道:“天下谁人不知,蚩尤首领最讨厌巫祝,死在他手上的巫祝不计其数。你让大巫祝去,是何居心?”   “蚩尤残暴,乃神之遗民,我不愿去沾惹不详。”大巫祝神色冷漠。   姬芷炎笑了笑,问道。“蚩尤讨厌巫祝,我若非叛逃巫祝,又怎会冒然去认,难不成是想寻死?”   大巫祝双眼微眯,口气不大好:“你便是巫祝又如何?”   姬芷炎沉默了一会,神色中似有一抹决绝,扬声道:“我叛逃出族后,一直害怕蚩尤追击而来。幸得有一日,偶遇轩辕君长,便心生一计。”   她脸蛋微红,又道:“我见他身份尊高、勇猛非凡,想着能保护我;又见他相貌俊逸、气质高雅,想着与他一夜风……”   “我趁轩辕君长不曾防备时,对他用了巫术,迷惑他的心神,令他对我百依百从。”   顿了顿,她又补充道:“这一切,皆为我之过错,我迷惑他来救我,迷惑他与我成婚。”   “胡扯!”一名巫祝驳道:“我等皆为巫祝,怎不知有此种巫术?”   “那是你们巫术不行,自是不知晓。”姬芷炎答道。   大巫祝冷笑一声:“若你能迷惑君长,又怎怕蚩尤?”   风巫附和道:“你若真擅长迷魂之术,何不如去迷惑蚩尤?绕这么一个大圈子,多此一举。”   姬芷炎眼珠子一转,回道:“你也知蚩尤讨厌巫祝,又如何会允许我近身?”   大巫祝上前一步,回道:“那让我来试试,看看你能否迷惑得了我。”   姬芷炎心惊,这大巫祝如此有恃无恐,想来一定知道她的一些事,知晓她在骗人。   她硬着头皮回道:“君长意志力惊人,我费去全部巫力才堪堪压住他,哪还能迷惑大巫祝?”   为了圆谎,她再度编了一谎:“费去所有巫力后,我身体孱弱,大不如以前。”   她叹息道:“曾经,我一个人能撂倒五个青壮男儿;如今,五个我也撂不倒一个青壮男儿。”   大巫祝紧皱眉头,突地眸光一转,问道:“君长,你对此有何看法?”   姬芷炎心中一紧,浑身僵硬,暗暗祈祷轩辕别给她捅娄子。   在她的焦急等待中,轩辕淡淡的声音传来:“你既然迷惑我,想与我成婚,又为何转道去神农?”   姬芷炎神色一僵,万般无奈地回身答道:“那是因为、因为……”   她脑中灵光一闪,回道:“因为雨至二君长!他身形高大,相貌英俊,肌肉发达,正是我喜欢的猛男型大叔。”   面对轩辕的目光,她讪笑着补充道:“他又救过我的命,我一见倾心,这才随他去神农。”   轩辕面色怪异,低声重复:“猛男型大叔?”   “猛男型大叔是什么东西?”人群中,有人疑惑地低语。   “既然如此,你在神农呆了半年,为何还不曾对他挑明心意?”轩辕又问道。   姬芷炎咬着牙答道:“我去了神农后,见他有儿有女,不忍插足进去。”   轩辕慢悠悠地问道:“神农与九黎相邻,雨至做了十几年二君长,你竟不知他有儿有女?”   姬芷炎艰难回道:“我身在九黎时,一心钻研巫术,哪有闲心去想其它?”   见轩辕又欲挑错,她忙补充道:“正因如此,我对部落氏族之事大多不清楚。这一点,方木他们都能作证。”   轩辕从容地问道:“若真如此,路途相遇,你又怎知道我是轩辕君长?”   女节扑哧一笑。见姬芷炎幽怨地望来,她摊了摊手,憋着笑道:“原谅我。”   “不怪你。”轩辕轻语,面容中似有无奈之色,又道:“我亦不曾想到,有生之年,竟会与大巫祝统一战线。”   利用这空挡,姬芷炎终是想出应对之策:“轩辕君长威名远扬,我虽不闻天下事,但也听过你的名。”   轩辕又问道:“你当初迷惑我,是为活命;如今承担一切过错,难道就不怕死?”   “因为……”姬芷炎有苦难言,却不想,轩辕启唇道:“接着编。”   这三个字,直接堵了她的话。她无奈地叹了口气,不得已使出杀手锏:“君长已受了迷惑,自是事事为我脱罪。”   她苦口婆心地劝道:“君长,你如今所为所言,皆非你本意,乃是我下了巫术之故。”   “若如此,那便替我解了去。”轩辕淡淡地回道:“我亦想知道,我所言所为,是否为我本意。”   姬芷炎想了半天,憋出一句:“我所下为最毒之咒,无解。”   却不想,轩辕问向大巫祝:“大巫祝,这世间可有无解之巫术?”   大巫祝倏然一笑,很是配合:“任何巫术,都有解决之法,施咒者最为清楚。”   “确实有一法,”姬芷炎苦着脸,犹豫了许久,低垂着头不敢去看轩辕,低语:“若施咒者死去……”   “姬芷炎!”轩辕猛地喝道,直接打断了她的话。他神色冰冷,凝望了她许久,压抑着怒气道:“黎谷、相芒,将芷炎关起来。”   两个男儿出列。姬芷炎匆匆看了眼,却不认识,想来是二君长公孙轩辕的部下。   “慢!”大巫祝神色不悦,又道:“此事还未查清,怎能听信芷炎一面之词,就将一切过错担在她身上?”   “那依你所言,该如何?”附宝面容含霜,又道:“若非芷炎所为,她又何必担下来?”   大巫祝摇摇头,讽道:“附宝长老,芷炎好歹唤你一声母亲。你为了自己的孩儿,就可以无视她的性命?”   附宝一时语塞,倒是姬芷炎驳道:“大巫祝,你无须挑拨离间,母亲只是实话实说。”   大巫祝沉吟少许,看了轩辕一眼,向首领禀告:“若真是芷炎所为,当立即处死她,一则可令逝者安息,二则可令君长恢复正常。”   姬芷炎心中一颤,十指悄然握起,有些紧张。她倒不是畏惧死亡,只是怕轩辕冲动,也怕腹中真有孩儿。   那样一来,那个孩儿还未出世,就得随着她死去。   首领面色一变,眼底尽是犹豫之色,半晌没有说一句话。   轩辕低低一叹,轻语:“芷炎,你知道我的身份。我不会有事,你无需如此。”   姬芷炎欲言又止。她自是知道这一点,可性命能保,这声名呢?   若轩辕真被罢免,便是坐实了这罪名,对他的名声是毁灭性的打击。   未来即便能翻案,可谁也不知,这名声是否能全部挽回。也许留给后世的,是一段有争议的历史。   与其这样节外生枝,倒不如由她担下来。她只是一个小人物,名声好坏也不那么重要。   姬芷炎弯了弯唇,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,启唇无声地回道:我不能让你的名声受损。   就如同,她不能让他的光辉中因她而染上污点。   轩辕无奈地问道:“有那么重要?”   姬芷炎默了默,再度无声地答道:于我来讲,你的名声,重要过我的性命。   这,是她的信仰,作为一名炎黄子孙的信仰。   女节不明所以,问道:“姊姊,你说了些什么?”   轩辕眼神一暗,轻声道:“我尊重你的想法。”他眸光一转,望向大巫祝,眼中透着彻骨的冷意,又道:“首领,可下达命令。”   首领面有不忍,低低叹了一声,扬声道:“十日后,朝阳升起之时,处死芷炎。”   大巫祝眉头一皱,面有不满之色,质问道:“为何要十日后?族人伤痛难忍,都恨不得报仇。”   “大巫祝想立即处死芷炎?”首领冷声问道。   大巫祝从容回道:“不是我想,是族人要报仇。”   姬芷炎冷哼一声。   她自是知晓大巫祝的用意,若是十日后行刑,也许会有变故,轩辕有时间来救她;但若是立刻行刑,却能逼得轩辕妥协。   比如说,他承担下所有罪责,为她开脱。   轩辕启唇:“大巫祝既然认为芷炎触怒了神灵,应以她来祭神,方能让神灵息怒。”   一日之内,当于朝晨行祭神之事。如今日渐高头,朝晨早已过去。   大巫祝咬咬牙,不甘地回道:“那好,明日朝晨,烧死芷炎。”   风巫忙吆喝道:“烧死妖女!”   在一片怒喊中,姬芷炎上前几步,将玉佩还给轩辕,朝他弯了弯眉眼,便被黎谷、相芒两个男儿带走。   直到走出去很远,她仍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怒喝声:“烧死妖女!”   大巫祝讽道:“君长真是狠心,能眼睁睁地看着芷炎去死。”   轩辕凝望着姬芷炎的背,冷声回道:“解决你,救下芷炎,半日足已。”   ☆、如何抉择   昏暗的山洞中,姬芷炎双手抱膝蹲坐在地上,紧抿着唇,怔怔地望着前方。   她被关在巫祝的居住处,由几名巫使看守。所谓巫使,即为巫祝的随从,一般只听从巫祝的指令。  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,洞中很安静。   洞外,传来女节的声音:“我来给姊姊送饭,总要让她吃饱。”   姬芷炎转过头去,正见女节走来,挡住了洞外的光明,留下一地的暗影。   她眉眼一弯,嘴上却抱怨道:“现在才来,都快饿坏我了。”   “就知道吃。”女节无奈道:“你家陛下给你煮了汤,快喝两口。”   姬芷炎神色一滞,半晌才纠结地问道:“陛下现在还有心情煮汤?”   女节眼珠子一转,笑嘻嘻地回道:“你家陛下觉得……不管如何,该让你吃饱。”   “做个饱死鬼吗?”姬芷炎嘀咕。   女节扑哧一笑:“你家陛下信心满满,不用担心,他能救出你。”   “以什么办法?”姬芷炎忙问道。   女节朝后看了一眼,压低声音回道:“以力破虚妄。”   姬芷炎一怔:“兵变?”   所谓的巫术是在骗人,这一点,她知道,轩辕也知道。他想要以武力制住大巫祝,从而救下她?   “可是这样一来,会让他的名声受损。毕竟,他救下了我这个‘妖女’。”姬芷炎急道。   “本就该如此。”女节劝慰道:“在轩辕心中,你肯定比他的名声重要。”   见姬芷炎心慌意乱,她又安慰道:“名声可以慢慢积累,可你只有一个,这很好选择。”   “可以这样么?”姬芷炎轻喃,又问道:“没有别的方法?”   女节答道:“在明早之前,找出证据,证明这些事都是大巫祝所为,而非神灵之怒。”   “哪有那么简单。没有人证、物证,这就是一个死局。”姬芷炎轻叹。   边区,土墙坍塌、陷阱被毁,这一切都可推在神灵身上。大巫祝掌握了话语权,左右舆论,怎能查出真相?   “其实,还有一法,”女节凑近,小声道:“你成为西陵族女。便是大巫祝,也没有能力处决西陵族女。”   姬芷炎默了默,苦笑道:“你早知我不是西陵族女,为何还一直唤我姊姊?”   “我一见你便觉投缘。”女节坦言道:“你与我姊姊很像,不止形像,连神也似。我一直觉得,你也许是她的转世。”   “让你失望了,我并不是。”姬芷炎回道。   女节想了想,并未纠结此事,只劝道:“你成为西陵族女,对我们都好。”   姬芷炎缓缓摇头,回道:“我怕陛下名声受累,才担下一切;若去成为西陵族女,岂不害了她?”   她如今可是“妖女”,若成为西陵族女,这恶名岂不安在了嫘祖头上?都是先祖,哪能厚此薄彼?   她又道:“再者,我可是九黎族的叛逃巫祝。若又变成西陵族女,岂非说明之前所言皆为虚?”   “你就是想得太多,瞎纠结啥?”女节摇摇头,满是无奈,劝道:“你家陛下在,你有什么可担忧的?”   “我与陛下所在乎的不一样。”姬芷炎叹息。   轩辕在乎她,无论如何也要救她;可她更在乎他的名声,不能让他不顾声名。   洞口一暗,大巫祝走了进来,背着一个兽皮袋。她瞥了眼女节,面无表情地说道:“你该回去了。”   “你来此做什么?”女节神色不善。   大巫祝答道:“明日祭神,我来此准备些事,你要回避。”   “我需在此,免得你下毒手。”女节轻哼一声。   大巫祝回道:“芷炎明日便会死去,我何须多此一举?”   女节瞪着她,慢悠悠地说道:“明日确有人会死,可却绝非姊姊。”   大巫祝目光微凝,语气不悦:“我要行祭神之事,便是首领也要回避。”   女节当场便要发作,亏得姬芷炎拉住了她劝道:“如大巫祝所言,她不会在此时落人口舌。”   “你最好小心些。”女节轻语,看了看姬芷炎,又看看大巫祝,却不知在警示谁。   洞中安静下来,姬芷炎依旧蹲坐在地上,面前摆着一罐鸡汤,香味扑鼻而来。   大巫祝一面摆弄着祭器,一面淡淡说道:“初次遇上你这样笨的女子。你为此付出性命,他过不了多久便会忘了你,还会与别人成婚。”   姬芷炎无所谓地一笑,回道:“如果他不是轩辕黄帝,我才会管他的名声。我这样做不是为感情,而是因信仰。”   “轩辕黄帝?信仰?”大巫祝蹙眉,面有困惑之色。   姬芷炎没有回应。   见此,大巫祝也不再纠结此事,又劝道:“虽是你主动揽上身,但他最终同意你的做法,不曾理会你的生死……”   姬芷炎打断道:“大巫祝,这些话没有任何意义。”   大巫祝沉默,专心去摆弄祭器,许久之后又道:“君长派方木去了边区,我知道他想做什么。”   姬芷炎一惊,又听大巫祝冷笑道:“他倒是想救你,可惜我早有对策。”   “你有什么对策?”姬芷炎试探地询问。   大巫祝哼了一声:“明日,我让他再无翻身之地。”   姬芷炎眼珠子一转,故意激道:“狂妄。”   “无需激我。”大巫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又道:“罢了,告诉你也无妨。”   姬芷炎诧异地凝望着她,眼底有丝戒备。   “巫祝准备祭神之礼时,常人不可靠近,你便是知晓也传不出去。”大巫祝老神在在,坦诚道:“我亦不愿走到这一步,无奈他总是逼我。”   “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姬芷炎沉声问道。   “若我猜测不假,他应在明日行刑时动手。”大巫祝神色微冷,又道:“他在边区要调走不少人,在那时,边区必定防守松弛。”   “你!”姬芷炎大惊。   “两日之前的惨剧会再次上演。”大巫祝得意一笑:“这一次,再无人为他顶罪。”   姬芷炎愤斥道:“那可都是你的族人!”   大巫祝瞥了她一眼,回道:“我说过,我也不愿如此,奈何他逼我。”   “魔鬼!”姬芷炎盛怒,猛地起身朝外跑去。   可惜被人拦住。洞外,四名持刀巫使身强力壮,直接将她推回了山洞。   姬芷炎摔倒在地上,幸好地上泥土湿润,不大坚硬。她捂住摔疼的手臂,脸上粘上点点污泥。   大巫祝不屑地望着她,冷笑道:“这么弱,也不知君长看上你哪点。”   姬芷炎抿唇不语,眼珠子转了转,飞快地看了眼大巫祝。   大巫祝嗤笑一声:“你难不成在想如何挟持我?”   姬芷炎心有失望。这大巫祝如此从容,想必胸有成竹,不大容易对付。   “放开这心思,否则吃苦的可是你。”大巫祝慢悠悠地坐在地上,端起陶罐喝着鸡汤,末了还赞扬道:“味道很不错。”   见到这鸡汤,姬芷炎眼中一亮,用尽全身力气喊道:“女节,快回来!”只可惜,她的嗓子并未好全,发不出多大的声音。   甚至,最后的一个字还完全失了音。   大巫祝瞥来一眼,眼中似有不屑之意,淡淡说道:“我的住处大,女节又离得远。若无把握,我如何会将计策告知你?”   “明日行刑之时,我会打晕你,以防你多话,对外就称免得你因害怕而哭哭啼啼扰了神灵兴致。”   大巫祝不再多言,以干净的兽皮擦拭着祭器,紧接着调出一罐奇怪的水,口中念叨着什么。   姬芷炎一眼望去,只分辨得出石灰。   大巫祝倒出一碗水,递给她,吩咐道:“喝了它。”   姬芷炎一动也不动。须臾,她闭上眼,依偎着墙壁。   大巫祝倒也不恼,手腕一翻,将那水倒在地上,口中念念有词。   姬芷炎暗暗焦急,不知该如何传递出消息。她忽的睁开眼,看了眼陶罐,心中一颤。  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,晚霞如血般凄艳,地上的余温渐渐消退。   夜幕快要来临,可仍不见女节的身影。姬芷炎心中焦急,不时地望向外边,难道女节不来给她送晚食?   “别看了,女节不会来。我已吩咐下去,你的食物,我们会给你提供。”大巫祝从容淡定。   突地,大巫祝眉头一皱,面有迟疑之意。约摸一会儿后,她快速收拾好祭器,瞥了眼姬芷炎,径直走了出去。   姬芷炎紧抿着唇,凝望着盛有鸡汤的陶罐,眼底一片暗沉。   黑暗全面袭来,山洞暗得令人心慌,洞外乌鸦呱呱直叫,委实可怖。   光明又现,姬芷炎蹲坐了一夜,望了望洞外那微弱的光芒,嘴角蠕动。   太阳快要升起来了……   再过一会,就有人来带她前去祭台,准备祭祀之事。等太阳升起,祭祀礼便会开始,跳祭舞、念祭词,拜祭神灵后,便要献祭她。   从去祭台到行刑,这中间大约有一个时辰。   只要轩辕摔碎玉佩从而恢复修为,一切都有转机,部落边区很可能会安然无恙,大巫祝的阴谋也会败露。   可是,她怎样做才能让轩辕摔碎玉佩?她那时会昏迷,无法言语,怎能提醒得了他?   ……   小竹楼立于山丘之上,青草曼曼,花香阵阵。下方,一汪湖泊碧绿如宝石,风吹来,湖水荡开涟漪。   轩辕自小竹楼中走出,迎风伫立于高处,眺望着巫祝处。女节随之而来,站于他身旁。   “君长,我回来了。”方木跑上山丘。   轩辕回过身,询问道:“可有被人察觉?”   方木目光微凝,冷笑道:“我十分小心,只让大巫祝的人发现。”   女节一愣,纳闷地问道:“你们在做什么?”   轩辕轻语:“若大巫祝得知我要调来边区的战士,会如何想?”   女节想也不想地回道:“你要动用武力,不仅要救姊姊,也会一并除了她。”   因两日之前的惨剧,部落中由二君长率领的战士大多受伤,非边区之敌。   方木接口:“她会害怕,也会想出应对之策。”   他的目光很冷,身上隐有杀意弥漫,又道:“最好的办法则是……让两日前的惨剧再次出现!”   这样一来,他们就再无翻身之地。   女节惊诧,问道:“你们想引出大巫祝?”   轩辕回道:“上次之事,我们寻不到证据;这次,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,她的阴谋会败露。”   女节蹙眉,想了许久,问道:“若大巫祝没有如你们所愿那样做呢?”   “若是如此,那只能以武力除去大巫祝。”轩辕回道,顿了顿,又道:“于大巫祝来讲,若不做任何事,必是一死;若是做了,或许有成功可能。”   “横竖都是死,她应该会选择奋力一搏。”轩辕沉吟,又道:“我曾答应芷炎,会尊重她的想法。”   他怎不知,若以武力除掉大巫祝,会带来很多麻烦,其中一项即是毁掉他的名声。   他倒无所谓,只是姬芷炎不愿看到这一幕。他尊重她的想法,会竭力避免这一情况。   “若是不幸,大巫祝真未中计,我也只能毁诺。”他蹙眉叹道,眉宇间似有一丝忧愁,轻语:“可这一样来,芷炎许会自责。”   女节耸了耸肩,笑道:“害姊姊白担心一场,以为你要动用武力镇压大巫祝。”   轩辕神色一变,急问道:“此话何意?”   女节一脸莫名,回道:“我去送鸡汤时,曾对姊姊说过你将去边区调人之事。”   “方木,一切按计划行事。”轩辕眉头紧皱,一面飞快地跑下山丘,一面说道:“我放心不下芷炎,要去一趟巫祝居住处。”   女节忙跟了上来,气喘吁吁地问道:“你担心什么?”   “芷炎曾说过,我的名声重要过她的性命。”轩辕无奈回道:“她看似柔弱,实则很倔,也许会想不开。”   女节面色一僵,回道:“姊姊不会这么……”她仔细想了想,憋出两个字:“古板!”   轩辕突地脚步一顿,自怀中取出一块玉佩,在女节诧异的目光中,直接摔到地上。   一片耀眼的光华如浪潮涌出,直接没入到他的身上。   ☆、九战落幕   满地鲜血,泥土都被侵染。姬芷炎依着墙壁坐在地上,头无力地歪到一处,手腕上正流着血,面上污泥点点。   她脸色苍白,暗无声息,几乎没有生命迹象。   “姊姊!”女节惊叫一声,慌忙跑了过去。   一片金霞涌出,照亮了这个山洞。它如水倾泻而出,尽数没入姬芷炎的体内。点点星光跳跃,霞光肆舞,似有悠悠乐声响起。   仿若时光倒流。   顷刻间,没入泥土中的鲜血回笼,尽数涌入姬芷炎的手腕伤口处,流转于她的全身各处。   她的生命气息渐渐强盛,脸色也不再苍白。须臾,光华一闪,她的伤口愈合如初。   “姊姊,醒醒!”女节呼唤道。   轩辕一个闪灭间来到近前,握上姬芷炎的手,淡淡的神霞流转。   姬芷炎紧闭双眼,正沉侵在梦中,沉侵在那个充满悲壮与杀戮的梦中。   敌方,无数道魔影遮天蔽日,将半边天地都染成灰色。他们神色冷漠,询问诸神是战是降。   当轩辕回答“战斗还没有结束,我们还没有败”时,变故突起,灰雾漫天,其内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气,始一出现,便让这方天地不稳,大道哀鸣,诸天乱颤。   “三生鸿蒙!”诸神脸色一变,合力筑起一道守护光幕,阻挡灰雾蔓延。   敌方那位天皇含笑道:“早就知你会如此选择。蚩尤刚烈,神农仁慈,而你却是介于他们之间。”   此刻,狐长生已重塑身体。冷笑道:“三生鸿蒙乃我界最猛的毒气,便是古神染上也是极大麻烦,更何况你界那些弱不可言的生灵?”   天皇微微蹙眉,扫了眼狐长生,眸光中似有一丝不屑。   姬芷炎怒目而视,愤斥道:“不愧是叛徒,叛得真彻底,连自己生长的世界都抛弃得一干二净。”   众神的面色都不好看,怒火与杀意并存,更有几人欲冲出光幕杀了狐长生。   狐长生脸色一僵,双手有些颤抖,往后退了几步,同时运转神力守护己身,防止众神袭杀。   天皇微笑道:“这三生鸿蒙气,我族耗尽无数天材地宝,费了无尽岁月才凝练出,足够毒死一位古神。”   “你们可以躲避,可你们所守护的万灵却避不开,沾之即死。”他眉眼含笑,身材欣长,白衣纤尘不染,一笑间,恍若千万桃花灼灼盛开,端的是风华绝世。   清晰可见,那漫天灰雾与天道交融,迅速蔓延开来,只需片刻便能覆盖全宇宙。那时,这一界都将回归混沌,万物都将覆灭。   “除非,一位古神将这毒气纳入体内,才能救得了你们这一界生灵。”   轩辕眸光深邃,恍若深渊般沉静,神情无喜无悲。他再度望了眼蚩尤离去的方向,猛喝道:“盘古灵界,启!”   浩大圣洁之音渺渺而起,仿佛隔着一个世界,其声无比缥缈空灵。一点星光浮现在众神的头顶,照亮了这方战场,甚至驱散了那漫天的灰雾。   灵界中,隐约可见三千诸神在禅唱,大道纹络交织成片,道音动天地。倾国倾城的仙女在起舞,舞姿妙曼;上仙横空而过,神霞四溢,瑞彩万道,仙气蒙蒙。   凤凰翩翩,龙吟嘹亮,白虎咆哮,玄武盘卧,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……   这些都是异象,一方仙家净土因太过神圣,以致伴有种种惊人之像。   “阻止他们!”天皇敛去笑容,沉声下达命令。   轩辕猛地跨出光幕,只身迎战敌方。长矛一震,一片神霞如水倾泻而出,汹涌澎湃,震散周方灰雾,无差别地攻击敌方众道魔影。   他燃烧生命之火,于一瞬间释放所有生命精气,战力也成倍增加,代价却是生命。   金光璀璨,如太阳般眩人眼目,他一身黄金战甲,恍若天地间的唯一,在寂灭中绽放灿烂的生命之花。   一个人的战斗,一个人撑起一片天!   燃烧生命之火,命不久矣。   天皇微微蹙眉,并未撄其锋芒。他且战且退,在寻找方法攻入众神之中。   这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,双方的战斗速度极快无比,于瞬间便已杀了上千招。   神农忽的跃入高空中,双手连连划动,赤霞淹没天地,无尽灰雾朝他涌来。   最终,所有毒素全汇聚在他身上。他唇边溢出一缕黑色的血,周身火焰腾腾。   盘古灵界的神光越来越盛,那是一方完整的宇宙,内蕴天地,道则完整。   趁着三生鸿蒙气消退之际,白衣少年颛顼与玄衣少年喾合力打开一条通道,将万灵通通送入这方灵界内。   盘古灵界极度坚固,盘古之神于天外第七战中战死,唯独留下这一方灵界。它本破了个洞,被女娲之神以身补救,变得无暇无垢。   自天外第三战起,众神战死后,均散道于这方灵界内,化作山川草木河流,令其愈加坚固。   它名为盘古灵界,实则是众神之墓!   战斗依旧在继续,灿烂的神霞飞舞,犹如烟花盛开。   轩辕独战四方,站于最前方,承受了最大的压力,任身上鲜血淋漓,也不曾后退半分。   诸神守护四方,组成一道神之墙,阻拦敌方的偷袭,相助两名少年护送万灵。   这从侧面也可表明,盘古灵界到底有多坚固,才需要两位古神倾力打开。   忽然,数十道神光急速没入盘古灵界内,白衣少年目光冷凝,皱了皱眉,却没有阻止。   他们这一界中,并非所有神灵皆来参了战,更有一部分保持中立,两不相帮,这一界是胜是败与他们无甚关系。   就如狐长生所言:万般皆虚妄,唯有活为真。   鲜血溅起,不时有神灵陨落,却没有人后退,但凡来此参战的神灵,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。   圣洁的祭祀音一直未曾停息过。   声音悲凉,恍若在恸哭,血雨纷飞,无尽的残酷。   “你们果然留有后手,怪不得败了也这么从容!与我等周旋是降是战,不过是为拖延时间等蚩尤回来!”天皇脸上不见笑容,双眸中微微露出一丝冷意。   他一面攻击轩辕,一面沉声道:“狐长生,为何你从未提过盘古灵界?”   “我不知,他们没有提过,我一直以为只是普通墓穴!”狐长生怒声道,面容扭曲,似乎极为不甘。   他望了望嘴角溢血的轩辕,又看向身中剧毒即将逝去的神农,身形一晃,捡起断成两截且沾着蚩尤鲜血的逐鹿剑,加入了战局中。   彼时,轩辕独战敌方,纵燃烧生命也已到了极限,毕竟,敌方有多位古神级别。   他根本不曾防御,任身上伤口愈多,鲜血直流,只一心主攻杀伐,这种疯狂的打法给敌方造成极大麻烦。   可力有终结时!   天皇寻到一个破绽,一步幻灭纵到轩辕背后,长枪一刺,没入轩辕背心,从其胸前穿出。   他手持长枪微微一震,神力澎湃,欲毁去对方的生机。   轩辕身体一顿,天皇的攻击,一位至强古神的一击,令他到了极限。   而此时,狐长生持着涿鹿断剑而来,穿过重重阻碍,轻易地将断裂的逐鹿剑刺入轩辕的腹中。   战场双方怔怔地望着这一幕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没有人能想到会这么容易。   那道如山一般高大雄伟的身影,终究要倒塌了么?统领诸神御敌的王,终要逝去了?   红颜白发,英雄末路!   “轩辕!”姬芷炎心中一紧,欲冲出光幕,却被身边的诸神拉住。她几乎瘫倒在地,泪珠湿了脸庞,呢喃道:“等我。”   她浑身绽放神霞,猛地震开拉住她的诸神,一个闪灭间已到轩辕身旁,一拳将狐长生轰向远方,罡风呼啸,虚空炸裂,恐怖至极。   轩辕朝她微微一笑,眼中满含安慰与歉意。突地,他抬手握住逐鹿剑,向内一刺,穿透了身体。   剑身断裂处冲出一道剑芒,沾了蚩尤的血,沾了轩辕的血,同时伴随着轩辕残留的生命精气,一同向后打去,绝世一击!   天皇脸色大变,没了镇定之色,双手连连划动,一道道阵纹图浮现,将其包裹了起来。   此刻,一直未动的神农一步跃出,进入了战场中心,冷声道:“这三生鸿蒙气,还给你们!”   “退!”白衣少年与玄衣少年同时喝道。诸神闻言而动,全部向盘古灵界掠去。   轰的一声,恍若宇宙都被炸裂开,神农自爆灵神,同时三生鸿蒙气席卷开来,此地遭遇了大恐怖,恍若末日来临!   强劲的气流席卷八荒六合,摧毁宇宙万物,威势惊天动地,灿烂的神霞淹没天地,什么都不可见!   敌方首当其冲,但凡沾惹者都遇上极大的麻烦,更甚至直接化作虚无,没有留下一丝痕迹。   战场中央,耀眼的金霞撑开一个光圈。那是黄金战甲化成的金霞,它在努力护住光圈中的两个人。   轩辕浑身鲜血,紧紧护住她。他在微笑,只是笑容中略带歉意,轻喃:“我失信了,终究没有保护好你……”   姬芷炎浅浅一笑,心中并无半点遗憾,回道:“至少,我们死在一起。”   强劲的气流撕开光圈,黄金战甲发出一声悲鸣,彻底化成齑粉。   那股气流漫过他与她,一切,尽皆湮灭……   “芷炎,醒醒。”耳中,涌进一个熟悉的声音。   姬芷炎缓缓地睁开眼,怔怔地看了他许久,嘴角蠕动:“轩辕……”   轩辕一怔,眉眼里慢慢染上笑意,回道:“自你唤我陛下后,这可是第一次喊我的名。”   ☆、世事难料   姬芷炎双手捧着陶碗,慢慢地喝着鸡汤,不时地朝轩辕看去一眼。   她又看向女节。女节耸耸肩,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。   “陛下?”姬芷炎喊道,声音很小。她面有愧疚,又问道:“你在生我的气?”   她居然闹了个大乌龙。若非轩辕来得快,她可就要白白冤死。   面对她小心翼翼的问题,轩辕只回答一句:“以后,唤我的名。”   这下,姬芷炎无比肯定,轩辕真的生了她的气,居然连个眼神都没给她。   刚刚,她又做了个梦,神志迷糊时,竟直接唤了他的名。那个梦算是噩梦,她如今不大回想得起来梦中情景,只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。   那也许是前世的一些事。   她讨好地冲他笑笑,一手端着鸡汤,一手去拉他的衣裳,娇娇糯糯地低语:“我错了,看在我受了惊吓的份上,原谅我这一次,好不好?”   见他不答,她又解释道:“女节说你要动用武力,我就信以为真,哪知道她也不知你的计划。”   “谁让你不来看我,害我行此极端。”她咕哝道:“我若是死去,你也许会摔碎玉佩恢复修为。”   以轩辕的能力,自是分辨得出她是死是活。他若发现她死去,定会悲愤交织,许会立即摔碎玉佩,上前来查探,企盼着能救活她。   只要轩辕恢复修为,便能保护边区安然。   她陪着笑道:“我也想留下记号,或是写几个字来提醒你。可你也知道,祭拜神灵需干净出尘,便是我写了也会被抹去。”   她初初也想过,在身上写几个汉字来提醒轩辕,这样一来,她便不需寻死。可惜,这个办法行不通。   她若写在身上显眼处,必会被大巫祝擦去;若写在隐秘处,轩辕又看不到。   轩辕无奈地回道:“你告诉所有人只要施咒者死去,我便会恢复正常。芷炎,我很生气,故而没来看你。”   “你总是挑我的错,还联合大巫祝一起来,我只能作此回答。”姬芷炎嗫嚅。   轩辕面无表情地问道:“我看起来很不可信?”   姬芷炎连连摇头,眨巴着眼,笑意嫣然:“你一向让人放心,怎会不可信?”   “既然如此,你为何不相信我会处理好一切?”轩辕问道:“即是如此,为何你始终不信我唯要你一人?”   姬芷炎神色一僵,又听他问道:“我看起来这般蠢?”   她连连摇头,急忙否决。   “若是如此,你怎觉得我会掉入大巫祝的陷阱?”轩辕又问道。   “女节说你……”姬芷炎回道,还未说完,便被轩辕打断:“你从来都只信女节,而不信我。”   女节缩了缩脖子,偏过头,尽量降低存在感。   姬芷炎苦着脸,呐呐说道:“我当时很急,一时没想太多;再者,我也怕你关心则乱,急着救我,忘了提防大巫祝。”   洞外一阵骚乱,大巫祝带人赶了进来,见到洞内的三人,眉头一皱,似有一丝不满。   她沉声问道:“君长,为何我那些巫使都晕了过去?”   “他们拦着我不让进,我只好如此。”轩辕淡淡回道。   大巫祝压抑着怒气:“天色已黑,还望君长早些回去,莫要打扰我祭神。”   “也好。”轩辕笑了笑,忽的抱起姬芷炎,缓缓地朝洞外走去。   大巫祝几步上前,横眉竖眼:“君长要带芷炎去哪?”   轩辕并未回身,连脚步都未乱,只淡淡回道:“我此举是在如你所愿,你又何必阻拦?”   大巫祝双眼微眯,硬挤出一丝笑:“君长真爱说笑,我自不愿你犯错。”   轩辕面容冷淡,一个字都未回,从容地走出山洞,没有一个人阻拦他。   倒是姬芷炎拉了拉他的衣裳,凝眉劝道:“别这样,按计划来。”   “姊姊,你如今别招惹他为好。”女节低声劝道。   姬芷炎怎会不知?因她刚才所做之事,轩辕至今还生着气。她弯了弯眉眼,小声喊道:“陛下?”   见无效,她又轻唤:“轩辕?”   轩辕长长一叹,低头凝视着她,低语:“被绑在祭台上、被阳光暴晒可不轻松。你如今的身体不便受累,若伤到了自己可别叫苦。”   姬芷炎心中一惊,询问道:“我是不是有了……”   轩辕回道:“我以神力探查,你身体中有一股生命气息。”   “真有了娃娃?”女节惊叹。   当怀疑被证实,姬芷炎苦着脸,纠结地问道:“我还不满十八岁,会不会太早?”   轩辕沉吟少许,回道:“那股生命气息很微弱,还不算一个孩儿。你若实在不愿,我可化开那股生命气息。”   姬芷炎慌忙摇头,小声道:“我就是抱怨一下,没不想要孩子。”   她还不足十八岁,遇上这些事自然慌乱,更何况,远古医疗条件低下,听闻生孩子又痛,哪能不着急。   似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样,轩辕突地安慰道:“不要怕,有我在。”   姬芷炎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,见到女节戏谑的眼神,头一偏,埋入轩辕的怀中。   始一出巫祝居住地,姬芷炎忙冒出头来,再度劝道:“我们偷偷回去,别让族人看到。”   女节摇头笑道:“姊姊。你真是杞人忧天。你瞧瞧你家陛下,他像是不顾大局之人吗?”   姬芷炎瘪了瘪嘴:“倒是我多虑。”她沉思片刻,低喃:“明知这样会坏你的名声,还一意孤行。”   轩辕回道:“别担心,我会妥善处理好。”   “对啊。”女节笑嘻嘻地劝道:“你就一觉睡到中午,醒来就会发现一切都已圆满结束。”   姬芷炎沉吟着问道:“ 那二君长呢?”   古籍可是明确记载。轩辕黄帝曾姓过公孙。按这点来想,二君长也会成为黄帝。   她对二君长印象很好。他有着这个时代最美好的品质:勇猛、纯朴、善良、谦恭。   若非其母是大巫祝,首领也不会一直防着他,与他始终有一丝隔阂,不像对轩辕那样坦诚。   即便是这样,二君长也不曾有过一丝怨言,安静地待在部落,认真地做着分内之事。   “大巫祝必死,公孙仍是二君长。”轩辕答道。他沉思片刻,又道:“若我成了首领,他会是君长。”   “大巫祝便是有万般不是,可始终是他的母亲。”女节提醒道。   “公孙与我一起长大,我熟悉他的品性。”轩辕回道:“他会因母亲的死而伤心,也会因母亲的罪过而愤怒。”   “这倒是。”女节想了想,笑道:“大巫祝耍尽心机,却不想其儿公孙轩辕心向有熊。”   “那女魃部落呢?”姬芷炎突地询问。   大巫祝所做一切,皆是为女魃部落。再者,这一次她被掳走,女魃部落也许参与了此事。   毕竟,仅凭一些巫使,无法避过内外巡逻,将她送出有熊部落。   “还有,大巫祝以何种方法引来兽群……”她提醒道。   轩辕答道:“据我查探,女魃部落养了几只猿,极通人性。或许,是它们引来兽群。”   “部落这些年来供养女魃,是时候让它偿还。”他又道:“将并入我们部落。”   姬芷炎心中一动,想到了掳走她的那名青衣女子,询问道:“那公孙妭呢?”   “公孙妭……”轩辕沉吟,眉头轻蹙,答道:“她常来有熊,与我倒也熟稔,并不坏。”   女节眼珠子一转,意味深长地问道:“何以得知?姊姊可是被她所掳,你莫不是还怜惜她?”   姬芷炎若有所思。那日,她被掳之前,曾与公孙妭聊过,对方似对她很不满。   究其根源,似因轩辕。   “在我不是君长时,与公孙兄妹的关系都不错;后因大巫祝之故,与他们生疏了些。”轩辕答道。   “我可得提醒你,”女节认真告诫:“女魃部落很感激大巫祝,并入有熊之后,会有很多麻烦。”   大巫祝为了女魃部落鞠躬尽瘁,若是死于轩辕之手,势必会让女魃部落心生怨恨。   姬芷炎抿了抿唇,建议道:“以温和的办法,不要强制他们并入。女魃部落,不是所有人都有错。”   “我有一法,”女节笑得很荡漾:“公孙妭可是首领。轩辕,要不你使个美男计,哄哄她,说不定一切能迎刃而解。”   姬芷炎瞪眼,嘟囔道:“就会出些馊主意。”   女节眉一挑,一本正经地回道:“姊姊,你要以大局为重。若能得到女魃部落,对有熊的发展有益。”   “不过说些甜言蜜语而已,你家陛下又没有损失。”她戏谑问道:“姊姊。你意下如何?”   姬芷炎苦思反击之语,偷偷地看了眼轩辕,却见他面上含笑,十分悠闲地等着她的回答。   她斟酌着回道:“这不大好,怎能欺骗人家?”   “这样可兵不刃血,为最佳之法。”女节慢悠悠地笑语。   姬芷炎瞪着她,低语:“此法后患无穷,公孙妭怎能甘心被骗?她若暗中挑动,部落也许会出大问题。”   女节朝轩辕眨眨眼,询问道:“公孙妭此人如何?”   轩辕会意,回道:“人品不坏,大恶之事做不来。”   见那两人一唱一和,姬芷炎顿觉无奈,只得小声道:“我不允许,行了嘛?”   轩辕笑了笑,满意地点点头,抱着她进一间屋子去,那竟是方木的家。   屋内已被清洗干净,但空中仍残留血腥味,墙上布有条条血痕,诉说着三日前的悲惨之景。   “芷炎,”方木欲言又止,面上似有愧疚,轻语:“还好,你没事。”   姬芷炎诧异问道:“怎么?”她看向轩辕,无声地询问。   “因我,”方木张了张嘴,苦涩地答道:“你与君长同姓之事,许是我传了出去。”   “啊?”姬芷炎惊讶。她原以为是有人背板,还特地嘱咐过轩辕要小心,怎知竟是这样。   “我曾与母亲谈起过你,告知了她一些事。”方木解释道:“十几日前,我叔父来此,突然询问起君长的事,母亲不曾防备地尽数相告。”   姬芷炎一怔。她想到十来日前,曾与女节、重羽一同观游部落,遇到方木的母亲妤丽,对方正欲宰羊招待其弟。   妤丽的弟弟正好嫁去了女魃部落。   见方木自责,姬芷炎劝道:“无需愧疚,你们也是无心之失。”   ☆、神权衰落   又是一个雨天,豆大的雨滴倾盆而落,打得花儿乱颤,小湖漾开一圈圈涟漪。   幸而是盛夏,雨水来去都快。片刻间,雨水已停,天上架起一座彩虹,映照在湖面上,与潾潾水光相映成辉。   二君长半躺于草席上,微垂着眼眸,似是在沉思。丽娱坐在他身旁,熬煮着鸡汤,亦在沉默。   “公孙。”门外走进一人,正是轩辕。他面容严肃,轻声道:“随我去个地方。”   二君长身体一震,紧抿着唇沉默许久,问道:“君长,要对我母亲动手?”   “是让她血债血偿。”轩辕回道。   二君长叹息,神情很落寞,回道:“好,我去。”他又望向丽娱,低语:“小娱,扶我起来。”   部落这次大难,他竭力保护族人,自身受了些伤,行动不大方便,需人搀扶行走。   ……   姬芷炎正与女节享用着朝食,有些心不在焉。因下雨之故,空气很清新,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气味。   “女节,我……”她启唇道。   女节快速打断她的话:“山路陡峭,雨后路上也滑,你若去了伤着了怎办?”   姬芷炎心有诧异,倒是很快反应过来,回道:“你误会了,我并非想去看陛下……轩辕对抗神权。小嫫失去了母亲,我想去看看她。”   “容成氏族刚来有熊,便发生了这等事情,委实让人遗憾。”女节叹息。   姬芷炎刚一进门,雀草便迎了上来,欢呼着投入她的怀抱。经过十几日的相处,她与雀草早已亲密如初,不见一点隔阂。   “雀草,小心些,别伤到了你母亲。”一旁,女节嘱咐道。   姬芷炎没好气地回道:“我可不是泥做的,一碰就碎。”   “确实需小心些。”附宝撩开门帘,从内室走了出来。她一手抱着小嫫,一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。   姬芷炎神色担忧,询问道:“小嫫如今好些了吗?”   附宝答道:“还是老样子,不哭不闹,沉默着不说一句话,夜间还会惊醒、呼唤母亲。”   “兽群如浪潮涌来,小嫫是受了惊吓,又目睹母亲死去,也不知何时才能好转。”姬芷炎沉吟道:“要不,由我照管她试试?”   雀草一听,急忙接口请求:“母亲,我也要去。”   小挚也是点头,希冀地望着姬芷炎,脆生生道:“小嫫姊姊近来不大好,我与雀草都想陪着她。”   “这……”附宝迟疑,不大赞同:“你如今有了身子,哪能受得住三个孩子闹腾?”   “小嫫夜间睡不安稳,需费精力去照看她,会累坏了你。”她又劝道:“你若不放心,就常来看看,陪她聊聊天。”   姬芷炎思了一会,唯有点头赞同,笑语:“那有劳母亲。”   附宝回以一笑,却不知想到了什么,面色突然一黯,踟蹰着道:“昨日……我并未存有私心……   见附宝支支吾吾、一脸尴尬,姬芷炎已然明晓她的意思,笑道:“那是大巫祝的挑拨离间之语,母亲也当真?”   闻言,附宝歉声回道:“你既唤我一声母亲,我自也把你当女儿看待,倒不会存私心。轩辕是君长,若是被罢黜,有熊会落入大巫祝手中,我只能以大局为重。”   “这些,我都明白。”姬芷炎回道:“母亲无需多想。”   附宝抱着小嫫走了过来,拉住她的一只手,低语:“部落逢此大难,对婚礼会延后,你晚些才能与轩辕成婚。”   姬芷炎连连点头,回道:“自该如此,不能在族人丧期去办喜事。”   附宝蹙眉回道:“有熊丧期九个月,也即半年,那时你身子不大方便。”   姬芷炎默然。半年后,她腹中的孩儿也已长大,身形比较臃肿,倒是诸事不便。   “何不如等孩子生下来,你与轩辕再成婚。”女节建议道。   “这倒也行,我与首领去说说。”附宝点头赞道。   女节叹息道:“首领已言明,她不会再做首领,这位子会由轩辕去接。”   “这……”附宝蹙眉,半晌才轻叹道:“我早已想过,只是不想竟这么快。”   祁昆撩开门帘进来,得知了这些事,回道:“首领劳累了一生,如今闲下来好好休息,倒也不错。”   姬芷炎安静地坐在附宝身边,听着两名老人聊着往事,心中对首领慢慢升起一丝敬意。   首领,是部落的核心,一心一意地为部落着想,从不曾有过一丝私心。   她的儿女,一些被分配在有熊的各个分部落,做着最劳累的事;一些留在部落,保护着族人的安全。   这一役,首领失去了一个孩子。他名为雨后,被野兽撕碎,身体零落于各处,鲜血流了一地。   雨后出世之时,恰逢洪水滔天。首领希望他的到来能让洪水退去,故为其取名雨后。   听一名保护首领的战士说,当时兽群涌来,大部分族人惊慌,人群混乱,惨叫声、野兽嘶吼声交杂在一起。   一部分战士保护首领、长老撤退,其中雨后也在场,奋勇杀敌。   听到雨后的惨叫声后,首领身体一颤,直接瘫倒在地,想过去却无能为力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。   那时,有许多战士心有不忍,想过去帮忙,却被首领唤住。她嘴角哆嗦,脸色苍白,死死地抓住一人的手,命令他们后退。   兽群如洪水绝提,若去兽群救人,会有极大危险。   姬芷炎思及暗暗叹息一声。事故之后,首领并未表现出悲伤之情,想来那不过是拼命抑制而已。   毕竟,她如今还是首领,若她都垮了,这个部落该怎么办?   ……   大巫祝立于场中央,身边跟着一群巫祝与巫使,面色冰冷,眼神阴狠,紧抿着唇瓣。   她本在部落之中准备祭礼,只是因计策败露,慌忙逃窜,被追击于此。   女魃部落亦有人在此,有一部分人参与了大巫祝的计划。   有熊首领被人背负来此,望着这一幕,没有说一句话,全权交于轩辕处理。   “母亲,真是您做的?”二君长悲声询问。他神色痛苦,由丽娱搀扶着,又问道:“母亲,您怎能这样?”   大巫祝苦笑一声,却是对轩辕说:“君长好计谋,引我出手。”   “若不这样,我短时间内寻不出你的错漏。”轩辕回道。   “我败了,要杀要烧,随你们处置。”大巫祝低语,却在看见二君长后,神情一滞,嘴角蠕动:“这一切,皆是我所为,与我儿女无关。”   “母亲……”公孙妭急声呼道。   “女魃部落虽有人参与此事,但大部分人都不知情。我女儿公孙妭对此亦不知,只是听命于我而已。”大巫祝沉声道。   她继续道:“我儿子公孙轩辕亦如此,对此毫不知情,不仅未参与此事,还无形中阻止了我的部分计划。”   有熊部落中,一名族人怒声道:“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,谁知道真相如何?”   “你昨日说神灵降责于君长,可真相却是你陷害君长。”方木上前一步,冷声道:“我如今倒想问,这一切是你的意愿,还是神灵的旨意?”   众人皆是一怔。   又听鱼织沉声道:“为了陷害君长,先是掳走芷炎,又夺走这么多族人的性命,害我们亲人分离、家园毁去。大巫祝,你代表神灵,你所做之事真与神灵无关?”   大巫祝神色僵硬,凝望着轩辕,许久后才回道:“原来,你从一开始,想对付的就不是我。“   “没有了你,还会再有大巫祝。”轩辕回道。唯有消弱神权,方能一劳永逸。   大巫祝沉默许久,低声自语:“罢了,就当为了我儿女与女魃部落。”她深吸一口气,扬声道:“我所做一切,皆是神灵旨意。“   “为什么?”许多族人大声喊道:“为了陷害君长,便夺走这么多族人的性命,神灵怎能这样做?”   旭华接口:“我们日夜祭拜神灵,对他从不曾有过一丝不敬;可他,又是如何对待我们的?”   这一刻,族人皆怒,大声喝问,悲愤交织。   大巫祝冷笑道:“蠢货,只有在什么时候,你们才会最渴望神灵的帮助,才会贡以更多的祭品?”   “自是危难之时。”一名族人答道。很快,他就反应过来,失声道:“你是说……”   大巫祝接口道:“自轩辕担任君长后,部落越见强盛,便是有危难之时,他也号召大家齐心协力克服困难。”   她继续说道:“这样一来,部落对神灵的需求越来越低。便是我竭力争取贡品,可祭品也仍抵不上曾经。”   “神灵告诉我,只有除掉君长,方能保证他的需求。”大巫祝冷笑一声,又道:“君长为部落做了太多,盖过了神灵。你们有难之时,首先想到君长,这让神灵很不满。”   “就因为这样,这么多族人死去……”一名族人呆呆愣愣。   “神灵为我们做过什么?”另一名族人大声喝道:“为了自己的私心,为了让我们祭拜,就做出这等事来!”   这一刻,族人对神灵的敬畏降至最低,甚至充满了恨意。   “大巫祝当诛,神灵当摒弃!”   ☆、议定迁居   部落边区,凝聚着大部分族人,皆一脸怒容,针对大巫祝,针对神灵。   族人皆不曾料到,竟是这样一种真相:神灵为了贡品,竟指示大巫祝做出这等事。   轩辕轻语:“大家先安静一下。”他走至场中央,眼神扫过所有人,轻语:“神灵无德,我们不能忍气吞声,不能让族人白白死去。”   “那该如何?我们只能除了大巫祝,无法对抗神灵。”一名长老叹道。   “即便无法对抗,我们也不能留在这里受它迫害。”轩辕认真劝告:“否则此番劫难,许会再次上演。”   一名族人忧心忡忡地问道:“那君长有何想法?”   “迁居!”轩辕答道:“离开这个神灵所管辖的区域,这是唯一的办法。”   首领面色一紧,刷的望向轩辕,迟疑道:“迁居?”   轩辕点头,回道:“我们若能迁居,就能不受这个神灵的迫害,也不需再供奉它。”   “可去了新的地方,那个神灵会待我们好吗?”又一名族人询问。   轩辕微笑着回应:“为什么要神灵待我们好呢?只要它不要来迫害我们就行。”   鱼织附和:“这些年来,君长带我们对抗洪水、重建家园,并没有依靠神灵。”   “所有的困难,我们都能自己克服!”他高声喊道,声音传得很远。   场中静默了许久,一人小声问道:“那还要巫祝吗?”   “当然要。”轩辕回道:“我们不依靠神灵,但需明确神灵的心意,不可让悲事重现。”   宗教、信仰,永远都是凝聚一个族群最好的办法。举族上下全信奉一位神灵,有利于凝聚人心。   轩辕又道:“我曾与首领提过,在大巫祝之上,设立巫帝之位,以后由巫帝来传达神灵旨意。”   “巫帝,由首领担任。”他补充道:“这样一来,可避免大巫祝隐瞒神灵旨意。”   有熊首领眸光一闪,飞快地瞟了眼轩辕,眼底有一丝隐忧。   轩辕轻叹:“我们在这儿生活了数十年,早已有了感情,谁都不愿离开,可如今形势严峻,不得不迁居。”   一名老人拄着拐杖,巍颤颤地上前一步,愁苦道:“这前路难料吉凶,我们也老了,经不住奔劳。”   轩辕回道:“不是奔劳。部落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位族人,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。”   他微笑着劝道:“我们并不需忙于奔路,可沿途欣赏风景,以一种游玩的心态前行。”   此时,一名长老咬咬牙,答道:“就依君长所言,迁居!”   有人附和:“对,即便死在途中,也要迁居,不能留在这受神灵迫害。”   长途奔走,难以预料福祸,若非此次劫难,倒是很难劝说族人迁居。   一名老人面有担忧,叹息着询问道:“君长,你有好的去处吗?”   “我母族故里。那儿地大物博,很少发洪水。”轩辕回道。   河南新郑!   迁居之事慢慢敲定下来,众多族人议论纷纷,各自劝慰、互相挟持,迎接未知的命运。   担忧、彷徨,这种心情必不会少。   “君长,”许久不曾说过话的大巫祝开口,低声问道:“我之前所言非虚。你能否善待我的儿女?”   “公孙很好。至于公孙妭,只要她不惹事,一切都好。”轩辕轻语。   大巫祝沉默一会,又问道:“那女魃部落呢?”   “并入有熊。”轩辕回道。   大巫祝身体一震,闭上双眼,苦涩地回道:“希望君长看在我刚刚帮了你忙的份上,善待、善待我所珍惜的一切。”   轩辕偏头看了她一眼,见她一脸悲戚,低语:“即便你不帮我衰弱神权,对于无辜之人,我也不会迁怒。”   ……   土屋里,姬芷炎几人坐在草席上,不时地闲聊上几句,只是神情都不大专注。   边区那儿,正发生着大事,对部落影响甚大,她们哪能不担心。   “芷炎母亲……”低低的叫喊声传来。小嫫苏醒,大眼似蒙了层水雾,直直地盯着姬芷炎。   “小嫫,好些了吗?”姬芷炎询问,轻抚了抚她的面颊。   小嫫沉默着点了点头,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,小声啜泣着,不断地抹着眼泪。   姬芷炎伸手将小嫫抱了过来,却不知该如何安慰,只得如附宝那般轻拍着她的背。   “看来这孩子还是与你亲些。”附宝轻语,摸了摸小嫫的头,又道:“我抱着她时,她不哭也不闹,都憋在心里。”   姬芷炎沉吟道:“母亲,以后还是由我来照看三个孩子。这样,小嫫能复原得快些。”   附宝迟疑道:“可你的身体……”她蹙眉叹道:“罢了,就依你。”   她板起脸,认真告诫三个小不点:“你们要听话,万不可闹腾,别累到你母亲。”   几个孩子连连点头。雀草鼓着小脸道:“祖母放心,雀草一定会照顾好母亲。”   “你别顽皮就行。”附宝摇摇头无奈道。   雀草嘟起嘴,很是不开心,嘟囔:“雀草哪儿顽皮?”   姬芷炎抿嘴一笑:“雀草最乖,别气啦。”   雀草大眼明亮,伸出小手摸了摸姬芷炎的腹部,轻问道:“听祖母说,母亲腹中有小妹妹,真的吗?”   姬芷炎温声回道:“现在也不知道是小妹妹还是小弟弟。”   女节笑问道:“雀草想要小妹妹还是小弟弟呀?”   雀草弯着小脑袋想了想,回道:“自然是小妹妹,她和雀草一样可爱。”   姬芷炎扑哧一笑,刮了刮她的小鼻子,回道:“好,就生小妹妹。”   “那若是小弟弟呢?”女节问道。   附宝接口:“若是如此,那便再生个小妹妹。”   姬芷炎半低下头,将头埋入小嫫的颈窝,不去接话。   一个声音加入进来:“这要看芷炎。她若觉得生孩子太痛,我也不能强求她生第二个。”   见是轩辕,姬芷炎心中一喜,正欲开口,却被附宝抢了先:“这么快?都处理好了?”   “大巫祝已伏法。五日后,我受首领之礼、承巫帝之责。”轩辕径直走了过来,微笑道:“三日后,女魃部落并入有熊,公孙妭成为大巫祝,公孙成为君长。”   他坐在姬芷炎的身边,将小嫫抱来,温声道:“芷炎受不得累,我来抱你,行吗?”   小嫫乖巧地点点头。   “公孙妭怎会做大巫祝?”附宝一怔,蹙眉低语:“她母亲之死与你有关,许会记恨于你。”   轩辕安慰道:“公孙妭是女魃首领,允她大巫祝之位,能安抚女魃族人。”   “便是允她长老之位也可,怎非得是大巫祝?”附宝神色担忧,又问道:“是首领下的令?”   轩辕点头,又道:“母亲不必担忧,我还是巫帝,能压制大巫祝。”   附宝忧心忡忡:“可你并不擅巫术,许多事还得靠大巫祝。”   长老共有三十六人,允公孙妭长老之位并不要紧,无法左右首领;但大巫祝不一样,可与神灵交流,能左右舆论。   “母亲多虑。”轩辕劝道:“神灵已非当初,族人不会太受影响。”   当下,他将部落边区发生的一些事讲出,让一众人唏嘘不已。末了,他微笑道:“我已下令,十日后,正式迁居。”   “这么快?”附宝沉吟道:“芷炎有了身子,不便奔走。这一趟不知要费去多久,她说不准还要生在途中。”  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,生育本就危险,若又遇上恶劣环境,形势会更严峻。   路途中,野兽繁多。若是碰到突发事故,不免会受到惊吓,这对腹中胎儿不利。   轩辕突地握上姬芷炎的手,轻轻地捏了捏,轻声细语:“不要怕,有我在。”   姬芷炎眉眼一弯,微微点了下头,回道:“老人、小孩都能走,我应该也行。若实在走不动,可让轩辕抱我走。”   附宝释然笑道:“这倒也可。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,去哪儿都是一样。”   姬芷炎神情一滞,眼底慢慢浮出黯然之色。她想起了现代的父母,如今算来,与父母快一年不见,也不知他们状况如何。   “芷炎?”轩辕低语,手上的力加大了些,面上有丝担忧,询问:“怎么了?”   见所有人都望来,姬芷炎摇头,脸上浮现两个小酒窝。   一伙人又聊了会,轩辕起身,解释道:“西陵氏族要送来聘礼,我得安排人去告诉他们迁居之事,免得他们来了这,白跑一趟。”   他又道:“还有榆罔兄长,也需得相告,以防他看到信后应我所求。”   “你去忙吧。即将成为首领,琐事肯定会多。”附宝叹息道:“又要忙迁居之事,可得吃些苦。”   “等等,我与你一起去。”姬芷炎唤住轩辕。   ☆、一人为王   雨后空气还很湿润,伴有徐徐清风。晶莹的水珠从树叶上滑落,转瞬没入泥土中。   “去哪儿?”姬芷炎疑惑地询问。   她在神农呆了半年,承蒙姜榆罔与雨至照顾,一直很感谢他们。刚刚得知轩辕要去寻姜榆罔,她欣然要求同往。   可这条路线,并不是通往神农部落。   她自是知晓,去神农部落需二十多日才能到达,但如今轩辕恢复了修为,可带她直接飞去那儿。   轩辕握着她的手,悠闲地慢步走着,答道:“先去首领那,再去寻榆罔兄长。”   姬芷炎沉吟,低声问道:“你之前说的可是实话?”   轩辕笑语:“哪句?”   “有关公孙妭做大巫祝。”姬芷炎提醒。   “最近出了一些事,首领对我的信任度降低。”轩辕简洁回道。   姬芷炎心中一惊,急呼道:“首领想以公孙兄妹掣肘你?”   轩辕毫不在意地回答:“若能让首领放心,让公孙妭做大巫祝也无妨。”   姬芷炎细细地瞧了眼轩辕,见他面上并无失落之色,方放心下来,笑语:“让公孙妭做大巫祝也好。”   有古籍记载,黄帝战蚩尤之时,女魃帮了忙。如今看来,这个“女魃”当指公孙妭。   轩辕笑了笑,突地轻语:“我是首领,又是巫帝,边区亦由我做主。”   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,姬芷炎想了一会才明白。   首领具有决策权,巫帝具有话语权,边区战士又有武力威慑。这三样集于一人身上,可以说,整个部落都将被稳稳控制住。   中央集权!   “这样一来,你的决定几乎无人能反对。”姬芷炎面色古怪。   长老本可裁决首领,可轩辕集三种身份于一身,已不需再惧长老团。久而久之,长老团形同虚设。   “芷炎,”轩辕突地捏紧她的手,面容含笑,神态温和:“大半年前,在燧人氏族那,我曾与蚩尤聊过。”   他又道:“我当时希望首领、长老、君长互相制约的局面能维持,可如今改变了想法。”   “哦?”姬芷炎扬眉。   “我想建立一种全新的制度。”轩辕坦言,慢慢地念出八个字:“一人为王,举族共尊。”   姬芷炎怔怔然,半响才惊道:“王权?”   中国封建王朝中,正是这种制度,以皇帝为尊,天下共朝拜。   轩辕轻语:“这种制度,以王为尊,让天下共朝王,就如同朝圣、朝神一般。”   “以王权代替神权,以朝王代替朝神?”姬芷炎轻声问道。   “对,朝王。”轩辕眺望远方,笑语:“我给它取名:王朝。”   姬芷炎呆呆地低喃:“朝王、王朝……”她抿了抿嘴,询问:“你怎突然有这种想法?”   “神农部落渐渐衰弱,需要一个部落来继承共主之位。”轩辕低语:“遍寻天下,也唯有有熊最适合。”   “你要争夺共主之位?”姬芷炎蹙眉。   轩辕摇头,轻语:“在这天下,太多贫困小部落。我成为首领后,必是要帮助他们。但这样一来,会步神农的后尘。”   姬芷炎自是知晓。当年神农部落何等辉煌,仅仅历经八世,便已衰落至此。寻其究竟,却是因帮助小部落所致。   以一个部落之力救济整个天下,如何能不被拖垮?   “我要尽快令有熊壮大,迁居至富饶区域是第一步。”轩辕低语:“而第二步,则是建立并存制度。所有部落皆可加入,无大小之分,共同发展。”   这是后世的联盟吗?姬芷炎细细地听着,并未出声打扰。她的唇微微弯着,眸光很亮,看着神采飞扬的轩辕,心中喧嚣着一种豪情。   “至于第三步,则是成为天下共主。”   “这是真正的共主,具有调动各部落的权利。”他补充道:“这样一来,富裕的部落帮助贫困部落,不再是有熊独自承担。”   姬芷炎抿嘴一笑:“第四步,大约就是建立王朝制度。”   “对。”轩辕点头赞同:“整个天下都属于王朝,不再有贫富之别,一起劳作,互相帮助,天下共朝王,共尊一种信仰。”   “可这样一来,弊端太大。王若背德,王朝都将覆灭。”姬芷炎提醒。   轩辕点头,笑语:“故而,到那时,我会重新扶持众多长老,用以掣肘王。”   姬芷炎蹙眉,纳闷地询问:“可这不与现在一样吗?”既要让举世共朝王,又设立长老团,可罢免王,与如今一样,何须绕这么大的圈子?   “那些长老的职责与今不同,主在以言论掣肘王。”轩辕回道。   “何意?”姬芷炎诧异。   轩辕答道:“以文字记录真实事件,广于传开,流于后世。王若背德,会受天下人谩骂,甚至于遭万世唾弃。”   一个人,也许不惧当世骂名,可一定不愿遗臭万年。   他补充道:“去了母族故里后,我会着人准备归一文字。”   “长老成了史官?”姬芷炎惊讶。有一说法:仓颉不仅是文字始祖,还是史官始祖。   他造出了文字雏形,用以记载史料,是史上第一位史官。   姬芷炎挥了挥小拳头,笑语:“你可要好好努力,争取快些完成。”   这四步,看似容易,实则艰难。故而,轩辕只能大权在握,集权利于一身,方能不受阻碍地调动族人。   轩辕失笑,回问道:“那你会帮我吗?”   “我能帮什么忙?”姬芷炎迟疑地问道。她想到了西陵族女,后者具有很大的名望,若与轩辕在一起,的确能帮上一些忙。   见她一脸担忧的模样,轩辕慢悠悠地回道:“至少,你要一直在我身边。”   他眸光一暗,又问道:“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么?”   “我……”姬芷炎嗫嚅,答不下去。她很想念父母,如果有机会回去现代,她真不知该作何选择。   轩辕轻叹:“母亲谈及‘一家人’时,我见你神情异样,是想念你的亲人了吗?”   姬芷炎神情一滞,点点头。   轩辕眸光轻闪,沉默了许久,低语:“便是有天帝之泪在此,我也没有能力送你回去,至少如今不行。”   姬芷炎低着头,直盯着脚下的路,嗫嚅着道:“我想去鹊山与泰山。”   她在泰山穿越,落到了鹊山。若去这两个地方,她也许能回现代。   “如果,”她鼓足勇气,抬起头来直望着他,低语:“如果这两个地方也不行,那我以后一定好好待在你身边,永远!”   轩辕垂眸,无奈回道:“如果行呢?你真的回去了……”   姬芷炎失了音,心中紧张,不敢去接话。   “你如今怀着孩子,回去不要紧吗?”轩辕问道。   “这……”姬芷炎犯难。她父母虽说不古板,但也绝非那种随便之人,对她的教育一向严格。   若她未婚怀孕,父母定会气急。再者,若父母问起孩子的父亲,她真不知该如何回答。   “若是觉得麻烦,那等孩子生下来再谈这事。”轩辕建议道。   姬芷炎迟疑道:“好。”   若她真回了现代,那便意味着与轩辕永别。如果等孩子生下来再去,那须得十月,这样一来,她与轩辕之间也能多些回忆。   “如果我真的回了现代,那你就忘了我。”她低声道,心有感伤。   轩辕回眸,问道:“你非要说些令我心塞的话?”   “对不起。”姬芷炎低语。她真不知该如何,思念父母亲,又舍不得轩辕。   若无机会回去,那她便能死心,可永远陪在轩辕身边;可如今有机会,她却不去尝试,怎能对得起父母?   轩辕忽的拥住她,低声劝道:“别多想,一切都依你。”   姬芷炎眼眶一红,嗫嚅道:“每次都是你妥协。”   轩辕轻抚她的脸颊,笑语:“你还不一定能回得去。”   “这倒是。”姬芷炎唇角微翘,勉强笑了笑,轻语:“不管如何,先珍惜眼前。”   一路行至首领住处,两人都未再说话,气氛有些不对劲。   首领正襟危坐,双目直视着轩辕,轻语:“你终于来了。”   “路上耽搁了些时间。”轩辕微笑回道,与姬芷炎一同坐于首领的对面。   首领问道:“你知我让公孙妭做大巫祝的用意?”   “知道。”轩辕回道:“首领实不必如此。我意如初,从不曾改变一丝一毫。”   首领坦言:“你是首领,又是巫帝,还能得到边区的支持。若是原先,我倒也相信你,可经过这次的事,我怎能放得下心。”   轩辕轻叹:“首领要的答案是……只要得知部落可能有难,我都需留在部落,不能去救人?”   首领突地笑了起来,声音凄凉:“如果雨后是芷炎,被野兽拖去时,你会去救吗?”   姬芷炎面色一紧。她自是记得,雨后是首领的孩子,在此番劫难中丧生。   首领亲眼看见他被野兽撕碎,亲耳听到他的惨叫声,目睹其死去。   “会。”轩辕简洁回应。   姬芷炎摇了摇他的手,低喃:“轩辕。”   “我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位族人。”轩辕神色认真,又问道:“如果雨后不是您的孩子,您可会去救他?”   首领一怔。   “就因为他是您的孩子,故而您不让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。”轩辕叹息道:“我与您的想法不同。”   他接着道:“我虽然不能让芷炎享受身为首领妻子的殊荣,但绝不会抹去她身为族人应有的待遇。”   首领默然,片刻后苦笑一声,神色凄楚,似没了力气一般瘫软下来,低语:“你许是对的……”   她唯此一语,便挥挥手,示意两人离开。她脸色苍白,浑浊的眼里似有水雾,摸索着躺了下去。   姬芷炎有所悟。与轩辕相谈后,首领大约心有后悔,觉得愧对雨后,就那样让他死去,不曾相助。   雨已停,空气很清新,两人漫步于草丛中。   “如果你遇上危险,我会来救你,哪怕会死。”轩辕轻语:“这是你身为我妻子的待遇。”   姬芷炎摇头,笑语:“若真有那一刻,你要先保全自己,才可以来救我。”   ☆、前路坎坷   日子轻快,转眼已至启程之时。诸多老人眼中含泪,面有不舍之色,凝望着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。   姬芷炎背着一个小包裹,安静耐心地等待着。三个孩子手拉手,乖巧地呆在她的身边,不曾乱跑。   有熊部落发展至今,足有上万族人,又得女魃并入,如今已有两万多人。保护这么多人的安全,维持这么多人的食物,是两个很大的问题。   周边一些小部落受轩辕邀请,倒有不少部落随之而来,愿一同迁居。   轩辕在边区常年相助小部落,助它们渡过难关。那些小部落心存感激,不好推脱,又想着继续依附有熊,便应承下来。   至于一些不愿离去的小部落,轩辕便将有熊故居赠予它们,唯独提了一个要求:世代守好有熊族人的墓穴。   只因,这个时代讲究落叶归根,人死后都想回出生下葬。   这一趟迁居,部落遗留下了不少好东西,比如农田、果树等,令那些小部落欣喜若狂,也令族人心疼不已。   “不用舍不得这些,我们会重建家园,会过得比在这更好。”这是轩辕当时的话语,是劝慰,也是承诺。   雀草睁着明亮大眼,好奇地询问:“母亲,我们要去哪儿?”   “去一个富饶的地方,那儿有一望无际的平原……”姬芷炎笑着回道。   朝霞洒落,大地流金。这是一个充满生气的朝晨,蕴含着族人对未来的无限期待。   “首领,可以启程!”族人接连收回目光,凝望着前路,眼中有对未知的忐忑,亦有对未来生活的期待。   轩辕最后看了眼故居,扬声道:“启程。”   浩浩荡荡的人群向前涌去,中间大多是妇孺老残,两旁皆是青壮年。行程很慢,正如轩辕所言,以一种游玩的心态前进。   数千匹牛马羊驮着货物,交由族人看管。老人孩子若是走累了,也可以骑牛马歇一歇。   如今还是酷暑时分,日头已升起,温度高,气候很热。姬芷炎抹去额间汗水,咬着一颗果子止渴。   三个孩子有些疲倦,颓废地漫步走着,倒不曾喊过累。   轩辕越过重重人群,来到她的身边,嘱咐道:“不舒服就说,别逞强。”   “知道啦。”姬芷炎弯了弯眼。如今,她腹中孩儿已有一个月大,当是危险时期,自得万分小心。   “父亲。”两个小孩喊道。倒是小嫫,不知该如何唤轩辕,只好躬身行了一礼。   “要喝些水吗?”轩辕询问,又看向三个孩子。   牛马上,均背负有陶罐,其内装满了清水,留在路途中止渴。   “孩子们刚刚喝了些水。”姬芷炎扬了扬手中的果子,笑语:“你不用把我当小孩子,我能照顾好自己。”   她即将做母亲,自然要快些成长起来,不然将来怎么照顾好孩子?思及此,她的笑容忽的一滞。   她倒是忘了一些事。等孩子一生下来,她便要去鹊山与泰山,寻找回去现代的办法。   那么,孩子是留在这,还是随她回去现代?   “怎么?”轩辕询问。   姬芷炎咬咬牙,回问道:“将来,我们去鹊山与泰山时,要不要抱孩子去?”   她若是怀孕,父母许会命令她去打掉;若孩子已生下来,父母便是气急,也无可奈何。   “你想抱走孩子?”轩辕问道。   姬芷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。那是她的孩子,历经十月怀胎,自是舍不得。   再者,她若回了现代,便会与轩辕永别,留这个孩子在身边,也算是个安慰。   至少,可以证明,她与轩辕的这段感情,并非是她的幻想。   “你要离开,还要带走孩子,就留下我?”轩辕低声询问。   姬芷炎鼻子一酸,差点落了泪,低喃:“可我总不能……把你带回现代。”她嗫嚅道:“要不……”   要不,她还生下一个孩子,留在这个时代,代替她陪在他的身边。   轩辕沉默了很久,久到她几欲窒息时,听到了他的声音:“如果你执意如此,那我不予反对。”   姬芷炎一怔。他的这个回答,是许她抱走孩子,还是愿陪她回去现代?   轩辕垂眸,面容上似有落寞之色,低语:“一切,等孩子生下来再谈。”   姬芷炎正欲答好,又听他轻语:“我先去与女节商量些事,你照顾好自己。”   “哦,好。”她呐呐道,望着他穿过人群远去,直到再也看不见。   人群两旁,皆是青壮年。   女节也在这一处,与人群中心离得较远。她一手撑着腰,一手持一片树叶扇风,随人群慢慢走着。   见轩辕这么快就回来,她诧异道:“我瞧你去时面色神采飞扬,回来就沉重萎靡,又怎么了?”   “芷炎想回家,等孩子生下来,便会去寻找办法回去。”轩辕缓缓回道。   女节一惊,急问道:“你答应了?”   “她想念双亲,我以何理由拒绝?”轩辕反问道。   女节蹙眉叹息:“这倒是,父母之恩重于山,怎能舍弃?”她眼珠子一转,笑问道:“怎么,舍不得姊姊?”   轩辕回道:“每一次,芷炎做出选择,我总是被舍弃的那一个。”   “听着真让人心酸。”女节摇头感叹,拍了拍他的肩,幸灾乐祸道:“想开点。要不,你让姊姊再生一个,留一个孩子陪你?”   “不用。她如果真要走,就走得干干净净。”轩辕低语,眉宇间难掩失落之色,又道:“若她执意舍我而去,我只会抹去她的痕迹,就当她从未出现过。”   他曾说过,允许她退怯,但不许她退到他难以触及的角落。若她嫁了别人,他无法触及;若她回了现代,他无法触及。   可偏偏,这两个选择,皆是她所愿。他迫了她一次,让她成为他的妻子;如今,难道还要迫她第二次,留她在此过一世?   女节面色古怪,询问道:“不至于吧?”   “我累了。”轩辕唯此一语。   女节思了片刻,询问道:“若姊姊抱着孩子舍你而去,可最终没有成功呢?毕竟,即便有那滴眼泪,想回她的时代也非常难。”   轩辕轻语:“若是有万一呢?”   女节耸了耸肩,建议道:“既是舍不得,就干脆强留下她。”   哪知,轩辕否决:“她舍我在前,无论成功与否,我意已决。”   他原让她生下孩子再谈离去之事,是觉得她舍不得孩子,或许会选择留着这个时空。   那个时空有她的双亲,这个时空也有他与孩子,真要比较,胜负也未可知。   只是他算漏了一件事:那个孩子,她可以带去她的时代。   唯独只有他,被舍弃的也只有他。   女节遥望了一眼姬芷炎的方位,见她正骑在马背上望着这一边,轻声询问:“这些话,你对她说了吗?”   “不曾。芷炎有孕在身,情绪不宜过激,我不愿伤了她。”轩辕回道。   女节沉吟道:“姊姊如今大概不好过,我去安慰安慰她。”   轩辕朝她瞥去一眼,神情中似有异样,眸光一转,直直地对上姬芷炎投来的视线。   思及前因后果,女节询问:“走到这一步,也不容易,你真要放手?”   “这一次,她若舍我离去,我便罢手。”轩辕回道。   女节唯有长长一叹。   姬芷炎骑着马,一脸萎靡,心中空茫茫的。自从看不见轩辕后,她便骑上了马,坐于高处,看着他穿过人群,看到他与女节相谈。   相距太远,她听不见那两人在谈些什么,心中慢慢升起一丝恐慌。  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,轩辕竟回头望向她。可还不等她有所表示,他又收回了目光。   须臾,那两人分别。轩辕朝外走去,女节朝她而来。   三个孩子依次坐在牛背上,脆生生叫唤:“女节母亲。”   “女节,你们刚刚谈了些什么?”姬芷炎试探地问道。   女节一脸难色,迟疑地回道:“没什么。”   姬芷炎心中一急,威胁道:“你若把我当姊姊,便告诉我!”   女节思来想去,认真问道:“姊姊,你一定要走吗?”   姬芷炎点头,急忙问道:“他可有说什么话?”   女节纠结半晌,无奈地回道:“那我说了,你可要撑住,别伤了身子。”   姬芷炎面色一僵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重重地点了下头。   女节朝四周看了眼,小声道:“你若舍他离去,他也会罢手,无论你是否成功回家。”   姬芷炎身体一晃,差一点摔下马。她面色苍白,眼前发黑,直欲昏厥。   “完啦完啦,早知道就不告诉你,这下可好。”女节苦着脸,安慰道:“他只是一时生气,你也别当真。”   “这次,他是认真的。”姬芷炎轻喃。   突地,女节瞪圆双眼,神情很是怪异,看了看姬芷炎,欲言又止。   ☆、至少四娃   阳光愈渐盛烈,烧得连空气都似有扭曲,众人皆是热汗淋漓,士气倒还算高昂。   姬芷炎一路沉默着,脑中纷乱至极,心中百感交集。   刚刚,女节告诉她,若是她决定回去现代,无论成功与否,轩辕都不再要她,会视她为陌路。   她该怎样选择?若是成功倒好,她已离去,轩辕也可忘了她,不必再伤心;可若是失败,她所失去的,几乎是她的一切。   女节留在这陪了她一会,见她尚且安好,嘱咐三个孩子照顾好她后,便匆匆地离去。   “你是故意的!”女节一把扯住轩辕,横眉竖眼。   轩辕唇角微翘,轻声回道:“这次多谢你。”   女节嘴角一抽,面部表情煞是可观,指着他哆哆嗦嗦地道:“你连我也算计在内?”   “芷炎一向将你的话当真,我借你之口告知于她。”轩辕颔首,笑语:“再者,若由我当面去说,她的情绪波动会很大,对身体不利。”   他当面对她说这样的话,势必会伤到她,许会令她情绪失控。她如今怀着孩子,不宜过度悲痛。   他补充道:“我原想以孩子来挽留她,却不想她竟要抱孩子离去,只好另寻办法。”   女节摇头叹道:“所以,你直接断了她的后路,逼她做出你要的选择?”   “她若能回去,会与她的双亲及孩子相伴一生;若不能回去,也有我与孩子陪伴她。无论成功与否,对她来讲,都不至于绝望。”   轩辕轻叹:“我唯有断了她的后路。这样一来,她就不敢轻易尝试回去之法。”   因为,一旦失败,她便得留在这里过一世,要面对他的漠然,甚至于,还要面对他与别人成婚。   女节点点头,赞同道:“这倒是,于姊姊来讲,失败代价太大,不仅要失去双亲,还要失去你。”   轩辕偏头望来,沉吟问道:“若是芷炎问起回去的成功几率,你知道该如何回答吗?”   女节神情怪异,憋出一句:“我要夸大失败几率吗?”   “你……”轩辕顿了顿,回道:“酌情处理。”   “遵命!”女节扶额,深深叹息:“果然,姊姊斗不过你。”   她话锋一转:“其实,你无须这样,姊姊能回去的几率不到两成。”   若没有那滴眼泪,姬芷炎回去的成功几率为零;如今有它,成功几率也不足两成。   轩辕回眸,低语:“不要说是两成,便是半成也不准。”   突地,他眉头轻蹙,一面越过人群,一面沉声道:“芷炎不大舒服,我去一下。”   彼时,姬芷炎正一手捏着兽皮角,一手捂住小腹,一张脸快要皱成一团,面色有点白。   “芷炎,还好吧?”附宝询问。她本在另一方,偶然瞥见她的脸色,忙走了过来。   周围,一群人围了过来,皆是一脸关切模样。   姬芷炎正欲答话,却瞟到轩辕赶了过来。她眨巴眨巴眼,忽的心生一计,小声道:“我骑着马,有点累。”   这并非虚言,她坐在没有马鞍的马背上,随它上下颠簸,历时较久,自会不舒服。   轩辕伸出手,直接将她从马上抱下,轻语:、“这样舒服些么?”   姬芷炎眉眼一弯,点了点头,双手攀着他的肩,乖巧地将头埋入他的怀中。   轩辕稍稍偏头,对周围众人轻语:“不用担心,芷炎很好。”   附宝无奈道:“这可是你的妻子,如今怀着你的孩子,你可要细心照看。”   轩辕颔首,又朝姬芷炎轻声问道:“既是身上不舒服,为何不早些表现出来?”   若非是她捂住腹中的举止,他倒不会发觉这事,见她面色不好,只以为她心伤,故而忍着没有过来。   姬芷炎低声答道:“你都不要了我,又何必来问我好不好?”   这话,说得忒委屈。她咬着下唇,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。   轩辕沉默一会,问道:“你有何想法?仍要回去吗?”   姬芷炎思来想去,试探地询问:“我与你打个商量,好不好?”   她要回去现代,成功则陪父母一世,永远离开轩辕,这对他很不公平。   这一点,她很清楚,心底也很愧疚。   “什么商量?”轩辕慢悠悠地询问。   姬芷炎沉吟,斟酌着说道:“你收回那些话,不能舍弃我。若你同意,那我许你一件事,无论你提什么要求,我都答应。”   “可到那时,我对你,已无所求。”轩辕轻语。   姬芷炎心中闷闷,嘟嚷:“那现在呢?”   “你要在走之前,完成我的要求?”轩辕眉一扬,唇角微微翘起。   姬芷炎鼓着脸,咕哝:“唯有如此。”在他对她“已无所求”之前,完成那个承诺,方能令他不舍弃她。   紧接着,她又加了句:“不许提出我可能无法完成的要求。”   比如说,让她成为西陵族女;比如说,让她放弃回去现代。   轩辕漫不经心道:“我已想到一个要求,你可以完成,只怕不肯做。”   “什么?”姬芷炎忙问道。   轩辕轻轻一叹,答非所问:“要建立王朝何其艰难,各部落人心不齐,若不以武力逼迫,很难让它们加入有熊。”   姬芷炎一脸莫名,只好点点头,以示赞同。   轩辕又道:“我打算以联姻的名义,派四个人前去四个部落,慢慢渗入他们,令他们心向有熊,如此可不费兵力。”   姬芷炎抓了抓头,眨巴眨巴着眼,询问道:“你是受女魃部落并入有熊的影响了吧?”   女魃部落算是这一代除有熊外最大的部落,可因大巫祝的嘱咐、公孙妭的应允,竟如此平和地并入有熊。   “对,这是个很好的办法。”轩辕回道。他低头瞅了她一眼,眼中似有一抹异色,又道:“等部落安定下来,我便送一人去东边——凤鸿氏族;送一人去南边——鱼凫氏族。”   姬芷炎诧异至极。她记得,凤鸿氏族与九黎氏族并列,为东夷联盟最强的两大部落;而鱼凫氏族,则为南边最强的部落。   倘若得到这两大部落,这东南边几乎已收入囊中。   轩辕轻语:“还得送两人去西边与北边……那两边没有大部落,就不特地指明,由他们自己选择去哪。”   姬芷炎疑惑地询问:“可这与你要我做的事有何干系?”   轩辕低低一叹:“想要亲化其它部落何等困难,必要能人所不能,对那个部落有重大贡献,方可能有成效。”   姬芷炎赞同地点点头。   轩辕又道:“想要亲化,所需时间必不会少,少则数年,多则数十年。你怎能保证,送去的那几人仍心向有熊?”   姬芷炎沉吟道:“在那个部落呆数十年,大约心有所向,不一定仍记挂有熊。”   “但,若是我的孩儿就不同。”轩辕话锋一转。   “啊?”姬芷炎一愣。   轩辕眉眼含笑,慢悠悠地解释道:“毕竟我是他们的父亲,便是他们不心向有熊,也不会舍弃我。”   姬芷炎皱着眉,沉思一会,附和道:“这倒是,毕竟血浓于水嘛。”   史籍有记载:少昊青阳降居江水,娶东夷联盟中的凤鸿氏族首领之女;昌意降居若水,娶西南边的蜀山氏之女昌仆。   轩辕笑语:“所以,你得留在这,先替我生几个孩子,方能去寻回去之法。”   “啊?”姬芷炎再度一愣。见到他十分灿烂的笑容后,她嘴角一抽,闷闷地问道:“我得生四个孩子?”   轩辕回道:“如果你愿意,也可多生几个。亲化部落太困难,多生几个去帮帮他们的兄姊。”   姬芷炎神情僵硬,呆呆地问道:“也就是说,我未来至少四年得留在这,周而复始地生娃?”   “怎么可能?”轩辕扬眉。   姬芷炎心神一松,还不待喘口气,又听轩辕补充道:“周而复始地生娃太累,中途总得让你休息几年。”   姬芷炎抿唇不语,一脸幽怨地望着轩辕,垂头看了眼小腹,心下极度无语。   顿了会,她询问:“没有别的办法?”   “要么,放弃这个亲化部落的想法;要么,”轩辕似笑非笑道:“你想要我去和别的女子生?”   姬芷炎顿默,前者自是不可能,至于后者……她偷偷地瞟了眼轩辕,斟酌着答道:“不一定非要你的亲生孩子。”   “雀草、小挚?”轩辕询问,微微一笑,又道:“我想将他们当做首领与君长培养。”   他话锋一转:“如若你不愿,那不需再谈。”   “等等,”姬芷炎苦着脸,嘟嚷:“容我想想。”   若要留在这生娃,那十年之内,她别想回去现代。十年之后,父母大概已走出悲境,她在那也已成了“死人”,还有回去的必要么?   ☆、九黎危机   丛林边缘处,众人就地而休憩,顺带充饥,唯有一队勇士先进丛林去除掉野草、荆棘。   姬芷炎漫不经心地咬着野果,一脸萎靡的模样,似是提不起劲来。   女节轻快地跑来,笑嘻嘻地问道:“如何?”   “他说若我应了他的要求,便同意永不舍弃我。”姬芷炎闷闷地回道。   女节一惊,急忙问道:“那他同意你回家?”   “哪能呢,”姬芷炎长长地叹了口气,回道:“还得留在这生半打的娃呢。”   得知事情始末后,女节憋着笑道:“请允许我表达同情……”   姬芷炎磨了磨牙,朝她白去一眼,嘀咕:“我仔细考虑了一番,也应了他的要求。”   “哦?”女节扬眉,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询问:“舍不得你家陛下?”   “他想亲化部落,我自然要帮。虽然法子有点怪,但可以尝试。”姬芷炎回道。   女魃部落并入有熊,几乎没有伤亡之事,全靠大巫祝与公孙妭。若这法子能应用到其它几个部落上,当是一件大好事。   她叹息着补充:“能减少伤亡,不需蛮力进攻,这样的文雅之举,我没有理由拒绝。”   “是吗?”女节挑挑眉,懒洋洋地回问道:“你可以让轩辕选第二种方法嘛?”   姬芷炎被噎住。轩辕当时确提过第二种方法,即是与其她女子生。她低下头做鸵鸟状,不去理会女节的取笑。   她头顶着一片荷叶,以此遮蔽着烈阳,一手抓着野果吃着,一手握着树叶扇风。   那边,附宝正烤着一块肉。这是刚宰的羊,用作周围一众人的食物。她以小刀切下一块肉,递了过来,轻笑道:“还好,你对这些不反感。”   “可能还未到时机。“姬芷炎笑着回道。她虽已有一月身孕,但至今都不曾有过不适,并未有过孕吐之状。   另一侧,进入丛林之中的勇士尽皆回归,带来了一则消息:神农迁居!   “在姜榆罔君长的带领下,神农开始迁居,与我们前进的方向似是一致。”   轩辕沉吟:“九黎氏族可有动静?”   “这我不知。”那人回道。   前首领背靠着大树,一只手捏着羊排,蹙眉道:“我听闻,这一年,九黎氏族的稻田出了些事。”   “我亦有所闻。”轩辕又道:“害虫颇多,如狂风过境,损了还未长成的稻米。”   “自前年开始,九黎便遭了此难。”他沉思一会,轻语:“也许正是因此,神农才会迁居。”   姬芷炎一面吃着食物,一面倾听那边的对话,心中亦有想法。   九黎氏族几年颗粒无收,为求活命,许会侵略周边部落。以农耕为主的神农,是九黎最好的选择。   有熊军事力强,且又隔得远,不大容易对付;神农军事力较弱,蕴藏食物多,于九黎来讲,是最好的选择。   若有熊一旦迁居,将与神农相距甚远,难以相助。这时,九黎若侵袭而来,神农不一定抵挡得住,倒不如与有熊一同迁居,互相依存。   有一人疑惑地说道:“九黎一向以农耕为主,以渔猎为辅。便是有害虫,也不至于落到此等境地。”   一名长老答道:“九黎大旱,那一带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雨水,动物绝迹,河流干枯。”   她补充道:“如今又遇上害虫,九黎为了生存,只能挑起战争。”   姬芷炎沉思许久,一口咬下羊肉,抹了把嘴上的油渍,起身向轩辕那边走去。   轩辕稍稍朝旁移了一步,拉着她缓缓坐下。同时,他接过她手中的树叶,替她扇着风。   见到一众人瞅来的眼神,姬芷炎抿了抿唇,斟酌着问道:“如若你们所想无误,那九黎向神农挑起战争,有熊可会帮忙?”   史有记载,蚩尤战神农。后者不敌,遂求救于黄帝。   她如今故意询问,实则是在提醒轩辕,希望他早想对策,到时不至于慌乱。   轩辕回道“会。不论是私还是公,有熊都该出面。”他眸光轻闪,轻笑着询问道:“你有好对策?”   姬芷炎迟疑问道:“部落如今有余力么?”   “相助九黎?”前首领蹙眉,又道:“九黎不是小部落,我们又处于迁居之态,难以承担。”   部落迁居过程中,不可能去农耕,只能渔猎、采集,再伴以从故居带走的干肉、牛羊过活。   这拥有诸多变故,部落必须保证充足的食物,故而不能去相助九黎。   “可以将故居相让,助九黎度过一时。”轩辕沉吟道:“神农故居大旱之状不严重,可让给九黎农耕。”   “若是可以,劝那些小部落暂时借出有熊故居。”他轻叹道:“九黎族人个个骁勇善战,便是不借,那些小部落也守不好故居。”   有熊迁居,遗留下一片故土,其上多有农田、果树,都被轩辕赠于周边小部落,只求他们守好有熊族人的墓穴。   与其等九黎侵袭,不如相借有熊故居,免得造成流血事件,也免得扰了有熊历代族人的安宁。   轩辕轻语:“榆罔兄长迁居时,应已安排好一切,这些倒不需担忧。”   “怕就怕,”附宝走了过来,朝姬芷炎递来一颗果子,又道:“若接连大旱,亦会影响到部落故居那一带。”   到那一时,九黎便是拥有神农、有熊故居,也仍会再度陷入困境,只能向西侵略。   “按这势头,大旱乃必然之事。”姬芷炎小声地插了一句。既然有史籍记载蚩尤进攻神农,足可以表明这一观点。   “哦?为何?”一名长老诧异地询问。   “这……”姬芷炎犯了难。她知晓历史进程,方能推断出这一点,只是要如何对众人解释?   她飞快地瞟了眼轩辕,偷偷地拉了拉他的衣,示意他相助。   轩辕拉过她的手,漫不经心地在她手心画着圈圈,轻声答道:“芷炎是九黎叛逃巫祝,诸位忘了吗?”   “芷炎的巫术这么惊人?”众位长老皆讶异。   姬芷炎讪讪一笑,轻声细语:“都是唬弄人罢了。”   “累么?”轩辕偏过头,轻声询问:“过了会,我们要进丛林,许要走很久。”   姬芷炎眺望丛林,那儿青翠幽深,古树盘根错节,阳光被浓密的树叶遮挡。她询问道:“这丛林很大么?”   “天黑前,不一定出得了丛林。”轩辕回道。他抬手擦去她额间的薄汗,询问:“身子可还好?”   “没有不适。”姬芷炎眉眼一弯,又道:“你还有很多事要费神,不用为我费心。”   她心有迟疑,想了想,小声询问:“你不是恢复了修为么,为何不以此相救九黎?”   “因果,平衡。”轩辕轻声回道:“我们不能随意去破坏平衡,故而不能以修为去扰乱凡尘。”   姬芷炎蹙眉问道:“万物皆有定数?”   “可以如此理解。”轩辕又道:“若去扰乱,不仅没有益处,反而后患无穷。”   他轻声叹气:“简单来说,救一人也好,救一个部落也罢,都会触动因果、扰乱平衡,只有多与少的区别。”   “我曾以神力救过多名染瘟疫的少年,一年后路过那,得知那些少年早已死去。我的相救,只是令他们多活了几月。”   修士相助凡尘,会干扰因果平衡,由此产生的因果之力,会令那群少年再生厄难。   因此,在那之后,他去学了医术,若碰上凡尘重症病人,皆已医术救治。   “这么离奇?”姬芷炎咂舌,忙问道:“那你也这样救过我,不要紧吗?”   十日前,她寻死时,轩辕可是以神力救活了她。这么说来,她命中还有一劫?   “你不同,芷炎。”轩辕安慰道:“你拥有天帝之泪,不惧因果之力。”   姬芷炎看了眼右手心,瘪瘪嘴道:“看来,我得收好它,免得遗失后害了自己。”   她又是一叹:“你若是早些时候告诉我,我也不至于寻死。”   那时,她想让轩辕恢复修为,以便去护边区安然。如今看来,这法子行不通,便是轩辕有了神力,也不能轻易动用。   这会触动因果,边区战士的结局不会改变。   突地,她心中一惊,忙问道:“你会有影响么?”   修士救助凡尘人,会破坏平衡。凡尘人既然再生厄难,修士应当也会受到惩罚。   轩辕救了她。她因天帝之泪而不惧因果,那轩辕呢?   “会有一些麻烦,但我能化解。”轩辕微笑回道:“天地有因果,实乃规则所化,须得遵守,否则会有天罚。”   他神色一滞,突地看向姬芷炎的右手心,神色变得无比凝重,低喃:“芷炎……”   姬芷炎不明所以,紧张地询问:“怎么了?”   “我忘了一件事,你也许会因此而离开我。”轩辕轻语,眉头紧皱。   姬芷炎面有不解,回道:“我信守承诺,未完成你的要求前,不会离开。”   轩辕轻语:“因果之力聚集,必会触动天帝之泪。它一旦异变,便会替你斩去所有因果。”   “这不是好事吗?”姬芷炎疑惑。   轩辕低声回道:“这样一来,天帝之泪许会……送你回去。”   姬芷炎心惊。那滴眼泪导致她穿越,当它再度异变时,许会再启光门,送她穿越回去。   ☆、大河横亘(捉虫)   从盛夏走到深秋,看枯叶飘落、鸟儿南飞,气温渐寒,老人、孩子已着上兽皮衣。   经过四个多月的行走,众人大多瘦了些,一张脸都晒得漆黑,唯有一口牙齿还白。   姬芷炎站在河边,看浪花飞溅。河面上吹来略带腥味的凉风,几条鱼儿被抛上半空,转瞬又没入水花中。   轩辕立于她的身边,正与方木商量着事,一人前来禀报:“首领,这大河太宽,部落还有老人与孩子,无法游过去。”   “我知道。”轩辕回道,凝望着波涛汹涌的浪潮,久久不语。   附宝在一旁建议:“向东前行,就像以前那样,前去大河源头,从那越过大河。”   当年,大洪水席卷而来,先民向西奔跑,登上青藏高原,沿着长江而下。   “不行。”轩辕否决,回道:“母亲,您忘了吗?当年,先民前去高处后,身体大多不适,差点全覆灭在那。”   “高原反应?”姬芷炎嘀咕。这倒是个大问题,青藏高原海拔太高,爬去那极容易产生高原反应。   前首领赞同道:“从那走,路程多了不少,老人、孩子不一定能坚持,伤亡甚大。”   众人皆陷入沉思之中。   姬芷炎仔细想了想,偷偷地拉过轩辕的手,缓慢地在他手心中划出一个字:船。   实则,这时已有独木舟,只是太过简陋,很难渡过这条波涛汹涌的大河。   若是青壮儿倒可架船一试,可惜这儿还有老人孩子,冒然入河,会有性命之险。   轩辕稍稍偏头,低声回道:“我正有此意,改舟过河。但不能直白言明,需引导族人讲出。”   所谓改舟,即是改造独木舟,令其能畅游大河中。   “破坏平衡?”姬芷炎面色怪异。   若修士干扰凡尘是破坏平衡,那她与轩辕知晓未来,并以此扰乱历史进程,也算破坏平衡。   “我想起来了,舟似是共鼓与狄货所造。”姬芷炎小声提醒。   她隐约记得,在浙江省的河姆渡遗址中,出土过距现代七千多年的独木舟。可在传说中,舟却是炎黄时代的共鼓与狄货所造。   “共鼓、狄货?”轩辕沉吟,稍稍一想,回道:“这二人极擅渔猎,常行舟出海捕鱼,倒可以试一试。”   当下,他唤来那二人,嘱托他们商量可行之法。   姬芷炎见目的达到,也不在这吹冷风,朝人群温暖处走去。   “大河风起浪涌,这舟必会翻。”共鼓蹙眉,回道:“若就我一人,风浪吹来时,尚能勉强控住舟,便是掉下河,我擅浮水,也不打紧。”   “我亦如此。”狄货赞同道:“但老人与孩子若是掉下河,很难存活下来。”   “可有法子稳住舟,令其不惧风浪?”轩辕询问。他微微一笑,又道:“这样一来,族人皆可登船。”   “这……”共鼓与狄货相视一眼,皆是一脸困惑。许久后,共鼓答道:“须得尝试,暂不能回禀。”   轩辕回道:“好。部落会在此修整一段时间,你们尝试改舟。”   “是,首领!”共鼓、狄货皆领命。   大河汹涌澎湃、气势恢宏。河浪翻涌,水花漫上岸;海啸如雷声轰鸣,惊涛拍岸。   族人生火,开始煮熬食物,有条不需地忙活着。甚至,众人开始砍树、造屋,准备打持久战。   时光荏苒,共鼓与狄货满头大汗地忙活着。因受重托,两人都备感压力,希冀能尽快寻到方法。   姬芷炎坐在火堆旁,不时地望了眼在大河,犹豫着该不该去提示那两人。她又望向轩辕,见他面色平静,似并无半分着急之色。   这都过去了近一个月,离目的地还远。她已有六个多月的身孕,大概真要生产在路途中。   “许要在此停留很长一段时间。”轩辕立于岸边,凝望着浪花飞溅,沉吟道:“得寻一处好地方给老人孩子居住。”   共鼓、狄货改舟需费时日,改舟之后,还得造数十只舟供族人渡河。   “莫非要在此度过冬日?”一名老人扬高了声音,眉头紧紧皱起。   “我们的兽皮足够,在此度过冬日也不无不可。”轩辕平和地回道。   那名老人迟疑道:“可是,十年一次的朝圣之举来临。”   前首领爽朗一笑:“我倒忘了,部落该派人去朝圣之城。”   姬芷炎踮起脚尖望去,心中颇感讶异,回想起前去朝圣之城的往事。那时,她刚来这时代仅两个月,诸事不明。   轩辕告诉她,当草木枯黄了十次后,各部落均会派人前往朝圣之城,进行朝圣之举。   如今已是深秋,草木几已枯萎,当派人前去朝圣之城。   姬芷炎悠然神往,对那场盛事颇感好奇。那时,他曾说过会带她去见证那场盛事。   部落现正在迁居,轩辕身为首领自是抽不开身,不可能被派去朝圣之城;她又有身孕,亦不方便去那人群拥挤之地。   “看来,只能等十年后。”她嘀咕道。   轩辕突地偏头,朝她看去一眼,脚一抬,似是想朝那边走去,却被一人唤住:“首领。”   正是公孙妭。她着一身青衣,面上带着笑容,神态举止中不见半分隔阂,十分亲密地拉着轩辕的手臂,轻语:“我知晓一处好地方,可供族人平安度过冬日。”   “在哪?”轩辕扬眉,似不经意地退后一步,抽出手臂来。   公孙妭指着南边,回道:“在山的那一头。”她眼珠子一转,笑问道:“我带你去,好不好?”   轩辕颔首,眼底似有一抹异色,回道:“且去看看。”   他这一趟费时颇久,久到族人用餐完毕,久到日落西斜,仍旧没有回归。   数名族人组成一个圈,围着火堆,轻声闲聊着,脸上皆洋溢着笑容,眼眸里映着火焰,绚烂得如同星辰。   若是从高空看去,便能看到无数簇火,点亮了整个大地。   姬芷炎频频望向山的那一头,心中的疑惑自不必说,总觉得那公孙妭有点怪异。但她总归信任轩辕,倒也不曾为他担忧。   夜幕来临,轩辕与公孙妭一前一后的回来。他面容平静,从容自然,一袭灰白衣裳随着行走而翻飞。   倒是公孙妭,不知为何,青衣破破烂烂,手臂上似被简单包扎过,便是脸上也有一道血痕。   几名女魃族人忙迎了上去,欲替她重新包扎伤口,却被其推却。她盈盈一笑:“轩辕,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。”   众人尽皆纳闷。   姬芷炎直望着轩辕,一双眼睁着大大的,见他走了过来,方才收回目光。   “想问什么?”轩辕随手撕下一块兔肉,直接递到她的嘴边。   “你答应她什么?”姬芷炎问道,慢慢地咬过肉,待咽下去后,又问道:“怎么,不想回答?”   轩辕失笑,抹去她嘴边的油渍,回道:“一言难尽。总之,我会处理好,不用担忧。”   姬芷炎眼中一亮,好奇心十足,急忙问道:“莫非有什么不敢说的秘密?”   轩辕扶额轻叹,压低声音:“被‘英雄救美’了一次。”   姬芷炎扑哧一笑,又问道:“公孙妭救了你?”   轩辕低声回道:“她指使十来个蒙着面的女魃族人来对付我,在我动手之际,又赶来救我,就被伤成这样。”   姬芷炎惊叹,想了想,恍然大悟:“在这时代,她居然能想出这种办法来增好感度,果然前卫。”   她眉头一蹙,纳闷道:“你怎知那是女魃族人?”   轩辕无奈回道:“作为首领,当对部落中能力出众者了如指掌。自他们一动手,我便猜出了是哪几人。”   他补充道:“我顾及她的颜面,倒也不曾点破。”   姬芷炎复又问道:“你答应了她什么?”   “她对巫术不了解,希望换掉这个职位,改成二君长。”轩辕微笑道:“但我没有答应。军力这一边,有公孙已够,只需要一位君长。”   他又道:“公孙妭退而求其次,提出做我的近身护卫。”   “那你应允了?”姬芷炎面色古怪,询问道:“这样一来,大巫祝由谁来做?”   “你想做么?”轩辕漫不经心地问道。他轻抬右手,缓缓覆上她的腹部,面色徒然郑重起来,隐隐有点紧张。   姬芷炎眨了眨眼,心一下子软化,低声问道:“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?”   “有什么区别么?”轩辕轻笑着回道:“以我的身份,孩子无论是男还是女,皆只娶不嫁。”   “两位,能寻个偏僻处去聊么?”一道声音加入进来。女节与丽娱手挽着手,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。   姬芷炎瘪了瘪嘴,没好气地回道:“那你赶紧去找个啊?你瞧,丽娱过得多幸福。”   “少来,在这个世上,能让我看中的也就三人。”女节倏然一笑,回道:“榆罔、蚩尤、轩辕。”   姬芷炎正欲答话,却听一人喊道:“首领,快过来!”他的语气中满含兴奋之味,似是发现了极大的好事。   轩辕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,方才起身前去。   许久之后,一则消息传来:共鼓与狄货寻到了改舟之法,正在大河中尝试成果。   听闻此言,许多族人涌去岸边,姬芷炎与女节皆在此列,都欲观看那两人的成果。   狂风荡海,水花溅得很高。一只舟、两个人在大河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,却未被河水冲碎。   ☆、萌萌己挚   “芷炎……”低沉的嗓音响在耳旁,姬芷炎紧咬着唇,无法去回话,痛苦的低吟慢慢溢出。   痛感阵阵袭来,她满头大汗,努力抑制住痛苦大叫的冲动,不想白白浪费力气。   她还记得,表姐生了宝宝后与她闲聊时,讲过一些生产时的过程,其中一项便是不可大喊大叫,需得留着力气生孩子。   她紧咬着下唇,却被轩辕阻止。他近乎强硬地分开她的双唇,将一根手指放入她的口中,低语:“别咬自己。”   她努力想朝他笑一笑,眼中流进了汗水,十分不好受,但远远抵不过身上的疼痛。   “不行。”她吐字不清,头往一旁偏去,很坚定地推开他,艰难地回道:“拿木棍来,我咬它。”   轩辕轻笑着安慰道:“你莫非忘了?我曾说过会让你咬。我害你至此,难道你不想报复回来?”   姬芷炎张开嘴,却被轩辕以手覆上。他又道:“我知道,这是我们的孩子。你对他的到来亦很高兴。”   他轻轻抹去她头上的汗水,补充道:“既然我们共享欢乐,自该一起承担痛苦。”   姬芷炎费力地笑了笑,紧抓着他的手,听从巫医的指示,结合穿越前得知的生产常识,费尽全身力气去迎接孩子的到来。   轩辕一直在她耳旁喃喃轻语。她不大听得清,只隐约得知他在鼓励她。   突地,她感觉浑身一松,脑中发晕,意识逐渐远去,直到被婴儿的啼哭声唤醒。   “芷炎,还好吗?”轩辕轻声问道。附宝正在一旁烧着水,也是紧紧地盯着她,询问道:“还很疼吗?”   姬芷炎缓缓眨了下眼,朝巫医那边看去,只见到一个粉嫩的肉团。他张着小嘴,正嚎得很起劲。   巫医以兽皮包裹着孩子,笑着说道:“恭喜首领、女君,这是个男孩。”   随着她的逗笑,小婴儿慢慢止住哭闹,吐着泡泡睡了过去。   附宝端着热水过来,见姬芷炎状态尚好,轻声安慰了两句,便笑着抱过孩子,眉眼里洋溢着慈爱之色。   姬芷炎眉眼一弯,眼中流光溢彩,手指一动,想抬起手,却使不上半分力气、   轩辕端过热水盆,细心地替她擦拭着身上的血与汗,帮她整理好衣裙,低语:“等身体好些,再抱孩子。”   姬芷炎嘴角一撇,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小肉团,直接闭上双眼,沉沉地睡去。   婴儿并不足十月,才九个月就出生了,只因出了些变故。   历经三月,河水解了冰,数十只舟也已做好。她登上舟,看浪花飞溅、鱼儿跳跃。   她与轩辕及几名长老最后登船。对面,族人都站在岸边迎接。   可是不曾想,一阵狂风吹拂,一条大浪拍来,船只摇晃不稳,河水激荡上舟。   一个不慎之下,她脚一拐,差点摔入水中。   她虽不曾落水,但受了惊吓,腹中疼痛难忍。始一上岸,轩辕便唤巫医前来,吩咐人烧热水、整理地方。   运气不错,他寻到一处荒废的小土屋。几名族人铺好兽皮,搭好火堆,动作都很迅疾。   门帘外,祁昆喊道:“我能进去吗?”得到应允后,他径直进屋,瞧了眼姬芷炎母子,询问道:“都好吗?”   附宝点头,抱着孩子迎上前,笑道:“都很好。来,你先抱着,我去熬些汤给芷炎。”   轩辕回头唤道:“母亲,芷炎累了,一时醒不过来,到时我去煮。”   “这汤得熬久些,等芷炎醒来就可以喝。”附宝轻轻地掐了下婴儿肉嘟嘟的脸颊,笑语:“你留在这照顾芷炎。”   轩辕沉吟道:“部落刚过河,而今天色已晚,我需去看一下族人。”   祁昆抱着婴儿,面色十分快慰,压低声音:“这些事,前首领早已吩咐,族人都很好,就等着芷炎的好消息呢。”   附宝一边撩开门帘,一边嘱咐道:“将手指包扎一下。”   轩辕颔首,笑语:“只是小伤,不碍事。”突地,他眉头一皱,低声道:“父亲,请您回避一下。”   姬芷炎无意识地低吟一声,感觉到温热的水滑过肌肤。她欲睁眼,可实在太疲倦,几乎没有一丝力气。   陆续又有几人进来,皆是来慰问与祝福。轩辕一一道谢,收下他们送来的鸡蛋、野鸡。   姬芷炎醒来时,已是第二天,阳光透过门帘的缝隙洒进屋中。她眼眸流转,看见一个胖嘟嘟的婴儿。   他睁着大大的眼睛,好奇地张望着她,小嘴吧唧吧唧几下,忽的眼睛一弯,对着她笑了一下。   婴儿后头,便是闭着双眸的轩辕。似感到她的视线,他刷的一下睁眼,眼底溢满喜悦之色,询问道:“疼吗,饿吗?”   姬芷炎弯了弯眉眼,声音小到微不可闻:“生娃可疼了。”   “那以后不生。”轩辕失笑。他端来一碗温粥,小心地喂给她喝。   姬芷炎慢慢地喝着粥,蹙眉回道:“可这亲化部落该如何解决?”   轩辕擦去她嘴边的水渍,微笑道:“那是骗你的,不一定非要用这个办法。”   姬芷炎嘀咕道:“可你若派其他人去,确实有不少变故。”若那人心向那个部落,这一切岂不白忙活啦?   “这些以后再说。”轩辕低语,又喂来一口粥。   姬芷炎咽下白粥,笑道:“也好,顺其自然。”她眸光一转,瞥见他手指上的伤口,轻声询问:“很疼么?”   轩辕回道:“不及你万一。”   小婴儿似是不满被父母忽视,竟哼了三声,两只大眼睛骨碌碌地乱转,口中吐出一个小泡泡。   姬芷炎捏了捏他的脸蛋,整颗心都被萌化,笑着问道:“给他取名了吗?”   小婴儿很不满被掐脸,鼓起脸颊,头往一旁偏去。   “还不曾,你有好的名字?”轩辕问道。   姬芷炎稍稍一想,回道:“我取小名,你取大名。”她沉吟道:“他这么萌,小名就叫萌萌。”   “萌萌?”轩辕诧异,沉思一会,似是忆起久远之事,眼中竟有一丝怀念,回道:“就依你。”   “那这大名呢?”姬芷炎连忙询问。   轩辕不假思索地回道:“我询问过,这处地名为挚。他出生在这,当名为挚。为不与小挚混淆,就增一字:己,意为抑屈而起。”   “己挚?”姬芷炎怔怔发愣。   “姓姬名己挚。”轩辕轻笑着回道:“他要去凤鸿氏族,那儿的首领皆以少昊称之;他又出生于春日,这氏就名少昊青阳。”   “称之为少昊,不怕凤鸿氏族乱想吗?”姬芷炎面色古怪。春天的别称的确是青阳,这点倒不难理解,只是这少昊……   “有何可怕之处?”轩辕反问道,很不客气地说道:“我送他去,本就是为做首领,又不是去玩的。”   姬芷炎瞧了瞧白嫩嫩的婴儿,失落地说道:“少昊青阳氏,是嫘祖的长子。你不该这样给他取名。”   事实上,自轩辕提出要送孩子去各个部落时,她就已想到这点,只是事到临头,才来反对而已。   轩辕慢悠悠地回道:“不过是个名字罢了。孩子若去凤鸿氏族做了首领,必会被冠以少昊之名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姬芷炎神色担忧。   “芷炎,我有一个猜想。”轩辕迟疑道:“你本就是西陵族女,而非其转世。”   姬芷炎猛地睁大眼,一脸难以置信,失声道:“怎么可能?”   “那次,你割腕之后,我恢复了修为,曾对你的身体仔细探查过。”轩辕蹙眉,面上似有不解,又道:“你的灵海开启过,但不知为何,那里寻不到一丝神力。”   “灵海?”姬芷炎纳闷。   轩辕回道:“它是修行的要害之处,所有神力都汇聚在那。只有修士,方才有灵海。”   他补充道:“你的灵海已枯竭,没有一丝神力,就如同普通人一样,这也是我无法证明你是西陵族女的原因。”   若她还有神力,他便可从那儿辨别她的修行宗门源自何处,以便寻出她的身份。   “西陵族女的魂灯已灭,若无意外,应没有存活之理。”轩辕困惑道:“我不知她如何复活、又如何离开了这片时空……”   姬芷炎抿唇不语,心中一下子想到了那名白衣少年。他擅长时空之道,若经他出手,这一切都不成问题。   “先不管这些。孩子暂时以此为氏为名,若有不妥之处,将来再改掉,你意下如何?”轩辕问道。   姬芷炎想了想,迟疑地点点头。她轻抚孩子的小脑袋,低语:“萌萌,你将来要去那么远的地方,数年都难以回家一趟。”   史籍不曾记载过少昊青阳前往东夷后是否回过家,只知道他的孙儿——帝喾最终成为天下共主,继帝颛顼之后承了黄帝的正统。   ☆、华夏永恒(捉虫)   金黄色的稻谷开满田间,一阵风吹来,稻谷如海浪此起彼伏。被清风卷起的稻穗飘得漫天都是;一望无际的平原仿佛与天相接。   姬芷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。   四年了,她来到这个时代已有四年。两年前,她生下萌萌,休养一段时间过后,在大河边缘,与轩辕举行婚礼。   这是有熊与神农的对婚礼,只是因种种变故,才推延到一年后。   她还记得,那日河水奔流,暂代大巫祝的公孙妭站于祭台之上念着祭词,两旁族人笑着恭贺,轩辕紧握着她的手……   远处山花烂漫,绿茵葱翠,清风徐徐,暖意绕心头。   这场喜事,仅有两日。众人整理好行囊,再度上路,历经四月,终至目的地。   那时,已是夏日,无法再耕种。幸而,轩辕早已吩咐一群人先去目的地,赶在春日时分将种子洒进泥土里。   土壤品质好,稻谷、药草生长茂盛,形势一片大好。族人适应能力极强,很快在这安家。   值得一提的是,周边部落对于他们的到来并不十分友善,常有摩擦产生。   这一带的物质很富饶,大小部落都较多,经过争斗后已形成共识:共享土地、山脉。   有熊初来乍到,又横插一杠,自会引得周边部落不满。那段时间,轩辕几乎不曾回过家,一直在与周边部落协商。   她焦急之中,又有一丝犹豫。西陵族女对这一带部落有恩,若非顾及她,那些部落也不会允许有熊来此安家。   可西陵族女至今未曾露面。   虽得西陵氏族证实其族女与轩辕确有婚约,但她不露面,那些小部落始终未松口。   在她左右为难时,女节漫不经心地劝她:“你不做西陵族女,真要让其她女子来?但你可有想过,那名女子若是嫁给轩辕,她将来如何嫁人?”   她微微一怔。   女节一手撑着下巴,一手握着酒杯,笑嘻嘻道:“轩辕若将她当做妻子,你如何承受?他若不将她当作妻子,对她何其不公?”   那时,她回答:“现今需要西陵族女,我该怎么做?”   “同萌萌一样。”女节回道。   她沉默许久,慢慢地点点头。同她的孩儿一样,先成为嫘祖,若将来有不妥时,再抛开这身份。   自那之后,她开始认真地学习纺织之术,不求超越嫘祖,只求不拖她的后腿。   却不知何故,她上手极快,对纺织这门技术非常有天赋,远比别人学得快、学得好。   女节惊叹道:“你真有可能是我的姊姊,她和你一样,擅纺织之术。”   她神情一顿,回道:“西陵族女很仁慈。”   在很早之前,这一带的许多小部落对水源不大在意,以致染上重症,死伤了不少人,幸得西陵族女路过。   西陵族女亦不擅长医术,想要救人唯有恢复修为。可这样一来,会染上因果之力,那些病患的结局不会改变。   幸而,西陵族女身具母气灵根,能与天地交融,当下便引因果之力加诸己身,替病患挡下所有厄难。   西陵族女救下了所有人,却累及自身,日夜受因果业力折磨。   后来,西陵氏族出了些事,以西陵族女的性格,本不至于闹到那等程度,只因业力缠身,无形中影响了她的性格。   到那时,西陵族女也已明白自身状况,只得出族寻一个无人之地疗伤,却被登灵长老拦住,心急之下,便言道要与西陵氏族断绝关系。   自此之后,天下再无西陵族女的踪迹,没有人知晓她在哪,便是连尸首也寻不到。   “在想什么?”轩辕询问。   姬芷炎思绪回笼,朝他弯了弯眉眼,担忧道:“也不知两个孩子可好。”   四个月前,她生下第二个孩子,也是个男孩,同萌萌一样,胖嘟嘟的十分可爱。   轩辕为他取名为昌意,意为兴旺兴盛,因要送其去若水,故定其氏为若水;而她为他取小名为嘟嘟。   “我们去哪?”姬芷炎询问。阳光洒落,清风吹拂,漫步在田野中,倒是十分惬意。   轩辕笑着回道:“带你出来散散心。”   姬芷炎嘟嚷道:“原是这样,那该抱孩子来。我们出来散心,却让他们闷在家。”   小挚如今已近八岁,开始练习武术;雀草已满六岁,也在学习耕种、收割。   家中,只剩下两个小不点:萌萌与嘟嘟。   “自有了萌萌与嘟嘟后,我们很少单独相处。”轩辕回道。他偏头看了她一眼,神色中似有落寞,欲言又止。   迎着阳光,姬芷炎眯了眯眼睛,忽的想起初见轩辕的场景。   那时,她初初醒来,便瞧见一只老虎,正心惧之际,听见了他的声音。   如四月暖风轻抚过万物,她莫名地安心下来,越过老虎向他看去。   无垠大地,浩渺云空,在他面前皆已失色。那一刻,万物皆沦为陪衬,天地间,她只看得到他。   姬芷炎正沉浸在回忆中,无意间看到神色凝重的轩辕,正欲询问时,忽感右手心灼热异常,心中一惊。   金霞流光溢彩,如涟漪扩散,弥漫了整片天地。狂风肆虐,稻穗飘扬,乱象纷呈。   突地,金霞化作一把光剑,直直朝姬芷炎劈去,气势凌厉。   姬芷炎心情紧张,紧攥着轩辕的手,听到他的声音:“天帝之泪异变,要斩去你身上的因果之力。”   她心下微松,迎接巨剑砍来。它定于她头顶上方,吞吐着神芒,磨灭她身上冒出的一团团黑气。   直到她身上再也冒不出黑气时,它方才慢慢消去,重新化作金霞。   “芷炎!”轩辕低喝,凝望着上方。   那儿,缓缓形成一道光门,隐约间,能看到门内种种红尘乱像。   “我……”姬芷炎张了张口,却不知该说些什么。一股巨力吸扯着她,朝那光门飞去。   轩辕并未放手,仍紧抓着她。在这一刹那,他身上绽放无尽神霞,万道金光流转,尽全力阻止她飞向光门。   可,这一切均是徒劳。天帝,屹立修行绝巅,拥最强战力,便是其一滴眼泪也有无尽伟力,怎能匹敌?   轩辕闭了闭眼,低喃:“芷炎……”他看向她的身后,光门后边、金色通道的尽头,是她的故乡。   姬芷炎亦望向他的身后,农田之后、建立于平原上的房屋中,有着无数族人,是他的责任。   怎能丢下一切?   她猛地紧紧抱住轩辕,直接吻上他的唇,力道之大,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。   转眼间,她推开他,低低一笑,声音中满怀失落:“放手吧,不然,你会被带入光门之中。”   轩辕眸光一暗,轻弹出一指,一道流光横跃长空。两个光团急速飞来,正是萌萌与嘟嘟。   “母亲?”萌萌睁大眼睛,迷糊地望着她,又望向周边环境。至于嘟嘟,尚不知情况,只好奇地伸开手,似是想抓住金霞。   姬芷炎嘴角蠕动,却一句话都说不出。须臾,她闭上眼,将头扭向一旁。   这一别,也许就是永远。   眼见光门越来越近,轩辕停下来,无奈地松开她的手。两人的指尖相触后又远离,唯独只残留对方的温度。   “等我,我会去找你。”轩辕郑重说道。   姬芷炎没有睁眼,只是用力地点点头,回道:“照顾好萌萌与嘟嘟,好好培养雀草与小挚。”   “还有父母、方木、旭华、鱼织、女节……”她一连说了一大串人名,来不及嘱咐轩辕,便已没入光门之内。   金霞消失,一切都恢复正常。   姬芷炎双手抱膝盖,怔怔地坐在金色通道中。这一次与上次穿越时不同,通道内亮如白昼,能轻易看见周边一切。   突地,通道的墙壁上,闪现了一幅幅画面。   她看到轩辕身着华服,凌于高山之上,率众进行封禅之事。那是泰山吗?   转瞬,所有人皆朝他下跪,口中念念有词,脸上尽是崇敬之色。   那一刻,他微笑着轻抬起手,声音不大却满含力量:“起。”   他漫步走向祭台,将手心中一物埋入泥土中,不知何故,遥望了一眼天边,低语:“芷炎,我已寻来天帝之泪,会带你来此,只可惜……”   后面的话,他说得很小,被风一吹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   姬芷炎的心中充满惊讶之情。难道说,泰山原本没有天帝之泪,是因轩辕寻它来此,将其埋入泥土中,才致使她穿越来此?   突地,洪水淹没一切,万物皆被摧毁。房屋倒塌、农田被侵,万灵皆在苦苦挣扎。   一群孩子慌乱逃窜,却被一个大浪淹没,再也没有冒出头……   老人逃跑时,不慎摔倒在地上,洪水荡来……   只一瞬,洪水消退,土屋林立,以旧换新,百姓安居乐业、富足长乐,人生百态皆绘于画卷之中。   时光碎片跳动,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,没有人能阻止。英雄豪杰、红粉佳人,终淹没在历史长河中。   诸子百家,坐而论法;兵荒马乱,刀剑相鸣;青铜乐器,悠悠旷音。   黑袍男子站在高台上,俯视天下万众,振臂高呼,气吞山河。万里长城绵延不断,浩瀚黄河奔流不息。   少年将军戎马天下,亲入敌营,骁勇矫健,英姿勃发,如入无人之境。自此攻守易变,一血被侵略之耻。千百年的尸骨,无数怨灵,终得安息。   后来,有人上表帝王,说出了一个王朝最强之音:“明犯强汉者,虽远必诛!”   乱世纷争,诞枭雄,三足鼎立,天下归一。   有人洒脱,翩然于田野中: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。”   乱世再现,鲜血淹没大地,累累白骨建起高山,却无法抵挡铁蹄的践踏,神州陆沉!   天下安康,诗情滔滔不绝,宫角商徵羽,奏响一曲盛世欢歌。   文化昌盛,风雅词赋,经济极尽繁荣,工商业居首,奈何文重武轻!   书生又如何?国难之际当捐躯!他们抛开书卷,笑着赴死,以孱弱之躯奋力反抗,留下一地尸首。   绝路难逢生!大臣背负幼帝跳海殉国,留最后一丝尊严。   崖山之战,十万众以死全气节。腥风悲嚎,翻滚的赤浪,随浪起伏的英骨,一个王朝最后的悲唱。   建康洪武,人文道德再次占据主导,民族精神绝不会因死亡而结束。   由盛转衰,一个王朝的宿命。君王死社稷:勿伤百姓一人。   仍有不屈者,率众抵抗,纵是螳臂挡车,依旧不顾一切,只为留尊严:“八十日带发效忠,表太、祖十七朝人物;十万人同心死义,留大明三百里江山。”   一名女子冒死登上城头,含泪写下一首不输于李杜的诗:“雪胔白骨满疆场,万死孤忠未肯降。寄语行人休掩鼻,活人不及死人香!”   转眼已至近代,火烧圆明园,列强踏中华。有人奋起反抗,预示一个民族再次站了起来!   敌寇在前,两党撇下私人恩怨,宣告合作。有位伟人写下一首“出师表”,于黄帝陵前宣读:   赫赫始祖,吾华肇造,胄衍祀绵,岳峨河浩。   聪明睿知,光被遐荒,建此伟业,雄立东方。   世变沧桑,中更蹉跌,越数千年,强邻蔑德。   琉台不守,三韩为墟,辽海燕冀,汉奸何多!   以地事敌,敌欲岂足,人执笞绳,我为奴辱。   懿维我祖,命世之英,涿鹿奋战,区宇以宁。   岂其苗裔,不武如斯,泱泱大国,让其沦胥。   东等不才,剑屦俱奋,万里崎岖,为国效命。   频年苦斗,备历险夷,匈奴未灭,何以家为。   各党各界,团结坚固,不论军民,不分贫富。   民族阵线,救国良方,四万万众,坚决抵抗。   民主共和,改革内政,亿兆一心,战则必胜。   还我河山,卫我国权,此物此志,永矢勿谖。   经武整军,昭告列祖,实鉴临之,皇天后土。   尚飨。   也曾伤痛,也曾被侵,也有奸贼,也有黑暗,但精神不灭,华夏永存!   姬芷炎眼前一暗,再见光明时,已处于泰山石梯上;姜羽遥昏睡在旁,神态祥和,只是眼角还挂着泪珠。   有人飞快奔来,询问道:“怎么了?”   姬芷炎望着这熟悉的场景,愣了愣神,回道:“我还好,只是羽遥……”   她回到了穿越前的时间点。于别人来讲,只是一瞬;可于她来说,却是整整四年。 作者有话要说: 第一部完结啦,捂脸,关于姬芷炎与姜羽遥的后续,可能会以番外的形式来写。 至于轩辕,他是第二部的主角,关于逐鹿之战、阪泉之战(由于要查许多资料,故此第二部暂时不会写),(*^__^*) 嘻嘻……唔,最终,两人会团圆滴!   ☆、遥望千古(番外)(捉虫)   番外——轩辕   草叶茂盛,古树枝节纵横交错,一汪水潭镶嵌树林中。   轩辕掬起一捧水,用以止渴。末了,他抹去唇边水渍,低声询问:“九黎氏族现今可有动静?”   “他们寻到一处水源,暂时可度过难关。”方木回道。   旭华懒洋洋地坐在巨石上,笑问道:“以前你是君长,需在外奔劳;如今是首领,怎还跟着我们巡视边区?”   轩辕低叹:“我若留在部落,长老又得念叨成婚之事。”   旭华扑哧一笑:“你正值壮年,膝下只有己挚与昌意,不怪众长老着急。”   轩辕瞥去一眼,突地笑道::“你母亲前些日子与我说,希望能放你回家一段时间,好让你快些成婚。”   “别呀,我母亲选中了亦姒。她可喜欢缠着我。”旭华脸色一僵,忙不迭地转移话题:“你可是首领,还怕长老啊?”   轩辕无奈道:“再厉害的首领,也挡不住众长老的逼婚之举。”   旭华憋住笑,却不知道想到什么,脸色一暗,低叹:“芷炎的身体明明很好,怎会病逝了呢?”   ……   “母亲?”一个小不点撩开门帘,径直走入房中。   女节百无聊赖地躺在草席上,朝他招招手,笑语:“己挚,你该唤我女节母亲。”   “有什么区别吗?”己挚询问。   “你母亲另有其人,我非你亲母。”女节解释。   此时,轩辕抱着一个小不点进来,温声道:“己挚过来,抱着弟弟去玩。”   小己挚鼓着脸颊,扑闪着大眼,执着地追问:“那我母亲在哪?”   轩辕眸色一暗,沉默一会后答道:“她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。等我们处理好这儿的事,就一起去找她。   己挚好奇地问道:“那要多久?”   轩辕低声道:“至少要等到族人安稳,没有后顾之忧,方能去寻你母亲。”   ……   “神农求援!”一则消息传来,震动了有熊。   终是走到了这一步,战斗无法避免。   来人报告:“九黎长驱直入,不止要抢物资,更要抢夺神农的土地。”   “首领,若相助神农退九黎,会对部落造成重大伤亡,慎重!”有长老第一时间赶来相劝。   轩辕回问道:“若不相助,被九黎抢走土地的神农族人该怎么办?那里还有部落送去随婚的三百名族人。”   同样,部落也有神农送来随婚的二百九十九名族人。若不理会神农,会让那群族人寒心。   “这……”那名长老迟疑道:“我们可以暂借地方予他们。”   轩辕轻语:“我知道了你的意思。去唤所有长老进来,一同商量。”   “不能相助。九黎善战,我族战士虽也勇猛,但人数少些,不一定能打赢。”   大部分长老持此观点,只因东边那一带都大旱,种不出庄稼,故而许多部落联合在一起向西前行。   九黎氏族召集了八十一个部落,在人数上高出有熊不少。这一战,真打起来有熊凶多吉少。   “首领。”鱼织进来,悄悄地说了一句:“雨至二君长想见你。”   始一见到雨至,对方忙迎上前,郑重说道:“希望轩辕首领相助神农。”   “长老大多不同意。”轩辕坦诚说道:“这一战,伤亡会很大。”   雨至咬咬牙,沉声道:“我有三个有熊要相助的理由。”   轩辕平静道:“请讲。”   “其一,有熊与神农是兄弟族,尊同一位先祖父,一方有难,另一方当予相助。”雨至又道:“其二,九黎今日抢夺神农的土地,将来再有难时,便会抢有熊。”   所谓唇亡齿寒,怎能自扫门前雪?   轩辕默了默,突地询问:“第三呢?”   “西陵族女、芷炎。”雨至别过脸,似是难为情,低声道:“我救过她两次,希望轩辕首领……回报这救命之恩。”   轩辕有一瞬间的恍惚,沉默片刻后才微笑道:“我会尽力劝服长老。”   ……   “首领想引蚩尤前来?”鱼织低声询问。   “按此计划,能减少伤亡。”轩辕回道。   “可是,”方木蹙眉,担忧道:“你将诱饵埋得这么深,蚩尤能察觉到吗?”   轩辕微微一笑,回道:“你要相信蚩尤首领的能力以及智慧。”   他补充道:“若埋得太浅,蚩尤首领必会有所怀疑,不大会上当。”   ……   倾盆大雨洒落人间,冲去了泥土路上的足迹;白茫茫的雾霭淹没人间,模糊了方向,寻不到敌人。   “难道是上天要助蚩尤么?”一名长老忧心忡忡道:“好不容易由败转胜,却逢此变故。”   “快让巫祝祈神!”有人建议。   众人齐心协力搭好简陋的祭台,神农巫祝依次上去祈神,却都失败而回。   雨越下越大,周边景物越加模糊。   终是轮到了有熊。   公孙妭一脸为难,偷偷地对轩辕说:“首领,我不会巫术,要不你上吧?”   轩辕平静地答道:“恰恰,本巫帝也不会巫术。”他稍稍偏头,轻语:“你上去随意跳段舞,糊弄一下便可。”   公孙妭硬着头皮上台。   “轩辕首领,公孙大巫祝跳地是啥?”神农部落有巫祝疑惑地问道。   轩辕一本正经地答道:“这是大巫祝自创的祭舞。”   知情的有熊族人默默地捂住了脸。   但是,谁都不曾想到,这雨居然慢慢停了!   公孙妭愣了愣,一脸呆滞。   “不愧是有熊的大巫祝!”旁边,有人赞叹:“大巫祝自创的祭舞合了神灵的心意!”   ……   “人生何处不相逢,蚩尤首领,又见面了。”轩辕立于高处,面带笑容,凝视着下方的蚩尤。   蚩尤冷冷一笑,回道:“此乃云野,与涿鹿相距数十里。你我均知我不会死在这。”   九黎败于有熊后,最好的逃生之处为涿鹿。他却并未选择逃往涿鹿,只因想避开那死局。   轩辕神色不变,笑道:“我知道你会死于涿鹿。故而,我已下令,将云野改名为涿鹿。抱歉,忘了知会你一声。”   他含笑着补充道:“放心,你仍会死于涿鹿。”   蚩尤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,忍不住大声喝道:“你大爷的,诓我!”   番外——姜羽遥   一名上身穿着短袖、下身穿着紧身牛仔裤的少女半躺在长椅上,拿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读着。   黄帝内经!书的封面上印着这几个字。   “羽遥,别在阳光下读书,对眼睛不好。”砖瓦房中,走出一个中年女人来。   姜羽遥抬起头笑了笑,非常听话地收起了书,但思维却依旧停留在书籍中。   “阿姨,你说,上古到底有什么秘密?”姜羽遥自顾自的说:“古籍中诸多记载含糊不清,也许有一段历史消逝了。”   “你这孩子,说什么傻话呢?”中年女人一面晾衣服,一面笑着说。   “黄帝内经上有段话,余闻上古之人,春秋皆度百岁,而动作不衰。”姜羽遥把玩着一缕发丝,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,轻笑:“这世上可有修仙之人?”   中年女人无奈地摇头,几步进入房中,独留少女在院中悠然深思。   “悠悠太上,民之厥初,皇极肇建,彝伦攸敷。”姜羽遥神色恍惚,喃喃道:“上古啊!”   温暖的阳光洒落,姜羽遥昏昏欲睡,清风吹起她的发丝。睡眼惺忪中,她似乎望到一个人形虚影,却瞬时被风吹散,白雾烟霞袅袅。   时光大门仿佛被打开,今与昔,潮流与古典,纵然相通,也是两个世界。   古老的时间片段中,少年白衣染血,伴着万道金光,风采绝世。丝丝缕缕的仙雾中,他含笑而立,如一幅绝美的画。   “我可能,等不到与你并肩作战的那一刻。”   时间斩断一切,相隔了岁月。二十七万年,他等不到有她的时代,她也回不去有他的世界。   清风远去,万籁寂静。   “羽遥?”又一名少女出现,正是姬芷炎。她摇摇姜羽遥的手臂,笑语:“快起来。”   “干嘛?”姜羽遥迷迷糊糊地问道。   “趁这天气不错,咱们去爬泰山,如何?”姬芷炎建议。她沉吟一会,又笑语:“昨日刚买下一套汉服,就穿那个,好不好?”   “穿裙子去爬山?”姜羽遥一脸怪异地望着她,终是拗不过,只好赞同她的提议。   “这一定是个愉快的假期!”姬芷炎一声欢呼。   姜羽遥连连摇头,哀嚎:“这是个灾难。”   番外——姬芷炎   “羽遥,你何时醒来?”   病榻上,躺着一名秀美少女,正是姜羽遥。她轻闭着双眸,一动也不动。   自泰山昏迷后,她至今都不曾苏醒。   姬芷炎撑着下巴,困惑地低语:“不知何故,我回到了十七岁。那四年……我无法证明远古那四年真的存在。”   “但我知道,那些记忆是真的!”她喃喃自语:“他说过,会来找我。”   “羽遥,你真的在另一片世界吗?”她低喃。   病房门被打开,一名中年妇女漫步走来,提着一袋水果,叹息:“据医疗报告来看,羽遥的身体很健康,怎么就是不醒?”   “妈妈,您怎么来了?”姬芷炎笑着接过水果。   “来看看羽遥。”黎晴话锋一转:“国庆假快要结束了,你还不去写作业?”   姬芷炎发出一声哀嚎。在远古呆了四年,哪还记得这作业怎么写?   当下,她便溜出病房,悄悄地给班里学霸打了个电话,郑重恳求借他的作业来临摹。   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,学霸无奈地举双手投降。   “妈妈,我出去一趟。”她飞快地说完,提着小包包离开医院。   公交车站旁,她四处张望,嘀咕:“怎么还不来?”   旁边,一对情侣笑着走来。女孩端着一碗饺子,小口小口地吃着,不时地喂了个饺子给男孩。   饺子被咬成两半,油水流了出来,香气弥漫开来。   姬芷炎心中一颤,脑中不可抑制地想到:若轩辕也来到了现代,会如何?   一只手拍来,吓了她一跳,原是学霸驾到。   “给你。”学霸双手抱胸,似笑非笑地望着她。   姬芷炎颇有眼色,很是上道地说:“饭馆你定。”   学霸扬扬眉,笑问:“我晚上去看电影,陪不陪?”   “这……”姬芷炎迟疑。   “怎么?”学霸勾了勾唇,瞧了眼她手中的作业本,面色上隐隐透着威胁之意。   “也好,就当放松一下。”姬芷炎无奈地回答。   学霸眼睛一亮,揉了揉她的头发,笑语:“那就这么说定了,晚上我来接你。”   姬芷炎瞪着他,稍稍退后一步,说:“我回医院了。”   回途中,一个人迎面撞来。他一身黑衣,戴着墨镜,肤白唇薄,趁无人时一把扛起姬芷炎,飞奔而去。   姬芷炎一时间有些懵了。   “你你你谁呀?”她小心翼翼地询问。   黑衣男子一手撑着墙壁,一手搭在姬芷炎的肩上,颇有气势地询问:“刚与你说话的人是谁?”   “我班同学。”姬芷炎斟酌着回答。   “同学?”黑衣男子沉吟询问:“既是同学,这么亲昵干嘛?”   姬芷炎越发觉得不对劲,试探地询问:“不知你是谁?”   黑衣男子嘴角一撇:“别打岔,先回答我的问题。”   “这个,与你无关吧?”姬芷炎纳闷。这人不由分说把她扛来,又问些这样的问题,怎么看都不正常。   “怎么与我无关?”黑衣男子倏然一笑:“父亲让我来告知您一句:他现今很好,请您别急着找第二家。”   “啊?”姬芷炎呆愣。   黑衣男子摘下墨镜,笑语:“母亲,数千年不见,您可还好?”   他的容貌并不十分出色,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,让人见之难忘。   “小挚?”姬芷炎呆呆地问。   却不想,黑衣男子脸色一垮,不满地问:“莫非在您心中,就只有姬挚兄长?”   “萌萌、嘟嘟?”姬芷炎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之情。   黑衣男子面色一僵:“原来真有这个小名。母亲,您怎能给您英明神武的儿子取这样的小名?”   ☆、乱世难安(番外)   “一定要去守城吗?”女节询问。   来人看了她一眼,回道:“烈焰先祖下了令,必须遵守。”   女节面色怪异,嘀咕道:“神帝烈焰?”   来人回道:“据城内传来消息,守城战士已战死九成多,急需补充兵力。两位古神倾力开出一条路,时间有限,你们需尽快入城,万不可耽搁。”   轩辕沉吟道:“我听闻守城只准进不准出。”   “的确如此。”那人回道:“除非死亡,进去者永不能出。”   女节诧异问道:“为何会如此?”   “为防敌人伤我界生灵。”那人解释道:“进者不能出,敌人便是攻入守城,也无法轻易越过城后门伤到万灵。”   “守城挡在最前方,承受了所有压力。”榆罔沉思,崇敬道:“当别人享受幸福安康时,他们却在进行残酷斗争,以性命来护卫他人。”   “我去守城。”蚩尤突地说道,第一个表态。   榆罔点头:“进守城,尽我一份力。”   女节毫不在意地耸耸肩,回道:“我嘛,便去看看,顺带杀杀异域敌人。”   “七公子,你呢?”那人疑惑地询问。   “我曾向一人许诺过会去寻她。”轩辕沉吟道:“可如今,先祖已下令,我无法违背。”   那人建议道:“何不将她也带去守城?”   轩辕沉默了许久,轻叹:“我托你一件事。若我的魂灯未灭,那你五千多年后去寻找姬芷炎,将所有事都告知于她。若她愿意,便送她来守城。”   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若魂灯已灭,我战死在那里,那你帮我默默地护她一世,不必去打扰她。”   那人认真点头:“必不负所托!”   “给我一日时间,我需处理好部落琐事,定好下任首领,方能离去。”   突地,一人闯入,焦急喊道:“首领,大巫祝有所动作……”他脚步一停,愣愣地望着屋内的五人,哆哆嗦嗦地说道:“蚩尤、蚩尤……”   轩辕直接起身,提着他的衣,将他拖出屋,温声问道:“亦区,大巫祝怎么了?”   “首领,我刚刚看到了蚩尤……”亦区神情惊恐。   轩辕回道:“蚩尤首领早已死去,你莫不是眼花了?”   亦区迟疑,伸长脖子朝屋内望去。果然,里头已没了蚩尤的身影。他拍拍胸膛,松了口气,笑语:“原是眼花了。” ☆﹀╮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╲╱=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【书本网】整理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版权归原文作者!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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